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汉
元月二日,凌晨,写在柘城皮肤病专科医院
回音壁上
你在肚皮上寻找星空,
灾难无来由。
天体无关你的痛痒。
肌肉的检察官,让自侦溢出体外,
要自救,就得拿钱——本和利都是赃款。
赤脚医生开出的药方是一张起诉状,
治标、治本——要有法庭判决。
十天后,生效了:要治病,给你一贴狗皮膏药,二年内不得出院。
元月七日,午后。乌尔里希·哈泽/威廉·拉奇的布朗肖里:一个豁口
一个豁口。
它属于另一个人。
豁口在太阳下
一边滴着血,一边已干枯。
豁口是你的,他的。
他们为田野提升高度——
发辫尽头的灰烬;牙齿噬咬着泥土。
瞭望。长城的豁口。
远古的河岸,陶的豁口……
夕阳闪耀的云端,那里也有一个口子。——那是谁的?
信札,或一群候鸟的击落:元月十日,午后,得句
一群迁徙的候鸟被击落。
现在,它们在诗人的书橱里藏身。
躲进信封的未来,噬咬着空气。
信页是烤煳的焦饼,
小楷字,在给黑芝麻托梦。
诗人在霉变的时代翻晒着它们
像翻晒秋日的枯叶。“不。是银票,是金箔!”
田野的雾霾让世界变得可疑。
蠕动的众生张望着豁口。
文字已经远去,或在街角斗殴——我们,还有什么值得纪念?
从这里,到这里:为二〇一五年的一次迁徙而作
为溪流寻找自己的河湾。
为时间寻找驿站。
从这里,到这里——仿佛一个梦
却怎么也搬不完……
身边都是事情,我现在是它们的仆人。
一些线断了,我才好飞翔。
而那个老树桩还在。
当一切都重新开始,我依旧是河道里拉纤的那个人。
秦岭路赏雪:二〇一四年的雪迟到了,降落于二〇一五年
雪迟到了就不是自己。
降下,是错投的一次胎。
雪屑打你脸颊的冷麻针,
且凉,且爽。
却不打冰冻的冷颤。
秦岭路上,我们湿身,不失意——
你迎我来,也送我去。
万达广场:看老汉的秋千,
看树上枝条的君子之交,
它们仿佛少女的弱,弱到柔韧。
你给我披上白绒毛,却不给我温暖。
穿过后半夜雾霾的盲屏,看北极狐饥饿的远方。
乙未初四,午后:一个影子划过脑际
一个影子划过脑际。像一片树叶飘过天空……
影子是无色的,像梦。
但它还没有进入。
影子划过,血脉接通,
生命活跃起来——它是生命的
一个按钮。
醒来,眼前是书的壁垒。
影子没了踪影。
现在,它进入语言,跌入沉寂。
影子成为一个实在。
这是诗人的一刻。生命中
有它加入而完整。
影子是诗的主角,它虽远去,已不可或缺。
枯树的花朵:乙未春日,写于大摩西元广场
两棵枯枝上的
花瓣,已在前年凋落。
村上的旧磨石,压住你猕猴的长尾,
你跳将起来,做一场演出。
某一处,给你惊喜着
降落伞下的风景:颤动,是春天来了,又远去。
鸡血注射你的血管一一
你放出的金钱豹,舔噬着一切。
乙未二月,二十二夜:梦中捉句
我依旧做梦里的忙人一一
酒桌上,捉录像机的迷藏,
听鹰隼的醉语。看区长脖颈里癌变的白细胞。
尿发黄的尿,吸污浊的空气。
凌晨三点,躲避派出所长的追杀。
祖母搬来枣木椅子,给父亲。
我们,就要等待
一条麻绳,束在腰间……
永远在行走中,看不愿看的,
听不愿听的。诗在远方,却不愿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