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隐于泸沽湖

2016-12-14 13:30周玮舣
林业与生态 2016年12期
关键词:环湖摩梭人泸沽湖

周玮舣

我时隔5年再度来到川滇交界处的泸沽湖时,恰好是立冬后的第1个月圆之夜。天刚黑,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就爬上了泸沽湖东岸的山顶。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月亮,安静而张扬,在高原通透的夜空中,它看上去似乎并不遥远,就在那座小山的顶上,随着夜幕的不断落下而不断爬升,最终将同样皎洁的影子投射在泸沽湖清澈的湖水中,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成群的野鸭叽叽喳喳地来回逡巡着,零星的渔火比岸上的灯火更夺目。在寒意渐生的冬夜,我坐在湖边的碎石滩上,望着妖娆的夜色,心想:其实我应该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的——或许是出于对旅游景区的排斥心理,即便在云南居住多年,我也只是2008年到过泸沽湖一次,草草看了看就匆匆离开了。

我先花了2天时间徒步环湖一周,这使我对它有了整体上的直观认识:泸沽湖分属四川和云南2省,云南境内的泸沽湖为俗称“亮海”的深水区,沿岸多高山,环湖路也较崎岖,而四川境内的泸沽湖沿岸要平缓、开阔得多,村庄更多、人口更稠密,大部分水域为生长着茂密芦苇的“草海”,这时节的芦苇已经枯黄,远远望去会误以为是大片沙洲。

这大抵是泸沽湖旅游最萧瑟的淡季,60多公里的环湖路上,不时有旅行团乘坐的观光大巴走走停停地驶过,但下午两三点以后就很少见了,偶尔也会遇到年轻的游客骑着租来的自行车,嘴里哼着歌、欢快地招手。这也是泸沽湖一年中最浓墨重彩的季节,天地间的万物都被涂上了强烈而饱满的色彩,活像一幅巨大的油画。目光在画中游弋时,很容易被湖面上形单影只的渔船吸引,灰白色的小船漂荡在湛蓝的水面,渔夫缓慢地摇着桨,缓慢地撒网、收网,使人看在眼里,心里多少生出羡慕来——那是另一种生活,另一种人生,另一种可能。

事实上,当地人似乎都在缓慢地忙碌着:渔民们在码头上慢条斯理地整理、清洗捕获的银鱼,缓慢地将它们晾晒在筛网里,银色的小鱼因富含蛋白质而在市场上售价不菲;农夫在田野里不紧不慢地刨着土豆和萝卜,将它们装上手推车,慢慢地推回家去;摩梭人习惯在农闲时节请喇嘛上门念经祈福,总有木楞房传出伴随着敲敲打打的慢吞吞的诵经声,每每路过这样的人家,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仿佛是为了合上那缓慢的节拍。

结束2天的环湖之旅,我忍不住要为摩梭人“点个大大的赞”,这个全部人口只有5万多人、甚至未被计入56个民族之列的极少数民族,不但有着独特的身份、独特的语言和独特的服饰,有着独特的“走婚”习俗和母系大家庭社会,也有着特立独行的秉性:泸沽湖是经过多年旅游开发、对旅游业高度依赖的地区,但摩梭人对外来游客始终保持着宽容、友善、不卑不亢的态度,既不会横眉冷对、也不会为了利益去套近乎,摩梭人的孩子也绝不会追着游客索要糖果和零钱……旅游景区的宿疾与通病,似乎与泸沽湖绝缘,这里的民风如同这里的湖光山色,详和、宁静、不染尘埃。

随后的10多天,我一直住在赵家湾带有“民宿”性质的乡村旅馆里,乐不思蜀。达祖、尼塞、落洼、里格、洼夸……摩梭人聚居的泸沽湖畔,村落的名称大多“摩梭风味”十足,赵家湾的与众不同也就显得一目了然:这里的居民大多为汉族,且以赵姓为主。距泸沽湖镇约莫四五公里的赵家湾是泸沽湖最美的湖湾之一,到处是“绿水绕青山”的景色,它一直向着湖中央延伸,最终和几乎将整个泸沽湖一分为二的后龙山连成一体,由于地理位置偏僻、远离环湖公路,来这的游客寥寥无几,颇有一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意味。

有别于泸沽湖畔紧紧抱作一团的摩梭村落,山坳里的赵家湾只有稀稀拉拉几十户人家,被田地、果园、鱼塘和俗称“小草海”的湿地环绕和分割着,四周的山岗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松树林,草木的芬芳混合着蔬果的清香,风吹过时卷起的阵阵松涛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狗吠鸡鸣,浓郁的田园气息使人几乎忘记置身于大名鼎鼎的旅游景区。在赵家湾小住期间,我一度改掉了晚睡晚起的坏习惯,每天早早地上床睡觉,天一亮就起床,在初冬的薄雾里踩着满地的霜散步,寒鸦在空中盘旋着,四处升起的炊烟和晨雾交织在一起,山峦、田野和屋舍都披着白色的霜,那情景总能使我回想起记忆中北方的冬天。有时我踩着厚厚的松针、沿着林间小径来到游人罕至的后龙山,向着北方眺望云雾缭绕中茕茕孑立的格姆神山,或者向着东方俯瞰云雾缭绕中时隐时现的王妃岛,甚至穿过格格湾子到洛洼码头,经五支洛和博树到泸沽湖镇,兜上一个大圈再回到赵家湾。

到了黄昏,我会再次走出旅馆,朝着斜阳的方向,穿过果园和田地,爬上山岗,穿过松林,来到山脚下的湖岸边,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来到赵家湾的第2天,我在东游西逛时无意发现了这座深藏不露的小屋。小屋依山面水而建,看上去很新、很精致,不但配备了水电设施,还装有太阳能热水器。旅馆的主人赵林告诉我,木屋是他一个表亲几年前“一时头脑发热”修建的,原本是打算利用它开阔的视野经营湖景客栈,孰料由于位置太偏僻,“莫说客人了,鬼影都没得一个”,惨淡维持了半年多就关门了。这座命中注定要被弃置的木屋却是我关于赵家湾、关于泸沽湖的记忆中最温暖、最柔软的部分,它一直沐浴在金色的光辉里,宛若童话中的小屋,而我一直盘着腿、背靠廊柱坐在屋檐下,看着荡漾的湖水抖动夕阳的余晖,听着起舞的浪花拍打水中的礁石,做着一个俗不可耐又遥不可及的梦: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满天星斗下的赵家湾格外静谧,连“柴门闻犬吠”都只是偶尔。晚饭后,我通常会和赵林一家围坐在火塘边,烤几只土豆、煨一壶茶,东拉西扯地“吹牛”——当然,基本上都是赵林在说,我在听。在外闯荡了十几年的赵林,去年才回到家乡开起旅馆,他热衷讨论关于“国家大事”的小道消息以及各种有可能“找钱”的路子。他的口头禅是:“我们平头老百姓不需要太多钱,有个百十万就心满意足了。”我问赵林:“有了钱你想做点什么呢?”赵林说,他也许会在成都买一套房子,带着老婆孩子到大城市过活,山沟沟里没什么前途。“那么你呢?你要是有钱想干啥?”赵林反问我。我认真而诚恳的回答使他哑然失笑:“我想买下湖边那座木头房子,从此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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