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纯,王柏利
◀民族传统体育学
近代中国民族主义思潮与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研究
王 纯1,王柏利2
(1.成都体育学院,四川成都610041;2.河南理工大学体育学院,河南焦作454000)
在近代中国社会中,民族危难和社会危机拉开了近代民族国家建设的序幕,由此产生了服务于民族国家建设的民族主义思潮。民族传统体育也在社会发展的潮流中,纳入到近代民族国家建设的历史征程中。运用文献资料法,对近代民族主义思潮与民族传统体育发展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结果:近代民族主义强化了民族传统体育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在救亡图存、保家卫国、弘扬国粹的时代诉求中,奠定了民族传统体育弘扬民族精神、传承民族文化和强健国民体质的三大功能,并引领了民族传统体育近百年的改革方向。今天的民族传统体育发展应正视民族主义的时代诉求,在服务当前民族国家建设的前提下,彰显民族传统体育的当代价值,促进自身的发展。
近代中国;民族主义思潮;民族传统体育
一个世纪之前的中国,民族传统体育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极大关注。无论是“强兵、强国、强种”的体育救国思潮,或者是孙中山先生亲自题词的“尚武精神”,抑或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土洋体育”之争,都把民族传统体育提升至强种保国、救亡图存的高度,对近代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同时也奠定了民族传统体育弘扬民族精神、传承民族文化和强健国民体质的三大功能,并引领了一个世纪以来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方向。然而,回顾20世纪初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历程,分析民国时期民族传统体育具有如此之高社会地位的成因,发现民族主义思潮对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有着重要影响。无论是弘扬民族精神、传承民族文化,抑或是强身强兵观念的形成,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对近代中国民族主义思潮的回应。而发轫于民族国家建设初期的民族主义思潮,虽然具有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政治与文化内涵,但近代中国民族主义思潮的发生原因、表现形态、目标诉求等方面,仍然有别于当下民族国家建设的需要。因此,研究近代民族主义思潮与民族传统体育发展之间的关系,总结民国时期民族传统体育对民族国家建设的历史经验,对当下民族传统体育发展的重新定位,以及在充满理性的现代民族主义引领下促进现代民族国家建设有着重要的积极意义。
1.1 近代中国民族意识的觉醒与中华民族身份的确立
“自我”是相对于“他者”而言的。在西方后殖民理论中,“他者”就是一个与主体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参照。确立“他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更好地认识“自我”。而主体若没有“他者”的参照,将无法完全认识和确定“自我”。长期以来,在以“天下观”认识世界的中国传统社会中,对民族的“自我认识”一直是基于汉民族为主体的“华夏”或“中国”。而中国以外各民族则被称为“蛮”或“夷”,均为臣属之地。中国传统社会在几千年的发展过程中,“夷夏之辨”几乎贯穿于历史发展的整个过程,成为处理民族关系的思想武器。然而近代以来,伴随着西方列强的侵略,中国社会遭遇数千年未有之变局。尤其在经历了鸦片战争、甲午中日战争之后,中国在应对西方国家侵略的过程中,面临着亡国、亡种的生存危机。中国长期以来形成的“夷夏之辨”的观念已经无法适应与世界其他各国之间关系的处理。在此背景下,中国开始“睁眼看世界”,才有了“自我”和“他者”的区分。“中华民族”区别于“他者”的民族意识被唤醒,具有现代意义的民族观念逐渐形成。中国社会开始从传统的王朝国家向现代的民族国家转变。
对民族意识的觉醒以及中华民族观念的形成,是与近代民族国家建设有着密切关系的。所谓民族意识是指“一个民族共同的自我意识,是一个民族对自身的存在、地位、礼仪、价值和传统的自觉”[1]9。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的发展过程中,处于“自在”的各个民族实体,并没有形成共同对中华民族的认同。但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在近百年来的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过程中出现的”[2]1,是在面对西方列强的“他者”侵略中,逐渐激起了人们的民族意识。在救亡图存的运动中,人们开始逐渐摆脱狭隘的民族观念,“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思想观念开始被认同。正如美国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所说:“任何层面上的认同(个人的、部族的、种族的和文明的)只能在与‘其他’——其他’的人、部族种族或文明——的关系中来界定”[3]134。中华民族观念的形成,同样也经历了曲折的历程后才逐渐定型。在中华民国建立之前,“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民族观念成为推翻清朝的重要力量;中华民国建立之后,人们逐渐超越了具有浓重排满色彩的狭隘民族观念,开始向“五族共和”的民族观念转变。尽管此时的民族观仍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人们对“民族”的理解逐渐突破了汉族中心主义界限,极大地增强了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使“中华民族的概念体系,最终在现代民族国家建构中得到确定”[4]16,中国开始进入了近代民族国家建设的历史征程。出于民族国家建设的需要,近代中国为维护民族利益、促进民族文化认同、提升民族精神、强化民族意识,必须凝聚一切力量,共同抵御西方列强的入侵。于是,围绕着救亡图存的强国之路,形成了一股近代中国民族主义思潮。近代社会的一切力量都在民族主义思潮影响下,纳入到民族国家建设的历史征程。民族传统体育也在这样的背景下,承担起服务近代民族国家建设的历史重任。
1.2 近代民族主义促进了民族传统体育“自我”身份的形成
所谓民族传统体育是指“特定的民族在一定范围内开展的,具有浓厚民族文化色彩和特征的传统体育活动”[5]。民族传统体育观念是指对民族传统体育的理解和看法。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多民族国家,各个不同民族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诞生了种类繁多、形态迥异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然而,在几千年的传统社会中,中国并未形成现代意义上的体育概念,更没有形成民族传统体育的概念。现代民族传统体育一词也是在1981年全国“少数民族工作座谈会”上提出来后,逐渐被大家所认可的。但对民族传统体育“自我”身份的认同却是发生在近代社会中,是伴随着人们对西方体育文化的“他者”认知过程而产生的。并在民族主义的助推下,使民族传统体育成为代表中华民族文化对抗西方体育的工具。
所谓民族主义是指“在具体历史时期形成的一种为维护本民族利益,以民族情感、民族意识为基础的纲领、理想、学说或运动”[4]35。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当西方文化作为外来文化逐渐传入我国的时候,人们对西方文化就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心理,中西文化之争从未中断过。尤其是以西洋体操和奥林匹克为代表的西方体育文化逐渐占据中国体育发展主导地位的同时,必然伴随着人们对自身体育文化生存空间的焦虑,甚至产生一种极度的恐惧,害怕西方体育文化淹没了自身的文化身份。于是,具有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民族体育开始经历一场“自我”与“他者”的反思。并在文化民族主义的诉求下,民族传统体育作为一种具有“民族性、国民性”的文化载体被凸显出来,成为抵御西方体育文化侵略的工具。而在西方体育文化的参照中,中华民族传统体育“自我”存在的身份意识开始被唤醒。“土洋体育”之争就是近代我国中西体育文化论争的典型历史事件。
在这次中西体育之争中,一些民族主义者“希望突出自己的人民和他们的过去对人类有一定的贡献,对跟其他民族——特别是那些在物质上显然优越的民族——能够齐驱并驾”[6]21。于是在“体育救国”“保存国粹”的口号下,自觉扛起了维护传统、发扬民族传统体育的大旗。以中国武术为主的“土体育”,成为抵御西方奥林匹克文化的重要载体。对中华民族传统体育“自我”身份的认识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中产生的。如1909年武术家霍元甲成立精武体操会,用于弘扬中国武术;1914年马良创编了新武术,认为“考世界各国武术体育之运用,未有愈于我中华新武术者。中华新武术乃我国之国粹,我国之科学”[7]108。对以中国武术为代表的民族传统体育“自我”意识的觉醒,一方面是在中华民族身份确立的基础上,强化了中华民族与西方列强各国之间的差异。民族传统体育在民族主义助推下,成为弘扬中华民族精神、提升民族凝聚力的有效工具。另一方面,在中西体育文化对抗过程中,西方体育作为“他者”的外来文化,为中华民族传统体育“自我”身份的确立提供了参照,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
近代民族国家建设面临的重要任务就是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建立独立自主的现代民族国家。“民族主义最显而易见的表达便是世界各地的反帝国主义运动”[8]13,其直接诉求就是建立一个现代民族国家。因此,民族主义思潮一开始就肩负着对内唤醒民族意识,恢复民族自强、自信,强化民族自我认同,增强民族内部凝聚力、强调民族差异;对外维护民族尊严、反抗帝国主义侵略,建立独立自主的民族国家。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近代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被纳入到近代民族国家建设的轨道中。
2.1 以救亡图存为首要任务,形成了民族传统体育的强身观
20世纪初的中国,民族国家建设的重要任务就是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建立独立自主的民族国家。因此,面对西方殖民势力的侵略,救亡图存、强国、强兵、强种成为民族国家建设的首要任务。近代体育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纳入到服务民族国家建设的潮流中。对“中国人强兵、强种、强国的体育观念,最初来自于洋务派对西洋体操的粗浅认识”[7]30。出于新式军队训练的需要,引进了西洋体操,作为强健士兵体魄、提升军队战斗力的手段。这也形成了人们对体育的粗浅认识。后来,受到维新思潮的影响,人们逐渐认识到“近代体育不仅有军事上的强兵作用,更有在国家与民族长远利益上的强兵、强种作用”[7]25。于是,体育逐渐被提升至关乎国家存亡的高度,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高度重视,康有为、梁启超、徐锡麟、陶成章等近代革命家都把体育提升至救亡图存的高度。
然而,尽管西洋体操能够起到“强兵、强国、强种”的作用,但对被冠于“东亚病夫”的中国人而言,民族传统体育似乎更能提高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增强民族凝聚力。于是,以中国武术和养生为主的民族传统体育在民族主义思潮的裹挟下,成为对抗西方体育、增强国民体质的重要载体。孙中山先生认识到尚武精神不可小觑,他发现精武体育会从宗旨到运作方式上都与自己的主张相吻合,便大加赞赏,希望该组织担当起强健国民体质的重任。所以他对中国的民族传统体育曾给予热情的关注[9]192。张之江认为“国术是我们固有的技能,是锻炼体魄的方法……。我们提倡的国术,不但是完美最易普及的体育,也就是我们救国最重要的工作”[10]6,并申请把武术改为国术,得到了国民政府的支持,对中国武术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总之,在近代西方体育大量传入我国的同时,民族传统体育同样也承担着“强国、强兵、强种”的重任,并在近代民族主义思潮的助推下,使民族传统体育的强身观念深入人心,同时也奠定了民族传统体育在增强人民体质中的地位。
2.2 以保家卫国为主要宗旨,彰显了民族传统体育的价值观
中华民族作为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同时也是享有主权的共同体”[11]6。近代中国内忧外患,国家主权不断丧失,使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境遇,由此诞生的中国民族主义其“根本功能是挽救民族危亡”[12]。体育作为“强兵、强国、强种”救国手段被社会各界接受后,蔡锷等人在1902年发起了军国民运动,他认为“若使国力改善,最重要的就是要培养国民具有军人卫国的能力。使‘全民皆兵’,以重振中国的世界竞争力。弘扬尚武的民族精神自然成为这个时代最有号召力的口号”[13]。孙中山认为民族主义的重要内核在于民族精神。他说:“今天要恢复民族的地位,便先要恢复民族精神,只有在民族精神唤醒之后,民族主义、民族本位才可以恢复。”[4]216众多近代革命家都把尚武民族精神提升为建构民族主义、建设民族国家的重要内容。
然而,对于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而言,“资产阶级革命派推动建立起来的民国的实际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对外它无法阻止各阶层的力量抗拒外来干涉,捍卫国家主权,保卫民族利益。对内实质上的统一民族国家符号并未真正建立起来。因为形式上的民国不能给共同体内的社会成员以物质利益和精神安顿。这种虚有的符号难以成为国家成员效忠的对象”[14]。为了强化民族的凝聚力,提升民族精神,中国武术作为一种增强民族自信的传统文化符号,在民族主义的助推下,成为弘扬民族精神的重要武器。1909年,霍元甲震慑了西洋大力士奥皮音,挫败了日本“武道馆”,激发了民族斗志,弘扬了民族精神;孙中山先生曾亲自题词“尚武精神”。1919年,王子平在北京打败了俄国大力士康泰尔。1920年,孙禄堂挫败了日本柔道高手坂垣一雄。1943年,著名武术技击家蔡龙云先生,在上海打败俄国拳击手马索洛夫,振奋了国民精神。一大批武术家以自身高超的武术技艺,在践行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人生理想的同时,也赋予了中国武术弘扬民族精神的时代价值。
2.3 以文化自立为基本诉求,赋予了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观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西方殖民主义的侵略从经济领域、军事领域扩展至文化领域,使中国的民族危机空前加剧,中华民族处于亡国的境遇。由此在文化民族主义的影响下,掀起了以弘扬民族传统文化为主的国粹文化思潮。一批爱国主义者在反思西方文化不足的同时,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文化价值,力求通过弘扬传统文化、向传统文化复归,实现中国的自立与自强。在国粹文化思潮的影响下,产生了以回归传统文化为目的的文化民族主义。所谓文化的民族主义,就是“一方面发扬中国固有文化以抵抗西化,一方面吸收西洋文化之长,以对抗外来侵略”[15]56。文化民族主义的一个主要内容“是极力维护民族的自信力,反对妄自菲薄的民族虚无主义”[16]。出于增强民族自信心的需要,传统文化作为对抗西方文化的有利武器被加以利用。孙中山主张恢复固有文化“其目的在于从历史遗产和文化传统中发掘一种能与强国抗衡的民族精神,以增强民族自尊和自信”[4]216。
因此,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重要载体的中国武术,在文化民族主义的诉求下被大力提倡。1914年,著名教育家徐一冰主张将武术列为学校体育课正式内容。1915年4月,“北京体育研究社在批评当时学校体育“皆袭他人之形式,未克振己国之精神的前提下,提出《拟请提倡中国旧有武术列为学校必修课》议案”[17]277。1916年,教育部建议将马良创编的《中华新武术》作为学校教授武术的参考书。这一系列文件和政策的出台,对中国武术社会地位的提升,以及在教育、社会等各个领域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同时,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重要载体的中国武术,肩负着复兴传统文化的重任,重新站到了历史舞台,也奠定了以中国武术为代表的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承的国家地位与社会责任。
3.1 近代民族主义的大众化为民族传统体育传播提供了社会基础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作为民族主义重要表现形式的爱国主义“是一种精英思想,爱国主义思想更多的是从知识分子和爱国将士这些精英阶层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气质。一般民众由于受教育水平的限制,对爱国主义思想体会不深,很难形成一种思想共识和共同的文化价值取向”[18]87。然而,在“甲午中日战争以后,空前的亡国灭种危机使民族意识的自觉不同于战前只局限于少数精英阶层,而是迅速遍布中国城市与乡村的广大民众”[4]58。甲午战败后,国人皆以此战为民族的耻辱,进而在全国范围内民族情绪高涨,而且影响到了社会的各个阶层。这种遍及中国城市与乡村的民族情绪,为民族主义的普遍兴起准备了社会与心理基础。
中华民国成立以后,广大民众蕴藏的巨大力量,逐渐被革命派精英分子所认识,“民族主义思想不再仅仅局限于精英阶层,而是影响普通大众,有着重要的思想解放和启蒙意义”[14]。“正是注意到广大民众的基础性力量和民族主义在社会动员时的有效性,孙中山的民族主义已开始由精英走向大众,并成为此后一段时期国民党民族主义运作的方向。”[4]215民族主义的大众化激发了广大民众的爱国热情,使民间形成了一股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主义思潮。而民族传统体育作为弘扬民族精神的载体,成为广大人民表达爱国热情的方式。尤其是以中国武术为主的“土体育”,在多次击败外国大力士后引起了广大民众的关注,也引发了人们习练中国武术、弘扬民族精神的热潮,进而也促进了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
3.2 以中国武术为代表的民族传统体育社会组织蓬勃发展
尽管西方体育的传入对中国民族传统体育的生存空间造成极大的挤压,但民国时期以中国武术为代表的民族传统体育却呈现出繁荣发展的景象。在“全民皆兵”、民族情绪不断高涨的影响下,中国武术受到了上层社会精英和广大民众的共同关注,导致民间武术社会组织不断增多。据不完全统计,“上海除1910年成立的精武会外,还有中华武术会等30多家武术会社,北京除1911年成立的北京体育研究社外,还有中华尚武学社等25家武术会社。天津除1911年成立的中华武士会外,还有道德武术研究会等十余家武术会社。其他大中城市的情况也大体如此”[19]326。
如此众多的民间武术社会组织出现,一方面与民族主义大众化、关注基层民众的力量有关,另一方面又与孙中山、蔡元培、张之江、冯玉祥、霍元甲、唐豪、徐禹生、马凤图等一大批社会精英和武术家的强烈呼吁有关。在社会精英和广大民众的共同努力下,使民国时期的中国武术突破了家族、地域的限制,在更大范围内传播开来。另外,民国时期的中国武术社会组织脱离了封闭的农村生存空间,选择以城市为中心,推动了武术的普及与发展。这对中国武术的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4.1 对民族传统体育观念的认识应以中华民族共同体为基础
近代民族传统体育观念的形成,一方面是随着西方体育的传入,在西方体育的镜像中形成的“自我”意识。另一方面,是在民族主义的影响下,随着中国民族意识的觉醒,在中华民族身份得到确认后产生的对本土体育的认识和看法。两者对民族传统体育观念的影响可谓至深。以至于在21世纪的今天,民族传统体育的观念仍然无法完全逃离西方体育的窠臼,并在西方中心论和民族中心主义的双重影响下艰难前行。
回顾一个世纪以来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历程,尽管民族传统体育在文化民族主义的裹挟下,曾与西方体育文化产生了激烈的抗争。但民族传统体育最终在中西体育抗争中,一步步被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艰难生存。对民族传统体育的百年发展历程,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当下民族传统体育观念的合理性。考察中国近代以来关于民族传统体育的观念,大都建立在历史观的基础上,采用西方体育观念的标准或者规则,去改造或发展当今的民族传统体育。其结果是,一方面以西方体育思想和标准改造民族传统体育,使民族传统体育文化逐渐异化;另一方面,在西方体育框架内认定民族传统体育内容。对一些不符合西方体育观念的运动项目,则被冠于伪科学、迷信的口号而加以摒弃。两种对待民族传统体育的态度,其本质体现出西方中心论的思想,不利于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
另外,“今日之中华民族,绝不是以一般所谓之汉民族可以概括一切的,也不是如一般所谓之汉满蒙回藏五族可以概括一切的。把汉族看作主人翁来代表中华民族是绝大的错误,把中华民族分为汉满蒙回藏五族更是绝大的荒唐”[20]。对民族传统体育观念的认识,也应该在现代民族观的前提下,服务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设,以此引领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因此,当下的民族传统体育应该指的是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的总称,而非指某一个特定民族的体育。对民族传统体育观念的认识,也不应该局限于某一个民族、或者有意识、无意识地强化不同民族身份,影响民族团结和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民族传统体育应在“中华民族”的民族观引领下,去认识、理解、发展民族传统体育,使其服务于现代民族国家建设。
4.2 民族传统体育发展应正视民族主义时代诉求
20世纪初的民族主义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但发轫于民族国家建设初期的民族主义,在西方列强的侵略下,不可避免地带有强烈的情绪化倾向。这样的情感宣泄极易走向口号似的呐喊,甚至是非理性的狂妄与自负。因此,当代的民族传统体育发展既不能在民族主义的呐喊声中延续民国时期民族传统体育所承载的三种功能,更无法回避现代体育对民族传统体育的影响,使其脱离于现代体育范畴之外,成为狭隘民族主义的附庸。今天的民族传统体育应该以客观、公正的心态,正视当代民族主义的诉求,服务于当代民族国家建设。
对当下的民族传统体育而言,尽管强身价值在今天社会依然具有重要地位。但依靠增强体质达到强国富民的“救国”思想已不复存在了。对今天民族传统体育的认识应该超越强身的生物观,赋予民族传统体育现代文化气息。因为“增进人的体质仅仅是其最基础的部分,而与民族传统体育紧密相关的仪式、民俗,不仅涉及到特定地域的人际交往、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更与地方性的社会结构和文化模式有密切的关联”[21]。因此,对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的认知,不应该囿于生物体育观的范畴。应该在宣传其强身功能的同时,更加关注其蕴含的文化体系,增进人们对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认识。
对民族传统体育弘扬民族精神价值的认识,更应该关注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因为,近代中国民族主义仅仅成为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符号”,容易陷入致命的内容空洞化境地,民族主义的情绪化根本无法提供关于国家的建设性意见和问题解决办法。民族传统体育在弘扬民族精神过程中也存在同样的问题。正如一些学者所言:“我国之提倡体育救国也,亦即数十年矣。然而吾人仅仅听到一大串口号。如体育救国也,集中军训也,国术救国也,踢毽子救国也,放风筝救国也。徒有虚名,实质于国一无裨补。”[22]因此,当下民族传统体育对民族精神的弘扬,应该从国家的基本单位做起,关注个人的成长和发展,以“自由、平等、公正、诚信、友善”的核心价值观为准则,培养人的良好素质,进而产生对集体、国家的爱,实现对民族精神的弘扬。
对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承”价值的认识,应该防止狭隘的民族主义的影响。因为狭隘民族主义容易产生“偏狭的乡土主义、保守意识,或体现为国粹主义的心理,排斥世界上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23],容易形成夜郎自大、故步自封的文化心理。一个世纪以来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经验告诉我们,拒绝融入世界文化体系,忽视体育全球一体化的影响,最终将被世界体育文化所抛弃。因此,民族传统体育应以兼容并蓄的心态,与西方体育相互借鉴,在平等交流中取长补短,实现民族传统体育的复兴。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所形成的民族主义思潮,是近代中国民族国家建设的产物,其产生和演变与近代中国社会发展有密切联系。由此背景下产生的民族传统体育,其表现形态、价值观念与目标诉求等方面,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它在满足近代民族国家建设的基础上,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自身的发展,同时也成为今天民族传统体育发展的基石。然而,在民族主义依然盛行的当下,今天的民族传统体育发展,应反对狭隘、极端的民族主义影响。只有在吸取近代体育救国的历史经验基础上,尊重民族平等、维护国家统一,在充满理性又具有开放意识的民族主义引导下,积极参与当代民族国家建设,民族传统体育的发展才具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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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长寿
Development of 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and Modern Chinese Nationalist Thoughts
WANG Chun1,WANG Baili2
(1.Chengdu Sport Institute,Sichuan 610041,Chengdu,China;2.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Hen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Jiaozuo 454000,Henan,China)
In themodern Chinese society,the national crisis and social crisis opened the prelud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modern nation-state,which produced the nationalist thoughts of serving the nation state.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are also in the trend of social development,the historical journey into the construction ofmodern nation-state.This article uses the literaturematerial law to stud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modern nationalist thoughts and the national tradition development.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modern nationalist intensify identity of 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to self identity;and in the demands of the times,it carries forward the quintessence of salvation,protects our homes and defends our country,establishes the 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spirit,inheriting the national culture and strong national physique three function,and leads the direction of the reform of 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for nearly a hundred years.Today’s 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should be a rational response to the demands of the era of nationalism,in the service of the current national construction,manifest the contemporary values under the premise of the 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and promote their own development.
modern China;nationalism trend of thought;national traditional sports
G80-051
A
1004-0560(2016)06-0128-06
2016-10-27;
2016-11-15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BTY019)。
王 纯(1961—),女,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体育和运动医学。
王柏利(1979—),男,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武术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