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南县北斗星实验中学 李玉辉
在堰头梨花村想起的几个词(三章)
湖南南县北斗星实验中学李玉辉
东风拂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整个梨花村,已打开一千亩浩荡的洁白。我一袭白衣,行走梨花间,仿佛雪花融入雪原,仿佛从春天重返晶莹的冬天。
梨花胜雪,雪轻轻地罩住梨花。白的花,白的雪,就像庄周和蝴蝶,那种形而上的迷茫是不是更能触动某一根心弦,甚至,更能千古留名?
当然,雪落在梨花上,这是我的想象。
雪轻轻地呵护着梨花,这是我更远的想象。
更远更远的想象,则是想自己前世就是其中的一片雪花。它蛰伏在某一朵花的最深处,探听,询问,并打算与这些梨花长相厮守。
时光零落,风继续吹过。一场漫天的雪从心间洒落,纯白与洁净飘落纷纷。
在堰头村,因为梨花幸福的摇曳,整个大地多了一份纯净与端庄。
三千里江山的如画风景,在堰头村里,化作了千万棵梨花。而这么多的梨花,正在这个三月里齐心协力地绽放,喧嚣的尘世仿佛让出了一个空间,静谧与辽阔从来未曾走远呵。
一场细雨刚刚闻着无边的梨花香走过,一场阳光迫不及待地铺在花上,叶上,草尖之上。
时光幽静芬芳,岁月纤尘不染。
风来了,风终于来了。
一树一树梨花开始忘情地舞蹈。花朵低眉含笑,花朵不说话。青草悠悠摇曳,青草寂静无声。
凝望,倾听,轻柔地呼唤,我又一次语无伦次,也再一次地浮想联翩。
缀满枝头的花朵,你是满树芬芳的音符吗?此曲只应天上有,山风吹拂,是否带来了上天的消息?
冷艳全欺雪,馀香乍入衣。曾经那个洁白如梨花样的女孩,如今情归何处?
梨花淡白柳深青,春色深深,是从梨花开始的。在最美的时刻里领悟到人生的凄然,韶华的易逝,这是不是一份绝好的纯粹与性灵?
唐诗的梨花,宋词的梨花,这么多的韵脚,这么多的平仄,又最喜欢押韵在哪一棵树上?
故事遗落,诗篇流落人间。收起红尘中的虚幻与真实,今夜,人间将迎来一地静谧的月光。
风吹梨花,整个梨林仿佛轻轻晃荡了一下。城市的喧嚣被推出了更远。
天空也更深远了,远到了某朝某代。
唐时的青瓷,宋时的青瓷,六朝的古墓。
唐诗语,宋词话,明清方言。
商贾行色匆匆,耕者挥汗如雨,书生意气风发,绣楼上的小姐心事浩渺。
来自泥土的往事被风渐渐吹起。我知道,这片土地孕育了那么多的传奇。夺位与争嗣虽然很远,刀剑情仇与征战杀伐却从来近如呼吸。怀抱不同心事的人忙碌在同一片天空下,如水滴坠落又升腾。没有永远的胜利者,也没有家传三代的悲伤。
只有天地持久永恒,只有人间草木一如既往地芬芳。
远处的珠晖塔,仿佛一位先贤,正将一些过往播撒成片片梨花瓣。
风吹梨花,如梵音,如偈语。
行走堰头村,如行走在我远古的一个故乡。
(转接65页)看每一朵花开花谢,每一段河流日渐干涸,这时故乡偌大的天空,空寂得只剩下几只鸟影……
一些日子过去,我和他们一样,赤着脚,在田野里行走,我们试图储藏露水和粮食,我们试图离开生养我们的地方,离开长满蒿草的小路,离开旧宅,时近黄昏,我们像一群牛犊在路上。一些日子过去,我们就这样挣扎着,告诉别人我们比泥土还粗糙的名字,比草叶更低矮,像一株缺乏水分的玉米,瘦瘦但又稍微实在,我们故乡的方言,这时候在无人的旷野上盘旋……
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你们日益衰老的果实,然后才发现发现自己成长得如此迟缓,我和你们相见的过程就像一场庄稼的灌浆,从里到外,被故乡的阳光照耀,然后裸露。我和父辈们完全一样,始终爱着别人,或者始终被爱,幸福得像另一株玉米,在阳光里微笑。
许多年都这么过来,又这样过去。我们虽然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出走的原点。我们没有哭天抢地。日落时分,当我们经过父亲或者母亲的坟前,我们发自内心的深深叹息像一头怀孕的水牛,要哭,也是无声的。
我们就这样坚硬地走着,故乡的翘首,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屋后的两座山的宽大臂膀正用张开的姿态,似乎对我们说——归来吧——归来哟!
许多年过去,我们胡子拉碴,两鬓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