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约黄昏后（散文）

吉海坚



人约黄昏后（散文）

吉海坚

这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阿敏带着满腹伤感万般无奈地离开这座小城。

漠然对阿敏的爱坚贞不渝，从认识阿敏的那天起漠然就把阿敏当作自己的生命。

认识阿敏是在五年前一个深秋的黄昏，漠然独自一人徜徉在城外的戈壁滩上，迎着血色黄昏感悟落日晚霞的美丽。

凝望着晚霞渐渐退去，漠然的心情格外忧伤，他的思绪漫无边际地在寂寞中飘荡。一阵微风吹过，漠然的思绪重新回到眼前。仰望远方，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拔腿往小城方向走去。

抬眼望去，环绕小城固防沙尘暴的林带宛若绣女的裙摆妖娆妩媚。在这座小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漠然还是第一次感觉小城原来如此美丽。

走着走着，漠然抬头看到前方有一个朦胧的人影正迎面朝着自己走来，那身影在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修长、轻盈。

漠然有些恍然，如此曼妙的身影着实让他浮想联翩。

那影子愈来愈清晰，漠然愣愣地停住了脚步，他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影子是个女孩。

飘逸的长发，纯白色的连衣裙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粉红色的旅游鞋踩在软软的沙粒上发出“吱吱”响声，仿佛音符一样动听。

漠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女孩婀娜的身姿与自个儿擦肩而过。此时，他的脖子拧着弯随着女孩的身影在转动，一阵洗发水淡淡的清香飘然而至，漠然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当漠然发愣的时候，女孩轻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回头轻轻瞥了一眼漠然，嘴角流露出些许微笑。

余晖中，漠然记住了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望着女孩背影远去，漠然不忍离去。

漠然是钻井队的技术员，大学分配到油田也有十几个年头了。由于平时工作忙，轮休不正常，漠然一直也没遇见过让自己心动的女孩。这不，快三十的人了，还单着呢。

其实朋友们也给他介绍过几个女朋友，但见了面，总是没感觉，不来电。漠然是因为一直忘不了那次暮色中的邂逅。他渴望浪漫的爱情，他更坚信冥冥之中那个女孩就是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爱情。

打那以后，漠然只要轮休回到小城都会去林带外面的戈壁滩里守候，去寻找心中的那份念想。

日子在渴望和等待中一晃而过，女孩的身影在林带外面的戈壁滩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漠然黯然心伤。

一切都因为相遇太美丽。漠然的心始终在想念着那个神秘的女孩，他陷得不能自拔。他总在心里默愿，为了这份美好的相遇，他情愿等候。

两年后的仲夏，漠然在井喷抢险中右腿骨折从生产一线急救中心转院到小城医院住院治疗。躺在病床上的漠然感觉很难受、很孤单，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惆怅让漠然伤感至极。他想起了小城林带外那片落日后的戈壁滩！

一天输完液，漠然按照大夫的嘱咐到功能科做心电图检查。

“把衣服往上拉拉，躺平了，别大口喘气。”做心电图的是一位女大夫，说话声音甜甜的。漠然有点紧张，惊恐地望着大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双多美的眼睛啊，有些朦胧，有些抑郁，漠然痴痴地望着。“请把身体转一下。”大夫的说话声打断了漠然的思绪。漠然心想这个戴着口罩的女大夫不仅是眼睛迷人就连说话声也是柔柔的。

做完心电图，大夫转身离开。她走路的姿态好美呀！多像是那个珍藏在心里的女孩的影子呀！

不可能，漠然摇摇头，苦苦一笑。

不一会，为漠然做心电图的大夫从隔壁房间出来，把检查结果递给漠然的同时，顺手把口罩摘了下来。

皮肤白皙，鼻梁挺挺的，这张面孔在哪儿见过？好面熟呀！漠然在心里问自己。是她，一定是她！一瞬间漠然呆傻了，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竟然在这种场合见到他心仪已久的女孩。漠然的心脏一阵狂跳，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漠然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他试探着问道：“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吗？认识我们大夫的病人很多。”

“哦！”漠然显得有些紧张，问话的语调在颤抖。

“你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到戈壁滩里看落日呀？”漠然壮着胆接着问。

大夫沉默片刻抬起头，冲着漠然嫣然一笑。

从胸牌上漠然记住了她的名字叫林莹敏。漠然把这个如诗一样动听的名字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离开功能检查室的漠然俨然忘记了伤痛，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充斥着他的大脑。这一夜，漠然失眠了，林莹敏的身影一直在他的眼前萦绕，漠然的心醉了！

林莹敏是石油医院的主治医生，毕业于浙江医学院。大学毕业后孤身一人分配到油田。医院的同事们都亲切地管她叫阿敏。

阿敏聪颖娟秀，性格内向，不善言谈。阿敏的笑容充满着迷人的诱惑，眼神里浅浅地流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漠然打心眼里钟情阿敏这种类型的女孩。柔柔静静的阿敏让漠然魂不守舍，他每天拄着拐杖到阿敏工作的地方远远地望着她……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漠然就要出院了。其实这些天漠然一直都在想法接近阿敏，他想在出院前向阿敏表白自己的心迹，告诉阿敏自己是多么的喜爱她。

老天没有给漠然这个机会。单相思的痛苦没日没夜地折磨着漠然，他每天都在想阿敏有男朋友了吗？她成家了吗？漠然说不清自己对阿敏的一见钟情到底是对还是错，他更不知道该不该把藏在心底的爱告诉阿敏。

数月后，漠然实在撑不住了，他把心思告诉了好朋友强子。“爱要大胆说出来，不然会后悔一辈子。”强子告诫漠然。

强子是个帅哥，喜欢他的女人很多，漠然有些嫉妒。朋友们聚在一起谈论起男欢女爱的事，强子总是滔滔不绝，表面上漠然把自己伪装的像个纯男，对强子直言不讳的表述表现出抵触的样子，其实漠然也是个俗人，他也爱听强子天花乱坠地讲男人、女人的事，他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故做清高罢了。

经过强子的一番爱情洗脑，漠然胆怯的心理防线最终被瓦解了，思忖良久，漠然决定放手一搏，他给阿敏打了个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电话那头传来漠然最爱听的声音。

漠然的小心脏砰砰加速，几秒钟的沉默后漠然鼓足了勇气回答说：“你好，我是你的病人漠然，你不记得了？”

“你有什么事？”阿敏轻声细语地问道。

“哦，林大夫，您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到小城林带外面的戈壁滩里看落日啊？”

“这和你有关系吗？”阿敏对漠然的莽撞有些不悦。

“林大夫，你别生气。是这样的，您还记得两年前的一个深秋，天色擦黑的时候你在戈壁滩里散步偶遇过的一个人吗？”

“记不得了。”阿敏平淡地回答。

“你再想想，就是那个盯着你看，一直舍不得回头的那个人。”漠然有些迫不及待想把话说清楚。

“哦，好像有些印象吧！”停顿了片刻，阿敏的语气有些茫然。

“哎、哎，那个人就是我，等我轮休了回小城请你喝咖啡，有件事我憋了好久想当面告诉你，行吗？”漠然试探着问道。

“啊、啊，可以吧！”阿敏有些犹豫地应允了漠然的请求。

“我把QQ号给你，恳请你加我好友行吗？”

“这没问题。”阿敏爽快答应。

“那好，耽误你休息了，我们以后QQ里再聊，谢谢你！”漠然没想到阿敏会答应他。

电话里漠然没有听出阿敏对他今天的举动有所反感，他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漠然的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漠然如愿以偿在QQ里开始和阿敏聊天，漠然原本空洞的情感开始变得丰满起来，他对阿敏充满了思念。

通过QQ聊天，阿敏对漠然的了解在渐渐加深。随着聊天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二人似乎越来越默契。

漠然对阿敏着了魔一样痴迷，他一厢情愿地开始把阿敏当作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想表白，可是在聊天中，阿敏与他从不涉及家庭和情感方面的敏感问题。有几次漠然忍不住问了几句，阿敏总是有意避开话题不谈。漠然想不明白，阿敏究竟为什么？

轮休的日子就快到了，漠然约阿敏见面喝咖啡，兑现承诺。

在QQ里漠然与阿敏已经是彼此信任的好朋友了，而现实中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应该是头一回。

为了筹划好这次见面，给阿敏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漠然着实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装了一番，并在小城档次最高的高原红酒吧预订了位置。

阿敏准时赴约。“你好，我是漠然，感谢你赴约。”漠然很绅士地迎了过去。“我是林莹敏，让你久等了吧？”“嘿，都是老熟人了，还客气嘛呀，握个手吧！”漠然佯装淡定。

西餐厅的环境很是幽雅，灯光柔和，音乐舒缓。在靠窗的一隅，漠然与阿敏落座。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请收下。”说着，漠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鲜花和巧克力。

“谢谢，让你费心了。”阿敏显得有些拘谨。

“这儿的咖啡味道正宗，每次轮休回到小城我都回来这里品尝，一个人静静地听着音乐，特别惬意。”漠然找着话题化解着两个人初次见面的尴尬。

这是漠然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倾诉情感，因为他完完全全被阿敏的善良和温婉征服了，从骨子里喜欢阿敏。今天他想要阿敏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曼妙的音符犹如一杯陈年红酒，让漠然与阿敏敞开了心扉。

漠然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男孩，他幼年生活在苏南农村，大学毕业分配到油田，由于受家庭生活的影响，漠然的性格内向、孤僻，他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做自己喜欢的事。

漠然很善良，有一颗大度宽容的心。常年在野外工作的他喜欢文学创作，喜欢读中外名著，写了不少自认为不错的散文、诗歌。在他的作品中大多是反映石油人大喜大悲的爱情故事。

漠然在井队工作，很少有机会接触女孩子，在偶遇阿敏之前还没有尝过爱情是什么滋味。漠然把对爱情的渴望诠释在文学作品里。自从遇上阿敏，漠然就认定阿敏是自己理想中的爱人，今天能和阿敏面对面坐到一起娓娓而谈，漠然心满意足。

在漠然看来阿敏是个有文化、有层次、有品位的女人。无论阿敏态度如何，漠然决心用他的真诚来感化阿敏。

面对漠然的痴情阿敏不知如何面对。阿敏告诉漠然她有过一段很幸福的婚姻，而且也比漠然年长。

阿敏说，她和丈夫伟杰是大学的同学，毕业后一起来油田。三年前丈夫在去野外巡回医疗的途中不幸遭遇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阿敏说这些年她一直都忘不了伟杰，忘不了和伟杰一起生活的幸福往事。所以，她的心一时半刻还容纳不了别的异性。

阿敏告诉漠然，之所以同意与他在QQ里聊天以及今天的见面应该感谢伟杰。阿敏说，伟杰每次从野外巡回医疗回来后，总给她讲一线工人的工作有多么辛苦，讲一线工人多么豪爽、多么乐观、多么拼命干工作，尤其是到井队巡医，那些钻工见到医生就好像见到了亲人一样激动，他们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统统拿出来。

伟杰给阿敏讲钻井工人的秉性个个都很耿直，就像钻杆一样直，只要你对他好，他们会把心窝子掏给你。阿敏说，这就是我愿意与你交往的理由，以后你就管我叫姐姐吧，你我在油田都没有亲人，都是天涯沦落人。

剪不断，理还乱。抑制不住对“姐姐”的思念，给阿敏发微信、打电话是漠然每天必做的一道功课。

爱是一种选择，亦苦亦甜。漠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打心眼里他极不情愿管阿敏叫姐姐。当然，漠然更不愿搅乱阿敏那颗受伤的心，他唯有把一腔真爱埋藏在心底。

经受着心中那份爱的煎熬，漠然决定辞职离开油田回家乡去。他把这个想法打电话告诉了阿敏，并约定一周后依然在高原红酒吧见面。

人的一生有许多事情都说不清。办完辞职手续后，漠然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舍，他决定在井队再上最后一个班，给自己的井队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那天，谁都没料到会发生井喷。漠然被高空坠落的高压水龙头砸在了后背上，在医院抢救了一个星期终因伤势太重离开了人间。

弥留之际，漠然用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拉着阿敏的手不放，断断续续地告诉阿敏，爱上“姐姐”是他今生最大的幸福！他好想陪着阿敏一道去看戈壁滩里的落日！恳求阿敏有机会替他去他家乡探望年近七旬的双亲，阿敏强忍着泪水点头答应了漠然。

还是那首曲子，还是那个位置。阿敏望着对面那杯没人喝的咖啡发呆。

每年清明节，阿敏都会去看望漠然，给他送一束鲜花。

作者简介：吉海坚，男，1966年出生，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上世纪80年代起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工人日报》《中国石油报》《青海日报》《瀚海魂》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