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何 文
从大渡河到夹金山(七章)
四川 何 文
1935年5月25日,那个被乡亲们叫着“帅老幺”的20出头的小伙子帅士高,带领另外3名船工与战士一起登上船时,身上没有披着征衣。手里握的也不是钢枪,依然是用惯了的长桨与木桡。
虽然面对的是同一条河,但这天真正的困难不是湍急的流水与汹涌的险滩。是比隐藏在水中的暗礁凶险千倍的敌人碉堡,是比能打翻船的浪子还凶猛的雨点般飞来的子弹。
你们义无反顾地跳上船。那一刻,你们与那些视死如归的勇士一样勇敢。
你们离岸的第一篙,就是向敌人发动进攻的第一枪!木船劈波斩浪,载着十七名英勇的红军战士冲向胜利!
强渡大渡河十七勇士的英名早已在神州大地不朽地传播。在今天,我们还是要浓墨重彩地补上一笔,将那些挥桨的船工,命名为第十八勇士!
在安顺场的红军纪念馆,面对帅士高等五名船工的照片,以及运送红军渡河的77名汉、藏族船工,久久地凝视,想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
对着这些英雄的名字,我深深地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尖尖的船头高高翘起,像大渡河翻卷起的浪头。但再高的浪子也高不过尖尖的船头。
站在纪念馆里这艘造型奇特,因历史久远而有些斑驳的木船旁,我耳畔隐隐响起红军战士雄壮的呐喊。
船头向着大渡河,轰响的流水声从河里涌到船边。船板上的木纹全部复活成一波波的水纹,挣扎着要与大渡河融为一体。长桨与木桡还坚守在岗位上,等着船工的一声吼,立即就能劈波斩浪,纵横大渡河。
要摆放下这艘长长的木船,那间宽敞的陈列室还是显得有些狭窄。但就是这条长长的木船,在1935年的5月,却是显得那么的狭小。数万名红军将士,要靠着它一船船渡到胜利的彼岸。
这船比起1927年嘉兴南湖上的那艘红船,还不够鲜艳,也不够引人注目。比起1949年百万雄师横渡长江的那些风帆正劲的渡船,还显得太过单薄。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共和国革命史上重要的船之一。它让红军长征的道路没有被流水冲断。
在最危急的时刻,它将中国革命渡向胜利。
那一刻,这条小船是红军长征途上的诺亚方舟。
从雕塑的基座说起,从大渡河的流水与涛声说起,才能准确描述这座雕塑。
一个接一个的浪涛以浮雕的形式涌动在基座上,与大渡河的流水紧紧呼应。坚硬的石头似乎都有些颤动。一艘尖头木船在基座的波涛里颠簸,但无论多大的风浪,那船一直将水压在身下。
这是用图形复原的历史,用线条记录的史诗。
从渡河的战士中选取一张面孔,简单地勾勒在石头上。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张面孔,让亿万年来桀骜不驯的大渡河俯首在基座下。让这条在坚硬的山崖上也要冲刷出深深峡谷的猛水变得温顺,让给沿岸带来无数洪涝灾害的河流安宁下来。
这片曾经因水灾与泥石泥被毁的地方,用安顺作为地名祈求平安和顺的愿望被大渡河水一次次冲刷得绝望时,红军带来了真正的平安和顺。崭新的房屋,优美的环境,富裕的生活,已成为人间真正的乐土。
从此,这里的人们将这座雕塑上的红军战士敬为河神。
当地人一直把那晚的奔袭说成是星星在地上飞。
历史的记载因为客观的叙述而缺乏诗意与传奇:从安顺场到泸定桥,全程320里。大渡河水滔滔而下,红军肩负着光荣的使命在崇山峻岭间逆流而上。一面是悬崖陡壁,一面是奔腾咆哮的大渡河,河边那条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一定是旧中国最难走的道路。
时钟似乎也在急行军,夜幕已经降临到1935年5月28日晚上7点钟时,离泸定桥还有110里。29日凌晨天亮前必须赶到。太阳将红军撂在路上,这是旧中国最黑的一个夜晚。
天降大雨,把战士全淋透了。冒着雨,踩着泥水前进。忽然对岸出现了无数火把,像一条长蛇向泸定桥的方向奔去,敌人的增援部队也在连夜奔路想抢夺胜利。红四团的战士索性也点起火把,跟对岸的敌人赛跑。雨越下越猛,像瓢泼一样,把两岸的火把都浇灭了。对岸的敌人不能再走,只好停下来宿营。红四团仍旧摸黑冒雨前进,每个战士内心都亮着一把由坚定的信念点燃的火把。
当新的一天来临,红军已经站在了泸定桥头,被初升的阳光镀成金色的英雄群像。
那天晚上点燃的火把在革命者心中一直亮着,再没有熄灭过。一直亮到延安,亮到新中国成立。
红菩萨。
居住在夹金山下的硗碛乡藏族居民至今仍然习惯这样称呼当年的红军。
这些淳朴的居民,神一样地敬着那支队伍。
这样的叫法,不只是因为头顶上的五星与领章的颜色,是真切地感觉到他们的心是红的,血是红的,行动也是红。
手里拿着枪,却不是横行人间的凶神恶煞。他们和蔼可亲,待人宽厚,医病治伤,公平交易。仿佛是菩萨的化身,是天神的队伍。
硗碛的藏民们一再对我们说,那是红菩萨。红菩萨。
嘴里说到红菩萨时,自然而然地双手合十,举到胸前。
六月炽烈的阳光,经过夹金山上积雪反射后,只剩下融化不了的寒冷。
在4000多米的海拔上,一阵风就将厚厚的羽绒服吹透。冷峻的夹金山并没有给热情高涨的游人们以热烈的拥抱。隔着80年的时光,气温并没有比红军长征时更暖和。
穿着厚厚防寒服的同行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匆匆地合影,又匆匆下山,像一伙意志脆弱的溃军。
我忍不住想象当年红年单衣翻雪山的壮举,想象着那衣服上避寒的秘密。对比历史照片,发现身上这厚厚的衣服与红军战士最大的差别是领口上少了两块鲜红的领章。
两块面积不大红布做成的领章,像两簇红红的火,让人内心也跟着燃烧起来。
两块鲜红的领章,像两块坚固的根据地,保持着永不褪色的信仰。
在信仰不再坚挺的时代,在让人迷惘的世风中,我们都需要有一块这样的领章,火一样地,成为我们的温暖源。
——写给石棉的朋友们
对于一个喜欢做梦的人来说,白天的阳光完全可以忽略。
从傍晚开始举杯吧,不为相逢,来,我们先为太阳饯行。把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一饮而尽。
杯盏不停,庆祝月亮升起,来,高擎酒杯,朝拜一样。让月光斟满,我们喝下这光明的火焰。
繁星满天。我们接下来,就一颗星星一颗星星地喝吧。直到启明星也打起瞌睡。
我好像记得烧烤摊是在河边吧?
你们说,夜风寒,需要一笼篝火。你们还说,只有火太过单调,于是将美食烤上。
但我们真是不合时宜的人,别人都在大声说着股票,谈论反腐。我们却在烧烤中加入诗歌,摄影的调味。我们还全都津津有味地品着。我们高声喧哗,璀璨的的路灯也驻足成为听众。其实,我们应该邀请它坐过来喝一杯的。
南桠河以涛声加入我们。雄浑的嗓音涛涛不绝,劝得人频频举杯。
踉跄的醉步,最容易走进梦里。
我睡着了,左手还保持着握杯的姿势。
妹妹,酒后的话还算吗?你欠我的三千盏醉人的酒窝何时还?大渡河的涛声又把酒杯斟满,你劝酒的声音从梦里响到凌晨!
在石棉,我没有过客的感觉。醉过一次,我再没把石棉当作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