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然
琴书相伴饮和堂
——李华君和他的书法
◎吴然
老友李华君,书坛名家也!
中国书法之美,被誉为“众美中至美”,魅力无穷。华君浸润其间数十年,可谓情深意长,心手双畅,美不胜收,其乐融融。他为自己的书斋即或“工作室”命名“饮和堂”。撰联云:“琴以健身尚益智;书为心画且怡情”,跋曰:“余自幼为父辈所染,颇好书画与音乐,以至数年不辍。汉代杨雄云:‘书者,心画也。’孔子云:‘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又云,‘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余一生以翰墨丝竹为伴,极视听之娱,信可足也。”其二公子李楫,特为“饮和堂”译庄子《则阳篇》,并书一帧悬于壁上:“圣人说,就算穷也能使家人忘却生活之清贫。即便身世显贵,也能令王公贵族忘却爵禄而变得谦卑。对于外物与之和谐欢娱,对于他人乐于沟通而又能保持自己之真性。于是有时一言不发亦能用中和之道给人以满足,与人相处而感化人。”并借晋人郭象对庄子的话作注曰:“人各自得,斯饮和也,岂待言哉!”
华君父子围绕“饮和堂”引经据典,绝不是多此一举。这里既有对书画音乐的喜爱、理解和尊崇,又是一种情致、情调与人生之乐。其间,也妙含某种人生智慧。一次华君对我笑说,有人一看“饮和堂”三字,便以为他是开茶馆的,不时探头探脑,谁知仅一书案一砚池数卷碑帖,只好怅然而去。我亦笑了,说道:“这副对联就是你的‘营业执照’了!”说罢,举起茶杯相碰。茶,自然是有的,且为大叶子上品古树茶,用一个拙朴厚实的陶瓷大缸盛装以待客。华君朋友多,是得要这样的陶瓷大缸存茶。
华君乃四川泸州人,从小听力极佳,说是连长江对岸做买卖的吆喝声,他都听得见。而经常见父亲摆弄打击乐器,吹唢呐、笛子,他更是听得入迷。他特别喜欢笛子。一个邻居小伴,又教会他吹口琴、识简谱。1953年上小学的时候,他是同学中第一个会吹口琴、识简谱的学生。他至今记得,教小学音乐的杨四英老师,曾带他去见过当时四川有名的作曲家王吉三先生。有一次刚巧碰上王先生正弹着钢琴、哼着歌词,专心致志在作曲。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作曲家是如何创作歌曲的,华君说这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上初中的时候,华君偶然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张四个穿着长衫、提着二胡的人物合影。从图片说明中,他知道是蒋风之、杨荫柳、陈振锋等中国二胡演奏家出国巡回演出归来,受到群众欢迎的情景。他当时十分羡慕而激动。这张报纸他收藏了多年。他对二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把二胡学会。可是,二胡呢?没有。买吗?买不起。见有的同学玩自己做的二胡,他也想自己做一把。最难的是蒙二胡的蛇皮找不到。有一次,和同学在旱田里玩,突然看见一条大蛇。他马上想起做二胡需要蛇皮,决心把它抓住。他和同学拿土块、石头追着打,居然把蛇打死了!把蛇头砸烂后,他们把蛇皮撕了下来,终于做成了简陋的二胡。华君说那时只想着做二胡,一点都没有顾忌到危险。说着,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把二胡,翻开《刘天华创作曲集》,一曲《良宵》让他仿佛回到迷恋二胡的少年时代。现在他还珍藏着4把二胡,五六支笛子。他还向一位老人学会了古筝、扬琴。同时,他也迷恋着对书画的爱好。
童年的华君,即跟随父亲和大哥学画花边、图案。入初中后,和同学创办油印的文艺刊物,插图配画,乐此不倦。1961年高中毕业,他即应征入伍来到云南,开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最宝贵的旅程。从最初对连队会议室的美化,到随军到边疆参加“四清”工作,“靠农家一张竹篾编的小饭桌和一盏煤油灯,在十天之内,完成了一套四十余幅的连环画”《贫农李六顺》后,他不仅“在绘画上得到一次极大的锻炼”,而且初显绘画才华受到部队首长的关注。1966年,他调到昆明军区机关工作。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时期,他接触到许多部队首长。“他们都是老红军,战功屡屡的将军!”华君说,“能在自己多年仰慕的人物身边工作,我甚感荣幸与自豪。在军区机关十多年,我多次陪同军区首长出差、下部队。他们的作风、他们广博的胸怀与气度、他们高尚的品质及思想境界,都给了我强烈的感染和影响。”他也认识了许多军旅书画家和作家,和他们结下了深厚友情。
后来,1979年华君转业到地方,先后在省新华书店从事图书调研等工作,并不断研修书法。1984年,中国书法家协会云南分会成立,他当选为理事。1986年调到云南画报社主持工作期间,他结识了众多省内外书画名流大家,在和他们的交往交流中,他书艺大进而臻妙境。他怀着浓厚的兴趣爱好,刻苦勤奋、临池不辍;他以多种文化视角感悟、理解、丰富拓展书法,融音乐绘画于翰墨。故而他的书法作品,在广采博纳中,自有其“书画同源”的底蕴,又有乐音飞动的旋律,刚柔相济,秀逸劲拔。六十年前手捧一小瓶墨汁,带着毛笔去考初中,不意在路上瓶子打烂,墨汁抹了一手的那个少年李华君,如今他的书法墨迹,广悬于国内名山禅寺。昆明周边的西山、黑龙潭、金殿、昙华寺、盘龙寺、郑和公园等等,更有他墨韵流芳。汪曾祺先生喻“翠湖”为“昆明的眼睛”,其中有两道门楣上镌刻的“翠湖”大字,就出自李华君的手笔,每天迎送着出入翠湖的游人。仅此二字,已尽显华君巨笔如椽,足以垂世。他的书法作品,还大量选入《中华名胜楹联图览》《书画名家作品集》等名家书画集。多年来,他为200多种书刊题写书名、刊名,也题写了许多醒人眼目的店招、品名。他的书法,流布甚广,众所珍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全国书法热潮的推动下,昆明相继创办了中国书画函授大学昆明分校、云南省老年大学。华君亦成为昆明第一批书法教师之一,1991年又被聘为中国书画函授大学书法教授,多年来他的讲授从未间断。在教授书法中,他根据学员的需要,认真备课,但又不照本宣科,而是左右逢源,触类旁通,多有临场发挥。有时则即席操笔,边讲边示范,理论与实践有机结合,在深入浅出中,学员们看得心驰神往,听得津津有味。许多学员希望他把讲稿整理出书,他初不为所动。看到学员抄来的听课笔记,他回想多年的讲授,不禁感慨良多。于是在回忆中经过不断补充、修改、订正,有了这本别具一格的《课间碎语》。
这本书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书法理论专著,但集华君对书法的研究、探索、实践,涉及到与书法有关的美学、音乐、绘画、文学、哲学、宗教、京戏等等,知识点丰饶饱满,辐射到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而对历代名家书作的欣赏品评,则独到新颖。譬如他说“书法是黑白两色组成,似太极图中黑白双鱼旋转环抱,表现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宇宙规律,也体现出中国哲学的阴阳关系,既相互制约,又相互为用的辩证法则。”而书家的思想、情感、学识、经历、修养,乃至对世界、对生命的感悟,总是贯注到腕底,流露于字里行间,透过“书为心画”的笔墨得到充分表达。因此华君在品赏古今书法名作时,总是人书相济,互为印证。如他借《蜀素帖》,谈米芾为书为人:“米芾有一颗充满天趣的心灵,深得书法真趣的灵气,一旦转入手中、笔中,墨洒神融,纵情肆意,浑然天成,传达出一种超迈的气势,自由浪漫的精神。”整部《课间碎语》,似语录短章,如随笔小品,行云流水,珠圆玉润,有他对书法睿智的思考,又有顺管奔流的情愫。
最近几年,华君在教授书法之余,与家人更多是和夫人刘艳华,除遍游祖国名山大川,足迹更达世界多个国家。这无疑是他所说的“字外功夫”之一种吧!至于说到他的夫人刘艳华,此乃我和夫人王筑苹在大理下关初中同校、高中同班的同学。因了这层关系,不时到“饮和堂”去看他写字,向他请教就很自然,也方便多了。只是我的迂笨,有这样的近水楼台,居然没有学到华君书法的一点皮毛,实在惭愧得很。现在,有他这本《课间碎语》在手,我当学以致用,不时展纸试笔,多点长进,再向华君汇报。
(作者系著名儿童文学作家)
责任编辑:胡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