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尔
面对世界,我必谦恭;面对文学,我必庄重(作家印象)
开尔
这是我以开尔为笔名写的第二篇作家印象。多年的懈怠和疏懒成性,使我一向怯于动笔,新作日渐稀少,自己愈发焦虑惶恐,对于约稿和命题作文,我一向都婉拒之,唯恐辜负所托。但对刘大伟的印象记,我稍作犹豫即刻就答应了。
这是因为,大伟勤奋专注而充满灵性的诗歌创作已颇有收获:25岁在《诗刊》发表诗作,33岁出版诗集并获得青海青年文学奖,35岁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在青海的八○后诗人中,这一份成绩令人欣喜,而他面对文学的庄重态度尤其让我印象深刻,对于他我是有话可说的。
这是因为,这个从农家走出的青年学子,从青海师范大学甫一毕业就考研、留校,从昔日学生跃身变为老师,开始有模有样在大学校园传道、授业、解惑,多年勤勉刻苦,多年为人师表,年轻轻就评上了副教授,事业顺遂到令人既羡且妒,但他始终保持脑山子弟的谦恭本色和青年学者的儒雅气质,有君子之风,无骄娇之气。
是的,面对世界,我必谦恭;面对文学,我必庄重。这就是大伟给我的印象。
也许大伟不会记得,他还在师大读书的时候,我就在《彩虹》编发过他的诗歌。如果从那时算起,我们的文字之交应该从十四五年前就开始了,可我们第一次相见已是在2011年互助文联举办的一次文学培训班上。其间的十年,我在博客上陆续读到过他的一些诗作,编发过他的诗歌专辑,也观看了县电视台为他做的专题片,彼此在QQ上也时常有联系,颇有点神交已久的意味。那时我以为他一定是个口绽莲花、粪土王侯的标本式的青年诗人。谁知一见面,他的谦虚、恭谨、朴实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预想。
县文联举办培训班时我已到互助北山景区管委会工作。我还记得,当时他是从西宁坐班车,专程赶来参加这个文学培训班的。那天他背着一个包(当时互助县城的男子很少有背着包的,故对此印象很深),在挨挨挤挤的桌椅间寻找座位。他身形并不高,圆脸、弯眉、高而阔的额头,佩一副眼镜,俨然大学生模样,脸上的酒窝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稚气。
当时我还疑惑地问了旁边的一位朋友:“这是不是刘大伟?”
因为当时的我无法理解青海师范大学中文系的讲师会专程前来参加一个县的文学培训班。
与大伟熟识后,我相信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他都是不会放弃的,不论主办者的级别和授课教师的水平。这是他面对世界、面对文学的一贯的态度:谦恭与庄重。
这之后我们的联系多了起来,当然少不了把酒言诗的聚餐。这样的场合已想不起有多少次了,印象深刻的有这样几次:有两三次是在互助县农民作家武泰元的家宴上,一次是在一群喜好“花儿”的朋友们的聚会上。这些场合,他大都是倾听者,偶尔会接过谈话者的话题说一两句,言行得体,酒喝得也很节制,整体表现可以打满分。但这不是他刻意控制,是他良好的教养、学养、修养的自然体现,这一点上,我当然自愧弗如。
当时我就想:这个年轻人可交,可深交。
我调到省作协后,我们之间于公于私的联系更为紧密。
这个青年学者兼诗人,依然是一贯的勤勉有加、谦恭庄重。他关心指导校园文学社,热情张罗文朋诗友间的各种类型的文学活动,甘为他人“做嫁衣”。特别是他为我工作给予了许多支持。比如每年都会推荐许多在校大学生加入作协,凡作协的活动,只要不与他的工作在时间上冲突,他都是早早赶到。有些需要作家做表态性发言的会议,只要安排他发言,他都是精心准备好稿子,中规中矩地发言。在他那里,只要与文学相关,他无一例外地庄重以待。即使这时他的创作可以算得上小有成就,他依然看重每一篇作品的发表与获奖。即使发在民间内刊上,他也会在QQ空间贴出,附上感谢的语句。大伟实在是一个对世界心怀感恩的人。
但不要就此以为他没有锋芒。在作协的多次活动中,我看到他侃侃而谈,自信而坚定,知识广博,思维清晰,倒更像一个青年诗人应有的潇洒模样。但不论是谦恭,还是洒脱,都是他的本色。是不同场合下他真性情的自然流露。我以为那是一个不会矫揉造作的青年诗人,在真实的表达自我。
这时节,他参加了多期中青年作家读书班,作协推荐他参加浙江文学院青年作家研修班的学习,他的创作状态也是持续地好:博客每天都有更新,诗作也越来越呈现出精致的气象,从量到质都有了提升。他的短诗意境优美,意味隽永,一派天真烂漫景象。生活中的美好和生命中的美丽一一在他笔端呈现。他真是在用一颗纯洁的心灵寻找生活中的诗意,用两束感恩的目光回望故乡和亲人。
只有心清如水,世界的投影才会美丽如虹。
他这样写《青海》:
“江河,草原,大昆仑……她有一把梯子/通往神界……//她把自己呈现在高处,腾出那么多/空地。为的是——/再远的人,也能回来。”
青海的雄浑气象和细腻情怀在这样的表述中立体化了。
农村生活显然给大伟留有深刻的记忆,但都是甜美温馨的,他的笔触自然过滤掉了生活中的沉重和艰辛,只剩下“花儿”一样深情蕴藉温婉感伤的审美世界:
“踏上高原,就能看到青海的尕肉儿/用红头巾苫着妙龄。只露出两个大眼睛/里面溢满了清泉,和一支花的哀怨//从放飞炊烟的那刻起,青海的尕肉儿/就开始忘记自己。她把洋芋炒成丝/让外来的辣椒保持鲜绿,一直辣到心底//她习惯了这样,噙着泪和喜悦/从不同的植物里品出辣,从相同的故事里/听到苦。她略微松开的红头巾/只有一缕风在悄悄赞美//太阳红着,她的脸也红着/青海的尕肉儿,她走到村头/遍地的洋芋花就红了。她拿起针线/一颗遥远的心,就隐隐地疼了”《青海的尕肉儿》
这是一首献给青春的恋曲,是关于成长的烦恼的诗意描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即便是相思之苦,也包裹了一层温润的暖色。“她拿起针线/一颗遥远的心,就隐隐地疼了”,颇得李商隐《夜雨寄北》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妙处。也深有李清照“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意境。是她在企盼他,还是他在思念她?也许都有,两颗心都疼了,却疼得是那么美丽。
这就是大伟的诗歌世界。他的诗歌娴静如野花绽放,待你细看时,已遍地幽香。也如流经他故乡大河欠的那条小河一样,在潺湲之中却蔓生一种浸润世界的力量,这力量来自对真善美的折射,来自对生活本质的发现和礼赞。在众声喧嚣的当代诗坛,颇有点“我们商定不触痛往事/只作寒暄只赏芳草”(昌耀诗句)的意味。
行文至此,我油然想到昌耀的其他两行诗,那么就用它来结束这篇文章,也以此与大伟共勉:
我必庄重。
黄昏予我苍莽。
作者简介:开尔,中国作协会员,现任职于青海省作协。作品发表于《星星》《青海湖》《世界汉诗年鉴》《诗江南》等文学刊物,曾入选《2015中国年度诗歌》等选本,出版诗集《低些,再低一些》,短篇小说集《马圈的马》。获第五届青海青年文学奖(2011)、青海省第七届文学艺术奖(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