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的加州大学毕业生亚当创建了一家“群众租赁”公司,专门为政客提供支持者,然后他发现“群众租赁”的服务范围意外地广泛。明星需要租一群“粉丝”撑场面;到访外国贵宾的演讲需要“听众”;政客需要租上三五个“抗议者”扰乱对手的集会……在这个众包流行的时代,虚张声势从未如此容易。
如何扮演疯狂的粉丝
短信说让我于周一上午11点在洛杉矶机场万豪酒店报到,拥堵的交通加上本人的惰性,当我匆忙赶到酒店大堂时已经迟到了12分钟,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可不是个好现象。
我受雇于一家叫CROWdSON dEMANd(群众租赁)的公司。如果你需要一群人,无论什么原因,CROWdSON dEMANd都能为你办到。现在我就是临时受雇的一名群体成员,除了每小时可赚15美元,其他工作细节却依然是个谜,这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始新工作感觉很古怪。
酒店大堂里,公司24岁的首席执行官亚当·斯瓦特(AdAM SWART)正和其他群众扮演者打招呼。英俊、身材适中、身穿宽松长裤和衬衣的亚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国会发言人保罗·瑞恩,只是年轻20多岁。他温柔地指责我迟到了,暗示着“这一次就算了,但下次别再迟到”。
亚当领着我们来到楼下的舞厅,边走边向我们解释今天的具体工作。万豪酒店正举办全美生活教练(LIfECOACh)大会。当这些人走进舞厅办理登记、领取名牌和礼品袋时,我们的工作就是让他们受到名人般的接待,我们要表现得像一群疯狂的粉丝。后来我发现,这是CROWdSON dEMANd最受欢迎的服务项目之一。
在“名人们”开始陆续抵达,亚当和他的女助手、年近四十的戴尔·布朗开始给我们每个人分派角色。他们将年轻而精力充沛的劳埃德·约翰逊安排在最先接触生活教练的大门口。用戴尔的话说,劳埃德的任务就是每当有人走进来,就开始扮“花痴状”。
劳埃德的朋友米歇尔和塞西拉的任务是索要签名。7名摄影师受雇扮演狗仔,直到此时几位自由摄影师才意识到他是受雇来拍假照片的。穿黑西装戴太阳镜的壮硕男子迪恩·马森将扮演生活教练的保镖,护送他们突破我们这群疯狂的“粉丝”,把他们从大门口引向登记台。迪恩是CROWdSON dEMANd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但擅长扮演保镖,在艺术活动开幕式上扮演吹毛求疵的时尚达人也是他的拿手绝活。
我的工作呢?亚当看着我思考片刻说,“这样吧,你来扮演那个自拍的家伙,抓住一切机会自拍,去,尽量疯狂一些。”
亚当和戴尔给我们匆匆演示了两遍,让我们自己琢磨练习,几分钟后,生活教练开始陆续登场。
一瞬间氛围就变得活跃起来,每当有生活教练走进大门,劳埃德立刻奔上前,像高中女生一样傻乎乎地尖叫。米歇尔和塞西拉像接到信号一样,围堵上来索要签名。狗仔们开始跑上跑下抓住任何角度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迪恩和另一位保镖不断试图驱赶我们这群疯狂的粉丝。
要成功得到和每一个生活教练的自拍照片必须完全豁出去:我站在绳子围起来的过道外,狂喊每个人的名字,一边对抗牛高马大的迪恩一边恳求,“您能来我太高兴啦!来来,只拍一张就好,求你啦!”
我和迪恩开始了一场你追我赶的双人舞,他坚定又有礼貌地把我挡在一边,偶尔,在我非常卖力的时候,他才开恩让我靠近和生活教练来张自拍合影,这时我还得摆出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半个小时过去,又过了半个小时,我们一遍遍重复着表演。随着每一个“名人”走过,迪恩和我不断地调整着战略,你来我往地过招,我用手机,他用手掌,推推搡搡,就像两个武打演员。
整个荒谬的过程中,最令人意外的是,虽然一切都是假的,每个生活教练脸上愉悦的表情却绝对真实。大多数人已经意识到这只是一场表演,但还是对着镜头摆出微笑,高兴地和我们拥抱,优雅地留下签名。
至于我,对于参与这样一场滑稽演出感到的疑虑很快烟消云散,更意想不到的是这个上午过得非常愉快。最后,我甚至对身为“自拍男”感到自豪。从同事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大家都和我一样乐在其中。在现实生活中,当看到最喜欢的歌手、作家或电影明星,我总是告诫自己要克制,不要打扰别人。我从未想到在一群素未谋面的生活教练面前假扮一个疯狂的粉丝竟然是如此愉快的经历,还是在连锁酒店地下会议室这种刻板的环境下。在双方的刻意配合下,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理想国,人人都被仰慕,人人都是名流,反过来,名人们也会同样热情地回报粉丝的拥抱。
两个半小时后,活动结束。我朝自己的车走去,看见亚当和戴尔带着部分群众成员奔赴下场表演,一部纪录片的首映式,他们受雇去充实观众人数,顺便在问答环节向电影人问几个友善的问题。
亚当挥手让我过去。“你今天迟到了,”他说,“但我很喜欢你对角色的投入。准备干下去吗?”
“当然!”
他点点头。“很好。欢迎加入。很快你会收到短信。”
意外红火的人群租赁
亚当在21岁时创办了CROWdSON dEMANd,当时他还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学生。2010年在给杰瑞·布朗州长竞选团队担任志愿者时他发现政治演讲其实很难吸引到大量听众。亚当想到向竞选团队提供助阵的人群可能是个不错的点子。在启动服务后,他发现需要人群的地方远远超出他的预期——政客不仅需要支持者,还可能希望找几个“抗议者”去破坏对手的集会。假设一位候选人的大学校园演讲吸引了500名支持者,但如果亚当派出5名手下在会场外抗议示威,他发现,虽然双方人数悬殊,却能得到几乎同样的媒体报道篇幅。
这还仅仅是开始。在纽约,一位著名但颇有争议性的外国贵宾的公关团队雇亚当派手下奔赴曼哈顿各地,高举标语牌和旗帜支持这位贵宾。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贵宾发表重要演讲前为其打气,当然在整个过程中主角对真相一无所知。此外,亚当还为一名丹麦表演艺术家的演出组织了大批观众;曾派遣愤怒的“暴民”去汽车经销店、律师事务所和餐厅门外抗议示威。他的公司就像一部荒诞剧变成了现实。
在我告诉亚当自己是一个对他的生意感兴趣的记者后,他邀请我共进晚餐。CROWdSON dEMANd正好接了一份旧金山的工作。他建议我们在费尔蒙酒店见面。亚当似乎是那种天生自带“强劲马达”的人,活力四射,语速很快,也善于聆听,开一辆银色的特斯拉电动车,每天平均健身两个小时。为创建公司,他动用了少年时期投资西南航空公司和玩具反斗城赚得的钱。大学毕业仅两年,他已经拥有一间贝弗利山办公室,两名全职雇员和部分兼职员工,公司年收入据说超过100万美元。
CROWdSON dEMANd每周平均有几位客户,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就能接到几份工作。公司的服务地区主要在洛杉矶、旧金山和纽约,纳什维尔、夏洛特和明尼阿波利斯等较小城市的需求也在增加。当人们询问生意时,亚当会告诉他们公司提供的各种服务和具体收费:向生日晚宴派一名假狗仔需要600美元;安排一次快闪族舞蹈、喊口号、派发传单和其他公关表演收费3000美元;持续一周的政治抗议收费1万美元。据亚当说,抗议已经成为公司业务增长的一大领域,正如广告活动一样,关键在于重复。“当抗议的目标发现我们还会回来,日复一日,足以让他们害怕。”他说,“我们做好了长期准备,问题不会自己消失。”
在可能的情况下,亚当亲自培训人群,但大多数时候需要依靠管理现场活动的本地协调人。在洛杉矶,我在万豪酒店见过的戴尔·布朗是亚当的左膀右臂。戴尔2012年来到洛杉矶希望从事表演事业,除了演出过一次食品广告,大多数时候只能给学生电影或独立影片当群众演员,后来偶然参加了一次CROWdSON dEMANd演出,给亚当留下深刻印象,很快成为公司全职员工。戴尔建立了一个广泛的网络,以满足五花八门的工作需要。比如某酒店屋顶派对需要60个人充场面,或者S&M主题新书发布会需要一名穿着皮裙身高6英尺6英寸的男子。戴尔的很多常用群众成员都是她在片场结识的群众演员,同时她也在不断地发掘新面孔。
在万豪酒店,我遇到了杰姬·格雷格。她可以说是戴尔常用的群众成员典型,年龄近50岁,是洛杉矶城市大学的电影专业学生。她通过一位教师得知某部影片在招募临时帮手。来到万豪酒店后杰姬才发现工作并非拍电影。她被要求将摄像机的镜头对准生活教练,是否按下拍摄按钮并不重要。一方面,杰姬觉得很受挫。她逃了一堂课,开了一小时的车才来到这里。另一方面,两小时后她赚到了37.5美元,足够给她的女儿买一张fOO fIGhTERS演唱会门票。“我只希望,他们一开始就坦白告诉我工作的真实内容。”杰姬说。
职业捧场者的悠久历史
亚当说,问题在于,他的很多客户要求绝对保密。如果你雇了一群人来给电影首映充场面,绝不希望弄得尽人皆知。亚当必须小心翼翼地平衡知名度和谨慎需要,一方面公司需要吸引更多客户,另一方面又得对公众保密。如果人们开始质疑人群的真实性,他的生意可能受影响。“目前,我们依然是秘密武器。”亚当说,“你可能听说过,某个政治候选人花钱制造了竞选集会人潮涌动的场面,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租借人群依然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没有人对聚集的人群数量感到怀疑,当然,5年后,这一点可能改变。”
亚当说,他授予戴尔很大的招募人群成员的自由。很多时候,她都在广告中说是招募群众演员,事实上这和真实情况只是稍有出入:人群成员不能在简历上增加一条好看的经历,但扮演假粉丝、狗仔、抗议者确实是某种形式的表演。在这个人人都在不断表演、摆姿态,然后放到社交媒体上展示的时代,虚假和真实的界限已经模糊。在fACEBOOK上精心营造一个完美的自我形象难道就比假装成生活教练的超级粉丝更真实?
几年前,我为自己刚创办的网络杂志《fOuNd》(发现)举办一个启动派对。为了让《fOuNd》看上去更有分量,我招募了三位朋友在举行派对的街区周围倒卖门票。门票没有卖光,但我请的“黄牛党”却造成了门票销售一空的假象,效果立竿见影。我甚至听到街上有人给朋友打电话,让他们赶快来参加一个很酷的派对。
派对开始后,我的黄牛党朋友们回来了。他们并没有卖出很多门票。但一个朋友指着一个从他手上买票的老家伙说,“那是《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他还担心自己无法参加派对,哈哈哈。”第二周,这位记者在《论坛报》上发表了一篇赞扬《fOuNd》的文章。如果不是凭借黄牛票参加的派对,他是否还会写这样一篇不吝溢美之词的文章?也许会,也许不会。在我看来,人群,准确地说人潮涌动的假象,确实非常有效。
人群代表了备受瞩目和价值。乐队知道一个爆满的小场地比只有一半观众的宽敞场地有着更好的宣传效果,即使大场地的实际观众更多。街上没能入场的人群也传达了乐队备受欢迎的信息。人人都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驾车旅行时在路上看到两家相邻的日式餐厅,一家挤满了顾客,另一家门可罗雀。哪一家的食品更美味?无需查看美食评论网站——只需要跟着人群走。无论正确与否,人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雇佣人群有着悠久的历史。古罗马皇帝尼禄要求他的5000名士兵到场观看他的表演,还必须给予热情的回应。16世纪法国诗人让·杜拉(JEAN dAuRAT)买下自己的戏剧演出门票,送给任何承诺给好评的人。那些动不动就鼓掌的假群众即所谓的“职业捧场者”,到了19世纪,巴黎的服务机构开始向戏院和歌剧院提供“职业捧场者”,负责填满座位或引导观众的反应。
正如戴尔·布朗在万豪酒店给我们每个人分派角色,职业捧场者也有各自的专长。一些人在幕间休息时主动和周围观众攀谈,滔滔不绝地评论他们最喜欢的场景;一些人在喜剧演员抖包袱时夸张爆笑,有人在剧情发展到悲伤时刻假装流泪;还有人负责在表演结束后大喊“再演一个!再演一个!”在意大利,甚至有人用人群勒索著名的歌剧演员,威胁说如果他们不肯支付高昂的费用,就会被喝倒彩。直到20世纪中,职业观众才逐渐失宠,在俄罗斯著名的波修瓦剧院芭蕾舞团,这传统却被延续下来。
前皇室成员和学生客户
回到菲尔蒙,亚当向我透露了他近期的时间安排。最近几周,CROWdSON dEMANd接到了很多份工作。在达拉斯,一位曾是欧洲某皇室家庭成员的女士雇佣他们解决一个让她恼火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的保镖团队没有对她表现出足够的尊重,甚至不相信她真的需要保镖。这位女士抵达达拉斯后,亚当安排了一系列的“偶然”冲撞事件——形形色色的家伙在机场或博物馆偶遇这位前皇室成员,激动地冲上前要求和她握手合影。有用吗?“一周之后,”亚当微笑说,“她的保安团队对于她的全球影响力和重要性有了新的认识。”
据亚当说,还有一位年轻男士雇佣CROWdSON dEMANd参加他的大学除名听证会,为他提供支持。学校允许听证会的主角为自己提供品行证人。这名学生已经有两个朋友愿意为他作证,他要求亚当再提供20人。这些人陆续走上证人席,自称这名学生的朋友、导师、同学、同事、雇主,宣读一份份感人肺腑的证言,当然证词都出自这位学生之手。最后校董事会决定不开除亚当的客户。
万豪酒店的伪粉丝无伤大雅,但在大学除名听证会这件事情中,CROWdSON dEMANd已经踏足灰色地带。如果将听证会换成法庭,亚当的雇员们都犯了伪证罪。大学听证会不受同样的法律标准约束,但在我看来,两者并无本质差异。如果这名学生对同学实施了性侵犯,应该被开除呢?“每接一桩生意我都会进行客户审查,”亚当说,“在这件事情上,我相信这个学生是冤枉的。是的,有时候即使和客户的观念不同,我依然会接受工作,但我也有明确的界限。”经常有仇恨或歧视团体联系CROWdSON dEMANd,亚当说,“抱歉,我不会派群众支持你们的活动。”
一场成功的采访秀
第二则短信让我周四下午5点赶到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大街某地址。和前一次CROWdSON dEMANd工作一样,我完全不知道具体工作内容,只被告知要穿正装。
我又迟到了。抵达约定地点时,我看到穿着优雅的老年人成双成对地走进一栋富丽堂皇的白色建筑。摄影师和电视新闻采访人员蜂拥而上,包围了每对老人,一名记者拦阻了老人的去路,抛出一长串的问题。走近后我发现他不是真正的电视记者,而是挥舞着记者麦克风的亚当。
“你们对乔治亚法令有何看法?”他大声问一对年逾七十的老人。
“不予评论,”男子说,“我是从希腊来的。”
“不予评论?”亚当夸张地尖叫,看着一对老人溜进建筑,在后面追问,“什么意思?希腊人都不反抗偏见吗?”
他看到了我,走过来打招呼,指出我又迟到了,然后气喘吁吁给我下达了工作指令。这里是加州共济会教堂,也是共济会举行年度世界大会的地方。不久前,乔治亚州共济会总部发布了一条法令,即所谓的“乔治亚法令”,禁止其成员涉及同性恋行为。我们的工作就是假扮电视新闻记者,采访参加年会的共济会员,要求他们表明自己的立场。“先看我怎么做,”亚当说,“你会琢磨明白的。”
亚当带领一群杂乱无章的拍摄人员,拦住了刚下车的共济会员,义正辞严又高调地提问。多数人对他置之不理,偶尔有夫妇停下来表达观点。“这是各州的权力问题,”一名来自佛罗里达的满头银发的老人说,“我赞同乔治亚共济会的做法吗?当然不。但共济会的原则是不干预其他分会的事务。”
亚当提高声调说:“如果你不赞同,难道没有义务站出来说不?”
老人耸耸肩说:“我不是分会负责人。”
亚当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愤怒,“真让人难堪!”他大叫着,“听着,我是圣塔莫妮卡的秋分健身馆会员。如果波士顿的秋分健身馆禁止同性恋会员,我绝不会接受!”
两名警察赶了过来,男的大腹便便,女的留着尖钉式短发。男警察说,“嗨!你们这些家伙要干什么是你们的权利。但不要说脏话!这里还有孩子呢。”
亚当并没有说粗话,周围也看不到一个小孩。他愣了愣,来自佛罗里达的共济会员借机逃进教堂。
亚当转身对我说,“好了,明白要怎么做了吗?”
事实上,我不是很明白,但是亚当不容拒绝地交代了任务,递给我一个麦克风,安排了一个乱糟糟的团队跟在我后面。总共6人,年龄从20到60岁不等,包括两名摄影师,两名拍视频的,一个举着麦克风的音效人员,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拿着一根摇摇晃晃的独脚架,上面连着一盏亮瞎眼的泛光灯。这完全不像我见过的任何电视新闻采访团队,更像是一群在上电影制作课的社区大学学生。但是,对于从阿肯色、俄勒冈、葡萄牙、乌干达远道而来并且对旧金山当地一无所知的共济会员,也许我们能混过去。
今晚让这个假采访团聚集到这里的,是一周前亚当在分类广告网站CRAIGSLIST上刊登的一则广告:“招募有冒险精神的摄像人员。”此外几乎没有透露其他任何细节。负责拿麦克风的埃米丽·艾维克刚大学毕业,一周前才来到旧金山,梦想成为一名旅行博客作家。“时薪20美元,”她说,“这个机会不容错过。”(CROWdSON dEMANd的报酬取决于工作类型和本地生活成本:新奥尔良时薪10美元,旧金山湾区则翻倍。)
在过去半小时里,所有人都竭尽所能即兴发挥。现在大家都围了上来,等待我的亚当模仿秀。但在对背景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临场表演并不容易。我对于共济会几乎一无所知:这个组织是不是和一美元纸币背面的带巨大眼球的金字塔图案有某种联系?他们和光明会有关系吗?饶舌歌手TuPAC好像也是共济会员?对于乔治亚法令我更是闻所未闻。
继续带着自己的团队激情表演的亚当朝我们这边瞄了一眼,终于发现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立刻跑回来引导我,“听着,重要的是把信息传递出去。”连很多共济会员都不知道乔治亚法令。对于那些知道并反对该法令的人,我们的任务是用你觉得合适的方式动员他们采取行动。他向我保证说,“怎么做都不会错。”
这样想确实令人欣慰,但在接下来的45分钟里,在实践中我发现亚当错了。年会庆典已经开始,共济会员们都忙着入场。当我高叫着问他们对乔治亚法令的看法,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高喊“外星人”的流浪汉。粗鲁一点的还会使劲用手指戳我,猛拍我的肩膀,或是干脆把我掀到一边。很多来自欧洲、南美和非洲的会员甚至不太听得懂英语或是假装听不懂。要在他们穿过人行道的短短几秒钟内展开对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最后,我不得不使用新战术,不再一见面就咄咄逼人地质问,而是向刚下出租车的他们表示欢迎。之后的进展就顺利多了。他们不再忙着往教堂走,而是停下来和我交谈。我先自我介绍,再和他们握手,问他们的姓名和打哪里来。虽然依然对突然包围上来的摄像机和灯光感到疑惑,但显然大家都把我们当成了共济会的人,或是某种迎宾队伍。我迅速切入主题。“你们听说过乔治亚法令吗?对它有何看法?”部分人承认知道这个法令但自己并不赞同,但所有人都表示无能为力。
“难道你不认为这种丑陋的歧视会让整个组织蒙羞吗?”我询问一对来自法国的夫妇,“人们可能认为所有的共济会员都是偏执的老古董。”
“是的,有可能。”这名男子回答说。
我又借用亚当的台词:“那么为什么不向共济会施压,将乔治亚分会驱逐?”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男子说,“我们必须进去了。”
这工作真是累人,又过了一个小时,亚当和我决定休息片刻。他说雇佣他的客户非常有名,他承诺过不透露他的身份。后来,我和这位顾客交换了邮件,他告诉我,他是旧金山湾区的一名共济会高级会员,他说乔治亚分会公然的同性恋歧视让他震惊,同样令他不满的是世界各地的共济会分会依然存在歧视黑人、犹太人和女性的现象。他和一群观念相似的共济会成员认为这种偏执守旧的思想正在毁灭他们的组织,因此不能坐视世界各地的共济会成员聚集旧金山只是为了参加狂欢派对。于是他们雇佣了亚当的公司,确保年会的参加者无法忽视歧视问题。“破坏他们的假期,”这位客户告诉亚当,“我想要所有人都谈论这个问题。”
亚当可以伪造一场更常规的抗议,但伪造假新闻采访团队的点子更聪明。“相比抗议者,记者更不容易被忽视。”亚当说完回头看向宏伟的共济会教堂。在大堂里,共济会员们举杯庆祝,喝着葡萄酒和香槟。“看,”他说,“我们只有15人,他们有上千人,但我们改变了今晚的话题。”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几名共济会员透过窗户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看着亚当的其他团队成员举着话筒和摄像机拦截其他晚到的会员,照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
在我们休息时,原来拿话筒杆的埃米利·艾维克已经拿起我的采访麦克风,充当起追逐真相的电视记者,其他人一边拍摄一边提出自己的问题。就在我和亚当交谈的时候,我的伪采访团队已经从一群希望打份零工赚几个小钱的人变成了激情满满的社会活动分子。幻想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现实。
一小时后,庆典接近尾声,共济会员陆续离开教堂。此时,很多人变得健谈起来。也许因为不再赶时间,也许因为最初的对话给他们留下了印象。
一名我曾经采访过的来自巴西的年轻人把我拉到一边说:“乔治亚分会和他们愚蠢的禁令!里面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他们把它加入了大会议程,准备这个周末正式讨论。”我的摄影团队围上来,聚光灯似乎更亮了,但这名男子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主动。他身体前倾,靠近我的话筒,直视摄影机镜头非常严肃地说:“乔治亚分会不能代表我们。我们是共济会员,我们包容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