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刚,郭俊叶
(1.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甘肃敦煌 736200;2.敦煌研究院文献研究所,甘肃兰州 730030)
敦煌所见于阗公主画像及其相关问题
张小刚1,郭俊叶2
(1.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甘肃敦煌 736200;2.敦煌研究院文献研究所,甘肃兰州 730030)
在敦煌绘画中现存有14幅于阗公主画像。这些于阗公主像的身份大多数为曹延禄的夫人,极少数可能是于阗国王李圣天与曹皇后所生的女儿。敦煌所见于阗公主像的绘制时间都在北宋初期。这些于阗公主画像反映了当时敦煌与于阗之间的密切关系。
敦煌壁画;于阗公主;曹延禄;供养人画像
五代、北宋初期(公元10世纪初至11世纪初)敦煌主要处于曹氏归义军政权统治之下。曹氏历任节度使都比较注重同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建立良好的关系,联姻成为一种重要的手段。曹氏首任节度使曹议金娶甘州回鹘公主为妻,两女又分别嫁给甘州回鹘可汗与于阗国王李圣天,其孙曹延禄也娶于阗公主为妻,另外李圣天夫妇也可能有女儿居留于敦煌。这些作为公主或皇后的女子在当时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本文拟对敦煌所见于阗公主的图像与文献资料作一番梳理与考证。
(一)敦煌绘画中于阗公主画像的位置与相关画面敦煌绘画中现存的于阗公主画像主要见于莫高窟第4、7、12、61、202、220、449窟及崖顶土塔天王堂,西千佛洞第18窟,榆林窟第6、32、35窟,美国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等处,现分别介绍如下:
莫高窟第4窟为覆斗形顶中心佛坛背屏窟,其开凿时代原来定在五代时期,笔者认为应该在北宋初期。此窟东壁门南绘有一行向北侧身而立的供养人像,从前往后依次为:男供养人像一身,女供养人像三身(见图1),较小的侍女像两身,女供养人一身。其中的男供养人,头戴冕旒,身着衮服,应为于阗国王像,身份可能是李圣天之子,继李圣天之后为于阗国王。紧随其后的首位女供养人像可能为曹议金嫁给李圣天的女儿,即曹皇后,身着唐宋时期汉族命妇的服饰,头戴凤冠,额头之上有两层梳篦,冠及头后发髻上插花钗与簪笄,两博鬓,有五圈绿玉串珠项饰及一件珊瑚网串项饰,着土红色大袖袍服,蔽膝,白色披帛,双手托花盘。再后的两身女供养人像的装束基本相同,皆头戴凤冠,冠台上立一只卷尾展翅的凤凰,重层仰莲花形冠座,冠座两侧插有上下多层钗簪,长簪上缀有步摇,两博鬓,发髻上饰宝钿,有耳饰与六圈绿玉串珠项饰及一件珊瑚网串项饰,诸饰物均使用或镶嵌大量绿珠形玉石,着青黑色大袖袍服,袍服在肩部和底部饰对凤纹,其他部位饰立凤纹,腰部系衣带,带上用细绳挂小香囊,红褐色披帛,帛巾上饰凤鸟衔枝纹,长裙曳地,双手于胸前托花盘,我们认为这两身女供养人像的身份均为于阗公主。以上三身女供养人像立于同一条花毯之上。再后的毯外立有两身较小体型的侍女,均着大袖裙襦,其中一身着绯衣,白色披帛,怀抱长条形碎花包袱,另一身着白衣,戴仰莲花形冠座的头冠,双手于胸前持水壶。两侍女之后又立一女供养人像,头戴凤冠,额头上方安置梳篦,发髻上插花钗与笄,两博鬓,外罩土红色大袖襦,下身着蓝裙,白色披帛,脚蹬翘头花履,双手于胸前捧花。除了两身侍女像以外,其余五身供养人像均有绿地题榜,前四身像的题榜顶端饰华盖形榜头,所有榜题文字均已漫漶。
图1 莫高窟第4窟东壁门南于阗供养人像行列
莫高窟第7窟甬道北壁绘有曹氏归义军时期曹氏家族三身女供养人立像,榜题均已漫漶(见图2)。从西向东最前方的一身已残损,但仍可见头上伸出的如意形长簪,簪上缀步摇,着大袖袍服,袖缘用半团花纹装饰,着饰花抹胸,双手于胸前托莲花香炉。第二身女像,头戴凤冠,冠座为仰莲形,插数层钗簪,簪头作云头形或如意形,长簪上缀步摇,两博鬓,凤冠及发髻上多用绿珠装饰,戴绿玉耳饰与珠串形项饰,用紫褐色线条勾勒出大袖袍服与披帛,披帛表面饰凤鸟衔枝纹,双手于胸前托莲花香炉,笔者认为其为于阗公主像。第三身女像,头戴较小的凤冠,头上插花钗与簪,长簪头作如意形并缀步摇,所着衣服已模糊不清,但应该不是深色衣服。其头后存一扇,扇面上的纹饰为一凤凰展翅立于花叶之上。甬道南壁为一行曹氏家族男供养人立像,现仅残存一身。
图2 莫高窟第7窟甬道北壁女供养人像行列
莫高窟第12窟甬道北壁绘有三身女供养人立像,榜题均已漫漶(见图3)。从西向东最前方的一身像,头戴凤冠,冠座为重层仰莲形,长簪上缀步摇,发髻上饰绿珠,戴大珠串形项饰,着青黑色大袖袍服,青黑色披帛表面饰凤鸟衔枝纹,双手于胸前托莲花香炉,笔者认为其为于阗公主像。第二身像,头戴凤冠,插花钗与簪笄,两博鬓,戴小珠串形项饰,着土红色大袖袍服及抹胸,浅色披帛,双手于胸前托花盘。第三身像,大部分已毁。甬道南壁现存两身男供养人立像,均头戴展脚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革带,前一身双手持长柄香炉,后一身双手持笏。这两身像各自所属的榜题皆已漫漶。持笏的男像头后尚存一方榜题,文字已漫漶,但说明甬道南壁东端原来至少还有一身供养人像。这些画像原来定为晚唐或五代绘制,笔者认为应在北宋初期。
图3 莫高窟第12窟甬道北壁女供养人像行列
莫高窟第61窟由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及其妻浔阳翟氏建于后汉乾祐三年(950)前后。此窟主室东壁门北侧下部南向女供养人行列中南起第七身,为公元980年前后即北宋初年补绘的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李氏的供养像(见图4)。此像头戴大型凤冠,冠座为重层仰莲形,长簪顶端上方立团凤下方缀步摇,两博鬓,发髻上饰绿珠,妆花面,戴耳饰与六圈绿玉串珠项饰及一件珊瑚网串项饰,诸饰物均使用或镶嵌大量绿珠形玉石,着青黑色大袖袍服,浅色披帛表面饰凤鸟衔枝纹,双手于胸前托莲花香炉。榜题作:“大朝大于阗国天册皇帝/弟(第)三女天公主李氏为新/受太傅曹延禄姬供养”。在李氏的前面是三身回鹘女供养人像,均戴桃形宝冠,长钗上缀步摇,头后垂绢带,着青黑色窄袖袍服,领口与袖口为浅色地,绣凤鸟衔枝纹,榜题均为“外甥甘州圣天可汗的子天公主供养”。
图4 莫高窟第61窟东壁门北于阗公主像
莫高窟第202窟甬道北壁现残存一身女供养人立像,头戴凤冠,饰花钗与梳篦,戴珠串项饰,着土红色袍服及碎花纹抹胸,浅色披帛,双手持长柄香炉,榜题文字已漫漶。其身后残存一题榜,说明原来应该还绘有一身女供养人像。甬道南壁现残存两身供养人像(见图5),前一身男像,头戴展脚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革带,双手持长柄香炉,榜题文字已漫漶。后一身女像,大部分已毁,但仍可辨识出在披帛或袍服表面饰有连续的凤鸟衔枝纹,身前的榜题文字残存:“……天公主西李氏供养”(见图6),笔者认为其为于阗公主像。此像的头部后面残存对凤纹饰,应属于扇面上的装饰。
图6 莫高窟第202窟甬道南壁女供养人像榜题下部
莫高窟第220窟甬道北壁表层绘有三身女供养人立像,画面较模糊,榜题文字也已漫漶不清,但仍然可以大致辨识其形象(见图7)。从内至外第一身像,头戴凤冠,冠座为重层仰莲形,发髻上插钗簪,如意形头的长簪上缀步摇,戴耳饰与绿珠串形项饰,着青黑色大袖袍服,双手于胸前捧莲花香炉(见图8),笔者认为其为于阗公主像。第二身与第三身像,均头戴凤冠,饰花钗、梳篦与簪笄,着袍服及抹胸,衣领边缘装饰碎花图案。甬道南壁表层西端残存一身男供养人立像,头戴展脚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榜题已漫漶,其后原来应该还有男供养人像,但现已模糊不清。
图7 莫高窟第220窟甬道北壁女供养人像行列
图8 莫高窟第220窟甬道北壁于阗公主像
莫高窟第449窟甬道北壁宋代绘有两身女供养人立像,画面较模糊,榜题文字也已漫漶不清,但仍然可以大致辨识其形象(见图9)。从内至外第一身像,头戴凤冠,重层仰莲形冠座,发髻上饰钗簪与宝钿,如意形头的长簪上缀步摇,戴耳饰与珠串形项饰,着青黑色大袖袍服,下身内着曳地长裙,双手于胸前捧莲花香炉,笔者认为其为于阗公主像。第二身像,头戴凤冠,饰花钗、梳篦与簪笄,两博鬓。甬道南壁宋代绘男供养人立像,画面较模糊,榜题文字多数漫漶,但仍然可以大致辨识其形象。南端一身像,头戴幞头,着圆领袍服,榜题:“敕推诚奉国……”贺世哲先生已指出其可能为曹延禄像①敦煌研究院:《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69、231页。。其后原来应该还有一身男供养人像,现已毁坏,仅存模糊的榜题部分。
图9 莫高窟第449窟甬道北壁女供养人像行列
莫高窟崖顶土塔天王堂内的东壁门北绘有两身南向而立的供养人像。第一身为比丘尼像。第二身像,头戴大型凤冠,重层仰莲形冠座,发髻上饰钗簪与宝钿,如意形头的长簪上缀步摇,戴耳饰与珠串形项饰,着青黑色大袖袍服,浅色披帛表面饰有凤鸟衔枝纹,下身内着曳地长裙,脚蹬翘头履,双手于胸前持雪莲花,莲枝顶端四朵小花上各化现出海螺、灯、香、玛瑙珠等供佛器具(见图10)。东壁门南绘有两身北向而立的供养人像。第一身为比丘像。第二身像,头戴展脚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革带,双手持笏板。这四身供养人像的榜题均已漫漶,根据塔内东壁门楣上方所书的功德记,可以知道此塔由敦煌归义军节度使曹延禄与于阗公主夫妇修建于公元984年前后②敦煌研究院:《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78、230页。,所以东壁门南北侧男女俗装供养人像的身份应分别为曹延禄与于阗公主。
图10 莫高窟天王堂东壁门北比丘尼与于阗公主像
西千佛洞第18窟主室龛外西侧下部像台的东向面,绘有北向而立的女供养人像两身,榜题均已漫漶。前一身像,头戴凤冠,重层仰莲形冠座,发髻上饰钗簪与宝钿,如意形头的长簪上缀步摇,两博鬓,戴珠串形项饰,着青黑色大袖袍服,土红色披帛,下身内着曳地长裙,双手于胸前捧莲花香炉,笔者认为其为于阗公主像。后一身像,头戴凤冠,饰花钗、梳篦、簪笄及步摇,两博鬓,戴珠串形项饰,着土红色袍服,衣服表面装饰花叶图案(见图11)。需要指出的是,此处只有两身女供养人像,而没有于阗国王像,《敦煌石窟内容总录》的记载有错误③敦煌研究院:《敦煌石窟内容总录》,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12月,第202页。,应予更正。与这两身女供养人像相对,在龛外东侧下部像台的西向面,绘有北向而立的男供养人像一身,着圆领袍服,腰系革带,双手持笏,榜题漫漶,其后下部绘男童两身,体型较小,皆着花格袍服。
图11 西千佛洞第18窟龛西侧像台东侧面于阗公主与一身女供养人像
榆林窟第6窟为唐代开凿的大像窟。此窟明窗南壁宋代绘男供养人立像两身,均头戴展脚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革带。前一身双手握长柄香炉,榜题作:“皇考敕推诚奉国保塞功臣归义军……王曹议金(议金应为元忠)”;后一身双手持笏板,榜题作:“施主敕归义军节度瓜沙州……延禄”①张伯元:《安西榆林窟》,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年10月,第191页。。明窗北壁宋代绘女供养人立像两身。前一身像,头部及榜题等已毁,戴珠串形项饰,着青黑色大袖袍服,灰褐色披帛,下身内着曳地长裙,双手于胸前捧供养器物,笔者认为其为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像,曹延禄夫妇是此次重修的施主。后一身像,头戴凤冠,饰花钗,两博鬓,戴珠串形项饰,上身内着素纱中单,外罩大袖袍服,袖缘饰碎花图案,下身内着土红色曳地长裙,双手于胸前捧花盘,榜题作:“……一心供养”(见图12)。
图12 榆林窟第6窟明窗北壁于阗公主与一身女供养人像
榆林窟第32窟甬道北壁原来可能有女供养人立像两身,现存西起第一身,头戴凤冠,发髻上饰钗簪与宝钿,如意形头的长簪上缀步摇,两博鬓,有七圈绿玉串珠项饰及一件珊瑚网串项饰,着浅红色大袖袍服,深红色披帛表面饰凤鸟衔枝纹,双手于胸前捧莲花香炉,榜题作:“大大于阗皇……”(见图13)。根据其形象与榜题,应为于阗公主像无疑。甬道南壁原来可能有男供养人立像两身,现存西起第一身,戴展脚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双手握长柄香炉,榜题作:“敕归义军节度使……”②
图13 榆林窟第32窟甬道北壁女供养人像
榆林窟第35窟主室甬道北壁宋代绘女供养人立像三身。其中,西起第一身像,头戴大型凤冠,冠台上立一只卷尾展翅的大凤,仰莲花形冠座,冠座两侧插有上下多层如意形头的钗簪,长簪上缀有步摇,两博鬓,发髻上饰宝钿,有耳饰与四圈绿玉串珠项饰,上身内着素纱中单,外罩青黑色大袖袍服,浅色披帛表面饰凤鸟衔枝纹,双手于胸前托莲花香炉,榜题作:“大朝大于阗金玉国皇帝的子天公主……”后两身像的装束大致相同,均头戴凤冠,饰花钗、梳篦、簪笄,两博鬓,戴珠串形项饰,着土红色大袖袍服及饰花抹胸,浅色披帛,袍服衣缘装饰碎花图案,双手于胸前托花盘,第二身榜题作:“敕受清河郡夫人暮(慕)容氏一心供养”,第三身榜题作:“敕受武威郡夫人阴氏一心供养”(见图14)。甬道南壁宋代绘男供养人立像两身,皆头戴展脚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革带。前一身双手握长柄香炉,榜题作:“敕竭诚奉化功臣归义军节度瓜沙等州观察处置管营田押蕃落等使特进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敦煌王谯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七百户曹延禄一心供养”;后一身双手持笏板,榜题作:“节度副使守瓜州团练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御史大夫谯郡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曹延瑞供养”。
图14 榆林窟第35窟甬道北壁女供养人像行列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馆藏号35.11号)原出土于敦煌藏经洞,是为于阗公主忌日施画的一件作品(见图15)。上部的《地藏菩萨及侍从图》中有地藏菩萨、道明和尚、五道将军及金毛狮子等人物。下部一侧绘一身结跏趺坐的小菩萨像,两手分持金刚杵与金刚铃。下部另一侧绘于阗公主供养图。画面中,于阗公主双腿跪于红色花毯之上,头戴金凤冠,仰莲花形冠座,冠座两侧插有上下三层如意形头的钗簪,长簪上缀有步摇,两博鬓,发髻上饰宝钿,脸贴花钿,戴金耳饰与串珠项饰,着土红色大袖袍服,深红色披帛表面饰枝叶纹,左手持长柄香炉,右手拈红花,榜题作:“故大朝大于阗金玉国天公主李氏供养”。于阗公主背后在毯外立有两身侍女,均头梳双丫髻,着大袖裙襦,披帛,脚蹬翘头履,一人持对凤纹长柄扇,另一人怀抱长条形包袱(见图16)。
图15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图
图16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图中的于阗公主像
通过上述对相关洞窟及图像的介绍,可以作如下总结:
第一,敦煌所见于阗公主像的形象一般均为头戴大型凤冠,冠台上立一只卷尾展翅的凤凰,仰莲花形冠座(多数为重层莲花),冠座两侧插有上下多层钗簪(多数头端作如意形),长簪上缀有步摇,两博鬓,发髻上饰宝钿,有耳饰与数圈绿玉串珠项饰,诸饰物均使用或镶嵌大量绿珠形玉石,绝大多数外罩青黑色大袖袍服,少数着土红色大袖袍服,浅色披帛表面饰凤鸟衔枝纹,长裙曳地。这与莫高窟第98窟主室东壁门南、第61窟主室东壁门南、第454窟主室东壁门北、莫高窟第100窟甬道北壁的于阗曹皇后画像的装束基本一致①敦煌壁画中现存有6幅于阗曹皇后的画像,除了见于莫高窟第98、61、454、100窟以外,还见于莫高窟第4窟主室东壁门南与榆林窟第31窟甬道北壁,后2幅画像的装束主要为唐宋时期中原王朝命妇的形象。前4幅曹皇后像的装束反映了曹氏作为于阗国王李圣天皇后的于阗皇室贵妇的身份特征,后2幅曹皇后像的装束则反映了曹皇后作为敦煌汉族政权归义军曹氏之女的身份特征。关于这些图像,笔者在《于阗皇后画像及生平事迹考述》(载《西域研究》2015年第1期)一文有详细的讨论。需要说明的是,笔者在该文中遗漏了莫高窟第100窟甬道北壁的于阗皇后像,但未影响文中的论证过程和观点,这里特作补充说明。莫高窟第100窟甬道北壁西起第1身为曹议金的回鹘夫人即国母圣天公主,第2身为一体型较小的回鹘装女供养人,应该是曹议金的未成年的外孙女(嫁给回鹘可汗的曹议金之女所生的女儿)即“圣天的子天公主”或“圣天可汗的子天公主”,第3身为曹议金嫁给回鹘可汗的女儿即“可汗天公主”或“圣天可汗天公主”,第4身为嫁给于阗国王李圣天的曹议金的女儿即于阗曹皇后,其中三身成年贵妇的排列形式与莫高窟第61、454窟完全一致。,反映了这些妇女作为于阗皇室女性成员共同的身份特征和具有于阗特色的统一的后妃装束。值得注意的是,莲花形冠座反映了于阗作为佛教之国在装饰上的独特之处。装束中大量玉石的使用则反映了于阗作为产玉之国的地方特色。
第二,经统计,于阗公主像位于相关位置行列首位的洞窟有第12、220、449窟,西千佛洞第18窟,榆林窟6、32、35窟等洞窟;于阗公主像位于甬道北壁的洞窟有莫高窟第7、12、220、449窟,榆林窟第32、35窟等洞窟。莫高窟第7、12、220窟,榆林窟第35窟等洞窟甬道北壁的女供养人像行列均为三身,其中第7窟的于阗公主像位于西起第2身,西起第1身的首位为一身汉装女供养人像,其他几个洞窟的于阗公主像均位于西起第1身,后面均为两身汉装女供养人像。根据供养人题记,榆林窟第35窟甬道北壁女供养人的身份分别是于阗金玉国天公主、清河郡夫人慕容氏与武威郡夫人阴氏。莫高窟第449窟、西千佛洞第18窟、榆林窟6窟等洞窟的女供养人像行列均为两身,前面一身为于阗公主像,后面为一身汉装女供养人像。
第三,经统计,双手捧莲花香炉的于阗公主像数量最多,见于莫高窟第7、12、61、220、449窟,西千佛洞第18窟,榆林窟第32、35窟等洞窟;持物已毁的于阗公主像见于莫高窟第202窟与榆林窟第6窟;双手托花盘的于阗公主像仅见于莫高窟第4窟;双手持雪莲花的于阗公主像仅见于莫高窟崖顶天王堂;左手持长柄香炉,右手持红花的于阗公主像仅见于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上。在敦煌供养人画像中,香炉并非是所有的人都能够秉持的器物。有一些僧尼手持长柄香炉位于供养人像行列之首,是起引导的作用;有一些是供养人像手持香炉是因为其地位尊崇,他们或为当地最高统治者夫妇,或为一个家族历史上最重要的人物;还有就是作为施主或窟主的供养人一般也手持香炉,其中男性多手持长柄香炉,女性多双手托莲花香炉。敦煌壁画中大多数于阗公主像双手捧莲花香炉,是因为其中绝大多数像的身份都是当政的归义军节度使曹延禄的夫人于阗公主。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上的于阗公主,学者们一般认为是曹延禄夫人。她一手持红花,一手持长柄香炉。由于此时她已亡故,此幅地藏菩萨像绢画是为其忌日做斋时所施绘的,在忌日为亡人做斋供养地藏与地狱十王的目的是为亡人消灾灭罪,以使不受地狱之苦,早生净土。这幅绢画是以亡故的于阗公主的身份施绘的,她是唯一的施主且已亡故,所以能够手持长柄香炉。于阗公主手持的红花不是一般女供养人所托花盘中的鲜花或是有些菩萨或天女所持的莲花。在莫高窟第98窟于阗国王李圣天像的右手上就拈有一株具有完整茎、叶、花的仙草。于阗公主手持的红花也具茎、叶,它与李圣天手中的仙草一样,应该都是具有于阗地方特色的植物或者持物。莫高窟崖顶天王堂的于阗公主像双手持雪莲花,这是西域著名的奇花异草,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于阗公主手持雪莲花也反映了西域的地方特色。
第四,经统计,与身着土红色圆领袍服的男供养人相对绘出的于阗公主像见于莫高窟第7、12、220、449窟,莫高窟天王堂,西千佛洞第18窟,榆林窟第6、32、35窟等洞窟;莫高窟第202窟的于阗公主像则为紧随一位身着红色圆领袍服的男供养人之后;单独绘出的于阗公主像仅见于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上;在供养人像行列中同时出现两身于阗公主像仅见于莫高窟第4窟。
我们认为莫高窟第7、12、220、449窟,莫高窟天王堂,西千佛洞第18窟,榆林窟第32、35窟等洞窟中均有一位身着土红色圆领袍服的男供养人像与于阗公主像相对,他们的身份应该是归义军节度使曹延禄与于阗公主夫妇;榆林窟第6窟明窗南壁有两位身着土红色圆领袍服的男供养人像,前一身是已故的曹元忠,后一身为曹延禄,明窗北壁前面的一身着青黑色曳地袍服并披帛的女供养人应该是曹延禄的夫人于阗公主。莫高窟第202窟南壁的男女两身供养人像,应该是曹延禄与于阗公主夫妇像。这些绘制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像的壁画应该都绘制于北宋初期。
莫高窟第4窟的两位于阗公主也绘制于北宋初期,但此窟的于阗公主不是曹延禄的夫人,而可能是于阗曹皇后的女儿。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上的于阗公主供养像的身份应该是曹延禄的夫人,绘制绢画时她已亡故,在其忌日时施画,所以此像可能在上述于阗公主像中属于较晚绘制的作品。
(二)莫高窟第202窟的于阗公主像与回鹘公主像
莫高窟第202窟,伯希和编号为第61号洞,张大千编号为第276窟。上文提到此窟甬道南壁现残存男女供养人像各一身。男供养人像在前,着官服。女供养人像在后,其披帛表面饰有凤鸟衔枝纹,榜题大部分已漫漶,但今仍可辨识出数字:“……天公主西李氏供养”。我们认为这两身像应为曹延禄与于阗公主夫妇的供养像。
此窟主室龛下北侧绘一行六身南向而立的男女供养人像。第一身为一女供养人像,头戴桃形头冠,长钗上缀步摇,戴珠串项饰,着青黑色窄袖袍服,领口与袖口为浅色底,绣凤鸟衔枝纹,双手于胸前托供养器物(见图17)。第二、三、四身均为女供养人像,头戴小桃形凤冠,饰花钗、梳篦与簪笄,着土红色袍服及抹胸,浅色披帛。第五、六身均为男供养人像,头戴幞头,着土红色圆领袍服,腰系革带,双手持笏板。第一身女供养人像,张大千、谢稚柳将其辨识为回鹘公主像①张大千:《张大千先生遗著莫高窟记》,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1985年4月,第556页;谢稚柳:《敦煌艺术叙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6月,第366页。,应该是正确的。从形象上看,此像与莫高窟第100窟甬道北壁、第22窟东壁门南、第61窟东壁门南与门北、第454窟东壁门北、第55窟甬道北壁、第205窟甬道北壁、第25窟甬道北壁、第121窟甬道北壁、第275窟东壁门北、第98窟东壁门北、第108窟东壁门南、第401窟甬道北壁、第428窟甬道北壁、榆林窟第16窟主室甬道北壁等窟内位置见到的回鹘女供养人像的装束基本一致。这些回鹘女供养人像的身份大多数是曹议金的回鹘夫人陇西李氏,少数在李氏之后还绘有曹议金嫁给回鹘可汗的女儿及曹议金的回鹘外孙女,她们都被称作“天公主”,只是回鹘可汗们的女儿被称为“圣天公主”,或是在“天公主”的称呼之前另注明是“圣天的子”或“圣天可汗的子”,回鹘可汗的夫人则称作“可汗天公主”或“圣天可汗天公主”。
图17 莫高窟第202窟主室西壁龛下回鹘公主像
敦煌研究院编《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第202窟”条记载的供养人题记如下:
西壁龛下北侧宋供养人像列南向第六身题名
绿底高65厘米、宽5.5厘米
故管内都押衙行常乐县令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慕容长政
同列南向第一身题名
绿底高105厘米、宽7.5厘米
大朝大于阗国天公主……李氏供养
据伯希和笔记补
……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①敦煌研究院编:《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12月,第92-93页。
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则有如下记载:
过道进口方向左侧的第二位女供养人(由内至外,第一位是男供养人。至于这第2条题识中的女供养人,其画像已因新门的修复而损坏了)的题识为:“大朝大于阗国天……由(?)李氏供养”。这一侧主要供养人的题记似乎是以一个“敕”字而开始的。
在右侧,主要女供养人的题记已完全模糊不清;第二位女供养人题记中的第2个字为“谯”字。
祭坛前面的题识非常模糊不清,我只释读出了其中的几条:
1.“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
2.“管内使同衙行常乐县令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慕容长政”②[法]伯希和著,耿昇、唐健宾译:《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年4月,第116-117页。。
笔者经过现场核对,上述题为“李氏供养”的画像和题记应该位于莫高窟第202窟甬道南壁而不是西壁龛下,《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在记载位置时可能出现了错误。伯希和所录题记中未敢确认的“由”字当为“西”字之误。综合几家识读的录文,将这条题记补充完整,则很可能是“大朝大于阗国天公主陇西李氏供养”。
据宋代李焘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1“太宗太平兴国五年(庚辰,980)”条记载:
(闰三月)辛未,甘、沙州回鹘遣使来贡方物……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卒,其子延禄自称权节度兵马留后,遣使修贡。夏四月丁丑,诏赠元忠敦煌郡王,授延禄归义节度使,又以其弟延晟为瓜州刺史,延瑞为牙内都虞候,母封秦国太夫人,妻封陇西郡夫人③〔宋〕李焘撰,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点校:《续资治通鉴长编》,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4月,第3册,第474页。。
由此可知,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980)曹延禄被北宋王朝正式授予归义军节度使之职,其妻被封为陇西郡夫人。这位陇西郡夫人应该就是曹延禄的夫人于阗公主李氏。在第61窟东壁门北与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的画像题记中均只谓“天公主李氏”而不注明其郡望陇西。在宋代重修第202窟时她的题名中称作陇西李氏,可能与她受封为陇西郡夫人有关。
根据伯希和的笔记,此窟甬道北壁西起“第二位女供养人题记中的第2个字为‘谯’字”,说明此女的题名很可能是“谯郡夫人”或“谯县夫人”,当为曹氏之女。主室龛下重绘的男供养人中有慕容长政的题名。曹议金长姐“第十一小娘子”与女儿“第十六小娘子”均“出适慕容氏”①敦煌研究院编:《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12月,第33、38页。。甬道北壁所绘的女供养人中可能就有曹家嫁给慕容氏的女子。由此可见,第202窟可能在宋代时由慕容家族作了重修。莫高窟第256窟在宋代时由慕容言长与阎氏夫妇主持重修,位于窟主阎氏前方的皇太谯郡夫人可能是慕容言长的生母(曹议金女儿“第十六小娘子”),当然如果“皇太”两字附近有所遗漏的话,她也能是慕容言长的祖母(曹议金长姐“第十一小娘子”),如同榆林窟第12窟供养人题记所反映的那样,她作为慕容归盈的夫人,被该窟的施主保实称为“曾皇妣曹氏”②张伯元:《安西榆林窟》,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年10月,第197页。。莫高窟第342窟甬道南壁有西平王曹延禄的题名,甬道北壁第一身女供养人的题名为“……母……太夫人谯郡(曹)氏一心供养”③敦煌研究院编:《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39、230页。,这位曹延禄时期的太夫人谯郡曹氏可能也是曹议金出适慕容氏的“第十六小娘子”,宋代重修此窟者称其为“母”,则重修的施主可能为与曹延禄同辈的慕容家族的重要成员,他是曹议金的外孙,很可能就是第256窟的窟主慕容言长,由此可见第342窟可能也是慕容言长主持重修的。
于阗有不少太子和公主长期居留于敦煌,这一点已经成为大多数学者共识。敦煌文献中关于于阗公主,主要有如下资料:
P.2027于阗语文书,从内容看,是于阗金国的一位公主在沙州写给于阗的父兄表达思亲之情的诗篇,年代是同庆六年(917)④张广达、荣新江:《于阗史丛考(增订本)》,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9月,第20页。。这条材料说明早在五代初年就有于阗的公主滞留于敦煌。
P.2641《丁未年(947)六月归义军都头知宴设使宋国清牒》中记载:
十九日,寿昌迎于阗使,细供陆拾分,壹胡并,又胡并壹伯枚,油胡并子肆伯枚,每面贰斗,入油壹升。……廿日,太子迎于阗使,油胡并子壹伯枚,每面贰斗,入油壹升。……廿一日,马圈口迎于阗使,用细供叁拾分,壹胡并,又胡并贰拾枚,灌肠面叁升。城下迎于阗使,细供贰拾分,壹胡并,灌肠面叁升。于阗使迎于阗使,细供拾分,壹胡并,中次料拾分。……廿二日,太子屈于阗使,细供拾伍分,壹胡并。……廿三日,大厅设于阗使,用细供贰拾捌分,内叁分贰胡并。……速丁公主赛神,细供伍分,壹胡并。廿四日,使出赛马圈口,用神食拾贰分,灯油壹升,又胡并伍拾枚。……同日又太子龙兴寺屈于阗使,细供拾伍分,壹胡并,又胡并捌拾伍枚⑤唐耕耦、陆宏基编:《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0年9月,第3辑,第612-613页。。
其中的“速丁公主”,李正宇先生认为是于阗公主⑥李正宇:《俄藏中国西北文物经眼记》,《敦煌研究》1996年第3期。。由于此段文献中涉及“太子”的事情基本都与迎送于阗使有关,其中的“太子”与“公主”很可能都是于阗的太子和公主,因此我们同意速丁公主是于阗公主的看法。
S.3728《乙卯年(955)三月归义军押衙知柴场司安祐成牒》记载支“公主四人共捌拾束”⑦唐耕耦、陆宏基编:《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0年9月,第3辑,第618页。,这其中的“公主”可能是于阗公主,也可能是甘州回鹘的公主。
P.3111《庚申年(960)七月十五日于阗公主新建花树帐》(见图18):
图18 P.3111《庚申年(960)七月十五日于阗公主新建花树帐》
庚申年(960)七月十五日于阗公主新建官造花树、新花树陆,内壹是瓶盏树。又新布树壹,又旧瓶盏树壹,又布树壹,帋(纸)树壹。新花叶壹伯(佰)陆拾柒叶,又旧花柒拾玖叶。新镜花肆,旧镜花陆。新绿叶壹拾捌,旧绿叶叁。紫台子壹拾壹,红台子壹拾叁,青台子壹拾壹。又新五色台子叁拾捌,又旧五色台子贰拾柒。磨睺罗壹拾,瓶子捌拾肆。(其后署曹元忠鸟形押)
荣新江先生认为这位公主应该是李圣天和曹氏所生之女,此时在敦煌外婆家生活。我们同意这种看法。
俄藏敦煌文献Дx.6069+Дx.2148+Дx.1400可以依次拼接成一卷写本①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等编:《俄藏敦煌文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5月,第8册,第144-146页。,由数件与于阗往来的书信组成,其背面为一件《礼忏文》(Дx.1400+Дx. 2148+Дx.6069)。Дx.6069(1)《弱婢致于阗宰相牒》(拟名):
更有小事,今具披词,到望宰相希听允:缘宕泉造窟一所,未得周毕,切望公主、宰相发遣绢拾匹、伍匹,与硙户作罗底买来,沿窟缠里工匠,其画彩色、钢铁及三界寺绣像线色,剩寄东来,以作周旋也。娘子年高,气冷爱发,或使来之时,寄好热细药三二升。又绀城细三、五十匹东来,亦乃沿窟使用。又赤铜,发遣二、三十斤。
又咨阿郎宰相:丑子、丑儿要玉约子腰绳,发遣两鞓。又好箭三、四十只,寄东来也。
Дx.6069(2)《某年(天寿二年?)九月新妇小娘子阴氏上于阗公主状》:
季秋霜冷,伏惟公主尊体起居万福。即日新妇小娘子阴氏蒙恩,不审近日尊体何似。惟以时倍加保重,远情所望。今于押衙安山胡手内附漆(碟)子三个,到日以充丹信收领也。谨奉状起居,不宣。谨状。
九月_日新妇小娘子阴氏状上。
公主阁下谨空。
又,阿娘寄永先小娘信青铜镜子一面,到日永先收留也。
Дx.2148(1)《天寿二年(964)九月弱婢员娘、祐定牒》:
弱婢员娘、祐定:
右员娘、祐定,关山阻远,碛路程遥,不获祗候宫闱,无任感恩之至。弱婢员娘、祐[定],自从佛现皇帝去后,旦慕(暮)伏佐公主、太子,不曾抛离。切望公主等于皇帝面前申说,莫交(教)弱婢员娘、祐定等身上捉其罪过。谨具状起居咨闻。谨录状上。牒件状如前,谨牒。
天寿二年九月日,弱婢员娘、祐定等牒。
Дx.2148(2)《弱婢祐定牒》:
弱婢祐定咨申天女公主:
祐定久伏事公主,恩荫多受,甚时报答?今要胡锦裙腰一个,般次来时,切望咨申皇帝发遣者。
Дx.1400《右马步都押衙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张保勋牒》:
右马步都押衙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张保勋
右保勋伏限关山阻远,不获祗候
天庭,下情无任
攀恋惶惧之至!谨具状
起居。谨录,状上。牒件状如前,谨状。
天寿二年九月日右马步都押衙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张保勋牒。
这些文书主要是于阗国天寿二年(964)前后,在敦煌居留的太子或公主的侍婢以及于阗朝廷官员写往于阗的书信。其中《弱婢员娘、祐定牒》《弱婢祐定牒》与《新妇小娘子阴氏上于阗公主状》的对象都是一位于阗公主,员娘、祐定与阴氏都对这位公主恳切问候,并且拜托这位公主在于阗皇帝“面前申说”或者求取物品,说明这位公主在于阗朝廷内具有一定威信与发言权。我们认为莫高窟第4窟主室东壁门南的四身供养人可能分别是于阗国王(李圣天与曹皇后之子)、曹皇后与两位于阗公主(李圣天与曹皇后之女)。这两位于阗公主中可能就有北宋初年在敦煌居住并从事各种活动包括上文提到的新建花树等佛事活动的于阗公主,或者曾经在敦煌居留但北宋初年时已经回到于阗而成为敦煌与于阗之间纽带的一位于阗公主。
S.6577V《归义军时期宴设司面破历状稿件》中记载:
伏以今月二日,公主下陈钵仓,月面玖斗②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等编:《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9月,第11卷,第127页。。
此件文书中出现有牧羊人“汤住成”的名字,唐耕耦先生认为他当是P.2484《戊辰年(968)十月十八日归义军算会群牧驼马牛羊现行籍》中所记的“杨住成”①唐耕耦、陆宏基编:《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0年9月,第3辑,第609页。。可见S.6577《归义军时期宴设司面破历状稿件》的年代也大约在北宋初年,其中的“公主”可能也是于阗公主。
S.1366《归义军宴设司面油破历》记载:
十四日,支公主阿磨偏次面五斗②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等编:《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9月,第2卷,第277页。。
S.286《沙州某寺油麻等入历》又记载:
二升,大阿磨施入③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等编:《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9月,第1卷,第111页。。
据唐耕耦先生考证,S.1366《归义军宴设司面油破历》的年代在980—982年间④唐耕耦、陆宏基编:《敦煌社会经济文献真迹释录》,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0年9月,第3辑,第281、286页。。李正宇先生认为阿磨是于阗公主,并由“大阿磨”的称呼推测阿磨可能是大公主。他还认为阿磨公主与P.2641《丁未年(947)六月归义军都头知宴设使宋国清牒》中所记的“速丁公主”在沙州住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于阗,而且推测《天寿二年(964)九月弱婢员娘、祐定牒》所寄的公主当是阿磨公主或速丁公主⑤李正宇:《俄藏中国西北文物经眼记》,《敦煌研究》1996年第3期。。荣新江先生同意阿磨公主是于阗公主的观点⑥荣新江、朱丽双:《于阗与敦煌》,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79页。。笔者也认为这些看法有一定的道理。莫高窟第4窟主室东壁门南的两身于阗公主像中也许就有阿磨公主或者速丁公主。
(一)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的父王
过去有不少学者认为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是李圣天第三女,甚至是曹皇后所出⑦李正宇:《俄藏中国西北文物经眼记》,《敦煌研究》1996年第3期;孙修身撰“曹延禄”词条、杨森撰“于阗公主”词条,季羡林主编《敦煌学大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第365、366页。。荣新江先生则推测她是尉迟达磨王的女儿,他的主要证据是下面的两件文书⑧荣新江:《于阗王国与瓜沙曹氏》,《敦煌研究》1994年第2期;荣新江、朱丽双:《于阗与敦煌》,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67-169页。:其一是藏文文书P.t.1284(3)第二封信稿记:
天大王、父、狮子、于阗王尊前:
河西一路节度曹太保谨呈。天子尊前,仲冬降临,寒风凛冽,圣躬于宝座治理,极甚辛劳。尊体清吉何似,谨修书恭问平安⑨荣新江、朱丽双:《一组反映10世纪于阗与敦煌关系的藏文文书研究》;沈卫荣主编:《西域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5辑,北京:科学出版社,2012年11月,第106页。。
其二是P.2826《于阗王致沙州令公书》:
白玉壹团
赐沙州节度使男
令公,汝宜收领,勿怪
轻鲜,候大般次,别有
信物汝知。
其木匠杨君子千万发遣西来,所要不昔(惜)也。
凡书信去,请看二印,一大玉印,一小玉印,更无别印也。
(上钤大印文曰:通天万寿之印;小印文曰:大于阗汉天子制印)⑩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编:《法藏敦煌西域文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9册,第9页。
荣新江先生根据曹氏节度使中称过“太保”和“令公”的人及其使用这两种称号的时间,考证出这两件文书中的节度使“男”只能是曹延禄,其于阗父王则是尉迟达磨王,也就是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的父王。这两件文书是尉迟达磨王与曹延禄翁婿之间往来的书信。笔者同意荣先生的看法。
(二)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的出嫁和亡故时间
莫高窟第61窟主室东壁门北补绘有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李氏的供养像,榜题作:“大朝大于阗国天册皇帝弟(第)三女天公主李氏为新受太傅曹延禄姬供养”。曹延禄在太平兴国五年(980)称太傅,所以此窟的于阗公主像应该在980年前后补绘。贺世哲先生认为重绘的原因,或者是为了祝贺曹延禄娶于阗公主李氏,或是于阗公主李氏为庆祝其夫曹延禄被北宋王朝新授“太保”①敦煌研究院编:《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39、227页。。荣新江先生也指出于阗公主的题名不直接言李氏供养,而特别指出李氏成为新受太傅曹延禄的妻子而加以供养,这大概是因为她刚嫁到曹家的缘故②荣新江、朱丽双:《于阗与敦煌》,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65页。。莫高窟第454窟是归义军节度使曹延恭及其夫人慕容氏的功德窟,建于北宋开宝七年至太平兴国五年(974—980)之间,开宝七年(974)六月六日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卒,由其侄曹延恭继任节度使,开宝九年(976)延恭卒,元忠之子延禄继任节度使。莫高窟第454窟是一个大型洞窟,曹延恭去世时,尚未能修完,由其妻慕容氏与其弟曹延禄续修而成。根据郭俊叶的研究,在第454窟内没有绘制于阗公主的画像,应是当时于阗公主尚未嫁到曹家,至于在第61窟中补绘于阗公主像,则是因为第61窟是曹元忠及其夫人浔阳翟氏的功德窟,于阗公主嫁到曹氏后,需要在其公、婆的功德窟中拥有一席之地,所以作了补绘③郭俊叶:《敦煌莫高窟第454窟研究》,兰州:兰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12月,第26-27页。。如此看来,于阗公主嫁给曹延禄的时间在980年前后,大致没有问题。
974年曹元忠卒,延恭继任归义军节度使,延禄任副使,说明延禄当时应该已成年。976年延恭卒,曹延禄继任节度使,同时其弟延晟、延瑞均在归义军政权中担任要职,说明延晟与延瑞必定也已成年,作为其兄的延禄,其年龄当然更大。曹延禄于980年前后娶于阗公主。在他娶于阗公主之前,应该早已成人,如果说一直未曾娶妻,这有些不合情理。2002年在榆林窟第20窟新剥离出两身供养人像,甬道南壁仅绘有一身男供养人像,头戴展脚幞头,身着土红色圆领袍服,手持长柄香炉,题名为:“敕竭诚奉化功臣归义军节度使特进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天册西平王曹延”;甬道北壁仅绘有一身女供养人像,头戴凤冠,饰梳篦,插花钗,博鬓抱面,着大袖袍服,披帛,双手托莲花香炉,题名为:“敕授武威郡夫人阴氏一心供养”。有学者认为榆林窟第20窟新发现的西平王应为曹延禄,武威郡夫人阴氏当为曹延禄的夫人④罗瑶:《榆林窟第20窟新发现“供养人像”考》,《敦煌研究》,2004年第2期。。这个看法有一定道理。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水月观音像绢画(馆藏号30.36号)下方有供养人像四身,题记分别为“小娘子阴氏一心供养”“慈母娘子翟氏一心供养”“女小娘子延鼐一心供养”“节度行军司马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曹延供养”,供养人像中间有功德记:
绘观音菩萨功德记。窃以弥陀上足,号观音,与愿了难,思慈普拯,分形种类,救苦患于三途,现化多门,拔幽趣于六道,是施无畏者,急难消除。有诸虔诚画绘者矣,即有我娘子以(与)司空为新妇小娘子难月之谓也。伏以司空星辰降瑞,江海呈祥,役紫毫而八体宛然,弯素月而六钧有翼。遂乃发一心愿,敬画真容,具相严(俨)然,丹彩已就。伏愿娘子以(与)司空承斯缘善(善缘),福祚寿松柏之年;小娘子共以(与)郎君赖此胜因,禄宠等龟鹤之载。然后合枝九族,玉叶一宗,咸承善缘,齐登觉路。于时乾德六年岁次戊辰五月癸午朔十五日丁酉题纪。
这幅绢画是乾德六年(968)曹元忠夫人翟氏与男司空为新妇小娘子阴氏难月而施绘的。王国维先生认为其中的“司空”为曹延恭⑤王国维:《曹夫人绘观音菩萨像跋》,王国维《观堂集林》,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6月,第1003-1005页。。姜亮夫先生将其推定为曹元忠次子曹延瑞⑥姜亮夫:《读王静安先生曹夫人绘观音菩萨像跋》,《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1年第4期。。马德先生同意姜先生的看法⑦马德:《散藏美国的五件敦煌绢画》,《敦煌研究》,1999年第2期。。我们认为这位“司空”可能是曹元忠与翟氏之子曹延禄。曹延禄夫人新妇小娘子阴氏分娩之月,其婆母翟氏与丈夫曹延禄为阴氏祈福保平安,故施绘了此观音菩萨像。由此我们可以知道,早在北宋初年曹元忠在世之时,曹延禄已经娶妻生子,新妇小娘子阴氏当为延禄原配夫人。曹延禄在980年娶于阗公主以后,由于于阗公主身份尊贵,阴氏在当时曹氏女眷中位于于阗公主和慕容氏(曹延恭夫人)之后,这就是榆林窟第35窟甬道北壁三身女供养人像排列次序的由来。另外,在莫高窟第7、12、220等窟甬道北壁绘三身女供养人像,其中的两身可能就是于阗公主与阴氏,在莫高窟第449窟甬道北壁、西千佛洞第18窟龛西侧像台东侧面、榆林窟第6窟明窗北壁均绘两身女供养人像,她们可能也是于阗公主与阴氏。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莫高窟第7窟的于阗公主像位于女供养人像行列的次位以外,其余洞窟中于阗公主像均位于女供养人像行列的首位,而且在第7窟中甬道北壁,位于首位的汉装女供养人像与位于此位的于阗公主像均双手托莲花香炉,这说明第7窟在宋代的重修时间相比其他几个洞窟可能稍早一点。
弗利尔美术馆所藏地藏菩萨像绢画是为于阗公主忌日画施的一件作品。绢画下部所绘于阗公主供养像的题记为:“故大朝大于阗金玉国天公主李氏供养”。王国维先生考证此于阗公主为曹延恭夫人①王国维:《曹夫人绘观音菩萨像跋》,王国维《观堂集林》,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6月,第999-1003页。,姜亮夫先生指出其为曹延禄夫人②姜亮夫:《瓜沙曹氏年表补正》,姜亮夫《敦煌学论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6月,第950页。,荣新江先生同意姜先生的看法③荣新江:《于阗王国与瓜沙曹氏》,《敦煌研究》1994年第2期;荣新江、朱丽双《于阗与敦煌》,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66-167页。。我们也认为后一种看法比较正确。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曹延禄、曹延瑞等被其从子曹宗寿所围逼,力屈自尽④《宋会要·蕃夷五》,〔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11月,第7767页;〔明〕解缙等撰:《永乐大典》卷5770,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6月,第3册,第2538-2539页。。不少学者都推测于阗天公主李氏去世的时间与曹延禄被害的1002年相近⑤荣新江:《于阗王国与瓜沙曹氏》,《敦煌研究》,1994年第2期;马德:《散藏美国的五件敦煌绢画》,《敦煌研究》,1999年第2期。,但目前仍未发现有力的证据,所以于阗公主具体的卒年尚不清楚。
(三)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在敦煌的活动
现存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的供养人画像至少有12幅,见于莫高窟第7、12、61、202、220、449窟及崖顶天王堂,西千佛洞第18窟,榆林窟第6、32、35窟,弗利尔美术馆藏地藏菩萨像绢画等处。相比于阗国王供养人画像(现存4幅⑥不包括新样文殊图像中出现的于阗国王像。,见于莫高窟第4、98、454与榆林窟第31窟。另外,莫高窟第55窟主室东壁门南底层第一身供养人残存题名:“大朝……”。从题名来看,此身应该是于阗的供养人。参照莫高窟第4、98、454窟于阗国王的位置,此处极有可能绘有一身于阗国王像,目前仍被覆盖于表层壁画之下)和于阗曹皇后供养人画像(现存6幅,见于莫高窟第4、98、61、454、100窟与榆林窟第31窟),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李氏的画像在数量上是于阗皇后画像或国王画像的二、三倍,这说明了曹延禄夫人于阗公主在10世纪末瓜沙地区的各种佛事活动及其他社会生活中充当了较为重要的角色。曹延禄与李氏夫妇修建了今天称为“天王堂”的莫高窟崖顶北端土塔,在塔内除了相对绘出夫妇两人的供养像以外,在东壁门上还墨书有两人的建寺功德记,所以此塔应该是曹延禄与李氏夫妇的功德塔,这说明于阗公主李氏也曾在莫高窟有过建寺塔做功德的行为。
(责任编辑:赵旭国)
Abstract:In the Tang Dynasty capital Chang’an,Zhong Yuan(on the 15th of the seventh lunar month) Festival'sreligiousexperiencemostlycarriedoutinBuddhistplaces.People’sdifferentpreferenesfor participation in Buddhist and Taoist sites showed that Buddhism was more popular and acceptable than Taoism because of the emphasis on repaying parental love in Buddhism rather than the apology and introspection in Taoism.Depending on the“Yu-lan-pen”(ullambana)rite in the community,Buddhism has just meet the most basic spiritual needs of people,and attracted a wider range of adherents.Accordingly,Buddhism beat Taoism in influence during this Chinese festival.Besides,the“Yu-lan-pen”(ullambana)rite itself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social relations,is also its another attraction.
Keywords:the“Yu-lan-pen”(ullambana)rite;Zhong Yuan Festival;capital Chang’an of the Tang Dynasty;competition between Buddhism and Taoism
Portraits of Khotan Princess in Dunhuang Paintings and Relevant Issues
ZHANG Xiao-gang1,GUO Jun-ye2
(1.The Archaeology Research Institute of Dunhuang Academy,Dunhuang 736200,Gansu,China;2.The Textual Research Institute of Dunhuang Academy,Lanzhou 730030,Gansu,China)
There are 14 portraits of Khotan princess in Dunhuang paintings.Most of the portraits are identified as Cao Yanlu’wife;only a few of them could be identified as the daughters of Li Shengtian,King of Khotan,and Queen Cao.All of these portraits of Khotan princess were completed in the early northern Song dynasty.The portraits of Khotan princess in Dunhuang paintings mirrors a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Dunhuang and Khotan.
Dunhuang murals;princess of Khotan;Cao Yanlu;donor’s portrait
Solemnity and Cheerfulness:Festival Competition Between Buddhism and Taoism in the Capital of Tang Dynasty
ZHANG Mei-qiao
(School of History,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K879.41
A
1671-0304(2016)04-0006-13
2016-01-20
时间]2016-08-21 19:3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敦煌石窟于阗图像研究”(12XKG008);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2014年留学人员科技活动项目择优资助”。
张小刚,男,湖北武汉人,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所长、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石窟考古与佛教美术史研究;郭俊叶,女,甘肃会宁人,敦煌研究院文献研究所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敦煌学与佛教艺术研究。
URI:http://www.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60821.1930.0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