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经贸合作前景及其思考

陆南泉

摘要：在当今国际大格局背景下，把握好中俄两国战略依托关系至关重要。乌克兰危机后，不利的政治经济环境促使俄战略中心向亚太地区转移。为了摆脱国内外困境，俄下决心加速开发开放其东部地区。当前，过度依赖能源和原材料产业的俄经济进入结构性衰退期，这势必会对今后一个时期中俄两国经贸合作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但是，在俄消除战略疑虑，积极参与“一带一路”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合作情况下，进一步拓展两国经贸合作有很大潜力。

关键词：中国；俄罗斯；经贸

2015年俄罗斯经济出现更为复杂的局面，GDP下降3.7%，对外贸易额下降幅度竟达30%。这一年中俄贸易额为680.6亿美元，比上年下降28.6%。在今后一个时期内，俄罗斯经济形势仍是复杂与严峻的。在上述情况下，如何认识中俄经贸合作前景，应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这需要对影响今后中俄经贸合作诸因素加以分析。

一、在当今国际大格局背景下，把握中俄两国战略依托关系

近几年，对中俄两国来说，不论从国际环境还是从国内情势来看，都出现不少新的情况，两国地缘政治环境与国内经济进程所面临的挑战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两国在一些重要战略领域的共识日益增强，这为进一步发展中俄双边关系提供了一个重要前提，从而也为两国经贸关系发展创造了新的机遇与新的有利因素。

这几年来，国际关系特别是大国关系发生了深刻而又复杂的变化。在大国关系发生重大变化过程中，从美对中俄的共同政策来看，由于中俄两国与美国战略利益不同，因此在一些重大国际问题上矛盾与分歧难以消除，地缘战略的争夺、挤压与反挤压、遏制与反遏制等方面的斗争将会加剧和长期存在。特别在乌克兰与南海问题出现之后，美国对中俄两国的遏制进一步强化。中俄两国都是美国遏制的对象，这是中俄美三国关系的突出特点。在上述背景下，中俄对业已建立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俄总战略格局中的重要性有更清醒的认识，清楚地意识到美遏制俄的政策在短期内难以改变，两国仍将是主要战略对手，从而进一步认定，中俄在战略利益上较为接近，两国战略依托度将强化，在一些重大国际问题上的共识增多，如共同推动世界多极化，反对单边主义，建立公正、民主的国际新秩序，等等。这些因素，使中俄更加认识到两国间存在着长期、共同的战略依托，在大国关系中双方都把对方视为取得有利地位的主要对象。在国内外复杂的情势下，两国都需要强化业巳建立起来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以便来改善自己的政治与经济环境。而在这方面起重要作用的是提高经贸合作水平。正如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于2012年4月对俄罗斯访问期间，在出席中俄贸易和投资促进会议的讲演中，谈到中俄经贸合作战略意义时指出的：“经贸合作是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重要基石，是支撑中俄关系向前发展的重要动力”。

二、俄对中国“一带一路”战略从担心影响其利益转向认同与支持

一开始，当中国提出“一带一路”战略构想时，俄罗斯不少人有疑虑，担心会影响俄在中亚的地位，俄会被边缘化。后来经过研究与两国间的沟通，特别在2015年5月8日中俄两国元首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后，俄方表示支持“一带一路”倡议，愿与中方密切合作，推动落实该倡议。中方表示支持俄方积极推进欧亚经济联盟框架内一体化进程，并将启动与欧亚经济联盟经贸合作方面的协议谈判。

实际上，中国2013年提出“一带一路”战略构想，从国际背景来看，是与经济全球化、强化区域与周边国家经济合作的客观要求密切相关。这几年来，就以中、俄相关联的周边国家来看，在区域经济合作方面已提出很多战略设想，如美国提出的跨太平洋战略伙伴协定（TPP）、希拉里2011年9月提出的绕开中国与力图孤立中国的“新丝绸之路战略”，俄罗斯倡导的“欧亚经济联盟”、“跨欧亚发展带”、“北方海上之路”，蒙古国提出“草原丝绸之路”，等等。另外，还看到亚太地区的自贸区与各种形式的经济圈等区域经济合作组织都在发展。在上述情况下，中国要加强与世界各国特别是与亚太国家经济合作必须提出新的战略构想，要有新的思路。所以，我们说“一带一路”战略构想的提出是十分必要的，也是一项十分及时的大战略。从国内背景来看，“一带一路”建设，是我国形成全方位开放新格局的一项重大政策。其重要意义表现在：第一，适应对外开放格局调整趋势的要求。中国在继续扩大沿海地区开放的同时，随着中国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和振兴东北战略，西部地区和东北地区的开放步伐需要加快。“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有利于“深化沿海开放，加快内地开放，提高沿边开放，实行对内对外开放相互促进”方针的实现。第二，从沿边战略来看亚太地区的重要性。中国东北三省，在实行沿边发展战略，加速对外开放过程中，可以充分利用其自身优势，积极加强与亚太地区各国合作。这样，既可加速沿边地区经济发展，又可对推动亚太地区发展起重要作用。

十分明显，“一带一路”建设，对中国适应国内外经济合作新变化条件下实现全方位开放战略具有创新意义。

“一带一路”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要先行。实际上“一带”建设已有一定基础，不少合作项目已经开始或正在酝酿中。“一带”的境外建设，俄罗斯、中亚是重点地区。很显然，“一带”战略的实施对推进中俄经贸合作是个有利因素。正如俄学者c.比留科夫指出的：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结合起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和现实性，不仅会带动中亚经济社会发展，也会推动俄罗斯西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发展。

俄卫星新闻网2016年4月10日报道称，据社会舆论基金会消息，俄罗斯人认为最友好的国家是白俄罗斯（68%）、中国（56%）与哈萨克斯坦（50%），自2014年4月以来，俄罗斯人就一直持这一观点。俄罗斯人视中国为第二个最为友好国家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中国是俄重要的贸易伙伴。

三、不利的政治经济环境促使俄战略重心向亚太地区转移

乌克兰危机后俄受到西方制裁，俄与美、欧盟的关系短期内难以改善，这促使俄罗斯战略重心向亚太地区转移。俄认识到，亚太地区是当今世界上最重要与最活跃的地区，该地区经济的重要性在不断上升，21世纪将是亚太世纪，世界经济与贸易重点已日趋转向亚太地区，俄罗斯必须做好准备，使其东部地区适应这一发展趋势。当前亚太地区占世界GDP的57.5%、世界贸易总额的48%，40%以上的外国直接投资都已经落在APEC成员国家。据专家估计，这些指标在近年内可能还会增长。目前在俄罗斯对外贸易中，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的比重为24%。特别须指出的是，随着美国战略重心向亚太地区转移，俄罗斯战略东移亚太，一方面通过强化与亚太地区经贸关系来改善国内经济状况，另一方面利用亚太地区目前复杂的局面，尽可能获得更多的战略利益，从而提高其在亚太地区的政治地位。

俄罗斯战略东移亚太，亦是为了调整能源合作战略的需要。在今后相当一个时期里，俄东部地区与亚太地区经济合作的主要领域是能源，特别是石油与天然气。但当前这方面的合作尚有限，而对俄罗斯来说，能源出口战略东移日益迫切，这是因为乌克兰危机使欧盟不得不痛下决心降低对俄油气的依赖。为此，欧盟可能采取的对策有：一是通过可再生能源与传统的核电与火电代替天然气；二是通过优化基础设施，创造条件让更多地区向欧盟输入天然气；三是提高欧盟自身天然气产量；四是除开源外，通过节能亦是减少对俄罗斯天然气依赖的一个重要途径；五是从较长一个时期分析，美国将向欧盟出口液化天然气；六是欧盟在积极努力把能源问题列入打造欧盟一美国自贸区的谈判内容，以便借助这一组织形式提高能源来源的保证程度。

上述情况，使俄更下决心推进能源出口多元化，加快发展对亚洲地区的能源合作，准备把天然气工业公司对亚洲出口量提高到占其总出口量的20%～30%。所以，俄能源出口战略东移不是权宜之计。

四、为了摆脱国内外困境，俄下更大决心加速开发开放东部地区

俄罗斯经济能否尽快回升，保证经济稳定发展，在相当大程度上取决于东部地区的发展。由于东部地区特别是远东地区经济发展落后，人民生活一直低于全俄平均水平。据统计，远东人均医疗投入仅为全俄平均水平的1/25，社会保障投入仅为1/10，生活水平和人均寿命更是低于全俄平均数值，从而导致人口大量外流。目前远东地区人口仅有600多万，比1991年减少近190万，降幅达23%。这里须特别指出的是，俄东部地区基础设施特别是交通运输较为落后。《俄罗斯联邦远东和外贝加尔1996-2005年及2010年前社会经济发展专项纲要》指出：“远东和外贝加尔占俄疆土的40%，交通运输网欠发达。这是制约其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与全国平均数相比，按1万平方公里计算，该地区公共使用的铁路经营长度比全国少2/3，硬面公路比全国少4/5。”

就全俄来讲，交通基础设施亦大大落后于俄经济发展的要求。对此，2016年1月13日《俄罗斯商业咨询日报》发表的B.伊诺泽姆采夫《普京十六年的总结》一文，批评普京在这一领域的失误时指出：16年来，俄没有铺一公里的现代化高速铁路，2014-2015年修公路1 200公里，相当于2000年的1/4，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开工的莫斯科至圣彼得堡公路，至今还未完成。居民天然气覆盖率一年内提升0.1%，达到65.4%，按此速度，国家实现完全的天然气化要等到22世纪初了。16年来俄港口吞吐量的增长相当于上海一个港口的50%。2014年通过北方海上航道运输的物资仅有13万吨，较1999年46万吨更少。基础设施建设跟不上，长期处于落后状态，必然阻遏经济的发展。

俄罗斯强化战略东移亚太的一个重要目的是为了加速开发开放东部地区，俄依赖东部的能源。通过对亚太地区能源合作，获得开发俄东部地区所需要的大量资金、技术与设备。俄罗斯加速开发开放东部地区主要面向亚太地区，并视东部为连接的重要接口。俄参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与加入亚投行，对其改善全俄特别是东部地区交通基础设施是极为有利的。

五、全面认识当今与今后一个时期俄面临的国内困境对中俄经贸合作的影响

为了正确认识这个问题，须从多方面去分析。

（一）导致2015年俄出现严峻经济形势深层因素

俄罗斯经济2015年之所以陷入严重困境，不单单受制于2015年国际市场油价大幅度下跌与西方经济制裁这两个因素，而是有其更复杂与深层的原因。如果只从油价下跌与西方制裁去分析形成俄2015年经济困局的原因，那么就无法解释2013年在油价年均超过100美元一桶与没有西方制裁的情况下，其GDP增速已降至1.3%。俄罗斯经济2015年出现萎缩，主要是俄国内各种因素作用的结果。笔者在过去发表的拙文中曾多次指出，这几年来俄罗斯出现的严重经济衰退乃至危机，是结构性的。这种结构性问题长期得不到改善与解决，与在俄罗斯经济转型25年过程中存在的以下政策失误有关。

1.经济转型过程中，经济发展不仅没有调整过度依赖能源的结构政策，而且在经济发展进程中“三化”更加明显：一是经济原材料化，即经济发展依赖能源等原材料部门。二是出口原材料化。俄罗斯出口产品按所占比重排序，能源等原材料产品占首位，一般要占出口总额的80%。三是投资原材料化，即俄投资相当大部分用于采掘工业。应该说，俄早就意识到过度依赖能源的经济结构所带来的消极后果，但缘何长期难以解决这个问题，我认为，它是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

其一，惯性地迷恋资源红利。作为苏联继承国的俄罗斯，在世界上是资源极为丰富的国家，占全世界自然资源的40%。俄罗斯与苏联一样，充分利用这一条件，在资源配置上重视能源生产与出口。尽力巩固其在国际上的原料供应基地的地位。拿2015年来讲，尽管整个经济大幅度下行，但石油生产量还是比上年增加1%（5.34亿吨），尽管对外贸易额下降1/3，但石油出口却增加7.5%。这说明，资源禀赋决定了俄罗斯的比较优势与发展模式的选择。还应看到近几年来世界再生能源有大的发展，但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起主导作用的仍是化石燃料，这也决定了俄在短期内不会放弃在国际分工中扮演的能源供应国的角色。从政治上来讲，俄罗斯一直利用油气资源出口这张牌，除了获取最大经济利益外，还是它获取最大外交利益的重要因素，大量出口油气，对提升其国际地位，巩固发展与别国特别是欧盟的关系，都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其二，追求增长速度，热衷于“赶超”战略。从沙皇俄国到当今的俄罗斯，片面追求经济发展速度，热衷于“赶超”战略，是一直存在的通病。普京执政后，针对叶利钦时期经济出现严重的转型危机，就在1999年12月30日发表的《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强调说：“经济必须尽快快速发展”，“达到应有的增长速度，不仅仅是_个经济问题，这也是一个政治问题”。2009年俄公布的《到2030年前俄罗斯能源战略》文件中规定，俄2016-2020年GDP年均增长率的三种方案为：6.4%、6.9%与6.2%。不管哪种方案，增速都超过6%。为了保证增长速度.不得不支持能源部门的发展，通过大量出口油气获得外汇收入，用来增加投资和提高居民收入水平，从而扩大内需。这样，势必弱化调整经济结构的力度。

其三，通过创新建立能对经济发展起主要作用的新兴产业乏力。前面我们已谈及，俄罗斯早就提出要通过资源型经济过渡到创新型经济，创建新兴产业，促进经济结构调整。普京在2008年卸任总统前就提出，要大力发展航天航空、造船和能源动力、信息与医疗等新技术领域。梅德韦杰夫任总统后，为了实现俄罗斯经济现代化，明确提出，今后一个时期要在高效节能技术、核子技术、航天技术、医学技术与战略信息技术五个战略方向展开工作，并在莫斯近郊科尔科沃建立类似“美国硅谷”那样的高科技园区。但这些设想，由于俄企业创新积极性差（只有10%的企业具有创新积极性，5%的企业属于创新企业），加上投入创新领域的投资不足等因素，力图通过创新发展新兴产业来调整经济结构的设想，未取得明显效果。目前，俄高新技术产品出口额在全世界同类产品出口总额中所占比重还不到0.2%。

其四，通过全面实施进口替代政策，发展本国制造业与加工业，以此来调整经济结构，这不是短期能见效的。西方制裁后，俄罗斯把实施进口替代政策作为经济工作的优先方向，并在2015年8月4日成立联邦政府进口替代委员会，俄总理梅德韦杰夫亲自任主席，下设民用经济委员会与国防工业委员会。俄借西方制裁之际，下决心实施进口替代政策，计划到2018年，出口产品中深加工产品将增加1.5倍，将陆续出台扶植农业、轻工业、制造业的进口替代政策，形成一个庞大的涉及各个行业的制造业集群。俄石油公司计划在未来3～4年使公司的国产设备使用率提高到75%以上。如果上述政策能顺利实施，对俄调整经济结构会产生大的影响，也可能成为俄再工业化与经济现代化的步骤。问题是，这个政策的实施将会遇到不少困难，在相当长一个时期缺乏资金是个重要的制约因素，再加上创新能力差，缺乏技术力量等因素，都使得进口替代政策对经济结构调整作用短期内难以体现，须有个较长的过程。再说，俄罗斯有个顽疾，一旦能源价格上升了，就会忘记过度依赖能源对经济造成的后果。

其五，最后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是，在当今世界，石油等能源的作用正被重新定位，它不仅具有重要经济意义，并且其政治意义越来越明显，在国际上成为重要的外交资本。近几年来，俄罗斯一直在追求成为国际上能源出口大国。在这种背景下，俄罗斯不可能放松能源部门的发展。

以上因素客观上引诱或者说迫使俄实行有利于能源部门发展与出口的宏观经济政策。

特别要指出的是，俄过度依赖能源的情况在普京执政16年期间是呈进一步发展态势，1999年俄原油、石油产品与天然气出口所占比例为39.7%，而2014年上升到69.5%。对此，2008年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在其《前进，俄罗斯！》一文指出：“20年来激烈的改革也没有让我们的国家从熟悉的原料依赖中摆脱出来”，“简单的依靠原料出口来换取成品的习惯导致经济长期的落后”。

2.制造业与加工工业严重衰退。在苏联解体前的1990年，在整个工业中能源与原材料工业占33.5%，制造业占66.5%；而到2014年，这两者比例倒过来了，前者占67.2%，后者降至32.8%。这导致这一领域进出口结构的重大变化。在苏联时期的70年代，机器设备与运输工具占出口总额的24.81%，到2014年下降到5%。当今，俄工业部门的绝大部分产品依赖进口：机床制造业超过90%，重型机器制造业达60%～80%，轻工业70%一80%，无线电工业80%～90%，制药和医疗行业70%～80%。由于加工工业的落后，俄一方面大量出口粮食（2014年出口2980万吨），而同时又大量进口食品与食品原料。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第一副所长索罗金指出，问题还在于，“俄罗斯主要工业设施严重老化，到目前至少落后发达国家20年，生产出的产品在国际上不具有竞争力。机器制造业投资比重为2%～3%。同发达国家相比明显存在技术差距。原料出口国对原料产业先进设备供应国的依赖令人堪忧”。另外，还应看到，目前俄罗斯工业企业中生产设备不足的占18%。很多企业需要投资更新设备。至于消费品工业的设备老化更为严重，如轻工业部门固定资产更新率仅为0.5%，设备更新非常缓慢，从而导致俄罗斯消费产品质量与档次都处于低位，在国内外市场都缺乏竞争力。有学者指出，普京在这方面的失误是，在发展能源部门的同时没有进行工业产业的恢复性建设。产生上述失误有三个原因：一是普京认为能源产业能最快恢复俄罗斯经济，恢复工业产业则见效会比较慢；二是在能源快速恢复和工业恢复建设方面普京需要作出选择，因为工业产业的建设也需要投入资源，这会影响能源产业的扩张；三是普京没有预料到国际能源价格会出现这么大的跌幅。

以上情况说明，当今俄罗斯不是一个工业体，而是资源经济体。一个大国没有了强大的制造业和加工工业，很难保证经济稳定、可持续发展，难以应对国际市场的变化。

3.没有着力调整企业规模结构严重不合理、中小企业发展缓慢问题。从世界各国的情况来看，中小企业的发展，不仅对经济发展和变革所有制结构有重要作用，而且在技术创新实现经济现代化上也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中小企业的产值一般占GDP总量的50%以上，但目前俄罗斯中小企业的产值只占GDP总量的21%，这远远低于西方发达国家。中小企业发展缓慢的主要原因有：对转型过程中有关支持中小企业的一些机制法规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往往不能执行，即形成各种制度起不到制约作用；中小企业一直存在融资难的问题；官僚主义的行政审批手续，经营环境不佳，从而提高了企业开业成本。2008年俄罗斯的企业经营环境排在世界的第120位；俄罗斯经济垄断程度高，很多重要经济领域如能源、矿产、交通基础设施等，中小企业很难进入。

4.未能改变落后、低效的经济增长方式。苏联时期一直是实行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俄罗斯在25年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并没有同时改变经济增长方式，粗放型经济增长方式并未发生实质性变化。俄罗斯仍在实行一种落后、低效的经济增长方式。上面提到的梅德韦杰夫文章中指出：“我们大部分企业的能源有效利用率和劳动生产率低得可耻。这还不是很糟糕。最糟糕的是，企业经理、工程师和官员们对这些问题漠不关心。”“低效的经济，半苏联式的社会环境……所有这些对于像俄罗斯这样的国家来说，都是很大的问题。”2010年1月13日，俄罗斯联邦工商会会长叶夫根尼·普里马科夫在一次会上讲：“俄罗斯每生产一吨钢，要比比利时、法国、意大利多消耗两倍的电力，每生产一吨化肥要比阿拉伯国家多耗费5倍的电力。”俄罗斯自苏联时期起就在各项社会经济指标上与世界先进国家有差距，如今这一差距正越来越大。普京在《我们的经济任务》一文中说：“俄罗斯的劳动生产率也就是发达国家的1/3或1/4。”俄学者对经济效率的评价更低，拉季科夫认为：“俄罗斯的能源效率是日本的1/18，各经济领域的劳动生产率是先进国家的1/4～1/20。农业出产率则比遍地石头且缺少阳光的芬兰还要低一半”。

十分明显，不论当今还是未来，俄罗斯不可能靠大量投入劳力与物力来保证经济稳定与可持续发展。落后、低效的经济增长方式，必将成为俄罗斯经济陷入低速增长期的一个重要因素。

（二）俄罗斯经济发展前景

2016年与今后中短期内，俄罗斯经济形势仍是复杂与严峻的。2015年底普京总统签署的2016年预算中的基准油价为50美元/桶，如果油价能达到这个水平，俄预测2016年GDP增长0.7%。但从2016年头几个月的情况来看，国际市场油价走势并不乐观，俄财长已决定把2016年预算中的基准油价下降为40美元，有人估计，很快将会以30美元为基准油价。在上述情况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6年1月下旬，将俄罗斯2016年GDP预期从萎缩0.6%下调至萎缩1%。3月7日国际信用评级机构惠誉预测2016年俄经济负增长1.5%。2016年1月俄央行“风险预测”报告认为，国际油价可能进人40美元/桶时代，在此情况下2016年俄经济可能下降5%。

2016年与今后中短期内，俄经济会继续衰退与萎缩，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导致2015年俄经济下降原因在2016年既不可能发生重大变化，也难以在短期内对经济起积极推动作用外，还有一些阻碍俄经济回升、复苏的因素值得关注。

1.从国际大环境来看，对俄不利因素并没有减少。这可以从三方面来考察：一是从国际政治环境来看，西方制裁并没有终止，俄与西方特别是是与美国的关系短期内难以改善，俄仍处于孤立境地，这极大地影响外资引进；二是从世界经济状况来看，仍是复苏乏力，不容乐观。2016年按照PPP的计算，世界经济增长约为3%，按照市场汇率计算增长约为2.5%。世界经济不景气，必然影响俄能源出口；三是这几年来，国际经济政策日趋政治化，突出表现是贸易保护主义、竞争性货币政策与汇率政策在发展。另外，排他性区域经济协作亦在发展，它同样会在新建经济合作规则过程中形成新的壁垒。

2.俄能源生产和国际市场价格面临日趋严重的压力。从油气产量来看，俄出于保持国际市场份额的考虑，尽可能多生产与多出口，获得更多收入。加上在前几年高油价条件下俄增加了对油气发展的投资，使俄最近几年油气产量一直保持较高水平，2014年石油产量为5.267亿吨，2015年为5.33亿吨；天然气产量2015年为6330亿立方米，比2014年减少90亿立方米。根据俄自然资源和环境部部长东斯科伊分析，2016年俄石油产量仍可保持现有水平，但从2017年起，无法保持现有产量，主要原因是从2015年开始，由于经济困难，对油气勘探的投资比2014年有所减少，其中预算投资从350亿卢布减至280亿卢布，石油公司的投资已从3700亿卢布减至3250亿卢布。由于国际油价大跌，在调整投资政策时，首先就是减少油气部门的投资。目前俄石油探明储量为290亿吨，其中可采量仅为140亿吨，按每年5亿吨开采量计算，到2044年俄石油资源将再难开采。东斯科伊部长认为，总体看，俄石油难开采量份额不断增加，如果开采效率与开采技术没有创新，传统石油储量开采速度将在2020年开始下滑。从国际市场油价情况看，2016年或今后一个时期，很难再出现较大幅度的回升。石油市场出现两个明显特点：一是油价转入更加波动期，波动的趋势是下滑；二是恢复供需平衡的时间要比以前长。产生这两特点的基本原因是，国际石油市场已出现的供过于求不仅继续存在，并要比预期还大。这是因为：（1）虽然2016年2月石油出口大国俄罗斯、沙特阿拉伯、委内瑞拉和卡塔尔就冻结石油产量达成共识，同意将石油产量冻结在2016年1月的水平，但这一协议能否执行，还取决于其他主要产油国能否认同，普遍认为仅少数产油国冻结产能，不能改变全球石油市场供过于求的状况。不少产油国都不想由于减产而影响出口，从而降低在国际石油市场上的份额。（2）西方对伊朗解除制裁后，伊朗重返国际石油市场。伊朗石油部部长赞内加表示，今后将立即日均增加50万桶原油出口量。（3）英国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达德利表示，2016年上半年结束时，全球原油储罐将被完全存满。高盛发布报告，也持相同看法，认为一旦原油库存量饱和，油价将大幅度下跌。

3.资金短缺更趋严重。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由于西方持续对俄制裁，一方面掐断了融资的资金链；另一方面通胀居高不下，投资环境恶化，资本外流将继续。二是国际市场油价下跌，导致出口收入减少，从而使财政收入减少。普京签署的2016年预算在按石油基准价为50美元/桶的情况下，还确定出现2.36万亿卢布的赤字，这相当于GDP的5%。但如果油价不断下行，俄不断下调基准油价，在这一情势下，俄财政赤字将会大幅度增加。正是在上述背景下，当为了与美国抗争急需扩充军备的时节，2016年俄国防开支不得不比上年减少5%（980亿美元），但2016年3月13日俄技术公司总裁谢尔盖-切梅佐夫对《华尔街日报》说，俄2016年国防开支将比上年减少10%。三是企业利润大幅度下降，以一向利润率高的银行业来说，由于受整个经济衰退、卢布贬值与坏账增加的影响，2015年利润大幅度缩小67%。这种趋势在2016年还将继续。至于能源企业，由于国际市场价格大跌，早已出现亏损。四是俄黄金外汇储备在减少，现为3640亿美元，比峰值时期减少1000亿美元。据分析，如果2016年西方不停止对俄制裁，现有的黄金外汇储备只能支撑俄罗斯到2018年。上述状况，势必会使投资急剧下降，这是阻遏俄经济回升的一个重要因素。

另外，据俄政府高层消息人士透露，俄在叙利亚积极参与反恐的军事行动。平均每天开销达230万～400万美元。据英国HIS商氏信息集团的数据，到2015年12月初，俄在叙的行动已花费了8000万～1.15亿美元。在当今俄罗斯经济形势下，这无疑加大了财政压力。以上因素也遏制了俄罗斯投资的增长。

俄罗斯经济进入了结构性衰退期。这期间经济处于低速增长，并可能出现像2015年那样的负增长。应该说，当今与今后一个时期，俄罗斯经济形势是严峻的，但还不致于发生经济崩溃与社会大的动荡。从财政金融领域来讲，财政赤字不大，处于可控范围，财政不会破产。2015年底，俄罗斯债务总规模只有5135亿美元，占GDP的比重不到30%，其中主权债务仅仅307亿美元，相当于GDP的2.48%，相比美国的104.9%、日本的245.9%、巴西的69.9%、乌克兰的94.4%，可以说微不足道。由于俄罗斯央行实行较为审慎的货币政策，并加大了金融监管和金融系统改革力度，金融市场较为稳定，风险得以控制。另外，俄农业状况良好，每年可出口2500万～3000万吨粮食。2015年黄金外汇储备虽有减少，但仍保持近4000亿美元的水平。克里米亚并入俄版图，在叙利亚反恐军事行动取得很大成功，使俄罗斯国内带有浓厚民族主义色彩的爱国主义情绪高涨，对普京的支持率大大上升。这些因素表明，俄罗斯尚可以应对目前的经济困难。

（三）对中俄两国经贸合作的影响

当今与今后一个时期俄经济结构性衰退，势必会对中俄两国经贸合作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如2015年中俄贸易额大幅度下滑。我认为，虽然这与俄经济恶化与卢布大幅度贬值导致需求乏力而影响了进出口能力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受原油等大宗商品价格走低等外部因素影响。2015年中俄贸易下滑主要反映在以价值体现的贸易额上，从实物量来看，不少产品特别是能源等原材料产品俄对华出口是增加的。中俄经贸合作的基础性因素没有变，正如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沈丹阳2016年1月6日在商务部新闻发布会上说的，中俄经贸合作在五方面存在亮点：（1）中国仍保持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地位，在俄对外贸易中的比重从2014年的11.3%升至12%；（2）原油、铁矿石等主要大宗商品从俄进口规模保持两位数的增长，机电与高新技术产品进口逆势上升；（3）投资合作规模有增无减，中国累积对俄投资额已超过340亿美元；（4）能源、核能、航空、航天、高铁、基础设施建设的战略性大项目全面推进；5.两国金融合作显著加强。就是说，中俄两国经贸合作基础性条件没有变。应该说，2015年中俄贸易规模与质量并没有下降，反而是提升的，不仅俄向中国出口的原油增加，机电产品与高新技术产品也分别增加32.4%与34.2%。

特别要指出的是，俄罗斯经济结构性衰退，虽对中国服装等日用消费品向俄出口有不利影响，但在交通基础设施、能源、投资、金融、科技、农业与军工等一些重要领域可能扩大合作。油气合作一些大项目达成协议的背景可说明这一点。就拿对中俄能源合作具有重大意义的原油管道来说，从俄方1994年11月率先提出后，从论证、谈判、建设到2011年正式投入运营经历了16个年头。中俄输油管道取得实质性进展是在2009年2月17日，由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分别与俄罗斯石油公司、俄罗斯管道运输公司签署了石油贸易、管道修建等内容的多份商业协议。根据协议，国家开发银行将向俄罗斯石油公司与俄罗斯管道运输公司分别提供150亿美元与100亿美元的20年长期贷款。俄罗斯石油公司将在今后20年里每年通过管道向中国输送1500万吨石油。该协议签订后，同年4月27日管道建设就开工了，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里，拖了16年的输油管道问题解决了。这就是被称之为“贷款换石油”模式。缘何在2009年采取这一模式能取得实质突破，一个最主要和最直接的原因是，当时俄罗斯在全球性金融危机影响下其经济出现严重困难，作为俄罗斯重要产业的能源部门，尤其在国际市场上油气价格大幅度下跌影响下，油气公司资金极度紧张。到2008年底，俄罗斯一些大石油公司联名致函普京，请求政府提供贷款，以按期偿还西方银行贷款，加上一些石油公司处于严重负债状态，资金紧张，无法对石油工业进行投资，这有可能导致石油工业减产。以上情况为中俄石油管道在2009年正式开工建设提供了机缘。此后，俄向中方出口原油大幅增加，2014年为3310万吨，比上年增加36%，2015年为4243万吨，比上年增加28%。再拿天然气管道项目来说，2014年5月21日谈判已逾十年的《中俄东线供气购销合同》才得以签署。双方商定，从2018年起，俄罗斯开始通过中俄天然气管道东线向中国供气，输气量逐年增长，最终达到每年380亿立方米，累计30年。协议总价值4000亿美元。俄罗斯将会投资550亿美元用于天然气开采和管道建设，但是作为供气协议的一部分，中国会预付约200亿美元资金。缘何在此时才签署该项合同，这与2009年签署石油协议的背景类似。因为2014年俄罗斯经济已十分困难，GDP增长率已下降为0.6%，西方已开始对俄制裁，欧盟设法减少从俄进口天然气，俄需要新的市场。中俄合作修建莫斯科一喀山高铁项目和《勘察设计合同》也是在2015年6月签署的。

今后，在俄消除战略疑虑，积极参与“一带一路”与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情况下，进一步拓展两国经贸合作有很大的潜力。

近几年来出现的战略共识增强的新形势有利于推进中俄经贸合作，但也要看到，在中俄经贸合作中尚存在一些阻碍因素与尚难把握的变数。从当今国际环境来看，世界正处于一个动荡、前景不很明朗的变化状态，在这一期间，将会出现国际力量重新组合与调整，这为把握中俄关系发展增添了难度。另外，虽然俄方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认同的声音占主导地位，但仍存在疑虑乃至反对的声音。俄学者卡拉加诺夫指出，目前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与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在对接合作过程中存在问题，比如对接协议签署一年以来尚无显著进展。其中，存在诸多具体的阻碍性因素。他从俄方角度分析认为，这些因素不仅包括俄罗斯“转向东方”的政治经济诚意不足，还有目前俄罗斯西部和南部所面临的新的安全形势。从思想根源来看，俄罗斯还无法摆脱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欧洲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思想。还应看到，这几年来俄罗斯投资环境虽有改善，但还很难令人满意，是导致中方向俄投资难以日益增加的原因之一。因此，我们应该重视在新形势下两国存在的利益差异，加强调研工作，及时把握出现的新情况与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