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
“以前与中国官员打交道,我经常因为不喝酒而感到难堪。有一次招架不住一位副市长的劝酒,我喝多了,为此对自己很生气。现在好了,在新的规定下,我再也不必为不喝酒而感到压力了。”
我们常说“旁观者清”,库恩,就是一位中国政坛10年变化的理性“旁观者”。
在过去10年里,库恩把“讲述当代中国的复杂故事”当作自己的主要工作。每年,他都要访问中国六七次,每次行程在3个星期左右,有时更长。
了解中国不能“盲人摸象”
从库恩第一次到中国至今,已超过26年。2005年,他创作的《他改变了中国:江泽民传》出版,畅销一时。
2006年,对库恩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可能是,3月,继2005年首次在浙江杭州拜会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之后,他再次见到了习近平。
库恩对那次见面至今记忆犹新:“他告诉我们,外国人往往想用一句话来描述中国,或者把中国套进一个单一的模式里。但这个国家太复杂,不能这样做。他特意讲了盲人摸象的故事。他说,摸到象腿的盲人认为(大象)是个柱子,摸到象背的盲人相信大象是一堵墙。他们都没有掌握真实情况,因为他们都没有触摸整个大象。他说,这个比喻很适合中国——一个有56个民族、富裕的沿海地区和贫困的内陆地区有巨大差异的国家。中国是个多样化的国家,只待在东部的人就像摸到象腿的盲人,只去西部的人像摸到象背的盲人。他建议我,研究中国既要横向地跨越多个地区进行考察,也要纵向地研究它的发展史。”
库恩决定,按照习近平的建议到中国各地多看看。他和朱亚当去了许多省市,这一过程大大增加了对中国的了解。后来在撰写《中国领导人是如何思考的》时,库恩也将这种横向考察和纵向思考融入其中。
2009年1月11日,库恩携其刚刚出版的著作《中国30年:人类社会的一次伟大变迁》,在上海举行了读者见面会。
“复杂”,是库恩用来形容中国的词汇。伴随着发展奇迹,中国也出现社会不公、污染、腐败等问题。这些,被库恩称为“丰富而复杂的当代中国故事的一部分”,没有简单的解决方案。“解决了一个问题,可能另一个问题又变得严重。你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也不能只盯着眼下的情况,而要看长期趋势。”
另一个词是“多样化”。他这样向记者解释:“多样化有很多类型,比较明显的是东西部的差别,都市和乡村的差别。我在北京、上海等中国的发达地区看到的基础设施是世界一流的,而当我去云南、甘肃等贫困地区的乡村,那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官场的风气在改变
在中国各地,库恩接触了数以百计的政府官员,其中既有北京的高层,也有几乎每个省乃至地方一级的官员,比如安徽、云南等省的乡镇干部。
在库恩眼里,中国官员的总体素质,即个人资质、专业培训和政治经验等条件,在世界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多数中国官员的共同点是,他们对所负责的地区情况很了解,掌握详细的基层数据和具体的现实状况。我的专业背景是自然科学,所以对技术细节非常关注。”
几年接触下来,库恩注意到一些基层干部的观念在进步。他说:“几年前,有一位官员告诉我,不能为了城里人能够呼吸新鲜空气,就让农村人生活在低水平之中。其实,他是以这个理由为兴办污染企业开脱。”如今,“我看到,提拔官员不仅要看发展经济的情况,还要看保护环境的成绩,这就是真正的变化!”
近年来党内实施的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让不善饮酒的库是很难弄懂的,我得花很多时间去解读。我希望用一种中立的态度向西方介绍中国领导人的想法。有时候我会被外界误解,认为这些是我的想法,其实并非如此。这些想法我也许同意,也许不同意,但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希望客观地介绍中国领导人的思想,让人们去判断。”
为此,库恩大量研读中国领导人的讲话和文章,时刻关注领导人思想的变化,并不断与各级官员和专家交流。
库恩发现,发展不平衡制约了“全面小康”这个目标的实现。他说:“中国有3亿农民工,在他们亲手建起的城市里是二等公民,无法得到平等的医疗、教育和退休福利。所以习近平要求加快户籍制度改革,让农村移民可以平等地在城市生活。”
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库恩也不断听到“啃硬骨头”“动了利益集团的奶酪”等说法。他注意到,2013年11月的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336项改革措施,这恩非常高兴。“以前与中国官员打交道,我经常因为不喝酒而感到难堪。有一次招架不住一位副市长的劝酒,我喝多了,为此对自己很生气。现在好了,在新的规定下,我再也不必为不喝酒而感到压力了。”
在他看来,中国大力反腐对外企也是个利好,因为腐败曾经是外企在华经营的最大担忧之一。他们曾担心被迫参与贿赂,或怕不行贿会让他们的生意处于不利地位,如今这种担忧已大大减少。
用中立的态度向西方介绍中国领导人的思想
对库恩来说,这些年最有挑战的是理解中国领导人的思想,并向西方读者解释这些思想。
他直言不讳:“有时候,这些政策对于西方人来说表明了高层坚定不移推动改革的决心,并向官员们发出了信号:必须专注于落实,必须有清晰的计划,并随时掌握一手情况。
“中国的真实故事要复杂得多”
这些年,库恩撰写了不少关于中国的文章。
一些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批评库恩,说他在书里只讲中国的好话,不说中国的问题。库恩直率地表示,自己不接受这些批评:“我会反问他们,有什么问题是我在书里没有触及的?别人的作品里可能有90%都在讲中国的问题,给人的印象是中国到处是问题,而我的作品也许30%在讲问题,因为我想要尽量客观地讲述一个全面的中国故事。”
库恩承认,中国在世界各地的形象差异很大。“在非洲一些国家以及巴基斯坦等国,可能80%以上的人对中国持正面印象。在某些西方国家,也许只有20%的人这样看。在我关注的学术及商业两个领域,人们与中国的接触较深,总的来说正面观点届多,但也因为各种原因有矛盾,有些时候还比较严重。至于美国的普通大众,更需要加深对中国的了解。我曾经遇到一个美国蓝领工人,他听我说中国无意统治世界,连说‘太好了。”
过去十年,西方媒体对中国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变化。“最主要的变化是认可了中国在世界几乎所有问题上的重要性。”库恩说,要讲述真正的中国故事,就要解释中国的复杂。 (据《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