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刘怀彧
一些烫手的光阴(九章)
湖南 刘怀彧
你是一片清亮的晨曦。你的明媚,是烫手的光阴,让人着急。你向上向上,无限拔节,无限修长,把夜色轻轻一撩,
星辰就落在了裙边。
阳光如此炫目。一个人穿上自己的影子,在苍翠的旋律里,像一块黑铁,插上了翅膀。
你与露珠相遇,与刚刚展开的晨曦相遇,与岔道口的红绿灯相遇。
你与河水相遇,不为捕鱼;你与丛林相遇,不为打猎;你与一畦玫瑰相遇,不为采摘;你与一条站在街边的狗相遇,不为牵它回家。
天地宽敞。光影静谧。你我相遇,不为爱情。
人行横道线,无数的车灯,像大眼睛送你秋波,送你安静的片刻。这样很顺,这样很轻很暧昧,符合你内心的旋律。
进是一条街,退是一张网。你紧了紧自己的影子,朝北一笑,笑出一口好牙。片刻的安静,让你像一把好刀入鞘,像一把小菜剥出青葱。
含光路一头连着不知名的山,一头连着很知名的河——湘江。依次是乡村,别墅、新住宅区、老居民区,没有格式化的渔村,长满了茅草的拆迁区。然后是一股腥味的江风。
含光路是一条寻常的背巷。你在这里住了五年,它缄口不言,通常你只担心车轮蹍着你的脚尖。而现在,你骑一辆女式单车。红色的车身,小小的车轮,像街头的溜子东张西望,无所事事地沉迷。
是的,你要趁车没有被盗,山没有溜走,江边有人钓鱼,拆迁区合抱的樟树还傻瓜似铺张。你要狠狠地看看,这条奇怪的路上,迷宫似的岁月,在一切改变还来不及十分彻底之前。
那是一面爬着青藤的墙。瘦瘦的绿色里,一朵小黄花,灯盏般亮着。在烟火人生的小区,凤眼迷离。
天低了,风冷了,秋天都要谢幕了。那盏小黄花,还是夸张地亮着。像个固执的书生,等着一双红酥手,一路马蹄疾。几只草虫,远远地为它伴奏。
这过往年代的信物,曾经承载自己的青春、儿子的童年以及一家三口的喧闹。在乡村的薄雾中,响起一段,缎蓝色旋律。
现在你重新面对,这门手艺。在人群密布的都市,展开翅膀,掠过斑驳的大街,狐一样好奇、刺激。嘈杂的巷子,从未有过的清晰,比往事更为亲切。
现在你掠过了油条店、蛋糕屋,挂着“会剃光头”的美发屋,以及在街边写作业的孩子。你在街口脚尖踮地,稍作停留,不是因为红灯。而是感到,有些欢喜,必须稳一稳,咂两口才好。
这样的早晨你醒得很早,像乡下的雄鸡。阳光撑开瞳孔,把画面层层铺开,就像晒谷坪把稻粒铺开,就像旧蒲扇,把夏天铺开。
而现在你守着一树碎黄,蝴蝶一样好色,蜜蜂一样贪吃。深秋的迟桂花,是兄长般的爱人,值得依靠。
往事的光,一晃一晃。邻居的猫,熟门熟路,蹑进了你家的厨房。扬起的尾巴,一晃一晃。
大地日益平坦,你的四周,种满高粱般的大厦。钢铁的植物,铺天盖地,遮住月亮和风,遮住大地的脸。
唯一的小山,在即将消失的凹凸里,养着虫子、鸟鸣,养着秋天的眼。
呵,呵,这城市的阳台。嗯,嗯,这夜色中,神秘的篱落。在你贪婪的呼吸中,仿佛清纯的身体,战栗的花瓣,满怀惊喜,芬芳打开。
每一段爱情都有甜蜜的畅想。每一个女子都有快乐的飞翔。每一个孕妇都有神祗的微笑。每一个婴儿都有天使的呢喃。每一个细胞都有本能的舒展。每一个微小的相遇都有闪电般的惊雷。每一天都会有人降生,像巨大的喜悦,叩响花房,惊醒了蜜蜂。
尽管世界已经很挤,但孩子们的到来,却是上天用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作最真切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