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联芬
主持人语
◆ 杨联芬
多年前在一次会上,一位近代文学资深学者发言时说,近代文学研究与现当代文学研究最大的不同是,前者从文献出发,后者从概念出发;近代文学研究生做论文时,桌上堆的是文献,而现当代文学研究生做论文,则先拟理论框架。他这个批评,未必完全准确,却也指出了我们这个研究领域某种比较普遍的现象,我们应当引以为戒。
现当代文学史的研究,必须具有历史的视野与感知。如果说历史学是“通过痕迹得来的认识”①,那么对这些痕迹的认识,同样是文学史研究的前提。历史的痕迹,不但存在于作家作品中,也存在于创作之外的更广泛的报章文字、书信、日记及回忆录等材料中。法国年鉴学派对于遵循考证准则推理出来的结果的重视,对我们治现当代文学史,具有借鉴意义。
本期博士论坛所组织的三篇稿件,体现了年轻学子们在文学史研究过程中自觉的历史意识。三篇文章,分属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不同阶段,但他们都在大量占有文献的基础上,通过对史料的阅读、选择,力图从还原文学现象的原初状貌出发,探究历史背后的意蕴,呈现文学的丰富性,并揭示某些被遮蔽的东西。从已有研究中寻找新的突破,也是三篇文章的共同特征。
刘润涛的《晚清期刊视野中的〈斯巴达之魂〉》,着眼于戊戌至辛亥这一中国文化转型的关键时段,从期刊切入,通过对新材料的发掘,对“依然存在争议的问题”,即鲁迅早期的《斯巴达之魂》之文体,进行了超越文体的研究。该文探赜索隐,钩沉历史,从创作发生学的角度,就文本的来源和民族主义思潮两方面,对鲁迅《斯巴达之魂》的写作进行了新的阐释。这篇文章以“《斯巴达之魂》理应视为鲁迅创作的第一篇小说”的结论,对前人存在分歧的观点进行重新界定。但在我看来,这篇文章的价值,并不在对《斯巴达之魂》的文体属性得出一个结论,而在围绕这个结论所进行的历史考察:言必有据,论从史出。作者对于文献的充分重视,对材料的充分占有,值得赞赏。
邢洋的《〈论主观〉发表前后》,对于现当代文学史上一桩著名公案进行了一次深入和细致的梳理,勾连出《论主观》发表前后一系列历史事件,试图对这一持续多年的“热门话题”进行独特呈现。该文没有从文本及思想层面进行阐释,而是通过对史料的整理与分析,以相关人物及其行为为研究对象,析出若干被遮蔽的细节;这些细节尽管不一定在整个事件中起决定性作用,但却能够借此构建一个更接近历史原貌的文学场。此外,该文还希望通过胡风、舒芜等人的“各执一词”,使文本更具“众声喧哗”的张力。作者把握宏观历史的功力尚待磨砺,但其注重历史细节、客观分析对象的方法,体现了一种学术精神。
李屹的《孙犁在革命文学中的复杂性》一文,针对近二十年来围绕“晚年孙犁”或“新孙犁”所出现的各种观点,试图在众声喧哗中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作者本着求实的态度,委婉批评前人并提醒自己对以论带史应有足够的警觉。该文的目的,是以还原孙犁作为一个特殊个体的复杂性,以矫正以往各种割裂孙犁完整性的研究,初衷可贵,态度可赞,案头工作也值得肯定;但作者对于尖锐问题的辨析尚可更加明晰,知人论世方面,亦还有较大的完善空间。
注释:
①此处借用安托万·普罗斯特的说法,即“事实只是以痕迹为起点,遵循考证准则推理出来的结果”。见安托万·普罗斯特著,王春华译:《历史学十二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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