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真理
上世纪60、70年代,晚饭之后,收锅洗碗之时,几乎整个大西南的边远山区,都能听见每家每户铲锅巴的声音,随之便有喊叫声:“幺毛要锅巴不?!”“渣渣三吃锅巴!”等小名诨名在黄昏里回荡。
饭后吃锅巴,已成为那些年吃不了饱饭的“加餐”。一块香喷喷的锅巴拿在手上,走在街上吃,下棋也在吃,打乒乓球也在吃,甚至有时进厕所,叫外面的伙伴帮忙拿着锅巴,出来接着吃,咯嘣咯嘣地咀嚼,脆香了一整条街巷的童年。
锅巴,古时称“锅焦”、“焦饭”、“饹馇”等。在清人徐珂的《清稗类钞》中,记有湖南湘潭人黄九烟爱吃锅巴的事,讲他曾写过歌颂锅巴的四首诗。能专门为锅巴写诗,可见被当时的人称为“锅巴老爹”的黄九烟,爱锅巴名副其实。
以前吃锅巴饭或吃锅巴,是自然而然的,只要煮米饭,就会有锅巴。要么在正餐时,一铲子贴锅铲下去,一碗白米饭上便自然盖上了一块焦黄锅巴,锅巴上面再盖上一勺豆豉或渣海椒炒的回锅肉,油滋滋香喷喷的;要么饭后作为零食拿在手上吃。
那时哥哥常在饭后把锅巴从铁鼎罐中铲出,圆圆的一块,在锅巴的一半边抹些醇海椒或盐菜,对拆过来,然后将火钳张开,放进还有些零星余火灰的灶孔里,再把锅巴放在火钳上烤起,等哥哥把碗洗完,取出包有馅烤的更加香脆的锅巴,分给我一半,好吃得像卵形(地方语,好吃之极)。
我几乎每天都会在那个时候,背靠着黄昏,等着分给我锅巴的美妙时刻。如果哥哥那天有事,叫我帮他洗碗,我那天就会得到灶孔里烤着的整块锅巴的奖品。
锅巴这个香东西,只要牙齿和肠胃都好的,我看人人都喜欢。前几年,回重庆酉阳老家,满街的“汪家锅巴饭”、“二娃鼎灌锅巴饭”、“渣渣三包谷面锅巴饭”等等,成了当地的一大特色。而下锅巴饭的渣海椒回锅肉、豆豉炒腊肉、菜豆腐、蕨粑炒腊肉等等更是少不了。当夜幕二麻麻地降临,勾二两当地的苦荞酒,这是一个使你酒足了还想饭饱的地方。不过在北京就没有这样的口福了,只有本着“有条件要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吃”的精神,去发现和解决锅巴的问题。
有一次,想锅巴这一口想得要命,立马就去买来一口铁锅。在家里用一斤粳米、半斤糯米、三两玉米粗末下锅,再掺水淹过一寸,加盖锅盖,天然气灶上大火烧开之后,用勺边搅边煮;当米汤开始变得有些浓稠时,滗出米汤(另外煮菜有用),使锅里的汤和米基本平行,加盖锅盖,调至中火焖煮5分钟,然后将铁锅朝右朝左朝里朝外四个方向分别倾斜45度,使其锅的各边都均匀受热2分钟,然后再移到正中焖煮2分钟,这样就可以揭开锅盖铲锅巴吃了。有时想方便快捷吃到锅巴,我就用电饭锅(非不粘锅)来焖,将跳起来的键,连续按下去三次(跳起来又按下去),便可获得一块过瘾的香脆锅巴了。
然而真正的锅巴,要在烧着柴火的土灶上的铁锅中来完成(铁锅一开始就受热均匀)。特别是滗了米汤盖上锅盖,焖饭的那些时间里,大柴大火要逐渐退出,灶孔里留小柴小火关照,最后几分钟靠燃尽的柴剩下的炭火烘托,使米饭向着香和黄褐色的锅巴转化。
那时候许多人家把吃不完的锅巴,用线绳一块一块地穿起吊在自家的屋梁上,以便过年过节或贵客登门时拿下来,做成三鲜鱿鱼锅巴等高档菜肴。
其实很早以前,厨师就把锅巴这米饭的皮利用了起来。先是在民间的红白喜事宴会上盛行,然后作为餐馆里较高档的菜肴热卖。流行的菜式有:“三鲜锅巴”、“鱿鱼锅巴”、“肉片锅巴”、“海参锅巴”等等。而按味型可以做出:“酸辣锅巴”、“鱼香锅巴”、“麻辣锅巴”、“咸鲜锅巴”等几十个品种。
有趣的是,蒋介石的亲信陈果夫在担任江苏省主席时,曾宴请群僚创新了一道名菜,自称为“天下第一菜”。他将番茄虾仁锅巴和神仙鸡两道美味结合起来。做法是:先将鸡炖成汤,再加入番茄和虾仁,最后将油炸过的锅巴倒入煮沸的鸡汁番茄虾仁汤内,发出“咝咝”的声响,香气四溢,锅里色分五彩:红有番茄、黄有锅巴、白有鸡丝、绿有青菜、粉有虾仁,具有色美、上口、味香、音和等绚烂夺目的特点。
众人一吃,果然妙不可言。问陈果夫这是什么菜,陈果夫大言不惭地说:“我这是‘天下第一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