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土的唐代张抱麟墓志

李 森



新出土的唐代张抱麟墓志

李 森

张抱麟 李正己 唐代 淄青镇

志主张抱麟官拜御史大夫，爵封武当郡王，系唐代藩镇割据时期淄青镇李氏统治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墓志属新出土石刻文物，志文不见于《全唐文》，可补《唐剌史考全编》之不足，并由张抱麟、王光辅、李光耀翁婿三人俱封王爵的史实反映出唐代滥封异姓王情况的严重，还对深入解读大历才子韩翃的《送王光辅归青州兼寄储侍郎》诗颇有裨镒 。此外，墓志书法精妙可称，艺术价值不菲，堪称唐志中的精诣之作。

张抱麟墓志，全称《唐故御史大夫张公墓志铭并序》，2014年春出土于山东省青州市区西北郊的北阳河南岸平原上。贞元三年(787年)刊刻，长、宽均70厘米，未见志盖，志文不载于《全唐文》，具有较高的历史文献价值。志文行楷书，无界格，正文25行，满行多至30字，计633字(图一)。墓志书法精妙可称，艺术价值不菲。现将志文迻录于下(“」”表转行)，作一探讨分析，不当之处，敬祈方家指正。

唐故御史大夫张公墓志铭并序

朝议郎、试秘书省秘书郎、赐绯鱼袋李唐年撰」贞元三年岁在丁卯闰五月甲寅，清河张公薨于郓州之私第。公讳」抱麟，字时遇，春秋六十有九。曾祖感，皇任陈州绥化县令；祖仙，皇任石」州司士参军；父珪，赠太子右赞善大夫。公玉洁芝秀，能高其门，为时所」推，振古难比。公天假奇杰，量弘体大，文武兼善，非师之资。天宝中，元凶」乱常，幽蓟路断，公副淄青平卢节度使、司徒、平章事饶阳王远自」辽海，席卷骁勇，龚行天威，孤军坚征，转战千里，略众收地，达于」全齐。诚恳所加，有若灵助，果不寝报，功高寿遐，显身荣门，获殁牗下」。公出处之际，卅年间位至金紫光禄大夫、鸿胪卿、特进、开府仪同三司、侍」御史、御史中丞、检校国子祭酒、御史大夫、开国伯、武当郡王，食邑三千户，上」柱国兼历淄、海、齐、兖、徐、棣、德、曹等八州刺史，非当世勋贤，孰至于此？公其」八州之政，嘉绩乐存，至必来苏，去皆遗爱，事彰谣颂，故不备书。夫人河东」卫氏，陈留郡君，皇侍御史太冲之女，兖、淄、青、濮等州刺史季良之姊，垂」范二姓，规程六姻，偶贵嫔贤，举宗咸赖。公五子，长子潮，试太常卿，以建中」二年六月卅日死王事于濮州，权窆于北原，今因此哀，迁祔于府君茔」之北面十步，礼也。次子履冰，试左卫大将军。嗣子清，将仕郎、守郓州参军」。母弟滔，试左金吾卫录事参军。幼子泳，未仕。公四女，三女适人。女聓御史中丞」兼太子宾客、普安郡王王光辅，司封郎中兼侍御史边绪，太子宾客、乐」安郡王李光耀。公爱弟试太子洗马抱暹，洎赵氏妹、孙氏甥广震等」咸以单独，哭昼阴夕，观者伤之，倍百恒痛。清等紫毁骨立，护丧」习坎，丹施素舸，塞川而东，襚凶办仪，皆自公助。即以其年十月」五日即夫人前地，合祔于青州益都县西北五里阳水之南涯」。马鬣藩地，宜其厝灵。崇岱巨川，前后钟气，陵谷苟变，其」若贞珉？勒字书时，以贻昌胤。铭曰」：“时来时利兮，世绪再昌；卜迁改窆兮，有此玄堂。灵脉兮接阜连」岗，金鸡玉狗告新垄，宜尔子孙固未央。”

一、墓志的历史文献价值

志主张抱麟，正史无传。由志文知，他字时遇，清河人，历任淄、海、齐、兖、徐、棣、德、曹八州刺史，官至御史大夫，爵封武当郡王，系唐代藩镇割据时期淄青镇李氏统治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张抱麟一生，上马征战，下马理民，建功立业，颇有政声。德宗贞元三年(787年)，张氏卒于郓州，享年69岁，以此推算，他当生于玄宗开元七年(719年)。逝后与夫人卫氏“合祔于青州益都县(今山东青州)西北五里阳水(今北阳河)之南涯”。张抱麟有子五人，女四人。据墓志可列出其家族五代世系：曾祖感——祖仙——父珪——抱麟——子潮、履冰、清、滔、泳。

图一 张抱麟墓志拓片

墓志共涉及到有姓名者18人，他们是张抱麟、李唐年、饶阳王(李正己)、卫太冲、卫季良、王光辅、边绪、李光耀、张抱暹、孙广震、张感、张仙、张珪、张潮、张履冰、张清、张滔、张泳，其中除饶阳王和王光辅二人外，其余16人俱不见于史册。

“饶阳王”即李正己，新旧两《唐书》有传。李正己(733—781年)，高丽人，本名怀玉。初任平卢军裨将，节度使王玄志死，他与众将共推侯希逸为帅。谨按唐平卢节度使治所原在营州(今辽宁朝阳)，《旧唐书》载：“平卢军节度使治，在营州。”①后因安史之乱爆发，平卢军与中原往来受阻，加之奚族入侵，身为节度使的侯希逸出于安全考量，实施了千里战略大转移，“拔其军二万余人，且行且战，遂达于青州”②。应予说明的是，这次长途跋涉并非行经陆路，而是乘船走海路，《新唐书》所谓“浮海入青州据之”③。对此，张抱麟墓志更是明言“幽蓟路断”，“远自辽海”，“达于全齐”，坚证史载不虚。平卢军将士在侯希逸率领下集体跨海南渡，进入青州，成为山东半岛的新主人。于是，唐肃宗诏命侯希逸为平卢淄青节度使(简称淄青节度使)。李正己与侯希逸是姑表兄弟关系，被任命为兵马使。李氏“骁健有勇力”，“沉毅得众心”④。后因侯希逸骄纵怠肆，不得人心，遭到部下驱逐，李正己被拥立为帅，朝廷因授其淄青节度使一职，赐名正己。后封饶阳郡王，历官检校司空、左仆射、平章事、司徒。

李正己占有山东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曹、濮、徐、兖、郓十五州之地，在唐代藩镇中“最称强大”⑤。《资治通鉴》评云：“正己用刑严峻，所在不敢偶语；然法令齐一，赋均而轻，拥兵十万，雄据东方，邻籓皆畏之。”⑥李正己死后，子李纳，孙李师古、李师道相继世袭淄青节度使。自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年)至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年)的半个多世纪，齐鲁大地一直处于李氏祖孙三代的割据统治之下。

“王光辅”其人，新旧两《唐书》无载。查《全唐诗》录有唐代诗人韩翃的一首《送王光辅归青州兼寄储侍郎》诗：“几回奏事建章宫，圣主偏知汉将功。身著紫衣趋阙下，口衔丹诏出关东。蝉声驿路秋山里，草色河桥落照中。远忆故人沧海别，当年好跃五花骢。”⑦

韩翃，字君平，南阳人，天宝十三年(754年)进士。宝应元年(762年)，淄青节度使侯希逸辟为记室。后侯希逸被李正己取代，韩翃回长安闲居十年。汴宋节度使李勉又将他召入幕府任职。建中年间，德宗以其有诗名，擢其为驾部郎中、知制诰，官至中书舍人。著有《韩翃诗集》五卷。韩翃乃驰誉一时的“大历十才子”之一。十才子中，他的创作成就最大，其诗多为送别唱和、流连光景之作，笔法轻巧，写景别致，“一篇一咏，朝士珍之”⑧，在当时广为传诵。

韩翃诗中这位“归青州”的王光辅，与青州出土的张抱麟墓志所载“王光辅”无疑应系一人。张抱麟墓志面世前，人们对王光辅所知信息仅限于韩翃这首送别诗，根本不明王氏具体身份。今据墓志知，他是张抱麟的大女婿，官拜御史中丞兼太子宾客，爵封普安郡王。张、王两人既为翁婿关系，则王光辅附属李氏淄青镇统治集团已是显而易见。结合韩翃诗题中的“送王光辅归青州”分析，王氏当为青州人。再由“远忆故人沧海别”诗句还可推知，韩、王两人是交情深厚的老友，他们或许相识于韩翃在青州任节度使侯希逸记室时。这便很有利于我们对这首唐诗的深入解读了。

二、墓志的书法艺术价值

通观墓志书法，结体严紧茂密，运笔起落有致，收放自如，潇洒娴熟，整体秀颖和谐并劲健流美。可以说，该墓志书法超凡脱俗，书刻俱佳，是不可多得的行楷书上品，诚属唐志中的精诣之作。

注 释：

① 《旧唐书》卷38《地理志》，中华书局1975年，下同，第1387页。

② 《旧唐书》卷124《侯希逸传》，第3534页。

③ 《新唐书》卷144《侯希逸传》，中华书局1975年，下同，第4703页。

④⑤《旧唐书》卷124《李正己传》，第3534～3535页；第3535页。

⑥ 《资治通鉴》卷225《唐纪》，中华书局1956年，第7250页。

⑦ 〔清〕彭定求等：《全唐诗》卷245《韩翃》，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256页。

⑧ 〔元〕辛文房撰，李立朴译注：《唐才子传全译》卷4《韩翃》，贵州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28页。

⑨ 郁贤皓：《唐刺史考全编》，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年。

⑩ 果美侠：《唐代异姓王研究》，首都师范大学2003年硕士学位论文。

〔实习编辑、校对 阴美琳〕

李森，男，1970年生，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邮编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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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483(2016)02-009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