唐慧玲
政治修辞与公民政治认同*
唐慧玲
政治修辞是政治统治的重要工具和增强公民政治认同的有效途径。政治主体可以针对不同的政治内容、政治对象和政治情景,选择说服型、法理型和行政型等不同的语言类型;可以通过特定用语、文法和句法的使用,采取虚饰化和美化、分化和排他的修辞谋略,提高政治修辞表达效果,增强公民的政治认同。
政治修辞 修辞类型 修辞谋略 政治认同
修辞,就其本义而言是指在语言活动中利用多种语言技巧对言语加以修辞以提升表达效果的一种语言行为。政治修辞是指政治主体在政治过程中为了实现政治认同、获得政治合法性而对一定政治语言和表达方式的运用,也即政治主体运用政治语言所构成的恰当措辞,或采用各种修辞格、修辞手段等进行政治说服的过程。政治修辞是政治统治的重要工具和增强公民政治认同的有效途径。
政治统治中的政治修辞
政治修辞与赤裸裸的暴力政治相对立,是文明政治的体现和治国安邦不可缺少的政治力量。古人云:“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任何政治统治的维持,都需要社会成员起码程度的自愿认同。为了“唤取”公民对政治统治权力的自愿认同和服从,就必须借助一定的语言和言语行动,按照权力实践的需要向公民灌输特定的价值观念和政治评价标准,建构起一个社会在文化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同一性。在这一过程中,政治修辞的技术、策略问题就成了事关权力能否具有合法性、可否被顺利运行的重大政治问题。①
获得政治权力的过程伴随着政治修辞的过程。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进行革命的阶级,仅就它对抗另一个阶级而言,从一开始就不是作为一个阶级,而是作为全社会的代表出现的;它俨然以社会全体群众的姿态反对唯一的统治阶级。”②古往今来,任何一种政治统治都在谋求其合法性的地位,没有一个政权是能够离开政治修辞而获得政治权力的。纵观世界史,各政权在进行合法性论证时,要么声称它代表着神明进行统治,要么声称它代表着人民的利益等,在进行革命政治动员时,革命者常常以“人民的解放和幸福”为政治愿景,以增强普通民众的心理认同和参与热情。最终,不管是通过暴力方式,还是和平方式掌握政权的,执政者都会借助各种政治修辞,为其政治权力的正当性和正义性进行阐述,促使社会成员接受、支持、拥护其所获得的政治权力。③
维持和运行政治权力的过程也离不开政治修辞。普遍的、最低限度的政治认同是任何一个政权得以维持和运行的基本前提,而政治权力只有转化成政治权威,才能获得公民的普遍认同。在树立政治权威的过程中,统治者常常依托一定的价值理念,以及体现这种价值理念的制度化形式来证明自身政治权力的合法性。为了更好地维持和运行政治权力,统治者还精心构建起满足社会成员内心需要的政治修辞,并在其中进行政治理想和价值信仰的渗透,使得社会成员在潜移默化中形成符合统治者需要的价值观,认同并服从统治者的政治权力。比如美国《独立宣言》就有这样的表述:“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才建立了政府,而政府的正当权利,则是经被统治者同意授予的。”④这样的政治修辞符合社会成员的心理需要,容易被他们认可和接受,并有利于在统治者与社会成员之间建立起价值观念上的一致性,基于这种政治修辞之上的政治权力在运行的过程中也将更易获得社会成员的支持。
政治修辞是政治统治合法化的必要途径。政治修辞是政治统治的重要工具,“任何人都不可以没有它,它要么能够用来传播治国法则,要么肯定事关一个王国”。⑤在政治社会中,不同个体、群体之间的利益诉求、价值信仰、政治态度等存在诸多差异,统治者为了获得社会成员对其统治合法性的承认,都会运用特定的政治修辞进行政治宣传。当然,在不同的社会发展时期,政权合法性论证的政治修辞方式和内容也是不同的。比如,在君主专制的历史时期,“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可以为封建皇权的合法性以及普通民众的政治服从行为提供充分理由。无产阶级革命领袖及其政党在领导革命运动和建设的过程中,常常采取群众易于理解的、喜闻乐见的语言修辞形式,让自己的主张能够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并更好地进行群众的说服教育工作。比如邓小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词》中把“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比喻成“走自己的路”,⑥这种比喻生动贴切,把深奥的道理形象地表达了出来,使中国人认识和理解了什么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增强了“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的说服力。可见,政治修辞是政治权力合法化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重要途径。
政治修辞是唤起和实现政治认同的重要载体。很多时候政治修辞的受众原本在政治秩序里处于“没有合法声音”的无权境地,正是政治修辞主体使他们有了“声音”,得以被组织起来投入政治活动,并通过这一途径获得加权。简单地说,受众的权力是在修辞过程中通过和修辞者的配合而产生的。在这一过程中,修辞者向广大受众提供的思想观点所具有的力量跟在科学领域中产生的力量不同,它不是按其真理价值,而是按其所具有的动员力量来衡量的。也就是说,修辞者的说辞越是有效地“动员”起社会成员,他的说辞所表达的思想观点就具有越大的象征力量。⑦当受众对象被修辞者的言辞所唤醒,从中获得了希望和前途时,他们会自愿认同修辞者的政治主张和政治安排,并形成一股强大的社会势力,成为政治统治的有力支持者。
修辞类型与政治认同
为了更好地实现公民政治认同,政治主体可以针对不同的政治内容、政治对象和政治情景,选择不同的语言类型。总体而言,这些语言类型包括:说服型、法理型和行政型。
1.说服型政治修辞
政治修辞的核心内容是要对公民进行劝说和动员,说服型的语言是政治修辞中最基本的语言类型。说服型政治修辞的运用场合主要包括:向特定公众呼吁对某项政策的支持,选举活动,立法辩论和听证会,行政政策决策过程以及政治过程所有方面的协商讨论。在所有这些情景中,总是存在一些人试图说服另外一些人接受他们的立场。这种政治修辞通常更明显、更直接地指向公共大众,而语言的发出者一般是少数人。他们是权力拥有者,或者是更广意义上的精英人物或政治活跃分子。⑧
说服型政治修辞首先建立在理性分析的基础上。理性是政治修辞的重要论据,没有理性,政治修辞就没有主题和内容上的逻辑支持,理性政治信息的传达过程就是一个说服论证的过程。在政治修辞过程中,政治修辞主体需要运用政治语言传达理性的政治信息,也就是关于某一政治事务的本质内容是什么,传达理性政治信息的目的是希望说服受众从逻辑上接受政治修辞主体所说的事实及事物的真相。如果说某一政治修辞活动是成功的,那么它就内在地隐含着政治话语是理性的或符合逻辑的。理性是政治修辞的重要论据,但在政治权力运作过程中,政治理性的运用有着不同于一般理性的特征。一般理性是科学的真理,但政治理性不完全等同于科学的真理,而是政治利益的体现,是社会的主观产物。从这个角度说,政治理性相对于科学的真理而言,是非理性。但从政治社会的范围内来看,政治理性是政治利益的表现,是社会发展的客观产物,它至少在政治学的范围内可以看做是“理性的”。所以说,在政治生活中,一旦理性遇上政治理性,政治理性往往占据主导地位。“当利益与理性发生冲突时,就会决定甚至向最明显的理性真理挑战。”⑨正如霍布斯在《利维坦》中所言:“我毫不怀疑,如果‘三角形三角之和等于两直角’的学说和任何人的统治权威或具有统治权的一些人的利益相冲突,这一学说即使没有争论,也会受到镇压,即有关的人尽可能地把所有的几何学书籍通通烧掉。”⑩
2.法理型政治修辞
总体而言,法理型政治修辞对公民政治认同的影响作用一定程度上是借助于法的权威性实现的。不管政治精英们如何进行解释,公民们有所畏惧的仍是来自法的威严。政治精英一旦掌握了对法律法规和公共政策的话语解释权,并在实际政治生活中赋予某一政策或某一议题法的元素,就会增强公民对这些政策或议题的认同度。总之,法理型政治修辞在意义上的灵活性和情感上的高度理性,为政治精英们提供了良好的话语空间,也为公民认同和公民服从提供了强有力的理由。
3.行政型政治修辞
行政型政治修辞对公民政治认同的影响是借助行政系统的权威性和专断性发生的。它的语言风格常常是,告诉公众要做什么,应如何生活等,它拒绝漫谈式的商讨,注重行政效率,经常通过“必须”“一定”之类的句式来表达其对公众的指导性或命令性意见。在这种政治修辞下,公民时常会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不是单一政治主体,而是整个行政系统,因而没有争论的余地,服从似乎是唯一合时宜的选择。在这种政治修辞中有时带有明显的操纵性,修辞主体通过鼓动性的行动口号,统一民众的思想和行动,使得当政者的施政意图得以最有效的实现。
修辞谋略与政治认同
除了语言类型的选择外,为了增强表达效果,在政治生活中政治主体还十分注重具体修辞手法的使用,以便更好地实现公民政治认同。
1.特定用语、文法和句法的使用
2.虚饰化和美化
3.分化和排他
综上所述,通过特定的用语、文法和句法,经过虚饰化、美化、分化和排他等修辞手法,政治修辞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媒体政治和政治统治工具。在政治生活中,统治者必须充分重视政治修辞的政治功能,借助适当的修辞手法进行思想引导和政治动员,增进公民的政治认同。
①刘文科:《权力运作中的政治修辞——美国“反恐战争”(2001-2008)》,人民出版社,2010年,序第1-2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00页。
③比如,在中国历史上,从“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开始,历朝历代都有自己的政治修辞,但总体上都是以“天命”作为政治权力的合法性来源。在西方历史上,古代奴隶主政权被说成是神赐的;封建世俗政权被说成是上帝赐予的;而资产阶级的政权被说成是人民订立契约的结果,人民为了追求自由、平等和幸福才建立了政府。
④[美]罗伯特·艾萨克编:《美国政治思想经典文献选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88页。
⑥如何进行革命和建设,这是中国政治与社会转型过程中重大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邓小平把这比作人走路,因为走路是人人都做、都懂的行为,人们一下子就懂了。
⑦刘亚猛:《追求象征的力量:关于西方修辞思想的思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第140页。
⑧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语言所使用的概念在“形式”上具有很强的稳定性,而其外延和内涵却是出奇地不稳定和模棱两可,如“民主”“共产主义”“正义”“公共利益”等,没有其他语词比这些术语更容易地表明人们在使用这些术语时所作出的不同理解了。但是,人们都满怀热情、正式或非正式地使用由这些术语构成的语言,除了传播混乱的语义之外,一定还具有其他的社会与政治功能。参阅马敏《政治象征》,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第129页。
〔责任编辑:成 婧〕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新时期社会公民政治认同研究”(项目号:13CZZ019)、江苏省2015年度研究生教育教学改革研究与实践课题“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实践育人培养机制研究”(项目号:JGZZ15_098)的阶段性成果。
唐慧玲,扬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zftang@163.com。扬州,225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