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明
小时候,骄阳似火的三伏天,大人们觉得唇干舌燥、心烦意乱之时,我和小伙伴们却穿着短裤、甚至光着屁股在荷塘边看荷赏花,或跳入塘中“洗冷水澡儿”。今年立夏过后,我徜佯在唐诗宋词里,清馨、隽永的诗句,不时飘逸出淡淡的荷香,仿佛倾听诗人与荷的对话。于是,对诗人的咏荷佳句有了全新的品味,心境也豁然开朗,心思如同翩飞的蜻蜓,放飞在六月的荷塘。
荷花,是多年生宿根水生植物,也是被子植物中起源最早的植物之一。相传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一个美貌侍女—玉姬的化身。因此,“荷”被人称为“活化石”。荷花则有君子花、凌波仙子、水宫仙子、水中的灵芝、玉环等美称,还有“六月花神”的雅号。难怪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把他的妻子卓文君比作是出水芙蓉。
夏日的荷花,曾牵动过许多诗人的情思,亦有许多婉转巧妙的赞美诗篇。首推的当然是宋代著名诗人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的“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首诗,表面上看,诗人是用直感的文字迅疾地固定下来,其实是含着体温、裹着气息的,是一种吸纳春温秋肃、寒来暑往的文字表达。所以,它是进入人的情感与精神世界的诗行。就是这个杨万里,还在他《清晓湖上》用了“千层翠盖万妆红”一句来描写荷花,“千层翠盖”描写的是荷叶,那“万妆红”无疑是描写花的。所以说,诗是直感的抒发与胸臆的喷涌。
荷花的颜色有白色、粉红、深红、紫红及黄、绿之变化。古人诗画中均以白色、红色为多。在碧水翠叶的衬托下,荷花格外清纯与脱尘,故唐代大诗人李白有诗赞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在月光渲染下的荷花,因鱼游而摇曳,形成清新而有生趣的美景,难怪南朝诗人谢眺留下了“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香”之句。每当夜雨初收,晓风拂过碧水,墨绿色的荷叶圆润如拭,一朵粉红的荷花出水而立,在风中微微颤动,显得雍容娇羞,宋朝的山水画家米友仁(大书画家米芾长子)为之吟出:“溪上新荷初出水,花房半弄微红”的妙词。一个“弄”字,深得新荷含苞待放之神韵。
《随园诗话》中记载的女诗人方芳佩的一句诗最是传情:“今夜若教身作蝶,只应飞入藕花中。”她不从正面写荷花,而是从人愿化蝶、常与荷花相伴这个侧面,婉转巧妙而又生动地道出了荷花的美丽和可爱。
晚唐诗人陆龟蒙写白莲,尤能以貌传神。他的《白莲》诗中说:“素葩多蒙别艳欺,此花只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他是说,冰清玉洁的白莲,常无端遭那些艳丽者的欺侮,只有瑶池仙境,才是她的容身之所!眼下月残天晓,微风吹拂的花瓣就要凋零了,她又将归向何处呢?诗人拋开一切表面的现象,直抵所要表达的事物本质,凭借感情天赋,信手拈来,任意挥洒,出口成章,吟即成诗。
诗人们不仅喜爱荷花,更钟情于荷叶。清代梁守臣在《看新荷》的诗中说:“似经雨过风犹扬,未到花时叶更香。”与他同时代的张宝臣也咏道:“竹枝风影更宜月,荷叶露香偏胜花。”他们认为荷叶的清香,要远远超过荷花的清香。
盛唐著名边塞诗人,有“七绝圣手”“诗家天子“之称的王昌龄的《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如果将此诗看做是一幅《釆莲图》,画面的中心自然是采莲的少女们,但诗人从始至终不让她们在这幅活动的画面上显现,而是夹杂在层层荷叶、艳艳荷花丛中,时隐时现。使采莲少女与美丽的大自然融为一体。这样的艺术构思,独具匠心,令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
清代“扬州八怪”郑板桥在《芙蓉》一诗中曾这样吟唱荷花:“最怜红粉几条痕,水外桥边小竹门。照影自惊还自惜,西施原住苎萝村。”细嚼个中滋味,让人顿生一种恬静、清淡、朴素、实在的意蕴,似乎也读懂了他“怪”美的心灵。
我国是诗的国度。诗,是文学发展的正宗。诗的成就,就是文学的最高成就。娇媚的荷花,无论是作为欣赏的景物,还是她的药用、食用价值以及对我们的启示,都具有极其深邃的意义。具有丰沛意境的诗,无论是感性的表达,还是智性的推动与神性的天助,都是值得我们去欣赏、去品味、去学习的。
(作者系东坡赤壁诗社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