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经泪(短篇小说)

2016-11-26 12:57元旦达吉
青海湖 2016年2期
关键词:罗阳二姐寺院

元旦达吉



石经泪(短篇小说)

元旦达吉

(一)桑烟

听老人说“六字真言纹刻在石块上,这些石块就会有一种超自然的灵性,能使我们洗清此世的‘罪过’,并能引领我们灵魂通向神往的极乐净土”。一堆堆大小形状迥异的嘛呢石,垒起的嘛呢堆、石经墙还有摩崖造像,都是我们心中的“坐标”。在海拔4500米处,巨大的嘛呢石堆和一座大转经堂、一座佛堂、十个大转经筒、三百多个小转经筒、十几座佛塔,共同构成了这处朝圣之地。石城的佛堂内,供奉着第一世嘉那活佛塑像和那块天然自显的嘛呢石。沿着整齐的嘛呢墙拐入经石城堡的内部,千姿百态、繁若星辰的经石一下映入眼帘,数十亿块或新近彩绘,或色彩剥落、经受了时光雕琢的经石,纵横有序地呈现在明朗的天空下。嘛呢石墙的正中,镶嵌着六块藏文雕刻的佛教六字真言,每块长宽大约都是两尺,色彩各不相同。石墙从四周曲折逶迤,沉稳地向石城中心延展。石墙和石墙之间,形成宽为两米的巷道。嘉那嘛呢石刻数量之多、雕刻时间之长、规模之大,世所罕见。

在这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当地藏族人虔诚地转着石经堆。一圈圈朝顺时针转走的脚步,是虔诚的佛教信徒们信仰的延续和传承。因为嘉那嘛呢石经堆的闻名,吸引了不少外来的元素,有假日的游客,有流行的音乐,还有时髦的衣服。

就在离石经堆不远的巷子里,传出几个小孩的嬉笑声。其中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男孩笑得最大声,他显得比其他小孩兴奋得多。追逐玩耍中时不时张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大笑着,好像心里装着什么好消息似的。

穿着红色衣服的小男孩被一个小女孩追着跑,玩耍中小女孩踢了一下小男孩,刚好被一个身穿藏袍的妇女看见了,拉开女孩并严厉地斥责“女孩怎么能踢男孩?女孩踢男孩就是妖女”,“布琼,快回家”。把玩得正开心的小男孩被领走了,他踩着轻快的脚步,跟着那个妇女走进了巷子深处,小男孩一走似乎带走了小孩们玩耍的热闹。

“布琼,阿妈叫你回家就是要告诉你要当扎瓦(藏族人称呼出家的男僧为扎瓦)的事。”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把布琼抱到跟前说道,“你要当扎瓦了,开心吗?”布琼虽然不懂当扎瓦后都要干什么,就举起一双小手高兴地大声叫了起来“我要当扎瓦喽”,当布琼正准备叫着跑出去时被他妈妈拦住抱在了怀里。这时正和大哥谈话的舅舅对着布琼说:“大小河流都有两岸,大小事情也有两面,当好扎瓦光彩,当不好就丢人。”舅舅是个地道的牧民,讲的话总是那么的有趣,有道理。布琼在妈妈的怀里睁大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的大哥和舅舅两人,还不时地滚动着眼珠子,看着不停地把大哥和舅舅茶杯斟满的大姐,又时不时地仰着头看着一直听着谈话点着头的妈妈,渐渐有点不耐烦了。

谈话间一壶茶已喝完,这时舅舅将手盖在茶杯上后准备离开,布琼妈妈急忙起身送别舅舅。家中大姐依然站在炉子旁,眼睛注视着布琼,大哥对布琼说:“大人们都商量过了,布琼就要当扎瓦了。”妈妈把布琼抱在怀里说:“我家的布琼当了扎瓦,这是我们家的荣幸,当了扎瓦就会是最快乐的人了。”布琼又开心地叫了起来“我要当扎瓦喽”。此时太阳已落在西山上,傍晚的光线照在石经堆上仿佛洒上了一层金光,转石经堆的人们伴着最后一片夕阳大声颂唱着经文。

夜里,布琼睡在妈妈的怀里问“阿妈,我为什么要当扎瓦呀?”妈妈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当扎瓦是荣耀的事,当扎瓦是最快乐的人。睡吧,明天要去寺院里。”布琼再一次开心地答应道“我要当扎瓦”,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穿红袈裟的布琼神气地走着,被邻居们和转经的人们膜拜。家人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布琼得意了起来。“醒醒,起床了。”布琼的美梦被妈妈打断了。妈妈利索地为布琼收拾、喂饭并抱着布琼到门外大哥发动着的面包车上。随后舅舅、舅母、大姐还有在小饭店打工的二姐特地请假一天来赶弟弟的出家礼仪。

在清晨的阳光下车子缓缓开出巷子驶向结古镇腹地山顶上的寺院——亘古寺。亘古寺是结古镇上的老寺院,有着一定的历史,听老人说结古镇起初是依附着最早的亘古寺而发展和扩建的,在当地人们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汽车伴随着马达声和车内布琼家人的喧嚣声,扬起尘土沿着崎岖的山路爬上了山顶,随后一座座深红色的寺庙渐渐映入眼帘。到了寺院内,还没等布琼家人下车,已经有几位扎瓦从庄严的寺院里出来迎接。和布琼一起来的家人毕恭毕敬地跟扎瓦们走进了布琼将要接受出家礼仪的佛堂里。

弥漫的桑烟,一尊尊肃穆的佛像威严端坐,几个小扎瓦不时地从门口探头望着他们。就在此时布琼头顶着大日如来尊像,亘古寺的活佛西然亲手主持仪式并灌顶,并在布琼家人的期盼下为布琼落发。

稚嫩的身体披着袈裟再加上锃亮的光头,布琼显得尤为可爱。布琼能衬托起袈裟的重量吗?他还全然不知。整个仪式结束后布琼记住了几项戒律:不得杀生、不得说谎、不得偷盗、不得近女色、不得沾烟酒。随后一位叫罗阳的壮年和尚把他领走了,罗阳边给布琼布置床位边细说着寺院的生活规律和近期日程安排,这时布琼的家人还在外面转着寺院祈祷。

桑烟再次升起,僧侣们洪亮的念经声传彻山野,时间已经到下午了。布琼家人该和寺院告别了,布琼抱着妈妈藏袍的时候还没有哭,大哥和舅舅从车里拿出茶砖、哈达和全家凑的一万两千元供奉寺院后,大哥、大姐、二姐、舅舅、舅母一一向布琼道别时,他才从眼睛里涌出了眼泪放声啼哭。其他人都上车了,但布琼还紧抱着妈妈痛哭流涕,那浸着泪的目光中有高兴、又充满难舍。家人看着此刻的场景谁都不忍心拉开这母子俩。

最后还是扎瓦罗阳过来拉开了布琼,笑着说道:“当了和尚,就不能哭了,布琼要懂事,快和你阿妈告别。”妈妈眼睛里泛着泪花登上了车,从车窗里挥着手,汽车发动后扬起尘土渐渐地消失在布琼的眼眶中。布琼在扎瓦罗阳跟前收住了声音哽咽着,目光一直注视着汽车离开的方向。这时罗阳喊来了几个小扎瓦叫他们照顾布琼,说罢便抚摸布琼的光头,朝佛堂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了布琼和三个小和尚。布琼在三个小扎瓦面前一直揉着眼睛低着头,这时个子稍微大的尕玛小扎瓦提议到卧室去玩,布琼跟着他们走进卧室里。尕玛探了一下窗口然后从他的枕头底下掏出了小音箱放着音乐:“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姑娘卓玛啦!”三个小扎瓦唱了起来,尕玛比画着动作,逗得布琼忘记哭泣而笑起来。这时扎瓦罗阳在院子喊他们吃饭,尕玛便关了小音箱塞回枕头底下领着布琼朝伙房走了。“给,这是你的碗筷。”布琼从扎瓦罗阳手里接过碗筷跟在尕玛后面去盛饭。僧侣们都坐在寺院的伙房里享用晚餐,对刚来的布琼大家表现得都很热情,热情的氛围让布琼稍微放松了些,感到些温暖。这时亘古寺的活佛西然问布琼:“你会念藏文吗?”布琼边吃饭边摇着头。“那明天开始跟着这些小扎瓦念经文,罗阳会教的。”布琼向西然活佛点了点头。“布琼,一定吃饱饭啊!”扎瓦罗阳招呼着布琼。这时尕玛调皮地对着布琼说:“你们看,布琼一直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像个女孩,你可不会真的是个女孩吧?那样的话你可就得去阿内寺了!(藏族人称出家的女僧为阿内)”全堂的人哄笑了起来,布琼依然低着头嚼着饭。扎瓦罗阳看出来布琼的不安,便大声说:“马好不好看昂起的头,心诚不诚看碗里的奶。布琼你告诉尕玛,穗小的青稞总是高高扬起头,穗大的青稞总是默默地低着头,是吧!”又引起了全堂的僧侣一阵笑声。

吃完饭后僧侣们相继离开了伙房,小和尚们都自觉地收起碗筷,有的给炉子里添火,有的洗碗,还有的挑水,布琼看着眼前的一切静静地坐着,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僧侣们诵完晚上念的经文,各自回卧室去了。布琼跟着三个小和尚回到卧室里,尕玛对布琼说:“这个房间就睡我们四个,我叫尕玛,来这里一年了。他叫闹布,来这里半年多了。他叫丹培,来这里有五个月了。”布琼向其他两位小和尚微笑示意,“我们铺床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我再放个音乐。”尕玛又放起了音乐。

布琼蜷缩在被窝里一声不吭,这一夜该多么难熬。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妈妈不在身边,第一次会想念家人。

桑烟再次升起,飘入了布琼的鼻孔。天还没亮,外面已有僧人走动的动静,尕玛穿着袈裟大叫着“起床了”,布琼摸索着袈裟,第一次穿袈裟显得有些笨拙。其他三个小扎瓦帮他穿好袈裟,他们到佛堂内后找了个没有人坐的垫子坐了下来。扎瓦罗阳和其他僧侣大声地诵着经文直到天色稍微亮了些,开始洗漱、吃饭。今天是布琼第一天在寺里上课,他早早就跟着尕玛他们几个小扎瓦坐在佛堂内等着扎瓦罗阳教课。扎瓦罗阳走进佛堂后看着布琼第一句就是“昨天睡的好吗?想妈妈了吗?”布琼还是那么腼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布琼,在寺院和佛学院里要学很多东西。这段时间,我会教你们藏语和念经文,还有如果你们不守戒律和不学习我会打你们的。”小扎瓦们齐声答应道“拉索”。就这样布琼开始进入寺院学习念经阶段了,寺院里又开始传出了洪亮的念经声。白天诵经学习藏文,夜里睡觉之前听着尕玛从小音箱里放出的音乐。就这样过着在寺院的生活。

布琼已经在寺院度过了一个月。现在的他能自己利索地穿好袈裟,也能大声地念诵着经文,还有了自己打水和烧水的任务了。这天扎瓦罗阳告诉寺里的人,寺院里放三天的假,可以回家三天。小扎瓦们得知消息后异常高兴,“布琼,我给你家人通过电话了,你大哥会来接你,出寺院后不要做犯戒律的事啊。”布琼喜出望外,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袈裟。到下午时布琼的哥哥开着上次送布琼的面包车来到寺院,大哥拉着布琼的手不停地向扎瓦罗阳了解布琼这段时间在寺院的表现,毕恭毕敬地点着头。谈话结束后,布琼和大哥向扎瓦罗阳还有小扎瓦们道别,便发动车驶向家的方向。在路上,大哥一直问布琼寺院里的事,还把刚才和扎瓦罗阳谈话的内容告诉了他。扎瓦罗阳说了,你不爱说话,但很听话,表现很好。妈妈和姐姐也在家里等你,还为你煮了肉,妈妈特别高兴。布琼也非常高兴。车刚停在家门口,布琼就跳下车从门口喊着“阿妈”跑进屋内。到屋子里布琼紧紧地抱着阿妈。大姐开始给布琼倒茶、端肉,催促布琼快吃饭。二姐还给布琼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等全家人都在屋子里坐下的时候,家的温暖再次让布琼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到家的第二天,阿妈转石经堆去了,大哥去广场卖虫草,大姐回婆家了,二姐也上小饭店打工去了。布琼打开电视,看着电视节目等着家人回来。电视里放出的一些歌,布琼能跟着哼起来,这些歌在尕玛的小音箱里听过。他只是轻轻地哼不敢出太大的声响。这时从门口传来推门的动静,布琼迅速调了另外一个台。妈妈和邻居的老奶奶一起进屋子里,看见布琼就不停地夸赞着他,“多么可爱的扎瓦,这可是你们家的造化呀,是你家的福气呀”,布琼依然保持着他的笑脸没有说什么。“布琼,你先去转几圈嘉那嘛呢,我做完晚饭回来就可以吃了。”布琼应完妈妈的话,便整理好身上的袈裟出了门朝嘉那嘛呢石经堆走去。当走到巷口时,碰见小时候玩耍的朋友,他并没有加入游戏。小朋友们都围了过来,有的摸着袈裟、有的打量着光头,弄得他有些不自在了。“我要去转石经,你们去吗?”“我们去!”布琼和他的玩伴们嘻嘻哈哈地转走着石经,小孩们并没有念经,布琼口中似乎念着什么但声音不大。当小孩们转到两圈时聊了起来:“布琼,寺院好玩吗?”“我听说大扎瓦会打小扎瓦,你被打过吗?”布琼摇着头说:“我没被打过,但不好玩。”“我妈妈告诉我转石经堆时不能跑着转,不然下辈子会变成动物是真的吗?”“是的。”这时其中一个指着说:“你看那个男孩的发型好帅。”“不对,那个大男孩穿的才帅呢!”“布琼你觉得呢?”布琼注视着那个男孩并没有给出答复。“我要回家了,妈妈等我吃饭呢,走吧。”他们把石经转完一个整圈后各自回了家。到家午饭已经端到桌子上了,布琼看着妈妈问,“大哥和二姐呢?”“你大哥肯定在外面吃了,二姐会在饭店里吃的,我们吃不用等他们了。”吃过晚饭后妈妈收拾碗筷,让布琼诵晚上的经文。布琼诵经文后打开了电视机,母子俩看起了电视。二姐回到家后,坐在布琼旁边说“布琼什么时候回寺院呀?”“明天下午回。”“寺院里比你大的扎瓦有没有欺负你呀?”“没有。”“我听说现在有些扎瓦打架着,你可不要和他们接触啊。”“布琼你是妈妈的命呀,我的宝贝可不能学坏呀!”妈妈说着,布琼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电视。

第三天下午,布琼家里热闹了起来。妈妈准备吃的,大哥搬着行李,大姐也从娘家来了正叠着布琼的备用袈裟,就是二姐还没从饭店回来。和家人道别后布琼和大哥朝寺院而去,与第一次布琼去寺院时不同的是除了大哥以外没有其他的亲人在车上,他也不再看着车窗外,到寺院后也能向大哥干脆地挥手道别了。

当熟悉的桑烟飘过来时他觉得对这个寺院不再那么陌生了,晚上布琼和其他僧侣们在佛堂内诵完经文后便回了卧室,“我有新歌了,你们听。”尕玛拿出小音箱把声音放的很低,怕被隔壁的扎瓦听见。奇怪的是丹培今晚的行为有些怪异,不停地从自己床上起身探着窗外坐立不安。尕玛看到这一举动就问丹培:“你怎么坐不住呀,你怎么了?”“嘘!别大声说话,我带了玩的东西等扎瓦罗阳睡了我给你们玩。”丹培这么一说,布琼和闹布也坐在床上等扎瓦罗阳的屋子灯熄灭为止。“好了你现在可以拿出来了,什么东西呀?”尕玛点着蜡烛催促着丹培。丹培从自己的床底下摸出了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当丹培打开报纸后吓了他们三个一跳,竟然是两根烟。“你怎么拿这个,扎瓦罗阳知道后会打死我们。”尕玛说。“不能碰烟。”闹布说。布琼神色紧张地看着烛光下的两根烟。“你们小点声,这是从我爸爸那里偷的,我学一下爸爸的样子你们看啊。”丹培借助烛灯点燃了一根。随着点燃后散发的味道,让他们更加紧张和刺激起来,都看着丹培不敢出声。丹培学着动作轻轻地摇着脑袋吐着烟,几次猛吸后把烟踩灭,把踩灭的烟渣包在碎报纸里说:“这个给你们,你们也学学。”丹培见谁都不敢拿他手里的就对尕玛说:“你胆子也这么小呀,我以后就叫你胆小鬼尕玛。”“我才不怕呢。”尕玛从丹培手里接过烟,也点了起来。当屋子飘满点燃烟的味道时,布琼更加不安了。这味道不该寺院里闻到,这味道冲散了桑烟的香味。尕玛拍打了一下闹布的头说:“闹布你也来!”闹布猛吸一口后趴到自己床上把脸用手捂了起来。尕玛又让布琼猛吸一口后,踩灭了烟,包在碎报纸里打开窗扔了出去。尕玛说,“我们都吸烟了,谁都不能说出去听见了吗?”“我们都要发誓。”这是他们违背寺规而体会到的第一次紧张和刺激,满足了不让为而为之的心理,他们听完相互发的誓后,便安心地各自爬上了床。布琼久久不能安心,因为今晚闻不到桑烟的香味了,而烟草的味道在他的记忆弥漫侵蚀,这味道让他害怕,只希望赶紧消散。

第二天,他们四个和平时一样打坐在佛堂里念经,把秘密藏在心里,对谁都没有说过。

(二)念珠

“阿妈,一定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大姐有些急躁,对着妈妈说道:“和谁不好偏偏和老酒鬼土丁家的孩子在一起,如果他们真要结婚,我们家怎么面对别人呀?”“是呀,老酒鬼土丁多数喝得酩酊大醉,狼狈不堪,我一想到酒鬼土丁那双被酒熏醉的眼睛,就会讨厌。等你大哥回来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布琼的妈妈长叹一口气回答大姐的话,手中不停地捻动着念珠,母女俩心事重重。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大姐开始做晚饭,这时母女俩听到大门有动静,都焦急地探看窗外。“阿妈,是谁呀?”“是你大哥。”大哥进屋,大姐向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大哥发现妈妈和大姐今天的反常,便主动问起她们:“怎么了,有什么事?”妈妈说:“是二女儿的事。”刚说到这时大哥反应激烈地说道:“是布样和土丁家的儿子在一起的事?我朋友说的时候我还没当真,原来这事是真的呀!”妈妈接着说:“我们几次看到过,布样坐在老酒鬼土丁家儿子开着的面包车上,还有几次都是在晚上送回来的。”大姐边盛着晚饭边说:“是土丁家的二儿子,是离过婚的,可我们家的布样还和他在一起,一定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平时很少说话的大姐夫也说道:“我也听说过他人不好,到结婚生子后布样一定会后悔的。”妈妈放下手中念珠说:“布姆今天晚些回家,一会布样回来我们一起说她。”四个人吃着晚饭陷入了焦虑的等待中。直到晚上的十点后,来了通电话:“卓尕她们家人不在,今晚陪她守家我就不回来了,不信我让卓尕说。”“不用了!那你明天回来,家里有事。”妈妈挂掉电话后看着焦急等待的大哥、大姐和大姐夫,说:“是布样,她说她要陪卓尕,今晚不回家了。”这通电话让原本焦虑的家人陷入了更凝固的僵局气氛中。这时大姐开口说话了:“阿妈,我们那就先回去了,明天下午再说。”妈妈和大哥送完大姐夫妇后,再没说什么话就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高原的天空上,蔚蓝得看不到云朵的痕迹。草原上搭着一顶顶的帐篷,当地的藏族人穿着节日的盛装,或是祥和的一家人围坐在草滩上,或是潇洒的男人们梳理着自己马匹的鬃毛,或是羞涩的姑娘们用长袖捂着脸矫正着身姿。就在这个草原上举办着一个活佛的坐床仪式。那顶最大的帐篷里,端坐的就是将要举行坐床仪式的悟智活佛。他将认定为安赤乡葛巴寺第九世活佛,这个消息对于安赤乡的人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有信仰的人们拥有了心灵寄托的载体。古老的葛巴寺会在悟智活佛的转世间,破旧的寺院会兴建、佛堂里会再次燃起酥油灯、寺院外会再次传出僧侣们洪亮的诵经声,老人们双手合十捻着念珠,流着泪祈祷着,他们等待的寺院主人回来了,人们的信仰会因为悟智活佛的转世而传承兴起。

参加坐床仪式的僧侣有上百名,来自玉树大大小小的寺院,其中就有玉树亘古寺的僧侣们。布琼、尕玛、丹培、闹布的身影也出现在此次的法会上,他们的袈裟里不再是稚嫩的身体了,是一个个强壮的青年了。已到十八有余年龄的他们,用粗狂的嗓音在僧侣群中,埋头念诵着经文。他们已拥了强壮的身体,在轮廓清晰的脸颊上,已看不到他们的稚气。

坐床仪式要迟一点举行,这一天是他们四人在成长十八年间,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信众,而信众们对僧侣们的膜拜,他们各有自己的理解。也许感觉到了虔诚,也许感觉到了荣耀,也许感觉到了责任,也许感觉到了疲劳。

一天的仪式结束后,人群也散了,活佛们也回寺院里了。在十八年后已是堪布身份的扎瓦罗阳,在亘古寺的僧侣间有了一些地位,堪布罗阳告知僧侣们“在悟智活佛的安排下,明天众僧侣要到勒巴沟游玩一天,寺院会管全天饭,明天早上在寺院集合,可以开私家车,没有车可以搭寺院的卡车,今天就可以各自回家了。”堪布罗阳单独把布琼、尕玛、丹培、闹布四人留下来说:“你们四人明天要跟其他扎瓦完成搭帐篷的任务,明天早点来寺院里,赶上寺院的第一辆卡车。”堪布罗阳交代完便离去了。“布琼我送你回家,闹布你坐丹培的摩托车,我们一起回家。”尕玛发动自己的摩托车把油门加得很大,排气管的声音弄得很响。尕玛载着布琼,丹培载着闹布,健壮的小伙们骑着摩托车在公路上驰骋着,时而你追我跑,时而并车前行。尕玛骑着车放声唱起他的偶像亚东的歌,疾驰在公路上。他们是快乐的、是自由的、是没有束缚的,更没有对生活琐事的担忧。尕玛把布琼送到了家门口,布琼心有余悸地哼着尕玛刚才唱的歌,走进了屋里。布琼一进屋,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感觉到,今天家里与往常的气氛不一样。妈妈、大哥、大姐表情都很严肃,二姐布样却紧锁着眉头。布琼的到来似乎缓和了一些家里紧张的气氛,可布琼问起什么事时,家人又陷入了僵局。布琼再次追问情况后大哥才回答:“你二姐在和老酒鬼土丁家的二儿子交往,我认识他,他是离过婚的,人不好。”大哥这么一说,马上打开了家人的话匣子,大姐说:“是呀,我也听说过他人不好。”妈妈指着布样说:“不能在一起,以后不要交往了。”布琼没有说话,但看见了二姐布样眼里泛着泪花,可二姐倔强得没有流出眼泪,只是撇着脑袋。布琼察觉二姐的表情后,也为她着急了,但布琼不知道说什么,确切地说是不知道怎么劝二姐。此刻,布琼也陷入了家里僵局的气氛中。二姐布样依然表现着她的固执,家里只能听到吃晚饭发出的声音,倘若布琼不说下面的话,也许气氛会一直僵持下去,“我们寺院明天要到勒巴沟游玩一天,我要早点睡。”家人这才把目光转移到布琼身上,紧接着问了一些家人间才提的问题,“今天的坐床仪式怎么样?好看吗?人多吗?”这时二姐就溜进了她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大哥脸色一沉,嘱咐布琼早些睡,就回房了。妈妈长叹口气说:“还是当扎瓦好,不会陷入生活的苦海,你二姐真让我们操心呀,布琼早点睡,阿妈会早起叫醒你的。”布琼静静地坐了片刻,若有所思,然后起身走向了二姐的房间,二姐躺在床上玩着手机,看了布琼一眼又注视着手机。“姐,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信不信我揍他。”二姐起身对着布琼说:“你懂什么?给我出去。”布琼再没有接二姐的话就离开房间带上了门。布琼到自己的房间后就拿起了手机拨了电话,“喂,尕玛你在干什么?”“我在玩CS。”“我心情不好,兄弟。”“有什么事?我电脑声音很大没听清。”“没事,明天来接我。”“哦,好的。”布琼挂掉电话便铺好床铺,躺在床上翻了翻手机里的电话簿,然后关了灯,合上了眼。

勒巴沟是玉树的美景之一,在那里露珠裹着青草,松柏漫山遍野,山泉潺潺,还有唐代佛教造型风格的岩画让人惊叹,阳光的眷顾使勒巴沟散发着山野的芬芳,让人向往。

随着卡车响彻山谷的声音迎来了清晨的阳光,各寺院的僧侣们陆续赶到勒巴沟。有的扎瓦显得兴奋,有的扎瓦带着睡眼,还有的扎瓦显得好奇。

布琼、尕玛等人乘坐的是亘古寺拉帐篷的卡车,卡车停到指定的位置后,扎瓦们就开始卸卡车上的东西,搭帐篷、生土灶,开始忙碌起来。太阳升起后,天气暖和些后,帐篷也一顶顶地搭好了,山谷内传来玩耍的笑声,“走,丹培我们来一起踢足球。”尕玛边脱袈裟向布琼和闹布挥着手。他们几个找到稍微平坦的草滩后,开始分人踢球,尽管僧服阻碍着他们踢球的灵活度显得有些拘谨,但丝毫没影响他们踢球的热情。“快给我,传。”“这边,踢这边!”“哦!球进了!”“哈哈哈……”此刻,他们忘了身上穿的袈裟,也许此刻可以大步大步地跑动,还可以大声地吼叫,不顾一切形象,可以放纵在踢球的游戏中。尕玛时而还会大声地唱几句歌,炫耀着他进球了,好是快活、自在。

太阳已到头顶,山谷里阳光的照射,把青草、松柏、山泉、帐篷的颜色映得那么鲜活亮丽,美似一幅画,微风暖暖的,吹起山谷的味道,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他们踢得满身大汗,显得有些疲劳,堪布罗阳来叫他们吃午饭。他们整理好袈裟后,到生起的土灶前排队领午饭。领到饭后就到各自寺院的帐篷周围随地而坐,开始享用午饭。“你看那顶最大的帐篷,里边就坐着悟智活佛,下午要给我们讲经文。”“听说悟智活佛很博学。”“他藏语和汉语都很精通。”“是是是!我也听说了。”几个扎瓦聊了起来。“诸位僧侣,好好享用午饭,这边还有饮料和水果供大家享用,下午三点悟智活佛还会给我们讲经说法。”堪布罗阳大声地宣布着、重复着,以便让每个僧侣都能听见。

吃过午饭后,僧侣们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布琼、尕玛、丹培、闹布舒服地躺在草滩上,聊了起来,“你们仨,会玩CS吗?”尕玛嘴边咬着一根草问道,“那有什么不会玩的,我还是高手呢。”丹培回答。“我也会玩,在网吧里几个人玩更热闹。”闹布说。尕玛见不说话的布琼说“你不会玩吧,我教你玩,可好玩了。”布琼点了点头。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们三人聊的话题中的布琼显得有些安静。

下午3时,扎瓦们聚集在悟智活佛的帐篷前,悟智活佛开始讲经说法。随着悟智活佛起头念诵经文后,在场的扎瓦们都齐声念起经文,扎瓦们洪亮的念经声,响彻山谷。一段很长的经文念诵完后,悟智活佛清清嗓子说:“现在社会诱惑很大,僧侣也是人,也会有贪念,也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事情,还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性,我们始终不要忘记我们把心、意、身献给三宝佛法,该守的戒律要始终执著,该有的善念依然不能磨灭,因为我们是远离生活苦海的人,是信仰的传递者。”讲完佛法已到傍晚,现在是各寺院自行安排活动的时间。亘古寺的扎瓦们围坐在自家的帐篷前玩耍游戏,一会儿有两个扎瓦在摔跤、一会儿又有激烈的辩法、一会儿有几个扎瓦在翻跟头,最后在几个小扎瓦的推荐下,让尕玛唱歌。尕玛硬是被推到了扎瓦围坐的圈中间,尕玛开始时红着脸,抓着脑袋,伸着舌头有些害羞。在大家的激励和吹嘘下他开始敞开嗓子唱了起来,“默默的想你挥挥手,告别我一生的荣耀,应招而来的神鹰,请带走我……”他优美的嗓音让扎瓦们都静了下来,静静地倾听着,尕玛唱完这首《天葬》后,扎瓦们都为他鼓掌。可堪布罗阳并没有鼓掌而是手里捻着念珠,嘴里依然默念着什么,脸色沉了下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一日的游玩已接近尾声,各寺院的扎瓦们又忙碌起来,开始收起自己寺院的帐篷和草地上的垃圾。汽车一辆辆离开了山谷,晚霞到来,山谷也陷入了安静的暮色中。

布琼回到家中后依然没有看到二姐的身影,妈妈依然还在担心着二姐的事,但妈妈对布琼只字不提姐姐的事。电厂规模还不太大,在这边供电的方式是间歇性的,今天家里刚好有电,布琼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困意让他打了一个哈欠,他便向妈妈说道:“我困了,我先睡了。”布琼其实也意识到家人始终不会让他接触恋爱感情等方面的事。

三个月后的一个上午,在寺院正和几个扎瓦打篮球的布琼,接到大哥的电话:“你中午有时间吗?到德吉饭店来一下,家里有事。”“好的,我会赶到。”尕玛再没多问事由。到中午时布琼借了尕玛的摩托车奔向德吉饭店,在德吉饭店角落的包间里找到家人,但是多了几个陌生人的面孔。虽说是家人团聚吃饭,可桌上的气氛有些严肃。布琼坐在一个空位上,打眼一瞧,这不是老酒鬼土丁一家人吗?还有他的两个孩子。布琼这才明白事由,原来是为二姐的事。今天的老酒鬼土丁特别收拾了头发,还换了件新衣服。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坐在他身边,二姐坐在他们的正对面低着头。布琼的大哥先给土丁一家让菜,招呼他们吃菜。两家人客客气气互相让着菜,意识到没人在动筷子后,妈妈向布琼的大哥使了个眼色。大哥就像是上足了弦的表一样开始说起来了:“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想必大家都知道什么事,我们就不说没用的,我们开始是不同意布样和你们家儿子的事。我们也不忍心让布样难过,所以我们有一个要求,如果他们俩真的能成,就要让他们俩住我们家,这样妈妈和我们兄妹也能照顾到他俩。”老酒鬼土丁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油,若有所思地说:“这样不成,我的二儿子虽然离过婚,但他是干部家里全靠他,我和大儿子都没有工作,以后只靠大儿子跑出租养活家是不可能呀。”一直静静听他们谈话的妈妈这时也表态了:“以后我们定期向你们家送钱,这样就可以吧!”老酒鬼土丁捶了一下自己的大儿子说:“你们就放心,如果布样来我们家后我们一定好好待她,你们就放心吧。”“是呀,是呀,你们就放心吧!”老酒鬼土丁的大儿子应着说道。这时布样的大姐插话道:“我不放心,我是女人我知道我妹妹以后都要照顾谁,我不放心。”气氛已经有些僵了,谁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谁也不会妥协,布样依然低着头不说话。但她不知道被什么触动了心,开始流起了眼泪,不停地擦拭着。

最后,双方在没有结果的谈话下各持己见地散了饭局。晚上只有妈妈一人在家,她不时地叹着气,显得心事重重。今天虽然有电,但妈妈没有打开电视,只有灯泡光照亮着屋子,显得有点寂静。妈妈捻起念珠默默地念着经文,一个人静静的。这时大哥依然和往常一样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家了,“阿妈,布样呢?”“她没回家。”几句简短对话结束后,大哥也安静了,虽说是屋里有两个人但气氛还是陷入了寂静中,妈妈依然攥着捻珠默念着经文。

突然,外边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可能是布琼来了。”大哥说道。他们都看着门的方向,布琼脸上带着笑容进屋了,一手里提着一包零食,另一手用大拇指了指身后,“阿妈,今天有人给我买吃的。”妈妈和大哥看向布琼的身后,看见了布样。布样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重重地坐在妈妈身旁,靠了一会儿妈妈打开一包零食吃了起来。当布样的电话响起是她按下了关机键,继续靠着妈妈吃着零食。大哥这才打开了电视,屋外漆黑一片,布琼家在夜幕中亮着灯光,屋子里传出了家人间和睦的笑声。

妈妈把佛珠放在枕头边,家人都睡了。不知是什么力量,将这家人的感情像是用一根线串在了一起。无形中把他们的心聚在了一起,就好比念珠,用一根线把每个珠子串在了一起。

最终,布样选择放弃了这次恋情,她也失去了一些东西。可她的心里一定有家人触动她的感动,也许她永远会记住家人对她的关心,更没想到的是家人平时阻止,关键时却顾及布样的感受。也许她会为此而伤心一时,但她也做好了独自面对伤心的心理,也许感情最终是选择。

(三)袈裟

玉树的夏季格外吸引人,青青的山、芬芳的草原、清澈的山泉、灿烂的阳光、蔚蓝的天空让人流连往返。自己在车里备好食物,和亲朋好友到草滩上过一段惬意的草原休闲时光,又让人倍感舒适,让人忘却心中的烦恼。有带着老老少少在草滩上享受美食的家庭,有形形色色在草滩上畅饮啤酒的年轻人,有卿卿我我在河边戏水的情侣们。当然布琼他们几人也有到草滩上玩的想法,这不,现在他们就开始商量明天到草滩上玩的计划。“好吧,我们今天就早点在各自家中准备明天草原上吃的食物。”他们四人达成共识后便分头准备去了。布琼要准备水果和酸奶。在家中布琼让妈替他买水果,他自己去买酸奶。布琼逛了一会街,买到酸奶回来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他到家中后看见妈妈已经把买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但地上多了一个水盆。仔细一看水盆里有一条很大的活鱼,布琼有些吃惊,大声嚷了起来,“阿妈这怎么回事?”妈妈不急不慢地走到水盆前指着鱼说:“这个是我在买水果的时候看到有汉族人卖活鱼是用来吃的,所以我买回来想着明天你去草原上玩的时候顺便把它放生。”“好的,阿妈。”布琼答应道。

第二天一早,妈妈激动地叫醒布琼,“快醒醒,快醒醒,快过来看。”布琼也有些紧张了,迅速穿好僧服走到妈妈跟前。妈妈焦急地指着水盆里的鱼说:“是不是死了,你看都不动了,你看,你看,白肚皮朝上了,怎么办?我造孽呀!”妈妈对鱼的焦急和自责让布琼也为妈妈担心起来。“阿妈,再不要自责了,鱼是死了但我会为这条鱼念经的。”妈妈听到这句话显得稍微冷静了点,但还是不停地在念经。“布琼,那现在这鱼该怎么办?放到河里也没什么用了,怎么办?”“反正鱼死了,要不,还给卖鱼的老板他们会吃鱼。”“不行,这只鱼我是买来放生的怎么说都不能让人吃了。”“阿妈,那这样吧,我先收拾一下今天去草原上带的东西,你想好办法后告诉我怎么做才好。”过了一会妈妈在院子里叫布琼,布琼走到院子里看到妈妈在院子的角落里挖了一个坑,便叫布琼把鱼拿过来,让布琼倒进坑里把鱼埋了,妈妈一直对着埋好的鱼念着经并不断地说“罪孽,真是造孽,我如果没把鱼带到家里,就不会死的,嗡嘛呢呗咪……”布琼从妈妈的脸上看到深深的负罪感,这让布琼有些记忆深刻,然后就大声地念着经走进屋子里开始收拾东西。

汽车在院外鸣笛时,布琼知道是他的扎瓦伙伴们来接他了,布琼带上食物上面包车后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人,不是扎瓦是一个小伙子。这时尕玛指着小伙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哥,我带他出来玩的,车内的扎瓦都点头示意。面包车内都是红色的袈裟,就尕玛的表哥穿得有点显眼。面包车后面塞着食物,他们在车内有说有笑地开向了巴塘草原。随着车内的气氛热闹起来,汽车行驶的速度也变快了。

当他们的车停到一处他们认为比较平坦的草滩后,他们开始从车里搬下东西,不一会他们在垫子上铺满了食物,甚是显得丰盛。闲暇的时间,丰盛的食物,无忧的心情,快乐而自在,心里应该没有世俗的担忧,他们无疑是最快乐的人。一会儿几个人在一起踢足球,一会儿互相追着玩,一会儿又躺在草滩上休息,直到他们的肚子提醒他们该进食时后,他们才开始围坐在食物前。相互递着食物,让着可乐,还不忘相互开玩笑。扎瓦们开始聊起寺院的事,家里的事,自己的事。尕玛把手上食物一扔,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唱歌,我很喜欢唱歌,想唱给好多人听,可我不能呀。”丹培提了提袈裟双手一摊对着尕玛说:“这还不简单,你在寺院的法会上唱给大家听呀,人多,只不过要担心堪布揍你,哈哈哈。”丹培的调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尕玛脸色先一沉,然后也笑了起来。“我现在可讨厌做饭了,在寺院里我要做饭,到家里家人还让我做饭,像个每天围着火炉转的姑娘,糟透了。”丹培沮丧着说。“我整天被我妈妈和爸爸像对待犯人一样管着,还每天都告诫我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干,我都是大人了,我懂我该干什么。”闹布说完猛喝了一口饮料。布琼从塞满零食的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扎瓦就不是人吗?”“那你的烦恼是什么?”丹培指着尕玛的表哥,“说说,我们也听听。”尕玛的表哥笑着说:“我没有什么烦恼,就是我交了两个女朋友,这让我有点头疼。”“那是你自找苦恼,早晚会死在女孩的手里,你看看我们,我们就没有这种烦恼,一个人不用顾生活的琐事,多快乐,多自在。”尕玛说着话弯下身子,“大家吃呀!”用手将零食拨散开。四个扎瓦开始大声地聊了起来:“我看扎瓦未必都快乐吧,我们见扎瓦还俗的也不少呀。”“那你知道当扎瓦的意义是什么?”“自己知道就行了。”“是呀!”“那可不对,扎瓦也是人,再说了四只脚的牦牛都会跌倒,何况两只脚的人。”“那说明你当扎瓦的心不纯。”“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好了,好了,我不想说了,我们还是玩吧,吃东西。”“对,对,我们踢球。”“不,我要躺着。”“我还要听歌。”尕玛的表哥目睹了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扎瓦一顿扯着嗓子辩论,然后他们各自干各自的事了,而布琼的心里只是盼望着早点结束今天的游玩。

等到扎瓦们玩累了,东西也吃得也差不多了,卷起地铺,收拾好了垃圾,他们坐着面包车带着吵闹声,离开了巴塘草原。

几年后的一个下午。“喂!布琼你后天就要去西宁了,我晚上开车来接你,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哦呀。”在家里的布琼被他妈妈追问着:“是谁呀?什么事?”“哎呀,阿妈是尕玛。”“他说什么了?”“说晚上一起和扎瓦们一起吃饭,哎呀!阿妈你就别总这样追问了。”“瞧!现在孩子长大了就开始顶嘴了!”“我没顶嘴呀阿妈,给点钱晚上可能要用。”布琼的妈妈把手伸向了怀里,从脖子上挂的佛珠和凌乱的护身符中梳理出一个小布袋,从中掏出一些钱,“10、20,给50元。”“50太少了,再给点。“你们有几个人呀?”“四五个扎瓦。”“再给你50元,你们可以吃点面片,不要吃太贵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看你现在脾气变大了!”“没有呀。”布琼把钱放入怀里转身走了,妈妈边看着布琼边收拾脖子上挂着的钱包。

天色稍晚后,布琼他们坐在了一家饭店的包间里,还来了寺里的两个年轻扎瓦,“丹培怎么还没来?”“他说他一会就过来。”“好吧!那我们就先叫菜吧!我们点什么菜?”互相让着菜单都只是翻了翻菜单没有点,又回到尕玛的手里。“你们怎么不点呀?”闹布喝了一口茶说:“你不知道我不认识汉字?你还让我点。”“那你可以画呀。”尕玛笑着说道,他们都笑了起来,“还是我点吧。”尕玛翻开菜单,“服务员,服务员!”“来了!”进来了一个汉族的服务员,“你们这里哪个菜好吃?”服务员指着菜单说:“你们吃肉吗?这个菜好吃。”“我们吃肉,但不要鱼肉。”“好的,那就这道菜吧,牛肉的。”“好,就这个,还有这个,快点上啊!”“好的。”服务员一出包间门后,他们对着尕玛笑了起来,“你们笑什么呀?”“你和佳莫说话的时候可温柔了!”藏族称呼汉族女性为佳莫,“你们不要胡说。”尕玛指着布琼说:“刚才布琼看佳莫的眼睛都快要掉到桌子上了。”“你才胡说!”布琼辩解道并发了一个誓。“我才没看呢!”这时闹布又添油加醋地说:“这里的佳莫没什么好看的,西宁的佳莫才好看呢!”布琼嗓门有点放大:“你们说够了吗,我要翻脸了啊!”尕玛拿起电话说:“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给丹培打个电话。喂,丹培你骑摩托车着还是摩托车骑你,怎么还不到?你快点呀!”尕玛挂掉电话后他们又笑了起来。

“隔壁怎么这么吵?我刚才尿尿去的时候看到几个男男女女喝酒着,现在的女孩也喝酒。”尕玛说完后扎瓦们都有不同的表情。等菜上齐后丹培也到了,他们开始吃了起来,饭菜很好吃,只是隔壁包间有些噪音,让他们有些反感。因为从隔间传来的噪音让他们没法安静地吃饭和聊天,这时从寺院里来的两个扎瓦其中之一用手拍了一下隔间的墙,示意让隔壁的人安静,似乎隔壁安静了许多。扎瓦们继续吃着饭,聊着天。可过一会隔壁的包间又开始吵闹起来,这时扎瓦中间传来一个声音:“要不,我去揍他们一下?”尕玛说:“算了,我们赶快吃完饭吧。”布琼接着说,“谢谢大家为送我而一起吃饭。”闹布和布琼接着说道:“对了,布琼你为什么事去西宁呀?”“我表哥要买个面包车,顺便给表嫂和孩子看病,我帮他们,去的时间不久。”布琼回答道。“我还没去过西宁,回来时给我们带礼物啊。”丹培边说边开始收钱,“这次,布琼就不用收钱了,就当我们送你的路费吧。”吃完饭后,扎瓦们向布琼道别后,尕玛把布琼送回了家。

到家后,妈妈和二姐已经把布琼明天要带的吃的准备好了,妈妈嘱咐布琼照顾好表哥和表嫂,并塞给布琼200元,二姐将150元交到布琼手里说道:“100元是大姐让我给你的,她来过了。50元是我自己给你的。”布琼把钱收好后,放入怀里。回卧室去了,躺在床上的布琼睁着眼睛,不知是不是有点为第一次出远门而有点兴奋了,入睡的时间较晚了些。

次日凌晨5点被妈妈叫醒的布琼,揉着沉重的眼皮,一件件地穿起袈裟,洗脸后吃上妈妈拌好的糌粑,等着表哥的到来。妈妈还把二姐叫了起来,也让二姐送布琼。布琼表哥和雇的车到布琼家后,妈妈一只手握着布琼的手,另一只手抓着一把米,将他送到车上,二姐把布琼的盘缠和衣物送到车上了。汽车离开时布琼和妈妈碰了额头道别,向二姐挥了挥手。车子离开一段距离后布琼看到妈妈向天上洒着米,嘴里诵着祈福。

伴着晨光布琼在车里听着孩子的哭声和表哥与司机的对话,左顾右盼显得有些好奇。

“扎瓦,你是第一次去西宁吗?”司机对布琼说,“是呀!”“那你高兴吗?”“高兴。”“我们很快能到西宁的,我的车比班车快多了。”“哦呀。”表哥对着布琼说:“到时候我会说路上经过的一些地点,还有布琼和嫂子如果饿了就吃点车上带的零食。”

从早晨到中午,又从中午到傍晚,车子里的他们一会有人说话有人睡着,一会有人吃东西有人要求撒尿。车子走走停停,孩子的哭声依旧断断续续,只是布琼把表哥说的一些地名有些记住了,有些没记住,“清水河一野牛沟—什么什么—花石峡—什么什么一湟源一西宁”,到晚上,布琼和表哥他们住进了一间宾馆,因为是夜里,到西宁布琼没看到多少地方,只是觉得有很多灯光亮着。

次日,表哥决定先去给嫂子看病。走在街上,布琼和表嫂紧紧地跟着表哥,初见这么多的车和人有些不安,更让布琼不安地是异地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布琼低着头步步紧随表哥。白天一天的时间就在医院排队、等待、就诊、等待、开药中过去了。晚上他们去了一家挺大的饭馆,布琼和表哥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可依旧能迎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布琼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的佳莫确实很白,很漂亮。等他们吃完饭回到宾馆休息时布琼在西宁的一天就结束了。

第三天,表哥安排让布琼陪他去看车,让表嫂和孩子呆在宾馆。等晚上回来后让他们发笑的是,嫂子不敢出去买吃的,在宾馆里饿了一天。

第五天,表哥领着布琼买东西,“布琼你想要买什么东西或回去时带的礼物?”“我想买个新手机和给家人的礼物。”“好的,我给你买一个,你用你的钱买其他东西吧。”布琼拿着表哥给他买的新手机在电子商城逛着,突然他停下脚步在一个柜台前向老板问了一部MP3的价格,这时表哥在看光盘,“老板,这个多少?”“这个160元。”“便宜点。”“150元不能便宜了。”布琼掏出150元买了下来。当他走向表哥方向时,看到另一家也摆着他刚买的MP3。他向老板问了一下价格,当布琼听到80元的价格时,心里产生了懊悔、害怕,觉得自己被骗了,即便这样布琼也没有把事情告诉表哥。

两天后的他们,坐在新买的面包车里,布琼也带着送给家里人的礼物。

回到家里的布琼,边与家人分享着去西宁的快乐,边给家人送着礼物,“这是给阿妈的鞋,穿上一定很舒服的。这是给两位姐姐的钱包。”妈妈打量着鞋显得有些高兴说:“一定挺贵的吧,还是真皮的呢。”“不贵,阿妈你穿着舒服就行,不要舍不得穿。”“布琼,从下个星期开始你们寺院里有法会,一段时间你要住在寺院。”妈妈说着话把鞋收了起来。布琼在不经意间叹了口气懒懒地回答道:“知道了。”这个不经意的叹气,让妈妈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也许妈妈多虑了。“布琼,你准备准备你要带到寺院的东西!”布琼应着妈妈的话掏出电话走到房外,打起了电话。回到屋里,布琼跟妈妈说:“阿妈,我去买些东西就回来。”“哦呀,回来别太晚了。”“哦呀。”布琼提了提袈裟打开MP3戴起了耳机,这时妈妈对着布琼说道:“不要总听歌,多念经。”布琼不耐烦地回答道:“哦呀,哦呀。”便走出去了。

他走到巷子里,认识他的人都主动和他打招呼:“扎瓦,您去哪里?”“扎瓦,好久没见您!”“扎瓦,你慢过!”布琼也腼腆地打着招呼,只是他意识到他没有了自己的姓名,“扎瓦”这个称呼已经是他的姓名了,已经是他的身份了,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了。

几天后,布琼在寺院里收拾着自己的床铺,其他扎瓦也陆陆续续回到寺院里。闹布、丹培也回来了,在寺院的晚饭上他们才发现尕玛没来,他们开始聊了起来,“尕玛怎么还没来?”“我给尕玛通了电话,他说他病了已经向堪布请假了。”他们三个在寺院里,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互相跟随的影子,在他们熟悉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并各干各的事情。等他们晚上就寝前,给尕玛通了个电话,聊了会天就休息了。布琼看着不断在床上翻身的丹培,他们依旧睡得有些晚了。

寺院里已经开了连续几天的法会,布琼、闹布、丹培起早贪黑的这几天在寺院过着简单循环的生活。可是每次在佛堂里点燃酥油灯,心里默念着经文为众生祈福时布琼和其他扎瓦们心静如水,忘掉了一切俗世,忘记了忧伤,忘记了寂寞,忘记了欲望。

法会期间扎瓦们通过百姓的供奉和寺院布施得到了不少的钱,这一天的法会刚结束,僧侣们吃过晚饭各自干着自己的事。这时丹培接到一通电话,他把布琼和闹布叫到跟前说:“今天晚上我们偷偷去网吧玩,明天反正也没有法会。”布琼探了探四周问道:“堪布知道了我们就完了。”闹布接着说:“不会知道的,我们半夜偷偷回来。”丹培点了点头说:“对,早去早回,顺便把多热也一同叫上去,他晚上去过网吧,就说我请上网费,他一定会去的。”

夜深了,寺院外边漆黑安静,夜空下深红色的寺庙没有几间屋子闪着灯光。布琼他们的房间突然亮起了灯,一个很低的声音从窗外轻轻传来,“喂,兄弟们走,声音轻点。”布琼他们一个个从屋子里窜出来。多热示意其他人都小心翼翼,然后悄悄地溜到了寺院门口。多热、丹培他们将各自的摩托车推到离寺院很远的山坡下,布琼、闹布轻轻带上门,拖着沉重的袈裟跑动的脚步很碎很快,追上来等他们的摩托车。在微弱的摩托车灯下多热领着路,布琼坐在摩托车后座,仿佛感觉到这种兴奋似曾相识,这种刺激的感觉让布琼莫名的享受起来。

等他们走进网吧,每人办了一张通宵卡。丹培买了一些饮料,一个个地看着上网的人,似乎在找什么人一样。在网吧的最角落停住脚步,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打着招呼并坐在那个人的身边,他们好像事先商量过一样。其他扎瓦也跟着过去,坐到他们身边的空位上,并对和丹培打招呼的人感到有些好奇,那个人戴的鸭舌帽的帽檐窝得很弯,上身穿了一件红色的夹克,奇怪的是下身竟然是僧服。更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人突然主动向他们打起了招呼。原来是噶玛,这让扎瓦们感到有些惊讶,除了丹培。但由于是在网吧,人杂,他们压制住了自己内心对噶玛的惊讶,不动神色地玩起了电脑。

到半夜时,布琼、丹培、闹布三人显得有些安静,只顾玩着自己的游戏或看着电影,可多热玩游戏时的叫声有点大,网吧里那么多的人里没人敢劝阻让他安静,还有噶玛。看着噶玛他戴着耳机似乎显得很自在,有时还会放声唱起歌来,布琼感觉到没人敢触犯扎瓦们,就连在过道里那些年轻人碰到扎瓦都要躲着点。凌晨5时,他们相互催促着离开了网吧。布琼在回寺院的途中困意让他有些难受,身体显得有些冷,趴在丹培背上期待着早点到寺院。等他们把摩托车骑到离寺庙不远的地方,就将摩托车推到院子便各自回到房间,布琼倒在床上,好像思考着什么,“以后会不会接受或习惯这种玩法?”但由于太困就没再想什么,闭上眼睛开始熟睡了。

第二天,多数扎瓦都回家了,堪布也早早出去了,没人察觉他们睡得很晚才起床。晚上他们依然去了网吧,溜出寺院依然和第一天用的计策一样。可这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和昨天不一样,多热将一个男孩拉到网吧门口,把那个男孩的头皮用石头打出了血,谁叫那个男孩玩游戏时和多热叫嚣。布琼没有参与这次打架,尕玛和其他扎瓦都将劝架的年轻人扇巴掌打散了,没人敢再劝架了。这天凌晨布琼一行人回到寺院里躺到床上,回忆着打人的一幕,有点让他后怕,等布琼还没想好以后会不会还会发生更严重的事,就因为整夜没睡太困了,又入眠了,睡得很死。连续几天的网吧通宵日子过后,布琼只是反复想着,多热打完人后回来的途中说的一句话“最讨厌他们那么看待我们,好像扎瓦不是人一样”。第五天,他们在寺院放假的情况下各自回了家,他们下次见面时,应该是寺院召集他们回寺的时候了。日子就这么过着,时间就这么走着,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五年后,在亘古寺的院子里,只有丹培的身影,为桑烟台上添着桑柏叶,仰起头看着寺院上面的天空,桑烟弥漫着整个寺院,然后低着头看了看刚出家的几个小扎瓦。想起来好多事,悟智活佛已经去闭关静修了,也许会是三年三月零三天,也许会是一生不出来。罗阳堪布现在掌管着寺院的事情,显得苍老了许多。闹布现在每天都在接触着生死轮回的事情,那里离死亡更近,那里离轮回更近,他在巴塘天葬台长期和秃鹫住下了。

在另一边天空下,一个身穿休闲装留着长发的青年,仿佛心事重重地在转着嘉那嘛呢石经墙,脚步很沉重,头也压得很低,看上去若有所思。他只会想着一个画面,一个年迈的母亲听到一句“他已经脱掉袈裟了”时的表情,长满皱纹的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失望、那种痛心、那种懊悔、那种羞愧。他深深地嗅了一下桑烟,仿佛嗅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在寺院闻的桑烟,他伫立在人群中好久。最后,走上了一辆面包车,发动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光盘说道:“没想到,尕玛真的当了歌手。”就在这时一个人向他喊道:“喂,到格萨尔广场多少钱?”“10元。”“快带我去那里,快点。”他收起了光盘,叹了口长气,懒懒地踩了油门。

车子渐渐远去,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车子。一个满脸皱纹、两鬓斑白的老妇人,穿着藏袍,手握念珠。目送了刚离去的面包车,蹒跚着继续转着石经堆,转到最后一圈时,她显得有些疲倦,眼眶有些湿润,便抱起了一块石经,不经意间眼泪落在了石经上,石经并没有马上吸附掉这颗泪水,而是凝成了泪珠晶莹在上面,老妇人将石经垒在石经堆上,拖着重重的脚步蹒跚走远。

责任编辑锦泽

作者简介:元旦达吉,青海玉树人。2005年开始文学创作,以散文、小说写作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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