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征,俞东明
(1.上海理工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0093; 2.上海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上海 200083)
论辩语篇中的言据性策略
陈征1,俞东明2
(1.上海理工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0093; 2.上海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上海 200083)
论辩语篇是一种以说理为首要目的、以论证为主要修辞手法、以交互沟通为交际目的的综合性议论语篇。而作为表述命题知识来源及信度的语言表征,言据性编码了说话人/作者对语篇命题的态度评价和介入程度。本文以言据性研究为基础,重新审视知识来源与证素使用之间的语用关联性,通过分析英汉论辩语篇中的言据性策略来研究说话人/作者提高语篇观点信度和表述有效性的论辩语篇组织模式。
论辩语篇;言据性;证素;知识来源;观点信度
论辩语篇是人们用以表达观点、寻求共识的一种实用文体,应用群体广泛,包括学术论文、演讲辩论、新闻社论、应试作文等。国内外的各类学术能力评估测试都将论辩语篇作为考查学生语言交际能力、批判思维能力和逻辑思辨能力的有效途径之一(刘丹,2013:31),而且论辩语篇也是学者们进行国内外学术交流的重要方式,因此规范和提高论辩语篇的阅读和写作也是高等教育阶段语言教学的重要内容之一。
论辩语篇的语篇组织形式和语言表述质量对于提高语篇观点信度和读者接受度非常重要,而言据性(evidentiality)既说明了知识类型和来源,又表明了说话人/作者所持的态度和评价,是分析说话人/作者语篇组织模式和观点表述形式的重要语言表征。本文将重新审视知识来源与证素使用之间的语用关联性,并用于分析英汉论辩语篇的言据性策略,最后通过实例分析提出有助于提高论辩语篇观点信度和表述有效性的基本论证模式。
Bakhtin(1986:93)认为:我们的言说总是针对真实或想象的、过去或现在乃至将来的某一受话人或言说对象展开,总是回应什么、证明什么、辩驳什么。由此可见,论辩是人类认知活动的一种重要形式,具有普遍性。在当代论辩研究中,荷兰学者van Eemeren & Grootendorst(1984,1994)创建了语用论辩理论(Pragma-Dialectics),整合了论辩研究中的辩证思维和语言应用中的语用观,指出“论辩是一种言语的、社会的、理性的活动, 通过提出一系列命题来证实或驳斥某一观点, 说服真实的或想象中的理性批评者接受己方观点的一种交往实践,它强调交往各方在具体语境中以理性、平等、双向的互动互证来解决意见和分歧”(van Eemeren et al,2002:xii)。
根据语用论辩学派的观点,论辩过程是一个伴随着论据更新和假设完善而不断发展的内省过程,而作为论辩的外显形式,论辩语篇则通过口头和书面语言来展示整个过程,包括提出假设,提供论据,分析论据,推导得出结论,进一步完善假设等。论辩语篇的组织目的是完整呈现整个论证和辩论过程,说服更多的人接受和采纳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在论证过程中,说话人/作者在提出论点并建立论点信度的同时,还通过特定的语篇结构和修辞手法与听话人/读者形成互动。由此可见,论辩语篇是一种以说理为首要目的、以论证为主要修辞手法、以交互沟通为交际目的、包括口语和书面语在内的综合性议论语篇。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伴随着论辩理论与实践在欧洲和北美逐渐发展成熟,论辩语篇研究也得到了相应发展,成果丰硕:van Eemeren & Grootendorst(1984,1994,2004)建立了论辩语篇中“批判性讨论”的理想模型;van Eemeren et al(2007)描述了论辩指示词系统;van Eemeren & Houtlosser(2002,2007)、Feteris(2009)等人着重研究论辩语篇的策略性操控;van Eemeren(2010)、van Eemeren & Garssen(2010,2011)等学者研究了不同活动类型中的制度性先决条件。而在国内,论辩理论和论辩语篇的译介及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1991年,van Eemeren & Grootendorst的代表作《论辩·交际·谬误》由施旭译成中文出版,国内学者才开始逐渐熟悉论辩理论,并展开语篇研究,如胡曙中(1993)、夏莉(2007a,2007b)从修辞视角研究论辩语篇的整体结构及应用性,胡壮麟(1994a,1994b)通过言据性、徐海铭(2001)通过元语篇、王振华和路洋(2010)、刘丹(2013)通过评价系统来研究论辩语篇。国内学者针对论辩语篇的描述性研究还是相对较少,且研究视角和方法有限。
语篇言据性为论辩语篇整体研究提供了新视角。美国人类语言学家Franz Boas(1947:206)指出,任何语言都可以通过一定的语言标记来表明所述话语的真实性及确定程度,即言据性是说话人/作者对所述命题的知识来源及其可信性进行说明的语言表征,同时也编码了说话人/作者对所述命题的态度评价和介入程度。证素(evidentials / evidential markers)是言据意义的语言表征。言据性研究源自类型学,第一次国际性言据性专题研讨会出版了论文集《言据性:认知的语言编码》(Chafe & Nichols,1986),以及2001年《语用学杂志》第33卷第3期专刊登出了第六届国际语用学大会中的言据性研究论文,从而使言据性进入了语言研究者视阈。之后,言据性研究以类型学和语义学为主,逐步在句法学、语用学、认知语言学、语法化研究等相关领域展开。
胡壮麟(1994a,1994b,1995)最早将国外言据性研究及其成果引入中国。国内学者因为研究的目标语言不同,采用了不同的研究范式和路径。近年来,针对英语和其它语言的言据性研究逐步从理论梳理(张伯江,1997;房红梅,2006;乐耀,2011等),向着具体语言现象或标记的语义特征及语法化等路向深入发展(徐盛桓,2004;江荻,2005;王天华,2010;余光武,2010等)。汉语言据性研究其实早于国外,被学者称为“传信范畴”,始于汉语语气、情态系统研究,近年来逐步借鉴国外研究理论和范式来研究汉语中的言据性现象和标记语(朱永生,2006;陈颖,2009;乐耀,2014等)。
言据性与语篇建构有着密切联系。语篇建构过程就是说话人/作者与听话人/读者、说话人/作者与语篇中介对所述命题知识进行沟通、协商和顺应的一系列动态交互过程:在规约情况下,说话人/作者在语篇中提供具有一定信度的信息,并通过证素反映出知识来源及自己所持的态度;而听话人/读者可以从证素判断出命题知识的类型、来源、信度及说话人/作者态度,在自己的认识域中触发相应的认知识解,然后对此作出合理而恰当的回应(陈征,2014:25)。在语篇中,说话人/作者主要通过证素来串联观点和论据,在交际双方之间建立具有可信性和稳定性的沟通平台,为语篇整体信度的确立奠定基础。
正如胡壮麟(1994b:22)所言,对语篇进行言据性分析也是文体分析的一种重要手段,因此语篇言据性同样适用于论辩语篇研究,是对其进行整体分析的重要工具。从文体特征来看,论辩语篇不同于其它文体,主要以论述说理为主,通过高信度的理据论证个人观点,语篇组织严谨,言据性作为表述观点和建立信度的有效媒介,多以显性形式出现,证素使用频率高。其次从语篇交际目的来看,说话人/作者希望语篇观点和论证过程能够为听话人/读者接受,并最终达成一致结论,所以他们主要借助语篇中的言据性系统,逐层推进观点,逐渐在听话人/读者认知域中确立己方论点的可及性和信度层级。
综上所述,言据性与论辩语篇的整体构建、观点推进、信度确立以及文体特征密切相关,是分析论辩语篇建构过程中主体作用和交际意图的重要语言标记。
言据性是论辩语篇展开的关键一环,而证素的语用策略服务于说话人/作者语篇整体建构的需要。在编码言据意义的过程中,说话人/作者首先通过认知识解对所得知识来源及获取方式进行评估,然后选择相应的证素来编码知识、构建命题,因此知识来源分类是分析论辩语篇言据性的切入点。
4.1 言据性的知识来源分类
言据性知识来源有多种分类模式,Chafe(1986:263)和Willett(1988:57)提出的模式具有代表性。Chafe模式以知识来源、认知方式、信度和与知识相匹配的因素等四个维度构建了人类知识的认知转化框架,而Willett根据知识的可及性和可靠性,将知识来源分为直接型和间接型两大类。结合两位学者在知识来源分类上的优点,同时考虑到所述知识在说话人/作者和听话人/读者认知域中的位置以及对双方的可及性,我们可以将个体可能持有的知识分为三类,具体如下图所示:
图1 言据性的知识来源分类表
在这个分类模式中,三类知识的信度根据共享性和稳定性呈依次递减趋势。
共享知识是交际双方共同享有的知识,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或者极有可能达成一致认识的知识,对双方而言都具主观介入性和可及性。真理和常识源自双方共享的生活世界,是对自然规律、百科知识、既定事实等的普遍认识和共同信念,而双方共享的特定背景知识源自双方共同的生活经历、认知体验,或者是双方共同持有的特定信息。因为这些知识的普及性和稳定程度,所以它们的命题真值可以得到有效保障,且不易驳斥和推翻。
个人知识是交际一方单独享有的知识,其传递者和接收者会因知识可及性和主观参与度不同而对同一知识产生不同的认知解读和信度评估,其信度低于共享知识。直接知识是个体通过视觉、听觉和其它身体感官直接获取的知识,对知识主体而言具有最大可及性。间接知识是个体在一定背景知识基础上,通过回忆、信念、推理、假设、期望等不同的思维方式推导得出的知识,这种知识在形成过程中会受到传递者认识立场和交际意图的影响,稳定性不及共享知识。
转述知识是指说话人/作者将第三方拥有的知识通过一定方式传递给听话人/读者,从而达到特定的语用目的。转述知识来自第三方,对交际双方而言都是间接可及,知识信度的稳定性取决于第三方,所以在三类知识中信度最低。在转述知识中,明示第三方身份的知识被称为引用,没有明示第三方,仅用笼统模糊的概念来代替具体来源的知识被称为传闻,主要包括传说、神话、闲谈、谣言等。
4.2 论辩语篇中编码不同知识来源的证素
一般情况下,说话人/作者通过知识来源与证素之间的对应关系选用合适的证素来谋篇布局,并表达自己对所述命题的观点和态度。
4.2.1 编码共享知识的证素
共享知识是交际双方都熟悉的明示信息,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无需特别交代,说话人/作者通常会采用零证素形式来特殊标记命题知识的高信度。但是在论辩语篇中,特定共享知识因为交际双方不同视角的解读,会与命题原值产生一定的偏差,同时语言表述的含糊和不当也会对共享知识的信度产生不利影响,所以交际双方常常会通过显性证素来明示知识来源。这些显性证素的形式比较固定,主要以话语标记和插入语为主:我们都知道/看到、我们/你/我曾经说过/提到/谈论过、We have seen/ we are seeing、We all know、We have said、You’ve said、I have said等。说话人/作者通过这些证素明确表明此类知识对双方都具可及性,从而引起读者共鸣,或者引导读者按照既定思路进行解读,如:
(1)The sun rises in the east and sets in the west.(零证素共享知识)
(2)众所周知,吸烟有害健康。
(3)I’ve told you that he quitted from this program.
另一方面,说话人/作者在前语篇语境中阐述过的知识和观点为后文的论证提供了已知信息,而这部分信息对听话人/读者而言也是已知的、可及的,因而也是共享知识的一部分。例如,在学术论文的结尾部分,作者会对前文所述观点进行归纳总结,并进一步拓展自己的观点,这里的观点总结源自前语篇语境,因此也属于共享知识,编码此类知识的证素有:如前文所述、前文已经论证、我们已经证明、as described earlier、previously discussed、the foregoing discussion shows等,或者通过动词时态的变化来表述共享知识,如:
(4)如前所述,外交部发言人应答话语的根本目的是说服国际受众认可中国政府的立场或做法,如何增强其应答说服力是研究的重点。
(5)...as I have mentioned, Dobson does not provide any evidence for syllabic /n/ in Early Modern English.
(6)More specifically, I have shown how preceding formalist, functionalist, and contextualized stylistic accounts of ‘Leda and the Swan’ can be further enhanced.
4.2.2 编码个人知识的证素
在论辩语篇中,说话人/作者自我观点的阐述和论证是语篇重点,因此编码个人知识的证素使用频繁,尤其是编码信念、推理、期望、假设等间接知识的证素,它们是传递语篇言据性的主要媒介,且证素形式多样。但是,编码直接知识的证素使用较少,这是因为论辩语篇客观严谨,关注信息的可靠性,源自作者主观感受的直接知识虽然对其本人而言具有高信度,但是知识本身缺乏客观性和共享性,不能为听话人/读者直接所及,大量使用会削弱语篇整体的客观性。
编码直接知识的证素主要是与获取知识方式相对应的感官动词,以及一些模糊词,而间接知识通过动词、副词和表达式等来表示,详见表1:
表1 英汉论辩语篇中编码个人知识的证素
在通常情况下,see、hear、sound、seem等证素用以表达个体直接感受,但是在论辩语篇中,说话人/作者常常会借用这些词来表述自我观点,即这些证素在实际应用中改变了原来的证素功能,从编码直接知识向编码其它类型知识的证素功能过渡,如:
(7)And what’s happened with some of the legislation that’s been passed during the president’s term, you’ve seen regulation become excessive, and it’s hurt - it’s hurt the economy.
(8)Now, you know, that may not seem like a big deal when it just is, you know, numbers on a sheet of paper, but if we’re talking about a family who’s got an autistic kid and is depending on that Medicaid, that’s a big problem.
上面的例子中的“you’ve seen”和“seem like”并不是说话人或听话人真正用眼睛去看,用身体去感受,而是一种心理认知和主观判断。这里,说话人旨在通过感官动词营造出听话人和广大观众可以直接获取信息的现场感,加强听众与命题信息之间的关联性,从而使信息更具可及性。
4.2.3 编码转述知识的证素
在论辩语篇中,说话人/作者大量使用表达个人主观意愿、编码个人知识的证素,使得语篇主观性倾向明显,客观性不足,这样语篇观点就会成为一家之言,让听话人/读者难以接受,而使用转述证素可以将第三方信息和观点引入语篇,引导听话人/读者从第三方的视角来审视语篇观点和论证过程,有助于增强语篇整体的客观性和观点的可及性。传闻证素编码的第三方知识来源模糊,具有不确定性,知识信度难以准确界定,此类知识在语篇中频繁出现会影响原有信度的建立和巩固,所以传闻证素使用频率相对较低。
转述知识可以通过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形式来编码。直接引语是指说话人不改变知识的原有状态,完整转述第三方知识,并在转述知识前后标注知识来源,而间接引语表明说话人/作者经过认知识解后再进行转述,知识内容会有部分改变,主要体现在人称、时态、语态、空间等指示词以及语气等方面,在其前后也可以标注知识来源。说话人/作者在编码转述知识时,常用的证素形式为引号、言说类动词、副词和表达式,如表2所示:
表2 英汉论辩语篇中编码转述知识的证素
此外,学术论文中的引用证素表现形式独特。为了确保语篇的“客观准确性”,作者通常会在引用知识的前后详细地列出知识发布者、引用文献的年份、页码、版本等信息,通过句中或句尾的括号显性标注,然后在参考文献部分详细列出与语篇主体部分相一致的知识来源,方便读者查阅细读。常见的引用证素有:(人名,年份:页码)、(see人名,年份:页码)、人名(年份:页码)认为/提出/指出/argues/ describes/ maintains/ refers/ remarks、argued/ described/ proposed/ stated by人名(年份:页码)等。
接下来,我们可以通过两个语段实例分析论辩语篇中的言据策略及其效用。
(9)S1You’ve been president four years.S2You said you’d cut the deficit in half.S3It’s now four years later we still have trillion-dollar deficits.S4The CBO says we’ll have a trillion-dollar deficit each of the next four years.S5If you’re re-elected, we’ll get to a trillion-dollar debt.
(摘自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电视辩论第一场)
在例(9)中,说话人主要指责听话人在总统任期里并没有完成缩减一半财政赤字的承诺,并认为如果听话人继续当选总统,那么美国经济会进一步恶化。S1是双方共享的客观事实,作者没有使用证素,而是直陈事实。在S2中,说话人使用了主要证素“You said”和次要证素“you would”,表明命题知识是源自听话人之前的公开言论。这里,说话人使用了第二人称,将矛头直接指向听话人。S3中没有出现证素,但是说话人通过“we”将自己与广大观众归为一个利益群体,与S2中的“you”立场相对。在S4中,说话人使用了主要证素“The CBO says”,表明命题是源自第三方(国会预算办公室)的转述知识。转述知识的被接受程度取决于知识发布方的信度,国会预算办公室的数据预测在信度和可及性方面均有助于说话人进一步例证自己的观点。在S5中,说话人选用了假设证素“if”和补充性证素“we will”,表明所述命题知识是基于前面命题证据合理推导得出的结论,向广大观众展示了听话人继续当选后的叵测前景。这段话各部分命题知识的组成情况如图2所示:
图2 例(9)中命题知识的类型和关系示意图
在这个语段中,说话人首先通过零证素和转述证素指出“你已经做了四年的总统”、“你说过你要将政府的财政赤字缩减一半”,明确表明自己的论证前提是具有高信度、不可轻易驳斥的共享知识;然后说话人陈述事实 “四年了我们仍然还有一万亿美元的财政赤字”,这个事实与前面听话人的承诺形成了鲜明对比,有力地驳斥了听话人的观点。这样,说话人通过三个共享知识的论证关系形成了第一个前提。接着,说话人借助具有公信力的第三方观点 “在接下来的每个四年里我们将拥有一万亿美元的财政赤字”为自己的论证提供第二个前提。最后,说话人引导广大观众跟随自己自然而然地得出最后的假设结论“如果你继续当选的话,我们还将有一万亿美元的财政赤字”。
(10)S1诚然,今天的世界,不论东方和西方,人与人的纽带弱化,社会缺乏互信,这已为世界通病。S2有人认为,权力与市场严重腐蚀了今天的中国社会。S3笔者以为,我们中国底层普通市民之中,仍然存在传统的美德、责任与信赖的基础。S4上述事实也说明,中国社会底层存在广泛而深厚的良善社会基础。
(摘自《重建良善社会,得靠底层平民》)
例(10)是在讲述“最美司机”和“最美女教师”两个社会广泛报道的新闻人物后,作者在驳斥社会通病的基础上表达自己对普通民众良善之心的信心。在上面的语段里,作者使用了“诚然”、“有人认为”、“笔者以为”和“上述事实也说明”等证素,而各个命题知识组成情况如图3所示:
图3 例(10)中命题知识的类型和关系示意图
在S1中,虽然作者使用了期望证素“诚然”,但是这个证素是承接前文的,表明当前命题与前文观点相反。在当前命题中,作者提及了东西方社会的一个普遍现象——人际关系冷漠,这与前文中的事例形成鲜明对比,并引出了后续话题。S2中使用了传闻证素“有人认为”,表明所述命题为传闻知识,模糊人称“有人”表明知识来源不明。而在S3中,作者使用了个人间接证素“笔者以为”,表明命题为个人观点表述,且人称“笔者”直接指明观点出处,与S2中的“有人”形成对比。在言据性的信度层级中,传闻知识信度较低,尤其是作者选用了“有人”这个模糊的知识来源,位于转述知识层级中的低位,而个人观点,因为经过个人的认知解读、推理判断、信念形成等一系列具有逻辑性的命题强化过程,所以信度要高于传闻知识。此外,作者在这里用“笔者”替代了常用的第一人称“我”,调整了命题的主观性,使之更具客观性色彩,增加了命题被读者接受的可能性。这样在S2和S3中,作者通过两个证素的信度对比,驳斥了某些人的观点,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中国普通民众中存在良善美德。最后在S4中,作者通过证素“上述事实也说明”进一步明确表示自己观点是源自共享知识,即自己在前文中提及的两个典型事例,这样作者通过知识的共享性强化了“中国社会底层存在着广泛而深厚的良善社会基础”这一观点的信度等级。
通过上述两个例子,我们可以发现英汉论辩语篇中的典型言据性策略,即说话人/作者通常是从双方共享的知识和信息入手进行论证,这部分知识具有较高的信度和稳定性,不但可以增强对方对信息的熟悉度,而且命题真值也不会轻易受到质疑和驳斥。接着,引入具有一定信度的转述知识会为说话人/作者个人知识的推导得出提供助力,或增加后者观点的信度,或与后者形成鲜明对比。通过共享知识和转述知识的有力铺垫,说话人/作者就可以水到渠成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和立场,而前文的层层铺垫已经有效地引导听话人/读者进入了说话人/作者的论证模式。由此可见,“共享知识+转述知识→个人知识”是说话人/作者通过语篇言据性提高语篇观点信度和表述有效性的基本论证模式。此外,通过大量语料的分析,我们还发现,在英语论辩语篇中,传闻知识出现的比例远低于汉语论辩语篇,英语说话人/作者的溯源诉求高于汉语说话人/作者。而且在汉语论辩语篇中,首尾呼应结构比较普遍,前文提及的知识会作为共享知识再度出现,为个人观点提供例证,并与前文观点形成显性照应。
通过研究论辩语篇中言据性系统及其证素表现,我们可以进一步描述言据性在语篇语境中的语义和语用特征,归纳和分析不同语境中的语篇言据性策略,找到能够提高作者观点信度和表述有效性的语篇组织模式。此外,我们也可以通过言据意义的表达和证素分布来分析说话人/作者在观点表述、命题组织、语篇信度建立过程中的主观能动性和交互意识,形成对语篇结构的动态分析。
对于中国学者和学生而言,汉英两种语言在言据性方面的表述差异增加了论辩语篇的实际应用难度。虽然目前我们只研究了语篇言据性的基本策略,但是更多有效策略和语篇组织模式的归纳,并通过英汉语篇对比形成适用于英语论辩语篇写作的言据性编码模式可以更好地服务于论辩语篇教学和学习,帮助中国学者和学生克服因言据性使用失误或缺失而造成的语言表述问题,提高语言的合适性,以更有效的方式传播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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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idential Strategies in Argumentative Discourses
CHEN Zheng, YU Dong-ming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University of Shanghai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hanghai 200093, China; 2.School of English Studies,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83, China)
Argumentative discourse is the discourse that takes persuasion as the primary purpose, logic reasoning as the major rhetoric device, and interaction as the communicative goal.As the 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 encoding the information source of the said proposition and indicating its credibility, evidentiality embodies the speaker’s/writer’s assessment of information sources and his/her involvement in the propositions of discourses.This paper, through reexamining the pragmatic correlation between information source and evidential markers, explores how the speaker/writer organizes the whole argumentation through the application of evidential strategies in order to ensure the reliability of arguments and also express opinions in a more effective way.
argumentative discourse; evidentiality; evidential markers; information source; reliability of arguments
10.16482/j.sdwy37-1026.2016-05-004
2015-11-12
本文得到了上海高校青年教师培养资助计划的资助,是上海理工大学教师教学发展研究项目(项目编号:CFTD16029Y)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英语阅读记忆系统的交互性研究”(项目编号:15BYY101)的阶段性成果。
陈征(1978-),女,汉族,浙江绍兴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语用学、语篇分析。
俞东明(1960-),男,汉族,浙江杭州人,博士,教授,博导。研究方向:语用学、文体学。
H05
A
1002-2643(2016)05-002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