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诗歌写作与职业身份的一点思考
——读《天津诗人》2016冬之卷“中国诗选.警察诗人档案”

2016-11-26 02:18杨四平
天津诗人 2016年4期
关键词:身份作家诗人

杨四平

作家(诗人)身份的确立在于其创作姿态端正与自我意识的觉醒。身份是一种符号,是职业、是地位,也是一种文化语境表现的角度,当时代的创伤已经成为久远的记忆的时候,连文字中潜伏的暗潮也渐渐地趋于平静。关于当代人的历史记忆,似乎作家笔下写成的文字比之历史学家更有一种感人肺腑的力量。这可能源于对亲身经历的时间浪潮,在记忆的搜寻与再现中,作家和诗人因为自我意识的融入,所以文字中所塑造的记忆空间比之客观冷静的历史更具有现实性与代入感。

而今,一个新的时代的帷幕早已急速的拉开,多元的文化语境已经确立,诗歌和小说的数量在激增的同时,作家和诗人的身份也在迅速的普泛化。记者、教师、甚至工人农民,都可以成为作家和诗人。与春秋时代文化下移的现象相似,当今的作家诗人普泛化其实是在文化下移的基础上,叙述与表达权利大解放后的众声喧哗。也即潜隐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着表现自我的欲望释放,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代赋予了更多的人有这样的机会。

于是有了农民工诗歌这样的文化现象,包括这本警察诗人档案。至于为什么要在诗歌或诗人前面加上“××”的职业或身份名词,这也和我们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有关,我们习惯于以集合的方式将诸多的事物与现象分门别类,一个框架就是一种类别,是其有别于其他门类的外在形式,同时也是一种独具一格的内在价值尺度。虽然关于作品与作家评判的标准有很多,甚至互有龃龉。但一部伟大的作品和一个伟大的作家,不管外在的内容和形式如何变化,其精神内核永远在追究人类自身问题的终极之思却是一条永恒不变的法则。就像历史的记载除去尽量接近原生事件之外,如何委婉的劝诫当世才是其第一要义。在诗歌前加上限定性的词汇,从语义上说,似乎是对这个门类的再缩小,是要将其限定在一个更小的框架中,甚至我们在研读此类诗歌时还要考虑其作者的职业属性(非职业作家的特殊性)与这个职业所对应的特殊生活与工作空间,如果失去了这层特殊性,这个限定词加的就了无趣味。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因为作家这个职业或身份的特殊性,一直以来主要是作家身份和其他身份相结合而形成小说或诗歌,比如当代的文学史的主流是就是作家身份与农民身份的结合而形成的农村题材小说,和建国前不同的是,现代史上的同类作品,其作者只是观察者,其身份还是地道的知识分子。而当代却有不少作家有实际的农村插队经历,在作家与农民双重身份的契合度上要远高于他们的前辈,所以作品在细节的描摹上也就显得更为精细。

而警察诗歌这样的诗歌现象与其不同的是,它是其他职业身份与诗人身份的结合,以其他职业身份介入通常意义上由诗人专属的诗歌文本中,它所要处理的难题就是由职业属性规定的特殊诗歌内容与诗歌艺术规律本身在磨合上的困难。这里存在一个悖论,就是如果过分强调职业内容的特殊性,在诗歌中给予表现,形成一个特殊化的文本,这样的文本在艺术上往往就不会太突出。但如果淡化了作者本身的职业属性,诗歌文本对此表现不明显的话,那就和普通的文本无异,加在前面的特殊限定词也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那孩子与绑匪呆在漆黑的小屋里

孩子说:叔叔,长大我有钱了

一定给你买辆好车

孩子说:叔叔,我爸小气

以后我会把他的钱分给大家的

孩子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夜风带着腥气,从门缝里钻进来

在绑匪的头上敲了一下

在孩子的头上敲了一下

绑匪把孩子高高举过头顶

孩子说:叔叔、叔叔……

孩子说:我抓到了一把星星

孩子的父亲从警察手中接过孩子的时候

东方欲晓,众生安详

瞿海燕——《孩子说》

我们不可能要求某一类型的诗歌应该去表现什么,因为对于一首诗而言,它的内容通常并不足以构成该诗成败与否的关键。三年前,我在一家矿业公司专属电视台做节目时,台长赠送了我一本他自己的诗集,这位台长是铜矿工人出身,下过井,采过矿。我花了两天时间读完他的诗集后,满脑子只剩下坑道、烟囱,灿黄的铜水与火红的炉台。这样的工作和生产意象与他的诗集当中,读完后我大概明白,这的确是属于铜矿工人专属的诗歌,因为他的诗有属于他们的一套专属意象。如果从职业的角度来说,这本诗集应该是成功的,但就诗艺而言,我担忧的是这样的诗歌类型止步于某种职业的认识方面而将其自身锁死在职业的框架之内。

警察诗歌目前似乎还缺少一套他们独属的意象类型,这对于诗歌创作而言是件麻烦的事情,但也因为没有那套程式化的框架而存在多种发展的可能性。如瞿海燕的《孩子说》,它的优点就在于其灵动性,没有已经类型化的“通用象征”,在撕掉标签之后,诗的组成只能完全依赖于诗人自身的叙述,而摆脱了意象的堆砌。以孩子童稚的的言语作为诗的骨干,而另一方劫匪却全程隐匿,在末尾,孩子从劫匪的手中快速切换到警察的手中,犹如一个故事被剪去了高潮,观众尚未反应过来,故事就已经仓促地结束。当然这种急促之感是有意为之,虽然不甘心,但也明白这种终究是诗,而不是一个故事。这种源自治安事件的诗歌显然带有警察这个职业特有的烙印。从中也可以看出作为一名警察的诗人在诗歌内容择取方面的用心。虽然对于诗歌而言,恐惧、害怕、残忍、虐杀之类的负面因素已经不是新鲜的事物,并且更接近事件的原貌,但依然被舍弃,而将一个劫持事件写成了一个童话。孩子是天真无邪的,劫匪的残忍一带而过,解救的过程却被剪掉,而最终呈现于诗歌当中的,只剩下一个梦幻般的片段。这个梦幻般的片段保留了诗的味道,也带上了警察的职业意识在诗歌中的反映,将黑暗挡在视线之外,只保留光明的崇高。这么说似乎矫情了一些,但诗的最终理想本身就是崇高的,这种崇高并非无源之水,职业属性的促使当然也可以作为一种隐喻的手段。

纵使如此,也并非就是说这首诗有多么的优秀。只是为了证明从警察的职业经验到诗歌表现的这条路上,有一种上升的可能性。其实翻了这期的警察专号,诗歌作品虽然都是警察写的,但表现警察职业经验的作品却是凤毛麟角,这也反映出除去其他职业身份的不同,在一个稳定的时代里,一个普通人更在意的主要还是自身的生活经验。诗人和作家关注的核心最终还是人自身的心路历程上,这已经算是共识。从警察这个职业身份介入到诗人的身份,在身份位置的置换中,即使是非职业的诗人和作家,他们也能敏锐的感知到,诗意的根源还是在于生活的经验与人自身思想的言辞诗意表达。文章篇首列出的苏龙的《身份》这首诗的片段,或许在诗艺上未必有多么的突出,他的诗思也并没有超出大部分诗人和作家的窠臼,但却不能不说这算是一个为普通读者所喜爱的诗作,因为它真正的适应了我们的这个时代,揭示了在相对正常的生存状态里一个普通男子在生活中最基本的身份问题与生存问题。我们在其中看到了诗歌作者的思考,虽然未必深刻,但契合绝大部分人的心灵。这种思考在诗人北岛那里是这样的,“我是人/我需要爱/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在摇篮的晃动中/等待着儿子第一声呼唤”(《结局或开始》),《身份》这首诗中言辞的修饰意味稍重一些,但最终的目的都是归于平淡,这样的诗不需要多余的辞藻,但是仍能到达一种意念与语言相对和谐的境界。

我们都不希望一种诗歌类型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但它最终能否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内容范围和艺术规律还是需要诗人自身去探索。警察是一个特殊的职业群体,这个群体有文化优势,是社会的精英,他们的思想与体验在《天津诗人》2016冬之卷“中国诗选.警察诗人档案”中表现出了不俗的一面,从中我们看出了无限的希望。

猜你喜欢
身份作家诗人
作家的画
作家谈写作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我理解的好诗人
诗人猫
跟踪导练(三)(5)
妈妈的N种身份
身份案(下)
诗人与花
大作家们二十几岁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