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两汉时期“秽貊”族问题探讨

2016-12-02 10:45朱德贵齐丹丹

北方文物 2016年2期

朱德贵齐丹丹

先秦两汉时期“秽貊”族问题探讨

朱德贵齐丹丹

秽人貊人秽貊先秦两汉

“秽貊”族是古代东北地区影响最为深远的族系之一。研究表明，“秽貊”族在新石器时代以来就已活跃于东北之鸭绿江、浑江、太子河、辽东半岛和松花江流域等地区。西周初期，周王室对“秽貊”等族的“财用、九谷、六畜之数”以及“夷秽”等族人的情况实行了有效的监控，这说明“秽貊”族与中原文明的联系更为紧密了。同时，史料证明，当时的“秽貊”族有西迁之迹象，但随着历史的发展，这部分“秽貊”族人或为中原文化所同化，或为北方强悍族群所融合。秦汉以降，秽貊族主要聚居在现今东北及朝鲜半岛部分之区域。此时的秽貊族受秦汉王朝政权的影响最为深远，当王朝兴盛时，“滅、貊、倭、韩万里朝献”，而当王朝衰败时，则“濊貊连年寇钞”。因此，“秽貊”族的发展其实与中原王朝的存亡息息相关。

“秽貊”是聚居在我国东北地区和朝鲜半岛的一个重要族系，它与高句丽、夫余和沃沮等有很深的渊源关系。因此，中外学者就“秽”、“貊”或“秽貊”的族称、族属、地缘关系、政治结构、文化特征以及与中原文明的文化交流等方面进行了热烈的讨论①，这为我们深入探讨“秽貊”族中的诸多问题奠定了基础。然而，随着新史料的发现和研究的深入，我们发现已往有关“秽貊”族的研究尚存在以下三个问题：一是出土文献的使用问题。学者尽管采用了民族考古学的研究方法，但就出土文献中有关“秽貊”族的文字记载却鲜有使用，这导致了学者们在“秽貊”族的诸多问题上争讼不已。二是历史的发展观问题。纵观已有学界之研究，我们不难发现，有些学者在探讨“秽貊”族的分布地域时不分历史时代，而一味罗列材料，其得出之结论显然是不可靠的。三是“秽貊”族与中原政权的关系问题。先秦两汉时期，“秽貊”族与中原政权既有矛盾，又有着广泛的文化交流；既有“秽貊”族显著的文化特征，又具有华夏文明的诸多特性。因此，本文拟利用传世文献并结合出土材料，在厘清先秦两汉时期的“秽貊”族的历史演变的基础上专门就“秽貊”族的分布地域及其与中原政权的关系等问题作一初步分析。不妥之处，敬请学界师友指正。

一、先秦时期的“秽貊”族

先秦时期的“秽貊”族活动于何地？学界已有丰硕之研究成果，如翁独健先生以为，东夷在西周至战国时期，曾杂居于淮泗流域和齐鲁地区，然秦汉以降，东夷族逐渐迁徙至东北地区②。持此类观点的学者众多，它已成学界之共识。然而，愚以为，此种观点过于笼统，因为秽貊族的地域分布及与中原政权的关系有一个历史的演变过程。

在殷商之前，秽貊族主要聚居于现今东北地区，如王绵厚先生就以民族考古学为研究方法，探讨了新石器时代晚期以来，“以大石棚、积石墓、石盖墓及同类遗址为特征的(貊人)文化遗存”③，这些貊人遗存“集中分布在‘大水’(鸭绿江两岸)、‘小水’(浑江)、‘梁水’(太子河)、浑河、柳河上游及与山东半岛海陆衔接的辽东半岛腹地”，显然，它们是受“山东‘岳石文化’影响的辽东‘貊’族文化”④，而具备“西团山文化”遗存特点的古“秽人”则主要分布于现今松花江中游地区⑤。

上面所述“秽貊”族显然属于殷墟卜辞中所记载之“东夷”，请看甲骨卜辞如下之记载：

丁巳……伐东……余一(人)……示今……彡……(36182)⑦

可见，最早记载“东夷”族称的文献为殷商卜辞，上引《甲骨文合集》08410中的“东尸”就是西周金文所见之“东尸(夷)”，亦即“东夷”，如“来逆卲(昭)王，南尸(夷)东尸(夷)具见”(《殷周金文集成》260)、“隹(唯)周公于征伐东尸(夷)”(《殷周金文集成》2739)和“隹(唯)王伐东尸(夷)”(《殷周金文集成》2740)等⑧。根据文意，《甲骨文合集》36182中所缺之字当为“尸”字。可惜的是，殷墟卜辞中并无“秽”、“貊”和“秽貊”等族称的记载，但不可否认的是，殷商时期，“东夷”族就很强大，商王朝甚至不得不动用军事手段予以镇压⑨。

西面者正北方：稷慎大麈。

秽人前儿。前儿若弥猴，立行，声似小儿。

良夷在子。在子□身人首，脂其腹炙之霍，则鸣曰“在子”。

扬州禺。禺，鱼名。

解隃冠。

那么，西周中后期之“秽貊”族又活动于何地？文献也有确切之记载，如《大雅·韩奕》载：

这些具有“方伯”或“君长”头衔之“秽貊”族人逐渐成为了西周的屏藩，西周中后期的《貉子卣》记载：

因此，我们应以辩证发展的民族观来看待先秦时期“秽貊”族的问题。一方面，由于受商周民族政策和自然环境的变迁等因素的影响，“秽貊”族有一个逐渐迁徙的过程；另一方面，留在中原和王畿边鄙区域之“秽貊”人，或被中原文化所同化，或为北方强势族群所融合。因此，秦汉以降，文献所记之“秽貊”族皆聚居于今东北及朝鲜半岛部分之区域。

二、秦汉时期的“秽貊”族

秦汉以降，由于东北各族与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的逐渐增强，文献中有关“秽”、“貊”和“秽貊”的记载显著增多，尤以《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和秦汉诸子等文献之记载最为翔实和全面。从以上史料来看，“秽貊”族与秦汉政权的联系更加紧密，现按时间顺序，分而述之如下：

三、结论

第一，东北地区大石棚、积石墓和石盖墓等民族考古遗存的资料表明，新石器时代以来，东北鸭绿江、浑江、太子河和辽东半岛等区域就已存在“貊”族的活动轨迹；而深受吉林市“西团山文化”影响的东北“秽人”则主要活动于现今松花江中游地区。

第三，秦汉时期，聚居于东北地区的“秽貊”族与中央政权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一般而言，汉初至西汉中期，王朝推行了文化整合政策，强行将“秽貊”族纳入汉王朝郡县行政管理之下。至西汉后期，由于汉王朝国势渐弱，“秽貊”族逐渐脱离了汉王朝的控制，导致“貊人寇边愈甚”的情况。东汉初期，由于国力再度强大，“秽貊”等族又重新回归汉朝统治之下。当时，光武帝罢黜了“乐浪东部都尉”之建制，而“封其渠帅为县侯”，对东北“秽貊”族实行了有效的行政管辖。但至和帝以降，王朝权柄落入外戚和宦官之手，官府根本无力控制周边族群的反抗，导致“羌貊叛戾”局面的出现。但至曹魏初期，魏文帝采取羁縻和打压相结合的政策，结果“濊貊、扶余单于、焉耆、于阗王皆各遣使奉献”，民族矛盾又趋于缓和了。

注释：

① 傅朗云、杨旸：《东北民族史略》，吉林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30～33页；干志耿、孙秀仁：《黑龙江古代民族史纲》，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89～97页；何光岳：《东夷源流史》，江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457～468页；蒙文通：《秽貊辰国马韩东徙》，收入所著《蒙文通文集(第二卷)·古族甄微》，巴蜀书店1993年，下同，第151～153页；蒋秀松、朱在宪：《东北民族史纲》，辽宁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1～46页；张博泉、魏存成：《秽貊系民族、政权与一体化结构》，参见张博泉、魏存成主编《东北古代民族·考古与疆域》第五章，吉林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05～134页；孙进己：《秽貊诸族的源流》，参见孙进己《东北民族源流》第五章，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下同，第114～150页；李德山、栾凡：《中国东北古民族发展史(东北边疆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83～98页；〔日〕田村晃一、冯继钦：《秽貊新考》，《北方文物》1992年第1期；刘子敏、金荣国：《<山海经>貊国考》，《北方文物》1995年第4期；董万仑:《古代东方秽与貊研究的反思》,《北方论丛》1998年第3期；武玉梅：《先秦时期东北诸族分布地域考》，《中国地名》1998年第2期；林沄：《说“貊”》，《史学集刊》1999年第4期；张碧波等：《东北古族古国古文化研究》(上、中、下)，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王绵厚：《关于汉以前东北“貊”族考古学文化的考察》，收入所著《东北古族古国古文化研究(中卷)》，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下同，第11～29页；王建新、刘瑞俊：《先秦时期的秽人与貊人》，《民族研究》2001年第4期；杨军：《秽国考》，《黑龙江民族丛刊》2004年第1期；董万仑：《黑龙江存在“秽貊族”说应当再研究》，《北方文物》2006年第2期；栾凡：《秽貊系民族的习俗、文化与民族性格》，《社会科学战线》2006年第5期；王绵厚：《高句丽起源的国内外代表性观点解析——再论高句丽族源主体为辽东“二江”和“二河”上游“貊”部说》，《社会科学辑刊》2006年第1期；李俊方：《东汉南朝文献中所见高句丽称貊问题探讨》，《贵州民族研究》2008年第4期。由于在历史文献中常见“秽”、“貊”和“秽貊”单独活动之事迹，因此，“秽貊”族并非单一种族，而是“若干民族的复合体”。参见孙进己：《东北民族源流》，第114页。关于“秽”、“貊”和“秽貊”等的族称问题，学界已取得共识。迄今为止，关于此问题的权威解释请参见苗威：《关于秽、貊或秽貊的考辨》，《社会科学战线》2010年第8期。笔者在此不拟赘述。

② 翁独健：《中国民族关系史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第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