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三题

2016-11-25 16:31邵宝健浙江
连云港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茶杯

邵宝健/浙江



微型小说三题

邵宝健/浙江

吼一声

孔益伸身材魁梧,人豪爽,平时里嗓门儿大,颇有名气。嗓门大,是优点还是瑕疵,很难界定。他年轻的时候,曾干过需要吆喝才能奏效的买卖;后来还当过轻纺厂织造车间主任。这些职业恐怕对他的嗓门变大有作用。可惜的是,他似乎五音不全,否则登台演唱,连麦克风也不需要。老伴给他取了个外号:300倍扩音器;邻居们干脆用他名字的谐音称呼他:吼一声。他也不恼,乐于接受。

这天清早,孔益伸上菜场买菜,买好菜就去烧饼油条摊买早点。那个摊的烧饼油条质量不错,所以生意特好。老孔排起了队,处在第七八位。此时,有一个时髦女郎插队,还未待他发话,那个女郎已经货钱两讫走人了。队伍仍是长长的,前进的步子太慢。老孔已经耐心地争取到第五六位了。又来了两个小伙子插队。老孔忍不住大喊一声:“排队!”其声洪亮极了,插队者受了惊吓,朝喊话人望去,并未想改变抢先的举止。老孔再喊一声:“要自觉啊!”这次的声音更响。两小伙感受到严重的警告,便嘀咕着移到队尾。

孔益伸回家,走上三楼楼道,听到楼上发出一种很嘈杂的搅动声。他好奇地登上四楼,看见有个装修工模样的青年男子正在用微型电钻钻邻居的门锁。他很纳闷,房门钥匙掉了也不必如此捣鼓,不由得脱口问:“你干啥?”这声音的分贝很高,四壁又助于回声,那震荡不亚于一辆手扶拖拉机在发动,将电钻声也盖住了。青年男子收起工具就往楼下跑。老孔赶紧朝楼下大吼:“抓小偷,有人撬门喽!”这长喊气势恢宏,声震四邻,那撬门贼吓得腿脚发软,惶恐至极。楼下的邻居闻声,一起出动奋追白闯贼,很快将其抓住,移送警署。

老孔家在三楼,在阳台上看得见那片草坪,还看得见草坪尽头的有走廊连接的小竹亭。

他经常目睹到一些顽童在那里玩耍嬉戏。有时还发现有孩子攀越走廊的扶手,爬到竹亭的顶上。每到此时,他就会生出几许忧虑。晌午时分,老孔在小区里散散步,转回楼前时,又看到四五个孩子在小竹亭搞攀越游戏。只见其中一位胆子偏大的小男孩爬到竹亭的顶端。这还得了,这竹亭的材质是竹子嘛,不会太坚实的,要是跌落下来,地上可都是些鹅卵石,硬着哩。这么想着,他情不自禁地把心里的叮嘱说出来:“小心!”

这声“小心”声波可不小,亭里的孩子被吓呆了,而爬到亭顶的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惊一乍间,手一松,人就从亭顶端坠落在地。这小孩顿时哇哇大哭。老孔急了,跑上前去扶小孩。家长闻悉后也赶来了,把受伤的孩子急送医院。所幸孩子无内伤,只是右脚腕骨折,但住院治疗也花去了一大笔钱。

家长便把老孔告了,认为他多管闲事,嗓门太大,是直接造成小孩坠落的原因。老孔真是有口难辩。法官认为老孔的出发点是好的,孩子们也实在是太野了,不从安全角度考虑,光从爱护公物角度讲,孩子们是有错的;但劝诫要注意方式,尽可能和风细雨,才能更充分地体现大人的善意。结果吧,小区物业、家长、孩子三方,再加上老孔,共同担责,也就是老孔得分担四分之一的医疗费及相关补偿,计:2037元。不认也得认,同住一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出这点钱心里也过意不去。

好在,这天上午他的一声喊,抓住了一个撬门贼,立了一功。三个月后,市里综合治理办表彰孔益伸勇敢的一吼,颁发给他2000元奖金。他和白闯贼是单独面对面,能够有勇气喊出那一声,维护整个社区的安定,就算见义勇为。

老孔得了这笔奖金,加上贴进37元,才算“进出”持平。付那笔赔偿金的月份,他少抽了一条烟。他抽的烟是“上游牌”,每条37元,这样,他个人的零花钱也就不见拮据。

老伴好言劝慰:“说话吧,该响的时候要响,该轻的时候得轻,要掌握分寸。”老孔晃晃头:“难呐,难办到,这是瞬间的情绪表述,不是作秀呀。”

不管怎么说,教训还是要吸取的。孔益伸说话时,开始注意控制分贝,学着尽量把声音放小放低,也似乎有点长进。但如此一来吧,他的举止没了往昔的精神和气派了。

欣慰的惊诧

A

年近四十的大成是个随和的人。搬了新家,和邻居们不熟。在楼梯上碰到,有时默然擦身而过,有时点个头笑一下。谁家姓啥、干啥,他均不甚了了,他也无心去搞清楚。

这天晌午,他有点空闲,在小区的草坪上小坐。太阳真好,有暖风吹拂,他的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他家这个单元的邻居也在那里聚集聊侃。张大妈,钱大伯,麻胡子,俊小丫,连腿脚不便的阿拐也赶来凑热闹。看他们痛快地聊天,大成也想加入,只是怕唐突,他暂时坐在石椅上按兵不动。前一阵,他太累了,业余苦战一年整,他的25万字的长篇小说《我很想与你说话》码完了,并在近期出版问世,只是此书属于协作性质,他花了8800元,拿回来550册书,大部分还搁在小车库里。

他的眼睛斜视的结果使他吃惊不小。那些邻居们好像在议论他,还有的用手指点点。

他们的神色都很惊诧。终于,那位见过世面的阿拐一跛一扭地走到他身前,说:“不好意思,请问,您现在没事了吧?”

大成说:“我、我一直很好啊,我能有啥事?”

阿拐说:“前阵子吧,有人看到你醉酒驾车被交警逮住了,罚了2000元,还进拘留所住了10天,这事不假?!刚才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呢。”

前阵子,大成是去过附近的警署,那是去看望在警署任探长的老同学,顺便送上自己的新书,目的是想请老同学帮忙给销掉几本。翌日他出差外地,半个月后才回来,怎么会和“醉驾”搅在一起。

大成满眼迷惘:“真有趣,我家只有自行车,暂时还没有经济实力置汽车,怎么会出‘醉驾’的事?一定是谁搞错了、看走眼了。”

阿拐神情严肃地说:“您不必辩了,家里没有汽车,不等于不会驾车。谁都会有犯浑的时候。改过了就好嘛。”

大成还想说,自己不会喝酒,平时滴酒不沾的。又觉得这种申辩没啥意思,也就缄口不语了,心里琢磨着一定是哪个醉驾者的尊容和他相像,被邻居误认了。

阿拐见大成这种低首呆思的憨相,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微笑一下,以示鼓励,随即转身一跛一扭地返回谈兴正浓的邻居中间。

B

年近四十的大成是个随和的人。搬了新家,和邻居们不熟。在楼梯上碰到,有时默然擦身而过,有时点个头笑一下。谁家姓啥、干啥,他均不甚了了,他也无心去搞清楚。

这天晌午,他有点空闲,在小区的草坪上小坐。太阳真好,有暖风吹拂,他的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他家这个单元的邻居也在那里聚集聊侃。张大妈,钱大伯,麻胡子,俊小丫,连腿脚不便的阿拐也赶来凑热闹。看他们痛快地聊天,大成也想加入,只是怕唐突,他暂时坐在石椅上按兵不动。前一阵,他太累了,业余苦战一年整,他的25万字的长篇小说《我很想与你说话》码完了,并在近期出版问世,只是此书属于协作性质,他花了8800元,拿回来550册书,大部分还搁在小车库里。

他的眼睛斜视的结果使他吃惊不小。那些邻居们好像在议论他,还有的用手指点点。

他们的神色都很惊诧。终于,那位见过世面的阿拐一跛一扭地走到他身前,说:“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大成先生吧?”

大成说:“我是大成,您有啥事?”

阿拐说:“您是不是写了一本《我很想与你说话》的书,我女儿邮购了,读了感到不错就推荐给我读,很好看的,是本好书。刚才大家都在谈论这本书呢。”

大成闻言,竟愣住了,待浑身发热,才回过神来:“谢谢,谢谢。”

阿拐肃然起敬:“原来您是作家先生,失敬、失敬。嗬嗬,咱有个作家邻居,好啊。不瞒您说,我平时也喜欢涂鸦,水准太低,啥时等您得闲,登门向您学几招。”

大成自然谦虚一番:“别客气,我的水准也不高,只是兴致所致而已。”

原来,这单元的10家住户,除了大成外,居然有九户是与“文艺工作者”搭边,或爱好阅读的。他们的家庭成员中,在图书网上获悉这条书讯,都邮购了他的书。而此书的折页上刊有作者的照片,一下认出了这位新邻居。

阿拐朝大成翘起大拇指,以示敬意,随即转身一拐一扭地融入谈兴正浓的邻居中间。

大成真是太激动了,连忙回家,拿了出他前一次出版的小说集《陌生的邻居》,签上大名,每户赠送一册。一律题上:您叫我好感动、好惊诧,邻居朋友!

洗去茶垢

荷市内航公司外事科的艾群君,有一只旧搪瓷杯,上班喝茶用的。数年来,同事们从未见艾群君洗过这只茶杯。所以不难想象,这只搪瓷杯的内壁积满了深褐色的茶垢。艾群君的茶杯,可以说是全公司“之最”内容的一部分。

积满茶垢的旧杯子,有许多好处和优点。比如:方便。再比如:不怕人偷。最大的优点是在于,谁也不会用他的茶杯来喝水,送给别人喝别人也不愿喝。从这个角度上说,此杯对艾群君来讲又是非常卫生的。

一日,内航公司来了一位“客户”——所辖县的船民,来申请办理驾船执照。因手续不全,未果,此船民又不甘心,路过外事科办公室时,就进来嘀咕。艾群君的办公桌离门最近,他只好起身和气接待。

船民讲了一番“来一趟城里不容易,执照细节太繁、记不全”之类的话,实在有点口渴了。他对艾群君说:“师傅,我口干,让我喝一点茶。”也不等对方允诺,拿来起搪瓷杯就喝,还喝得咕嘟咕嘟响,弄得艾群君很尴尬。

后来,外事科的波东君戏说那天的印象:其实那位淳朴的船民还是有点狡黠的,他当时曾横扫了一眼办公室,见五六张办公桌上的茶杯尽是些有品位的——哈磁杯、保温杯、高容量玻璃杯、不锈钢老板杯、壁上烫金印银的细瓷杯,估计唯艾群君桌上的这只黑乎乎的茶杯把握性大一点,就擅自动作了。脏?他或许也闪过这个念头——公司里的干部同志都不嫌脏,自己还嫌什么?这不是生分了吗?——这位船民很可能这么想。

自波东君发表上述言论后,艾群君就用洗洁精洗去了这只搪瓷杯内壁上的茶垢。连续洗了几次,发现杯底有两个细细的漏眼。他喟叹一声,将旧茶杯弃之。现在艾群君在上班时喝茶用的茶杯,是其夫人单位里统发的印有“庆典纪念”字样的带柄的白瓷杯。每次沏茶前,他总要把白瓷杯里里外外洗一遍。

本来,“艾群君与茶杯”这类办公室故事,不可能有什么传播魅力,因为其内容乏味至极。不知怎么搞的,内航公司居然有不少人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这个乏味的故事还在继续悄悄地流传。

有两个人来找过艾群君。一是公司后勤处的秦女士。她把他约到自己的办公室,为他沏了一杯茶,用的是一只一次性纸杯。她的眼神噙含怨艾:“艾群君啊,在这个公司,你是我敬重的人。想不到,你损人的手段还这么毒辣。”

艾群君大惑:“秦姐,你这么说,我可要蒙受不白之冤哟。”

秦女士说:“我不想冤枉你。你的茶杯洗去垢泥后,就丢弃不用了,这事不假吧?”

他眨眨眼:“有这回事,这只老茶杯的杯底有两个小洞,漏啦!”

秦女士就啜泣起来。她是个不幸的女人,还不到40岁,已离过三次婚,眼下正在谈第四个对象,遇到了一点阻力。“我的婚姻很糟糕,但我不是不检点的人,我不是破鞋……”她啜泣起来,很伤心。

艾群君连忙劝慰:“这也太牵强了,我、我怎么会拿茶杯的漏洞说事呢?”

第二个来找他的是公司副总经理老蒋。那天老蒋邀他去同丰饭馆小酌。酒喝到半醉时,老蒋说:“艾群君,你我同在一个公司十多年了,你是知道的,我先后获得过省级市级公司级数十项荣誉称号。难道这些荣誉不过是些茶垢,包裹的是一个‘洞’嘛?”

“蒋总,我是丢弃过一个有漏眼的茶杯,这事和你没有一星点瓜葛呀!”艾群君辩白道。

老蒋不答语,只管喝酒,直到喝趴在桌上。

翌日,就有消息传来,蒋副总经理已向市纪委如实坦白了数年来受贿数十万元的脏事。

(责任编辑卜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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