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要素、原则和思路

卢沙野

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要素、原则和思路

卢沙野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11月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提出，中国必须有自己特色的大国外交。党的十八大以来，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特别是习总书记本人在国际上开展了一系列重大外交活动，提出了一系列外交新思想、新理念、新战略，身体力行践行着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从习总书记一系列外交论述和外交实践看，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具有以下要素、理念原则和政策思路。

六大要素

中国梦

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以实现中国梦为目标。中国梦的概念是习总书记提出来的，他在内外不同场合所发表的讲话中，对此进行了全面深入阐述，揭示了中国梦的丰富内涵。中国梦所追求的目标是“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中国梦是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梦。中国梦既造福中国人民，也造福世界人民。实现中国梦给世界带来的是和平，而不是动荡，是机遇，而不是威胁。以实现中国梦为己任的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是崇高而光荣的。

和平发展

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以和平发展为路径。也就是说，中国是通过和平发展来开展大国外交。中国之所以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是基于中华文明的深厚渊源，基于对中华民族近代以后所遭受的外来侵略和奴役的痛苦记忆，是中国共产党执政理念和社会主义制度本质属性所决定的，是中国自身发展的客观要求，也是基于我们对历史规律和世界大势的把握。同时，我们强调和平发展，并不意味放弃正当权益，更不能牺牲国家核心利益。中国走和平发展道路，其它国家也要走和平发展道路。只有各国都走和平发展道路，各国才能共同发展，国与国才能和平相处。辩证地处理好和平发展道路问题是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应有之义。

伙伴关系网络

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以全球伙伴关系网络为依托。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国搞外交不能没有朋友和伙伴。据统计，目前我们同67个国家和5个地区组织，建立了72对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伙伴关系。这些伙伴关系覆盖全球五大洲，构成了我们的全球伙伴关系网络。我们这种伙伴关系网络有别于西方的同盟体系，是“结伴不结盟”。具体讲有三个特点：一是平等性。伙伴之间相互尊重、平等相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西方的同盟体系则是主从性，有一个盟主，其他成员得听命于他。二是和平性，不设假想敌，不针对第三方。而同盟关系则是对抗性，总要找一个对手。三是包容性。我们是超越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差异，最大限度谋求共同利益。“志同道合是伙伴，求同存异也是伙伴。”而同盟体系则是排他性，非我族类不能相容。

新型国际关系

中国特色大国外交以构建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为旗帜。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是一项全新的事业，它与我国建国后所一直奉行的独立自主和平外交一脉相承，又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增强和时代发展而更具主动性、进取性和责任担当。这样一项全新的事业要为世界所认知、所接受，就要提出有号召力的主张。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就是我们的主张，是顺应时代潮流，凝聚各方共识的一面旗帜。新型国际关系新就新在它与传统国际关系有本质的不同。它主张对话，而不搞对抗；它主张合作，而不搞冲突；它主张协调，而不相互拆台；它主张共赢，而非追求零和；它主张互信，而非互疑。习总书记说，要把合作共赢理念体现到政治、经济、安全、文化等对外合作的方方面面。

优秀传统文化

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要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汲取营养。在我们的传统典籍中，有很多关于处理国与国关系的经典论述，对我们今天的外交依然有很强的启示作用和指导意义。比如，“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践修旧好，要结外援，好事邻国，以卫社稷”，“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拘之以利，结之以信，示之以武”，等等。这些传统文化的精髓，是我们今天开展大国外交取之不尽的智慧宝库。

三个自信

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要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理论、制度作保障。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中国共产党，搞外交也不例外。我们搞的大国外交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而不是西方国家那一套；是为了维护中国利益的，而不是为了讨好什么人。因此，我们的大国外交就必须坚持党的领导，坚持我们自己的发展道路和社会制度，坚持我们建国以来一以贯之、被实践证明是正确的、正义的和行之有效的外交方针和原则。这样，我们的大国外交之路才不会走偏，才能跨越“修昔底德陷阱”，走好、走远。

基本理念和原则

立己达人

中国古人一向讲究自己过的好也要让别人过的好。孔子在解释什么是“仁”的时候就说：“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可见，孔子是把“立己达人”作为人生修为的最高境界。而这样的理念被后世的思想家不断传承、阐释和发扬光大。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白居易说：“圣人非不好利也，利在于利万人；非不好富也，富在于富天下。”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应当有这样的胸怀，这正是它的魅力之所在，力量之所在。

和平共处

这体现在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顶层设计，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国倡导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这是中国对国际关系理论的重大贡献，它已成为当今世界处理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第二个层面是政策操作层面。我国奉行独立自主和平外交政策，立足自身，坚持把国家和民族发展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坚定不移走自己的路，走和平发展道路，不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从来不曾动摇；坚定维护自身权益，同各国讲友好、搞合作，但决不放弃正当权益，决不牺牲国家核心利益。第三个层面是国际事务层面。我们主张以和平方式解决国际争端，倡导对话协商，反对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

平等相待

这也可以从三个层面去理解。首先，世界上的所有国家，不分大小、贫富、强弱一律平等。国际上的事情都由国际大家庭的成员共同来处理，大家都有发言权。其次，坚持不干涉内政。尊重各国人民自主选择的发展道路和社会制度，尊重各国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反对搞颜色革命、颠覆别国政权的做法。其三，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和国际治理法治化。只有做到这“两化”，国际关系中的平等才能实现，也才有保障。

义利兼顾

要正确把握义和利的关系。古人讲，“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就是说一个国家不要只把“利”作为自己的利益，而要以“正义、道义”这些作为自己的利益，“义”本身就是利益。习主席担任国家最高领导人后，在对外交往中特别重视“义”和“利”的平衡，提出“正确义利观”，归纳起来就是“讲信义、重情义、扬正义、树道义”，“义利相兼，以义为先”。政治上要守信重义，勇于担当；经济上要见利思义，弘义融利；国与国交往要用情重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在国际事务中则要坚守道义，主持正义。

合作共赢

要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观念。全球化把世界各国紧紧联系在一起，彼此利益交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各国的发展不能以牺牲别国利益为代价，不能做损人利己的事情，更不能做以邻为壑的事情，而应当开展合作，实现共赢。为此，我们自己首先做到，把国内的发展与对外开放统一起来，把中国的发展和世界的发展联系起来，把中国人民的利益同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利益结合起来，为国际社会树立榜样。

世界大同

世界大同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孜孜以求的社会理想。《礼记·礼运》对此有生动的描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若用现代政治语汇来讲，这就是共产主义。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理想境界，也是中国外交追求的和谐世界目标。

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政策思路

坚持外交为国家发展服务

外交是内政的延续。现阶段我国最大的内政就是发展。我们虽然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国情没有变。因此，发展依然是我们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外交就要为国家的发展营造环境，谋求机遇，拓展空间，维护权益。我国领导人频繁出访，广结善缘，提出各种国际合作倡议，如“一带一路”、亚投行，推销我们的高铁，都是在为国家发展营造良好环境，开拓国际市场。同时，我们强调外交为民，加大海外领事保护，做到 “中国脚步走到哪里，中国保护就跟到哪里！”

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

首先，要全面把握国情。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我们的基本国情，而这个基本国情的现实体现则是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从事外交工作，只有把国情吃透，才知道如何服务国内大局。其次，要深刻洞察世界大势。要充分估计国际格局发展演变的复杂性，更要看到世界多极化向前推进的态势不会改变；要充分估计世界经济调整的曲折性，更要看到经济全球化进程不会改变；要充分估计国际矛盾和斗争的尖锐性，更要看到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不会改变；要充分估计国际秩序之争的长期性，更要看到国际体系变革的方向不会改变；要充分估计我国周边环境中的不确定性，更要看到亚太地区总体繁荣稳定的态势不会改变。其三，要准确界定国家的历史方位。我国前所未有地接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前所未有地靠近世界舞台的中央。两个“前所未有”，一个纵坐标和一个横坐标，这就是我们的定位。定位找准了，才能够积极主动地在国际舞台上发挥作用，为国家发展劈波斩浪，保驾护航。其四，要统筹考虑和综合运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两类规则。两个市场，两种资源都好理解。两类规则是新的提法，我体会，就是要树立自信，既要善于运用国际上现有的规则，又要主动提出或者参与制定新的规则。我们自己国内的成功做法，也可以作为规则拿到国际上去推广。

完善外交布局

推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需要进行外交布局。对美国，我们的关系定位是 “新型大国关系”，其核心内涵就是“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不冲突不对抗是底线，相互尊重是基础，合作共赢是目标。对俄罗斯，我们的定位是“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对欧洲，我们针对欧洲国家和欧盟作为老牌发达国家和全球一体化程度最高的发达国家集团的特点，量身定做了一个“和平、增长、改革、文明四大伙伴关系”定位，兼顾了中欧双方的利益和关切。对周边是“打造周边命运共同体”，秉持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坚持睦邻、安邻、富邻。总之，周边是我国安身立命之所，必须要搞好。发展中国家是中国外交布局的基础，非洲是发展中国家的代表，我们对非洲实行的是“真实亲诚”方针。此外，我们同新兴市场国家也建立了合作机制，就是“金砖国家”机制，包括中、俄、印度、巴西、南非五国。我们用不同的纽带，把中国同世界上所有国家连结到一起。我们把多边作为参与国际事务、发挥大国作用的重要舞台。

为全球发展做出中国贡献

我们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和引领国际发展合作，这两年连续推出重大国际合作倡议。最初是倡议成立金砖国家开发银行和应急储备基金。接着是上海合作组织开发银行。中方还倡议实施“一带一路”建设，并出资设立400亿美元的丝路基金加以支持。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则是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神来之笔，不仅20多个亚太地区国家成为该行创始成员国，连美国的盟友英、法、德、意等欧洲大国也不顾美国反对而踊跃加入，使创始成员最终达到57个。中方还在2014年APEC北京会议上提议建立“亚太自贸区”，其成员范围涵盖并大大超过美国牵头搞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在发展中国家方面，2015年1月，中国拉共体合作论坛宣告成立，实现了中国同所有发展中国家合作机制的全覆盖。

为解决热点问题、维护世界和平提供中国方案，发挥中国作用。

在国际安全体系建设方面，2014年上半年亚信峰会上，习主席提出“新亚洲安全观”，倡导构建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安全。在国际冲突和热点问题上，我们积极劝和促谈，斡旋调解，发挥大国作用，比如伊朗核问题、叙利亚问题、阿富汗问题、南苏丹问题，以及朝核问题。我们还积极参与国际社会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尽全力帮助非洲应对埃博拉疫情、参与尼泊尔地震救援、支持国际反恐行动，赢得国际社会的广泛赞誉。

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和国际体系变革，争取国际话语权。

一要争取国际标准创设权。国际标准是方方面面的。有技术方面、经济方面、国际贸易方面的标准。政治上也有标准，比方说民主、人权、法治、现代国家这些概念，一直是由西方人定义的，完全按西方标准来界定。我们已在技术标准方面占有一席之地，在国际经济和贸易方面也在逐步树立自己的标准。政治制度标准的创设权也要争夺。习总书记强调的“三个自信”，就是创设了国家治理的中国标准。中国道路，中国的发展模式，中国的民主法治，都要按中国的标准来定义的。二要争取国际规则制定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的改革，世界贸易组织谈判，气候变化谈判，都涉及到国际规则的制定权。还有网络安全，我们要及早参与，抢抓规则制定主导权。还要多向国际组织输送人才，多占据它们的领导职位，扩大话语权。我们搞亚投行实际上也是为了争夺国际规则制定权。三要争取国际议程发言权。对国际上的热门话题，中国要多发声，提出中国的主张和建议。充分利用我们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地位，主动设置议题，主动发挥作用和影响。四要争取国际舆论主导权。西方不仅有政治霸权、经济霸权、军事霸权，还有一个舆论霸权。我们要树立中国形象，传播中国正能量，就要增强我们自己的传播能力，到国际上与西方争夺舆论阵地。习总书记强调在国际上要讲好中国的故事。所谓讲好中国故事，就是要宣传好自己，让更多的国家理解、认同、接受，甚至欢迎中国的和平发展，接受中国这样一个东方大国屹立于世界之巅。

（本文根据作者2015年3月18日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演讲整理而成）

卢沙野：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