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泯刽的诗

2016-11-25 16:05张泯刽
扬子江诗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农谚火光麦芒

张泯刽



张泯刽的诗

张泯刽

让布谷鸟的叫声滑过

有人把一座又一座

青瓦白墙的村子拆散碾碎

然后埋进泥土

种上一片霓虹闪烁的城市

当春天来临,那些埋下的记忆

随社区的行道树,花草

惠风,倔强地发芽

绿了,红了,随处可见

但红肿的双眼看不见禾苗

他们是山坡上的珍珠菊

被生生地折下,搁在高高的阳台

任回忆的风吹拂

母亲和同村的老人们

最怕呆在塞满农具的安置房

每天在小麦似的草坪上来回走动

坐下,或无言地抚摸

粗糙的手指忽然停在嫩黄的草尖上

让布谷鸟的叫声

清脆地滑过

农谚里的村庄

冬,被厚厚的帘子

挡在了门外

出笼的包子被点上红额

豆浆从石磨里汩汩流淌

一壶黑米酒浇旺堂中的炭火

低哑的小调被熏烤得悠远

妈妈的针线

穿过最后一个季节

那双千针底的布鞋

已立在初春的路口

孩子们拥挤在回家的路上

农谚里的村庄

备好了鞭炮与红纸

父亲正摇头晃脑

在一遍遍推敲那春联

饱满的对仗

最后的铁匠

好久了,没有一块通红的铁值得击赏

好久了,铁锤子和铁墩子没有再碰面

炉子里传出幼鼠的吱吱声

淬火池腾起黑压压的蚊虫

锈,把一块斜卧墙角的铁板寂寞出

一片暗红的颓废

老张头打开他两扇不太对称的木门

火光叮当的岁月一下子映红

他山沟沟一样的脸庞

三百年前祖上打出的一把方天画戟

马上轻松取下敌帅人头

方圆百里,无人不晓

后来打出粗糙的大刀、标枪

那段历史也能翘起老张头的胡须

再后来,只打掘土刈草的土农具

当打铁褪却建功立业的光彩

便是一件没落的苦差事

而老张头依旧固执坚守

却从不让子女走进烟火刺鼻的铺子

接他的铁锤敲打三更

三亩地是他火光渐灭后的依靠

用自己铸造的犁耕地

用自己打出的镰收割

他偶然打开这扇门,为邻里打上一把菜刀

一把菜刀一样讲究开炉、锻打、淬火

老张头在火光里找回了自己

他一次次回火再淬,让硬更硬

他一寸寸用心敲打,直至锋芒

一抖手割伤看热闹的风

今天,老张头是来告别的

村子整体拆迁,收废品的在等

他一一抚摸帮自己打了一辈子铁的铁

发红的眼角印满锈迹

讨价,还价,兑换成八十五张皱巴巴的红皮

他说,要把这沓铁浓郁的花花纸

存进银行,存上死期

让它生息,生火花四溅的记忆

抚摸麦芒

用手掌抚摸麦芒

柔软而温暖

我想握住父亲的笑容

在收拢五指的瞬间

让饱满涨红季节

风浪推开无边金色

一个秋雨的傍晚

父亲撒完

最后的一把肥料

永远留在了麦根下

他嘱咐我看紧泛滥的野草和麻雀

看清变幻的云朵和流星

我是父亲的稻草人

和成长的麦子挤在一起

在拔节和灌浆中辨认

他苍老的声音

“走得再远也要吃粮食”

打工的我始终走不出

麦子忧伤的目光

像沉默的耕牛

走不出内心

荒芜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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