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改正
瓠 子
◎ 董改正
有一次,朋友来我家吃饭,母亲做了一道瓠子。味道很好,大家都夸她,母亲却因此红了脸。
母亲做菜逊色于曾祖母很多。曾祖母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但在她主持家政的时期,每到瓠子上市时,青硬的瓠子无肉相配,很难吃——那是个贫瘠的年代。
母亲与父亲的缘分源自一盘瓠子。
曾祖母给我父亲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没落大户人家的姑娘,非常俊俏。准备认亲前,曾祖母让侄子给那姑娘做了一件衣服,打算在姑娘上门察访时送给她。
姑娘和她的娘来了。中午吃饭时,曾祖母杀了一只鸡,买了一条鱼,没舍得买肉,却偏偏做了一道红烧瓠子。香油是放得足够多了,却软化不了铁硬的瓠子。吃完后,姑娘就回去了,没要那件衣服,倒是姑娘的娘替她拿了。
后来,那件衣服被退回来了,说是做短了。曾祖母说侄子没用心,把一桩好亲事给搞黄了。“短了才怪!”她侄子做了30年裁缝,瞟一眼高矮胖瘦就可以开剪。曾祖母不依不饶,他只得四处托人给我父亲找一个差不多的姑娘,终于找到我母亲。我母亲的相貌比不上那个姑娘,但健康能干,性格温和,曾祖母一眼就看上了。
这一次,曾祖母做的菜和上次几乎一样,曾祖母的侄子急得直跳脚——上一个姑娘就嫌弃那道没做好的瓠子!但我母亲吃了,并且接了那件退回来的衣服。
母亲从不抱吃五花肉炒瓠子的幻想,但很乐观,相信用心操持,好日子一定会来。
我见过那个差点成为我母亲的老人。她嫁了三次,最后一次嫁的是个读书人,日子过得很雅致。我看她也做饭,也洗衣,也带孙子,和我母亲并无二致。她知道我是谁,笑着跟她的老伴说起前尘往事,他笑道:“呵呵,其实你自己就是一块瓠子啊!”她愣了一下,旋即嗔了,那模样是我母亲没有的。
我跟我母亲说起她,母亲笑了,说:“可不是,她是等五花肉的命,我的猪肉要靠自己养呢!”
(摘自《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