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江
敦煌本《坛经》析义之大师迁化
张文江
大师先天二年八月三日灭度,七月八日唤门人告别。大师先天元年于新州国恩寺造塔,至先天二年七月告别。
预知死期,从容辞世。又,唐玄宗李隆基得位于先天元年(712),次年十二月改元开元,故先天二年即开元元年(713)。
大师言:“汝众近前,吾至八月,欲离世间。汝等有疑早问,为汝破疑,当令迷者尽,使汝安乐。吾若去后,无人教汝。”
最后的开示,临终向上一着,为毕生修行总结。有疑与破疑,分判迷与不迷,迷尽乃成安乐。
法海等众僧闻已,涕泪悲泣,唯有神会不动,亦不悲泣。
于十僧中突出神会,胡适以为神会伪造《坛经》。
六祖言:“神会小僧,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余者不得。数年山中,更修何道?汝今悲泣,更有阿谁,忧吾不知去处在?若不知去处,终不别汝。汝等悲泣,即不知吾去处;若知去处,即不悲泣。性无生灭,无去无来。汝等尽坐,吾与汝一偈——《真假动静偈》,汝等尽诵取。见此偈,意与吾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称“神会小僧”,涉及他当时的年龄。杨曾文总结诸家考证,神会生卒年有三说:一、唐肃宗上元元年卒,年七十五,即686—760(道原《景德传灯录》卷五《神会传》)。二、唐肃宗上元元年卒,年九十三,即668—760(赞宁《宋高僧传》卷八)。三、唐乾元元年卒,年七十五,即684—758(宗密《圆觉经大疏抄》卷三下《神会传》)。①杨氏根据1983年出土的神会塔铭,确定神会生卒年为684—758,与宗密的《疏抄》一致,如此推论惠能死时神会才三十岁(杨曾文编校《神会和尚禅话录》,160—165页)。
法海等悲泣和神会不动,参照《庄子·养生主》:“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神会小僧,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余者不得。”能够等持心境,相应于知吾去处。斯本、敦博本、旅博本均作“善等”,惠昕本、契嵩本、宗宝本均作“善不善等”。窃谓“善等”在上一层次说,“善不善等”在下一层次说,意义并不冲突。“数年山中,更修何道?”你们到底修行什么?可深长思之。“汝今悲泣,更有阿谁,忧吾不知去处在?”你们只关心我的生死,还有谁关心我的归宿?可见你们的修行工夫并不著力。“若不知去处,终不别汝。”你们没有证道,使我也不能安心走。“性本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此为六祖最后证境,亦为《金刚经》要义,《真假动静偈》诵此证境。
僧众礼拜,请大师留偈,敬心受持。偈曰:
僧众请求留偈,气氛庄严肃穆。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如未能真实见性,所见外境皆为假。《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
真在于离假,离假就是真,真与假互相辩证。
有性即解动,无情即不动,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
“有性即解动”,性化为情。“无情即不动”,情化为性。“若修不动行”,消除生物的浮躁性。“同无情不动。”息心同草木土石。《庄子·齐物论》:“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若见真不动,动上有不动,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
“若见真不动”,更进一解,相应于不动佛。“动上有不动”,犹《易》之“变易”和“不易”。钱钟书《谈艺录》引歌德诗句:“万峰之巅,群动皆息”(uber allen Gipfelnist Ruh,中华书局,1984,590页)。“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未能化体起用,则为“枯木禅”。
能善分别相,第一义不动,若悟作此见,则是真如用。
重述前引《维摩诘经·佛国品》:“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亦即根本智与后得智,相辅相成。康僧会《大安般守意经序》:“于是世尊化为两身,一曰何等,一曰尊主。”亦此义。
报诸学道者,努力须用意,莫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
大乘犹大车,努力修行,登上大车,出离生死。
前头人相应,即共论佛义,若实不相应,合掌礼劝善。
佛教徒与人相处之法。“合掌礼劝善”,纵使见解不同,依然合掌恭敬,令发欢喜心。《论语·卫灵公》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此教本无诤,若诤失道意,执迷诤法门,自性入生死。
以“无诤”结束,因大师逝世后,众弟子因认知不同,往往会产生巨大分歧。先秦儒分为八,墨离为三(《韩非子·显学》),亦此例证。
众僧既闻,识大师意,更不敢诤,依法修行。一时礼拜,即知大师不久住世。
一切分歧皆无须诤,以自身的修行解决,《金刚经》所谓“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不久住世,乃知生命短暂,圣者与凡夫皆不能免,故须珍惜时光,精进不懈也。
上座法海向前言:“大师!大师去后,衣法当付何人?”大师言:“法即付了,汝不须问。吾灭后二十余年,邪法缭乱,惑我宗旨。有人出来,不惜身命,定佛教是非,竖立宗旨,即是吾正法。
此悬记当为后来增入,惠昕本略同,契嵩、宗宝本无此节。二十年后,指神会在开元二十年(732)于河南滑台大云寺开无遮大会,定南宗宗旨。胡适据此以为《坛经》为神会作,谓神会之于南宗,犹保罗之于基督教(《坛经》考之一——跋《曹溪大师别传》)。
衣不合传。汝不信,吾与诵先代五祖《传衣付法颂》。若据第一祖达磨颂意,即不合传衣。听吾与汝诵,颂曰:
在法不在衣,极是,禅家之革命精神,在于破除任何形式。《五灯会元》卷一菩提达磨章次,达磨嘱托慧可:“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潜符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感动激发,念之思之,可不怵惕乎?
第一祖达磨和尚颂曰:
吾本来唐国,传教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此颂或当后出,北魏时无唐国。然而称“唐国”亦无碍,因为出于惠能之口。斯本、敦博本、旅博本皆作“唐国”,惠昕本作“东土”,契嵩本、宗宝本作“兹土”。“传教救迷情”,乃见达磨之弘法精神,与所谓“中土有大乘气象”(《五灯会元》卷一达磨章次)相应。中国文化的长期熏陶,当为培育花、叶之土壤。一花五叶,此预见过于神化,或以二祖至六祖当之。
第二祖惠可和尚颂曰:
本来缘有地,从地种花生,当本元无地,花从何处生。
因缘和合,地亦不可执。
第三祖僧璨和尚颂曰:
花种须因地,地上种花生,花种无生性,于地亦无生。
种亦不可执。
第四祖道信和尚颂曰:
花种有生性,因地种花生,先缘不和合,一切尽无生。
地、种、生性亦不可执。
第五祖弘忍和尚颂曰:
有情来下种,无情花即生,无情又无种,心地亦无生。
有情与无情,有生与无生,因缘和合,本来俱无。
第六祖惠能和尚颂曰:
心地含情种,法雨即化生,自悟花情种,菩提果自成。”
菩萨觉有情,拈花度人。达磨“结果自然成”,惠能以“菩提果自成”相应。因该果海,果彻因源。
又,惠昕本、契嵩本、宗宝本,仅录达磨、惠能二颂,没有其余四颂。
能大师言:“汝等听吾作二颂,取达磨和尚颂意。汝迷人依此颂修行,必当见性。第一颂曰:
心地邪花放,五叶逐根随,共造无明业,见被业风吹。
第二颂曰:
心地正花放,五叶逐根随,共修般若惠,当来佛菩提。
再次相应达磨。二颂正邪对待,无明对般若,业风对菩提。
六祖说偈已了,放众生散。门人出外思惟,即知大师不久住世。
说偈已了,放众生散,成一花衍成五叶之关键,盖渐渐散去所说之执,解放修学者之创造性。门人知大师不久住世,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论语·泰伯》)。圆寂的气氛渐渐浓厚,逼近最后的日子。
六祖后至八月三日,食后,大师言:“汝等著位坐,吾今共汝等别。”法海问言:“此顿教法传授,从上已来,至今几代?”
很快到了圆寂的当天。进一步上出,交代本宗的根源,追溯至印度。
六祖言:“初传授七佛,释迦牟尼佛第七,大迦叶第八,阿难第九,末田地第十,商那和修第十一,优婆鞠多第十二,提多迦第十三,佛陀难提第十四,佛陀蜜多第十五,胁比丘第十六,富那奢第十七,马鸣第十八,毗罗长者第十九,龙树第二十,迦那提婆第二十一,罗睺罗第二十二,僧迦那提第二十三,僧迦那舍第二十四,鸠摩罗驮第二十五,阇耶多第二十六,婆修盘多第二十七,摩拏罗第二十八,鹤勒那第二十九,师子比丘第三十,舍那婆斯第三十一,优婆崛(土字旁)第三十二,僧伽罗第三十三,须婆蜜多第三十四,南天竺国王子第三太子菩提达磨第三十五,唐国僧惠可第三十六,僧璨第三十七,道信第三十八,弘忍第三十九,惠能自身当今受法第四十。”
此完整的传法世系应该后出,具体人名则各本有出入。于西土所用象数当七数之变,七佛,西天二十八祖。于东土初至六祖,至七起诤而开出一花五叶,其数由五而七(五家七宗),《易》所谓“七日来复”是也。以大衍之数及文化传承而言,其要有二,一、达磨一人而占二位,即为西天二十八祖,又为东土初祖,居西、东两象之间;二、陈抟打扫一花五叶而显出先天图,乃成葬花之象,宋学由此而起。又,“从上已来”,“初(in the beginning)传授七佛”,“初”者何意?可深思也。
大师言:“今日已后,递相传授,须有依约,莫失宗旨。”
承上启下,传授不绝。
法海又白:“大师今去,留付何法?令后代人,如何见佛?”
惠能反复叮咛,法海反复提问,代众生问法,当普贤十大愿之“请转法轮”(《普贤行愿品》)。
六祖言:“汝听!后代迷人,但识众生,即能见佛。若不识众生,觅佛万劫不可得也。吾今教汝识众生见佛,更留《见真佛解脱颂》,迷即不见佛,悟者即见。”
识众生即见佛,不识众生即不见佛。《华严经合论》:“知佛法即世间法,世间法即佛法。”
法海愿闻,代代流传,世世不绝。
由于惠能卓绝的开创性,也由于弟子虔诚的护教心,《坛经》流传至今。
六祖言:“汝听!吾与汝说。后代世人,若欲觅佛,但识众生,即能识佛,即缘有众生,离众生无佛心。
《华严经·夜摩天宫菩萨说偈品》:“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普贤行愿品》:“是故菩提属于众生,若无众生,一切菩萨终不能成无上正觉。”
迷即佛众生,悟即众生佛,愚痴佛众生,智惠众生佛。
心险佛众生,平等众生佛,一生心若险,佛在众生中。
一念悟若平,即众生自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
心、佛、众生,皆在迷悟之别,一心之转。“一生心若险”,如临深渊,如履刃锋,故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佛在众生中”,谓未悟之时,佛隐而不显,故须修行上西天。“自佛是真佛”,禅宗强调自力。
大师言:“汝等门人好住,吾留一颂,名《自性见真佛解脱颂》。后代迷人,闻此颂意,即见自心自性真佛。与汝此颂,吾共汝别。颂曰:
此颂未请自说,强调自心自性,由明心而见性。“好住”,好好住世,好好修行,住犹成、住、坏、灭之住。“吾共汝别”,我已知道死的意义,你们知道生的意义吗?
真如净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真魔,邪见之人魔在舍,正见之人佛即过。
魔在舍,盘踞不走,犹道教之三尸。佛则过,犹《易》“王假有庙”,相应之象。过,过来,过从,犹把臂入林。
性中邪见三毒生,即是魔王来住舍。正见忽除三毒心,魔变成佛真无假。
佛、魔之变,在一念之间。《尚书·多方》:“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三毒,贪、嗔、痴。
化身、报身及浄(法)身,三身元本是一身,若向身中觅自见,即是成佛菩提因。
三身即是一身,一身即是自身,亦即自性。若向身中觅自见,即《牧牛图颂》之“骑牛找牛”,终至“相忘”、“双泯”云。
本从化身生净性,净性常在化身中,性使化身行正道,当来圆满真无穷。
化身者,念念。净性者,无念。念念在无念中,悟此而行正道,故化身无穷,圆满亦无穷也。
婬性本身净性因,除婬即无净性身,性中但自离五欲,见性刹那即是真。
参见《维摩诘经·方便品》:“虽处居家,不着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现有眷属,常乐远离。”《观众生品》:“佛为增上慢人,说离淫怒痴为解脱耳。若无增上慢者,佛说淫怒痴性即是解脱。”旧题达磨大师《血脉论》:“但得见性,淫欲本来空寂,不假断除,亦不乐著。何以故?性本清净故。”五欲,财、色、食、名、睡,或谓色、声、香、味、触,离此乃见性。知淫性本身净性因,观空而纯洁之、提炼之,乃成超脱之象。又,斯本、敦博本、旅博本皆作“本身”,惠昕本、契嵩本、宗宝本皆作“本是”,当以前者为长。
今生若悟顿教门,悟即眼前见世尊,若欲修行求觅佛,不知何处欲觅真。
敦博本、旅博本作“世尊”,斯本作“性尊”,虽错误而有启发性。“世尊”犹教下,“性尊”犹宗门,教下、宗门一也。又“世尊”即佛,“性尊”即真。
若能身中自有真,有真即是成佛因,自不求真外觅佛,去觅总是大痴人。
自不求真外觅佛,不能当相即道,即事而真。
顿教法者是西流,救度世人须自修,今报世间学道者,不於此是大悠悠。
“顿教法者是西流”,《悟真篇》:“释氏教人修极乐,亦缘极乐是金方。”“救度世人须自修”,斯本“救”原作“求”。救者施援手,和求相应,所谓“子母光明会”。“今报世间学道者,不於此是大悠悠。”斯本、敦博本、旅博本“报”均作“保”,亦有其身体性,《系辞》云:“无有师保,如临父母。”
大师说偈已了,遂告门人曰:“汝等好住,今共汝别。吾去已后,莫作世情悲泣,而受人吊问钱帛,著孝衣,即非圣法,非我弟子。
“汝等好住,今共汝别。”挥手从兹去,千叮咛,万嘱咐。“吾去已后,莫作世情悲泣。”盖世间法和出世间法不同,何必效小儿女情状。禅者代也,亲为DNA遗传(亲,命宫),师为“拟子”(meme)遗传(师,性宫)。古代亲、师比较,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如吾在日一种,一时端坐,但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坦然寂静,即是大道。吾去已后,但依法修行,共吾在日一种。吾若在日,汝违教法,吾住无益。”
一种,一样的状态。“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入寂之相。“无住”即下文“共传无住心”。“坦然寂静”,从容无畏赴死。“坦”亦可通“泊”,《安般守意经序》“怕然若死”。怕然似即泊然,犹江海潮水拍岸,虽有声音,而声相了不可得。
大师云此语已,夜至三更,奄然迁化。大师春秋七十有六。
三更,夜半乘生气而走。奄然迁化,乃渐渐收气(fade out)。春秋七十有六,推其生年,当唐太宗贞观十二年(638)。是年玄奘西游(629)已十年,约三年(641)后,玄奘在曲女城立论,名振五印度。同年(641)文成公主嫁松赞干布,为佛教入西藏的路线之一。
大师灭度之日,寺内异香氤氲,经数日不散。山崩地动,林木变白,日月无光,风云失色。八月三日灭度,至十一月,迎和尚神座于漕溪山,葬在龙龛之内。白光出现,直上冲天,三日始散。韶州刺史韦璩立碑,至今供养。
“异香氤氲,经数日不散。”此为圣者之验。“山崩地动,林木变白,日月无光,风云失色。”伟人谢世,惊天动地,有其散气过程。“在龙龛之内,白光出现,直上冲天,二日始散。”盖与法身融合。碑者,悲也(陆龟蒙《野庙碑并诗》),录生平事迹,以表其功德。今存惠能碑文有三:一、王维;二、柳宗元;三、刘禹锡。“至今供养”之“今”,大体相当惠能圆寂后六十到八十年。
此《坛经》,法海上座集。上座无常,付同学道漈;道漈无常,付门人悟真。悟真在岭南漕溪山法兴寺,见今传授此法。
集,搜拾各种记录而整理之。《坛经》原始材料并非出于一手,成书过程经历好几段时间,思想有所不齐。整理成《坛经》,既保存了惠能言论,也包含了整理者思想,尚可能有后来增入者。此列出《坛经》传承之一,胡适《坛经考之二》据惠昕本另外列出传承二种,可参看。
如付此法,须得上根智,深信佛法,立
于大悲。持此经以为禀承,于今不绝。
付此法而须得上根智,法与根器相应。以《大日经》为喻,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若不持而持,乃方便为究竟矣。
和尚本是韶州曲江县人也。
郭朋《校释》谓此处,把法海籍贯当作惠能籍贯,或即后来补入文字的证据。
如来入涅槃,法教流东土,共传无住心,即我心无住。
“如来入涅槃,法教流东土”,印度佛教演变为中国佛教。“共传无住心,即我心无住”,即《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共传无住”,斯本、敦博本、旅博本皆缺一字,据(惠昕本)补“心”。神会《坛语》亦云:“无住心不离知,知不离无住。知心无住,更无余知”(《神会和尚禅语录》,同上,9页)。
此真菩萨说,真实示行喻,唯教大智人,示旨于凡度。
“真实示行喻”,直指人心,教导人如何修行。行者,达磨所谓“二入四行”也(道宣《续高僧传》卷十六)顿法门教大智人,乃成相应。“示旨于凡度”,依此宗旨,教化迷人。
誓修修行行,遭难不退,遇苦能忍,福德深厚,方授此法。
菩萨成就于誓愿。“誓”当为四宏誓愿,众生无边誓愿度。“修修行行”,渐渐修习,不相舍离。此从斯本,而敦博本、旅博本作“誓修行”。“遭难不退,遇苦能忍”,忍辱精进。“福德深厚,方授此法。”试比较《阿弥陀经》:“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
如根性不堪,材量不得,虽求此法,达立不得者,不得妄付《坛经》。告诸同道者,令知蜜意。
“如根性不堪材量,不得须求此法。”《悟真篇·采珠歌》:“出言便作狮子鸣,不似野干论生灭。”“达立不得者,不得妄付《坛经》。”达立不得,当指《论语·雍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对大乘根器而言,中国文化有此气象,《坛经》亦有此气象。《悟真篇·后序》:“然而所授者,皆非有巨势强力,能持危拯溺、慷慨特达、能仁明道之士。”亦指此。“告诸同道者,令识蜜意。”蜜当为密,惠昕本惠能曰:“密在汝边。”而蜜亦可思,参考《四十二章经》之三十九:“学佛道者,佛所言说,皆应信顺,譬如食蜜,中边皆甜,吾经亦尔。”蜜者,密也;密者,蜜也;《坛经》全文,以“蜜意”收尾。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坛经一卷
这是敦煌本《坛经》的最后一行字,有呼应经题,锁住全经的作用。斯本“经”后有“法”字,亦可存。开篇即先言经,后言法。
❶此外还有胡适670—762(九十三岁)、印顺688—762(七十五岁)两种看法。见彭楚珩《关于神会和尚生卒年代的改定》(张曼涛主编《六祖坛经研究论集》,大乘文化出版社,民国六十五年出版,75-80页)。
编辑/张定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