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本
这条不起眼的街道叫大丰路,路口,农机厂退下来的史师傅在这里给自己安排了个“再就业”岗位,修自行车、电动车。
这里本来是个垃圾屋,也许是不起眼,垃圾也不守规矩了,常常屋里一半,屋外一半,成了蚊蝇喜欢的场所。环卫所派人将小屋锁了,垃圾改了由环卫工上门扫集,直送处理场。不久小屋的门又打开了,小屋粉刷一新,四周也冲洗了干干净净,小屋重新上岗了,摇身一变,成自行车修理铺,铺主人,史师傅!
那年,我骑车赶着上班,不好,后胎瘪了,将车交到史师傅手上。师傅习惯看车不看人,弯腿拔出气门嘴,说鸡皮管破了,随即剪了一截,套上,再打足气试了试,行了。他把剩下的一段递给了我,说下次遇上这种情况,不用来了,自己换一下是了。我掏出一张一元币给他找。他推过来说,一节鸡皮管,怎收钱?我说修车就该付报酬嘛。他笑,下次一把算吧。我想也是,第二次总会有的。
第二次,车胎真的破了,师傅依然看车不看人,翻过车身,一把一把撬出全部内胎,再一段一段浸进一盆凉水,寻找漏气沙眼,漏气眼找准了,涂胶,上补丁,依然打气试车,全套手脚做下来,大约15分钟。我递上10元币,提醒说上次还差你的(钱)。他没接话,只收钱找钱——他找了我7元。我知道他老夫妻两个都是买断工龄的工人,但想不出什么办法回应他的这些做法,只告诉我的周围熟人,大丰路口的史师傅,人厚道,敬业,修车实在。
我们熟了以后,问他,一天能做多少生意?他说六七十元靠得住。我说六七十?你不好去绿化带拔草,拔草没你这时间长,不要成本,也70元一天。他说,他们雨天有生活做吗,我这一行,雨天更有活干,一天收入比70元多。我说,“你收费低了,现在豆浆、馒头都在提价,就凭你这手艺也该提提价了”“啥手艺,不就是个钳工吗,哪天要是让我坐在家里等天黑,那才难熬,反正歇也是歇了,多少能寻几个,再说我(收费)公道,人家也清楚,你不见这里来来去去的人不断,道边趣事巷头新闻,什么山海经都能听到,天天高高兴兴的,钱能买到?
那也是。每天我晨练,远远的就看见他已上班了,他一到,尤其是老人,都来这里搭讪。两个打气筒笔直地立在显眼处,免费让人打气。有太阳没太阳,一把挡阳伞插在门前,小屋只是他的贮藏室,伞下才是他的工作间,他中午吃的那碗炒饭,老伴备在铝盒里送来,也在伞下完成。边上还有一张歪脖子藤椅,但我没见他在那张椅子上搁过屁股,它成了接待来往客人的“太师椅”。
近年来,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生意也一年比一年清淡。他手勤,心好,不过,总觉得他还缺了些什么。我给他支招说,配个自动充气装置,反正谁也不会考虑那几毛钱,收费是了,还省了准备那些打气筒。他笑,但一直没做。
一天,我发现他门前多出两叠轮胎,一叠自行车废胎,一叠是电瓶车废胎,蹩进小屋,墙上挂满半旧刹车线,半旧龙头,半旧坐垫。我问,这些东西有用?他说:“废胎可做再生胶,旧刹车线,只要不锈不弯,后轮刹车线可以改到前轮来用。能再用的东西就丢掉,心痛。我这里转一转手,多少也多点收入,两好。”“可是这要费多少手脚啦?”“车子老旧了,换新配件,划不来,反正我有时间,这些旧东西收在身边,不要吃饭,不用保养,就是送人也得人情。”
这事,给会算账的聪明人,早歇手了,可他不。
师傅今年68岁,会议不知几年不参加了,报纸也没见他看过,像绿色、低碳这些话,一句也接不了口,可老人就是心痛废弃东西,奇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