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德
编余琐谈
沈飞德
宋时娟女士本期“世纪特稿”关于孙中山基督教葬礼的文章,缘起三年前在复旦大学举办的宋氏家族学术研讨会上她提交的论文,我当初读了就认为这个长期湮灭史海的重要事件既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也有必要向大众做些介绍,还原历史真相,因而在研讨会茶歇时就诚邀她为《世纪》撰文。
众所周知,孙中山是位基督教徒。有关孙中山葬礼有大量文献记载和影像存史,广为人知,岂料在人们熟知的葬礼过程中,还有鲜为人知的一幕,即孙中山亲属力排来自苏联顾问和国民党等方面的极力反对,坚持在协和医院举办基督教葬礼。奇怪的是虽然当年南北的报纸对之多有详细报道,参与事件的基督教界人士也有回忆和追述,但恰恰亲历丧葬整个过程的国民党人士大多避而不谈,从而使海峡两岸半个多世纪来在丰硕的孙中山研究成果里竟看不到曾经举办基督教葬礼的来龙去脉。譬如中山大学陈锡祺教授主编,完成于1990年3月、中华书局1991年8月出版的《孙中山年谱长编》,是本权威性的文献资料著作,但对于基督教葬礼一事,却无只字记载。在该书最后“先生的治丧及哀荣”条下,有这么一段没注明资料出处的记录:“先生逝世之当日,以汪精卫、孔祥熙、李烈钧分领秘书股、事务股、招待股的 ‘孙中山先生北京治丧处’宣告成立。3月12日中午12时半,先生遗骸在党旗、国旗覆盖下送往协和医院进行防腐手术处理。15日防腐手术毕后,举行大殓仪式。19日上午11时,先生灵柩由协和医院移至中央公园社稷大殿,民众护灵致哀者逾十万人。24日正式发表致祭,十日之内,北京党人及各团体前往悼祭致哀者,达数十万人。4月2日,公祭礼毕,先生灵柩移往西山碧云寺暂厝石塔内,送殡者数十万人。”而中共对孙中山逝世的反映,《孙中山年谱长编》也有记载,但同样没有中共对举行基督教葬礼态度的内容。
令我疑惑不解的是,当年社会上对是否举办基督教葬礼正反两方的意见一度尖锐对立,声响很大,报道这一事件的报纸也绝非稀见,而是影响广泛的《大公报》《晨报》等,还有外文《字林西报》,《孙中山年谱长编》的编者没有收录有关资料,似不合情理,究竟是收罗遗漏,还是因触及政治敏感而故意缺失?
通过宋时娟的文章,可见自1990年代起,有更多学者关注孙中山与基督教关系的课题,从而涉及有关孙中山基督教葬礼的问题。但诚如宋时娟所言,研究文章“缺乏历史细节的呈现”,使得“这场有过争议又长期被忽略的基督教追思礼并不为世人所熟知”。我十几年前写孙中山的亲属与后裔,就因没见到相关资料,只知孙中山留下国事、家事和《致苏联遗书》三份遗嘱,还不了解孙中山“遗嘱之外之特嘱”。又如像著名孙中山研究专家尚明轩先生的《孙中山传》,自1979年问世以来长期是大陆最有影响的一本孙中山传记,但书中没有反映基督教葬礼。2013年该书修订重版,有关基督教葬礼也仅是提及而已,一笔带过,“是日上午9时半,由家属及部分特邀人士举行祈祷仪式”。许多研究专家尚不知孙中山灵柩由协和医院移至中央公园社稷大殿前发生的一幕,一般读者又哪能理解“祈祷仪式”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明这场基督教葬礼的由来。上月赴京组稿拜访尚老时,我向他介绍《世纪》拟编发孙中山基督教葬礼的文章,并听取他的意见,他认为今天没理由再回避这个问题,完全应当如实反映。不过,宋时娟的文章对孙中山基督教葬礼长期不为人知,特别是国共两党在不同历史时期对之的态度,史实的呈现与分析都有待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