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援
新诗要从古典诗词中吸取什么?
□袁成援
诗歌曾经是中国人血液里的遗传因子,不知道新诗的因子什么时候能够进入中国的文化传统之中?周啸天以传统诗词集《将进茶》获得鲁迅文学奖,此事不管网上怎么看,其获奖至少说明一点,传统诗词创作也是现代诗歌不可忽略的组成部分。现代人写诗词,不可不遵循诗词的格律规律,但不能不表现现代的元素。从词语的选择、音韵的确定到意象的组合,均不得照搬古旧,要有新气象。我主张将传统诗词中活的“灵魂”或者可以遗传的“因子”,融入到现代诗歌的创作之中。
中国古典诗词的活性因子,也就是对于当代诗歌的意义。“新诗”之所以不能流传,大概是因为“语文”课本没有及时选入和新诗比较传统诗词更加复杂多元吧。时代变了,诗亦随之而变。但不论多么复杂的生活,作家和诗人的目的就是要让人们在阅读诗的过程中体会到欣赏诗的快乐。现代人生活的复杂,现代人心的复杂,肯定与唐诗时代不一样,但诗歌的本质其实没有变——诗歌是诗人的真心话:“诗非异物,只是人人心头舌尖所万不获已必欲说出之一句话耳。”(金圣叹)也是子夏所谓“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中国律诗之盛,莫过于唐,遂有唐诗。唐诗之于课本,远不及现代诗方便,为何却能流传至今?难道仅仅是因为简单或者是领导重视(皇帝也带头做诗)?
我们可以从诗词中吸取哪些营养呢?
一是自然之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刘勰《文心雕龙·原道》认为,“文”与天地并生,人文、天文与地文同为道之显现和道之外化。人文的生成与天地万物的生成一样,有自然之美。诗词创作中的自然之美,不仅仅是物象的描摹和声音的拟取,还必须展示和传道出更多的东西,字里行间,作品呈现出人情物理的律动或者生命的密码。比艺术形式更重要的是能触动读者心灵的艺术内涵,或情韵悠然,或理致昭然,或生趣盎然,或风神灼然。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云:“水理漩 ,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圆方。”苏轼自评其文,“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学的最高技巧就是看不出技巧:大巧若拙,道法自然。
二是结构之美。律诗的结构之美,不仅仅是外在形式的定型,而且在于内在结构的定型:八句诗里,从内容上分为起承转合四个层次。所谓“一诗一世界,一字一菩提”。以拙诗《七律·清风行》为例。一二句为起句:“青峰岭上望青天,诸子堂前拜邑贤。”这一起,随口而出,既是写实,一行人去青峰岭,抬头望天上的青天;又在写虚,明写天上的青天,暗指地上的青天;特指本地的青天——清官李南晖,于是乎引出在青峰祖师堂前祭拜李南晖(邑贤)。三四句为承句:“昔有镜塘留夜月,今存白塔待云烟。”第三句承第一句,“镜塘”指代李南晖在婆城的十四载政绩和官声,“夜月”则直接回应“青天”。第四句承第二句,用现存的景观白塔待云烟,暗指威远人民不会忘记李南晖的恩德。五六句为转,直接指出李南晖之所以受爱戴的两大原因:清正廉洁、勤政为民和道德高尚、学养深厚:“清廉事迹千秋在,道德文章万古传。”七八句为合,“岂必功高才不朽,心无俗念是神仙。”李南晖死后被人们尊为神仙,叫青峰祖师。古人认为,不朽者有三:立德、立言、立功。李南晖三者具备,后人难以全学,能学到心无俗念就够了。既表达了对于前贤的敬仰,又体现了自身的襟怀。
三是情韵之美。律诗句型稳定,变化的关键在于辞藻与情趣。当代诗词需要创新,而我们相当数量的诗词作品缺乏新意,模仿、抄袭痕迹严重。经典诗词作品,不仅体现作者的思想感情与内心世界,更蕴含时代精神与特色。本来,诗是不应该太拘泥于音韵的,律诗的音韵是诵读诗歌的时候自然选择的结果。律诗若无音韵的限制,则太散漫,不依照平仄的要求,则不顺畅。而太讲究辞藻音韵,难免会词不达意,不讲究辞藻音韵,又显得诗不像诗。辞藻的要害不在于华丽,而在于表达的准确,音韵的要害不在于平仄,而在于诵读的顺畅。古人说“诗缘情”,说明诗歌就是带感情的句子。
四是境界之美。律诗限制了句数,规定了平仄,确立了基本章法,比较诗歌的高低,关键是境界了。所谓诗意,不外乎深意,惬意,快意,新意。深意就是在有限的字数里表达无穷的内容。其实,诗歌的境界不是高深,而是高兴;不是深奥,而是深入;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明白如话,直指人心。太白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明白如话,三岁孩童读之可懂,八十岁老翁读之仍有未懂的境界——好的诗不止可以用一生来读,也可以世世代代都读。
流沙河把新诗日趋冷落归咎于秩序的缺失让诗歌难以背诵,“一切美好的诗歌都有秩序。现在新诗不耐读,因为没有秩序。”诗歌的秩序包括语言和意象两个方面。语言要条理通顺,简单、准确,明了,不能自由散漫。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歌,诗词创作不能停留在古典之中,新诗创作也不要割断历史,忽略了中国传统诗词给人带来的阅读和欣赏习惯。只有融会贯通了古今中外的“诗”的活性因子,才能生产出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