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创民++李延青
中国已经进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定性阶段。实现这个目标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
——习近平
引子 为事业而生
一张《履历表》,让我们认识任建庆——面对他的百次荣誉,你只能说,这是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2016年8月,“燕赵楷模”发布厅。鲜花、掌声和闪光灯在高大的穹窿下响彻辉映。面孔黧黑的任建庆身着雪白的警服走向万人瞩目的聚光灯,耳旁回响起主持人高亢洪亮的发布声:
——他是河北省司法厅副巡视员,却主动请缨,连续三年奋斗在扶贫攻坚第一线。他带队帮扶过的每一个贫困村,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在脱贫致富奔小康的道路上,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荣誉,并不是结束。攻坚,还在继续。只是这一刻,聚光灯把任建庆更近地推到了世人的面前,让一位共产党人的责任和担当在时代的聚光灯下突显出来,被人们瞩目凝视。我们也由此开始对这个被称为“楷模”的人,做更长久更深入的审视——
一份《履历表》,记录着任建庆的个人简历和获得过的荣誉。
与大多数人不同,这份《履历表》获奖部分的内容大大超出了简历部分。有的人经历丰富,任职升迁、学习深造之类的变动写满一页又一页,而授奖情况却寥寥无几。通常,前者是党和国家的给予;后者则是对党和国家的回馈。而任建庆获得奖励和荣誉的次数、名称写满了一页又一页,有限的几次职务升迁却显得过于简单平凡。唯其如此,才使人由衷地心生敬佩:这是一个人生命的重量,每一笔每一划,都清晰地载明了他对国家社会的贡献而不是所得。
这是一种人生的厚重和质量。
粗略而计,任建庆18岁入伍参加工作,从军10年,由普通战士到任职连长,共获得24次个人荣誉,包括两次被评为“学雷锋积极分子”。3次荣立个人三等功。获得集体荣誉6次。他带领的连队被评为海军先进连队,在人民大会堂受到表彰。
转业到河北省沧州监狱工作8年,9次获得个人荣誉,3次获得集体荣誉。他任书记的监狱团委被共青团河北省委评为“先进团委”。
调任河北省沧南监狱工作8年,从监狱副政委到监狱长、党委书记,他5次获得个人荣誉,11次获得集体荣誉,创建了第一所省级现代化文明监狱。
调任沧州监狱监狱长、党委书记10年,获得个人荣誉12次,集体荣誉24次。其中个人连续8年被评为优秀公务员,单位连续9年被评为省级“党风廉政建设先进集体”,连续10年被评为市级“先进基层党组织”“党建工作优秀单位”。沧州监狱被评为全省唯一通过全国验收的部级现代化文明监狱。任建庆又一次在人民大会堂作典型发言,并受到中央领导的表彰和接见。
调河北省司法厅任副厅级巡视员工作6年,他分管负责的每一项工作都受到省、部级肯定和高度评价,获得个人荣誉7次,集体荣誉3次。曾在全省、全国扶贫会议上作典型发言。2016年8月,任建庆获得“燕赵楷模”荣誉称号。
参加工作40年,他获得个人荣誉60次,集体荣誉40余次,总共超过100次,平均每年获得荣誉两次以上。
这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数字!是一个只有把全部时间、全部心血、全部精力都用于工作的人才能创造的“奇迹”!
一烛火种,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会逐渐熄灭,在火种齐聚的境界中,势必燃起冲天的光明。任建庆所在的司法厅系统就有着这光明的境界。他的身边聚集了同样的火种。他的行为感染带动了工作组的男女成员,工作组的行为激发推动了司法系统的集体热情,扶贫凝聚起全系统之力,犹如一支烛光燃起的漫天光明唤醒了另一个新的天地。一批又一批,一年年传递,当共产党的干部与贫困乡村的农民摸爬滚打在一起的时候,当年打天下、夺胜利的历史便重现于燕赵大地,一种道路的选择和精神的照耀便向更多的人昭示。它在向贫困宣战的同时奏响一个时代的旋律:重回大地,与贫困百姓同甘苦、共命运、同呼吸,在脱贫攻坚的道路上,我们终将创造历史。
上篇 把对群众的感情化作责任与担当
你光着膀子、挽着裤腿和他们一起谋划,一起劳动,他就会记住你。临别时他就会打着快板、唱着歌送你,而且唱着唱着就哭了。
——任建庆的话
献县的黑风张村,挂在东南县界与泊头相交的边角,历年贫困。全村330户1205人,耕种2800亩土地,是典型的传统农业村。据村民们说,他们是一团黑风留下的后代。明朝燕王扫北,燕王朱棣与建文帝朱允大战河北,周围的村子都被扫平。正当血灾将临之时,突然一阵黑风自天而降,把这个小村密密罩住。遭燕王血洗之后唯一幸存的这个村子,由于村民多姓张,“黑风张”由此得名。
2012年2月10日,北方的农村还沉浸在春节未尽的氛围里。省会石家庄,省委门前广场一字排开的大轿车上,全省分赴农村基层建设年工作组的人员整装待发。车轮启动就是相互分手,他们将分赴全省的数百个乡村。省司法厅驻村工作组总共6人,任建庆是领队。车行两个多小时到沧州,然后再一次分开。司法厅6人分到献县的两个村,大董庄和黑风张。
华北平原一片天寒地冻。村民们蜷缩在固有的生活状态里。村子远离307国道和石黄高速,不宽的乡间公路,七拐八弯,坑洼泥泞,熟练的司机到此也须高度注意拐弯的路口,稍有不慎就会走错。省直单位888名驻村队员中,只有11名女性,而司法厅工作组就占了3名,刘靖和罗云川位列其中。她们不仅仅感到冷,自小在城市长大的她们,从来没见过庄稼是怎样成长和收割的,甚至连村里的支书、主任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背着铺盖卷吃住到北方平原贫困的乡村,生活环境与习惯的巨大反差起初难以适应。刚进村那段时间,全身被咬起莫名的疙瘩。不能洗澡,上厕所都得跑到房屋之外的旱厕,老鼠、蜥蜴等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冷不丁会爬上床铺。
住在黑风张土屋里的第一个晚上,任建庆给队员们开会。看看哈着热气的5名年轻队员,任建庆像知冷知热的长兄。你们说,咱干还是不干?要干,就扑下身子干出点成绩来。要不干,就走一走,看一看了事,也别为难自己。任建庆说这些话时表情凝重。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应:既然来了,就得干点事。任厅长,你就带着我们干吧,决不给你掉链子!任建庆这才显得轻松,他无非是怕艰苦的环境吓退女队员。那好!咱干也是一天,不干也是一天,干好也是一天,干不好也是一天,为什么我们不干好这一天呢?咱们就把这里当作发挥自己能量的地方,当作历练和展示才华的机会。
一年脱贫攻坚,就在这寒风凛冽中开始了。
虽说住在了村里,却没有人上工作组来。老百姓远远地看着,冷冷的眼神里透着陌生。几十年了,省里的干部老百姓见得不多,更不会觉得这些人会为村里的事和他们熬过一年四季。摸完情况,任建庆说:村民怎么比喻?说干部下基层好比篮球丢水中,上面看沉在水里,下面看浮在水上。就像葫芦掉到井里——在下面漂着。我们就是要证明:驻村干部不是“水中的篮球”,也不是“井里的葫芦”。
怎么证明?从改变村容村貌开始。千百年沿袭的生活习俗与居住环境的脏、乱、差陈陈相因。但大家都固守着自家的一砖一瓦,哪怕根柴草,也不让别人动。村巷道路雨天坑洼泥泞,晴天尘土飞扬,厕所挤在大门外,柴草堆满街巷,垃圾气味薰天。看着黑风张这副面容,任建庆心里不是滋味。这就是咱们的家,咱要像整理自己的家一样打造这里。任建庆先召集党员和两委班子会议,再召集村民代表和全体村民大会。村委会没有办公室,村里连个大会场也没有。找一条宽些的巷子,把条幅挂起来。几十年都没开过全村大会的黑风张,在村民疑惑的眼神里打响了清理垃圾整治环境的战役。
口号喊出去了,但是没人动。
要清门前的柴棚,谁也不愿意。要把厕所从户外建到室内,更是犯了“大忌”。有些男人口气粗鲁:俺几辈子都没在屋里尿过,趁早甭折腾。
没有人动,工作组先动。几个人挥起扫把铁锹,一条一条巷道打扫,一个一个角落清理。任建庆知道党员骨干带头作用的威力,要求党员干部必须带头,从自家做起。渐渐地,扫到哪家门口,哪家的人坐不住了。一些早就想在村里做点事的人,悄然加入了义务劳动的大军。
黑风张的空气变了。原来冷漠、隔阂能够被驱散,群众是可以组织起来的。整治环境卫生,有人说是花架子,面子工程,其实相反,它触动的是顽固沿习的生活观念和意识。这样的事,只有组织起来,才能有效长久地维持。群众动没动?恰恰能反映工作组触动思想、动员群众的能力。任建庆提议由村里成立清洁队,从五保户、低保户等弱势群体里选人。第二天天还没亮,队长何秀堂就带领另外两名成员开始清扫垃圾。75岁的王桂龙,上世纪70年代的村支部书记,60年代的党员,家住村中心,出门就是臭水坑,雨天污水横流,热天苍蝇乱飞,人人过路都捏着鼻子。工作组来后,把这里变成了秀美的广场。老书记说,这么多年这里都没变,谁有改变它的能力?任建庆和他的工作组做到了!见微能知著,因为它改变的不是表象,而是人的观念和意识。
和群众的感情怎样建立?黑风张600多户人家,工作组挨家挨户走访了两遍,有的家去了7次才和主人见上面。全村1300多口人,任建庆基本叫得上名字。工作组从不上老百姓家里吃饭,但谁家有红白喜事,队员却到场并自掏腰包送上一份情礼。村民陈新昌死了媳妇,工作组到他家登门慰问,陈新昌激动地拉着任建庆的手:从今往后,要干什么活,我第一个出工。陈新昌成了村里义务劳动最积极的一个。工作组要整治村边的大坑,陈新昌和村民平整坑塘,种草栽树,村里有劳动能力的人几乎全部出动。
到了4月,乍暖还寒的天气。任建庆坚持了一个多月的病情越来越重,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他给罗云川和张翼打电话: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沧州地区有中到大雨,必须连夜想办法保住刚刚垫土完工的坑塘改造工程。罗云川和张翼放下饭碗,和村支书张岳义、镇驻村干部唐宁、张怀恩紧急召开党支部会议,研究抢修方案,大喇叭里呼喊村民,呼啦啦来了40多人。村民们手持铣锹从家里赶到坑塘,有的刨土、有的铺塑料布、有的装土入袋,年老体弱的出谋划策,妇女们帮着打灯照明。人群涌动,都是“义务工”。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哪见过这样的场景!预报中的大雨如期而至,新建的坑塘护坡安然无恙,街道积水排流畅通。
坑塘的二期工程是将坑塘的两层边沿硬化,对周边环境进行绿化,并在坑塘四周摆放长椅等休闲设备。工作组找了几个工程队,报价要几十万。工作组决定自己干,号召每位村民出2天义务工,没想到义务出工最多的一天来了400多人,超过全村总人数的三分之一。有些妇女还背着熟睡的孩子。塘堤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肩扛手提,箪食瓢饮,让人想起了战争年代的支前大军。那些有经历的老党员感慨:仿佛又回到了火红的年代,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八路军。义务栽种草坪时,许多村民早晨4点就起来到村周围寻找采挖;村边的没有了,就开着拖拉机去远些的地方找,用桑塔纳汽车到几里地外的邻村运,脸上乐得像一朵花。这一年,任建庆将原本3年完成的规划压缩到一年完成,省里规定的10个项目全部竣工。此外,又主动谋划并完成了18项“自选动作”。
这一年间,任建庆和工作组做了群众最难的事,帮助黑风张的后代实现了生活、生产方式的转变,村内街道干净整齐,万棵冬青、千棵泡桐,以及倒柳、国槐环绕农舍。如今的黑风张,没有了暴露的垃圾,没有了横流的污水,没有了乱堆乱放的杂物柴草。中心坑塘改建成休闲公园。室外多功能活动中心宽广整洁。通过义务劳动建起的“太阳能垃圾减量处理站”,让村里也实现城市式物业化的垃圾管理。
这一年,群众被发动、组织起来,纷纷走出家门,心里有了集体,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和热情。他创造的“村民代表A.B角制度”,使分散的农民有了代言人。村民小组互相竞赛,争星夺旗。黑风张村一年出了8000多个义务工,折合工费60余万元。村民还主动捐款捐物16.7万元,通过各方渠道找来捐赠资助几百万元。自私和冷漠被农民主动地抛弃,互助和共富成为人所共有的心意。由186户村民组成的专业合作社,为这个贫困村奠定了致富产业。苗木花卉专业合作社引导农民土地入股,以商扶持,共同富裕,不少村民成了有名的种植、养殖大户。
这一年,任建庆和工作组做了群众最想的事,做了群众最愿做的事,做了群众最盼望的事。来时,黑风张和周围17个村子没有一所中心学校,他们协调,争取,投资近500万元,建起一所高标准的完全小学,解决了孩子们就近入学的问题。原来没有精神文化生活的男女老幼,如今在自己修建的文化广场上尽情歌舞,他们把文化的自信和自豪写在了自己的队旗上:
“黑马奔腾”锣鼓队;
“风采照人”秧歌队;
“张扬光大”广场舞队。
他们为“黑”“风”“张”自豪的时候,就想起任建庆亲自教大伙儿威风锣鼓的情形。寒冷的夜晚,新安装的路灯下,任建庆和大家一样穿起锣鼓服装,谁站位在第几排,第几位,红衣服往哪走,黄衣服往哪走,走了一遍又一遍,任建庆黝黑的脸上挂满汗珠。女队员刘靖和罗云川站在一旁看着、喊着,嗓子不由地哽咽:哪有一个厅长这么干的?就是来个处长,也不见得天天这样穿红挂绿地蹦啊!村民们感慨:你们工作组驻村这一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年,真没有想到会过上这么快乐的日子!村民享受到了积极健康向上、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干群关系、邻里关系变得更加和谐、团结和友善。华北农村最先进的垃圾处理站;漂亮的水上公园;设施先进的村中心小学;70年老树下新建成的村委会;会议室和图书室;标准农民房;秸杆压缩机;文化街……最重要的,他们为黑风张留下可持续发展的产业:苗木花卉基地。工作组用一年来的工作成果,回应了任建庆当初一句话:干好每一天,为农村和农民多做点事。
这一年,任建庆付出了很多。为了筹集扶贫资金,他动员妻子、儿子捐款,把所有的战友、朋友找了个遍。任建庆是个要面子的人,从没为自己的事求过人,但为了让黑风张走出贫困,他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了,他说为老百姓要钱赊账,就算磕头下跪也值。驻村初期,气候、水土不服,工作组员轮流生病,任建庆病得更厉害。他坚持不离村,让学过护士的刘靖给自己打吊针,最后还是咳嗽不止,高烧不退,肺部感染病倒在村里。5月下旬,任建庆忙着黑风张现场会,妻子刘洁在沧州已经瞒着他住院一个多星期,需要立刻手术,家属签字。任建庆心里装着巨大的压力,瞒着工作组同事和村干部,度过了备受煎熬和忐忑不安的几天后,在妻子手术前一天赶到医院签字。术后第二天,深知任建庆脾气心思的妻子刘洁平静地说,你快回去开现场会吧。任建庆又回了村。在会上表现得若无其事,入夜,对妻子的担忧却使他揪心的难以入睡。
这一年,工作组组员们也是拼了。自从驻村,他们半夜12点前没睡过觉。任建庆创造的工作方法被称为“四边工作法”,边走访,边宣传,边规划,边干实事。一年时间对他们来说真的不够用,只好天天加班,放弃了节假日。五一放假,大家说好了回去休整一下。开完会后分头走,任建庆因为要跑教育厅的事,连沧州家也没回就到了石家庄。第二天,他要把材料打印出来,就打电话叫张翼。张翼支支吾吾地说,厅长,我离厅里有点远。任建庆火了,有多远?我派车接你去。张翼只好说了实话。原来几个人昨天一上路,觉得好几件工作不加班干,五一后根本完不成。于是一商量,干脆不回了,车子掉头又回了村。任建庆大为感动,说,你们等着,我马上过去。任建庆摸黑进了工作组的“家”门,大家叮叮当当地敲着脸盆饭碗欢迎他,还给他包好了饺子。这一年吃住工作在一堆,他们的确感动于任建庆的兄弟情怀。任建庆幽默地说,我原先领导好几千人,现在就领导你们5个,我可不敢得罪你们。万一你们哪天不高兴走了,我岂不成了光杆司令!话是这么说,他照顾组员的心细着实让大家无以言表。知道在村里吃不好,他经常挤出星期天,把大家拉到相隔不远的沧州家里,亲手下厨给大家做顿好饭。让女同志洗个澡。他做的贴饼子熬小鱼,大家总也吃不够,他就隔三岔五地做。他自小最爱吃的虾酱,以为大家都爱吃,就使劲往大家碗里夹。其实他不知道,像罗云川她们三个女的就受不了那个味,但大家还是笑着叫好吃。来时那个冷啊,任建庆每天半夜起来给大家烧火炕。因为别人谁也不会烧这里的土炉子。看着大伙睡得香甜安稳,他也会得意:你们知道昨晚为啥那么暖和吗?因为我给你们烧了暖气。
工作组三个女同志,刘靖母亲瘫痪在床5年,罗云川儿子正逢中考,曹凤志这年刚好怀孕生孩子。工作最紧张的时候,常常到凌晨两三点钟,有时两三天顾不上洗把脸。罗云川刚来时出门打个伞,就有村里的女人问:下雨了吗?罗云川听后脸红,从此不再打伞。当然难免晒成“村姑”。女人的面子薄,但照样当“献县奶奶”到处化缘。刘靖和罗云川去沧州监狱、沧南监狱“寻求支持”,筹到了第一笔绿化款。找县文化局长,给村里搞来文化娱乐的器材。找供电局长,给村里安了路灯。找水利局长,给村里送来了下水管道。队员宁起栋原在司法厅做计财工作,也借助平台人脉,四处求人协调资金。张翼来黑风张时,妻子怀孕两个月。一年扶贫,曹凤志和张翼升格当了母亲和父亲。大家为张翼的孩子起名字,怎么能忘黑风张啊,干脆,生男孩就叫“张黑风”,生女孩就叫“张黑凤”!张翼笑的眼里闪出泪光。他说将来肯定会带孩子来黑风张的,这个小村,已经嵌入生命的深处。任建庆要在全省扶贫工作会上作典型发言,大家想了一句话,觉得很能表达他们的心迹:“这一年愧对家人,可以用一生弥补。这一年愧对百姓,我们将愧疚终生!”那天与会者对此报以长久地掌声。
一年的风雨摸爬滚打,任建庆工作组与黑风张结下了难舍难分的感情。黑风张村民在新建的文化广场树起一座功德碑,将工作组一年建树和村庄发生的变化一条一条清楚地刻在石碑上,结尾深情地写:此皆为前所未有也。值此特勒石为纪以表不忘党恩永跟党走之赤诚也。工作组撤离那天,任建庆他们天没亮就起来打点行装,准备悄悄地走。但村民们天不亮就聚集在广场上,冒着瑟瑟寒风,打着手电灯笼,端着捂得严严实实的饺子,等他们一出现,就敲锣打鼓,扭起秧歌,唱起了送行的歌。老大姐唱着唱着忍不住地哭。樊清泉书记给大家讲话,也忍不住哭。他说,工作组和任厅长要走了,为什么我们舍不得他们走?因为这一年他们干的事让我们发自内心拥护,让我们看到了党对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现在前头就是个坑,任厅长说跳,我们就跟着他跳!村民的面包车、拖拉机哒哒地跟了一大串,黑压压好几百人,不停步地往前送。一年来的酸甜苦辣,全部化成热泪奔涌。这是精神的洗礼和冲动,是心底的真情与潮涌。多少苦累难,瞬间化为巨大的收获与幸福。65岁的村民陈新俊,从没编过说过快板。工作组感动了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村民,他每天晚上查字典,写快板,写了1500多字,把工作组的事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在全村捐款大会上讲,讲得大家往捐款箱里塞钱。在村头巷尾讲,讲得全村人一遍遍鼓掌。今天他打算给工作组最后再讲一遍,还没开口眼泪就唰唰地流。大家一边走,一边笑着,一边流泪,一直把工作组送到十几里外的高速公路口。陈新俊的快板,和脚下的路一样缠绵不断,却落地有声:
党的号召像春风,全国人民来响应。
领导干部下基层,工作队来到我村中。
……
工作队,情谊深,永远记在我们心。
感谢厅长任建庆,你是我村大恩人。
……
人人都有一颗心,我拿真心对恩人。
吃水不忘打井人,永远感谢工作队。
……
中篇 把对党的忠诚化作
老百姓的福祉
我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我每做出成绩都与党的要求完全一致。天下事,因循则无可为;奋然为之,亦未必难。
——任建庆的话
2015年初,任建庆带领两个工作组再次踏上驻村扶贫的路程,赴正定县曲阳桥乡西里寨、东里寨开展“美丽乡村”帮扶建设工作。
日益有名的正定和鲜为人知的东、西里寨实际上是一种反差。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描绘出燕赵大地“美丽乡村”的图画,工作组的底气和根源又在哪里?同行的队员们发现,任建庆紧锁的眉宇之间似乎又多了几分凝重。
任建庆是一个连走路也在低头想事的人。即使睡觉,他的床头也总有一个小本子和一支拧开的笔,突然想起的事,他会立即爬起来,记到本子上。这成为他多年不变的习惯。比别人思考的深,思考的多,让任建庆的工作具有了深意和新意。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东里寨,没想到,村支书连楼都没下。陪同来的县里人不满意了,站在楼下喊,金锁!你下来!省里的厅长都到了,你咋屁股还那么沉?东里寨和西里寨原本是一个村,名为里寨。1945年滹沱河一场大水,逼迫部分村民东移而划成两个行政村,老辈上同宗同源。东里寨村主任、书记一肩挑,书记叫赵金锁,西里寨村书记赵计云,两个都是远近闻名的能人,深得老百姓信任。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赵金锁不过三十多岁,听到楼下人叫,他也只是应了声:来了就上来呗,你喊么喊?工作组一行就上了楼。
简单交谈了工作组驻村的意图。听说工作组要住下,赵金锁感到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和往常一样,来点个卯就走了,没料到真带着铺盖卷不走了,于是赶忙派人安排住处。西里寨书记赵计云却相反。他老早就带着村委会一班人出村口等着迎接工作组,还把自家的宅院腾出来,打扫干净让工作组住。村委会和工作组第一次见面会就直奔主题,任建庆一边了解村里的工作开展情况,一边结合目标和要求下任务,一年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古老的滹沱河穿越太行山峡,奔流到河北省境内河床逐渐开阔,自黄壁庄以下进入华北平原。骤然宽展的河道岸边,居住着祖祖辈辈的东、西里寨庄稼人。他们看惯了脚下的土地,过惯了与泥土打交道的日子,没有人想到会有一天,这里也和大省城一样变得美丽无比,甚至会把城里人吸引到乡下来,享受沙滩的美丽,荷塘的清新,休闲垂钓的乐趣。
每天清晨把思考的脚印留在村外沙滩上的任建庆替他们想到了,谋划了。他要用一年的工作期,把这张美丽的图画展现在滹沱河岸边的大地上。清晨5点,任建庆准时起床,他喜欢唤起村书记,边走边交谈,把一夜深思熟虑的工作布置下去。每天晚上,他要分头与工作组员见面,把全天工作总结一遍,再布置第二天的事。两人不觉走上河堤。放眼这一片野性的沙滩,任建庆问书记:你看这沙滩能干什么?书记就笑:沙滩吗?它还能干什么!任建庆却认真:省旅游规划院的院长说了,这沙滩就是钱,就是旅游发展的好项目,就是通向未来现代化乡村的金桥,这个铺金踩银的路你走不走?书记的心间腾地升起一团火苗,眼睛瞬时亮了。
就在工作组走访群众、整治环境、植树绿化等项工作如火如荼时,任建庆把眼光放到了更长远的目标,思考怎样通过美丽乡村建设,改变农村落后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让农村真正变美,但又不能照搬城市建设的思路和方法,他想到深度挖掘乡村固有的历史文化资源。东、西里寨坐落于滹沱河畔,在地理方位上拥有毗邻石家庄市区的优势,综合城乡未来需要,积极发展特色旅游,可以带动一方经济、造福乡里。他的总体思路逐渐集中到“产业拉动经济,旅游带动发展”这一条新的路子上。打听到有一位这方面的旅游规划专家,第二天,任建庆就上门把这位专家接来了。
专家叫刘筱秋,现任河北省旅游规划发展研究院院长。走在村边的沙滩上,刘筱秋说:这沙子就是钱啊!任建庆就被这句话吸引住了。他把几经思虑渐至成熟的决定,在那个早晨告诉了村书记。由此开始,一个美丽乡村的建设项目就拉开了帷幕。刘筱秋把它起名为“美丽沙洲湾·东方伊甸园”。通过沙滩游乐化、农业休闲化的演绎方式,将西里寨乡村旅游建设成以假日家庭休闲娱乐为主的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和正定滨河休闲体验观光区。
刘筱秋被任建庆身上那种认真执着的精神打动了。
每一项规划思路中,都融进了任建庆的设想。要让春来绿荫秋到金黄的大片农田增加休闲功能,拓展农业产业链。要让砖墙瓦舍的农家庭院,也能承载景区餐饮、住宿旅游等服务功能。大堤森林就是天然氧吧。百亩荷塘胜过画苑梵宫。如今,村民们尽情地观赏眼前景色:并蒂莲、千头莲、香玉荷、红千叶……蒲草依依,声声蛙鸣,湿地旅游理念被融入正定民俗文化和元曲文化。按照“水心”、“水面”、“水中”、“水岸”、“滨水区”合理布局的荷塘项目,将传统农业提升到“创意农业”层面,让人们感受文化体验、科技体验、产业体验、服务体验。还有中药养生园、浪漫庄园、果林采摘园三大组团,往日土巴巴的西里寨,成为集观光经济作物种植、生产销售、加工和体验为一体的休闲农业基地。成为河北省旅游示范村。
文化是什么?文化是扎在土地里的根,是祖辈承传的血脉。任建庆和工作组对西里寨文化资源进行总结梳理,提取出正定11条文化脉络的体系结构。属于乡村自然资源的有沙地景观,森林景观,水域景观,田野景观,生物景观。属于乡村人文资源的有红色文化,民俗文化,建筑文化等等。抗日战争时期,里寨村一次就有40多人参加了八路军,跟随部队南征北战,涌现出赵永夫、赵永胜两位将军。任建庆意识到,这是可贵的红色文化资源,一定要传承和弘扬。于是村里修建了两条将军街,一条命名为永夫街,一条命名为永胜街。两座汉白玉将军塑像,耸立在将军广场,街道两侧还有以将军的生平绘画的文化墙。村头公园内,建起了国防馆,来这里游乐的青少年学生,便可以接受爱国精神教育。以国防文化和农垦文化为内涵,建起了集休闲娱乐、文化博览等功能为一体的大型军事文化基地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适应了提高青少年国防素质的需求。
这里还有以森林教育和户外运动为特色的野外露营基地。有田园风光,民俗广场,庙会小品、农耕博物馆,让你感受青山绿水,记住乡愁乡情。刘筱秋说,他们设计了许多旅游项目,没有一个像西里寨这样一气呵成,一年成真。有些地方领导要政绩,规划搞得高大上,宣传做得很风光,大多成了纸上谈兵。唯有任建庆,咬定青山不放松,不光亲自参与设计,督促完成,更是日夜盯在现场。刘筱秋不解:你有必要这么认真?任建庆说:我真的很认真,因为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就是想为农民办点事。说得刘筱秋心里一热:是啊!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我怎么就没像你这么想呢!从此刘筱秋给设计人员提出了新要求,像工作组一样去工作,把规划设计的过程当成为父老乡亲出力奉献的过程,大家的工作热情和精神状态实现了一次大提升。设计人员经常主动跑到工地上。一次,他们到后给任建庆打电话,没想到任建庆刚刚回到久未回去的沧州家中。一接电话,任建庆说: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回去。刘筱秋心疼了:这么远,你这么久才回一趟家,我随意一个电话又把你叫回来咋成?任建庆对着手机:老兄啊!你别这么说。你能到工地上,我就能。200多公里路程,任建庆一刻不停地赶了回来,两双手在工地上紧紧握在一起。
与西里寨相隔不远的村庄叫塔元庄村。20世纪80年代,有位县委书记来到塔元庄,与村民们一起寻求农业发展的路子,自此发展成为集森林滨河休闲观光、特色高效农业、农村文化游乐、娱乐的现代化基地和城里人羡慕的新农村。这个村庄成为西里寨人日思夜想都在追赶的目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多年孜孜以求的目标,竟然在任建庆和工作组来了之后变成了现实。
他们亲眼看到,工作组把驻地变成了建设美丽乡村的指挥部,和当年打仗一样争分夺秒。墙上,挂着大幅的图板,恰似战场态势图,任建庆的工作方法是挂图作战、倒排工期。《东里寨/西里寨村卫星平面图》、《东里寨/西里寨村打造省级“美丽乡村”建设工作推进表》、《东里寨/西里寨村主要项目规划示意图》、《西里寨村村域旅游项目规划图》等等,张张图表都标示着项目、工期、进度。过一天,时间就要倒减一天。三天小调度,五天大调度。哪项任务完不成,就组织协同攻坚。每一天、每个人的工作进度清清楚楚,谁敢落后?在工程建设的不同时期,工作组与村两委班子划分成不同的责任小组。项目建设初期,根据任务划分为“三清一拆”小组、资金协调组、村落建设施工组等5个小组;项目开始推进后,划分为道路硬化组、墙体改造组等7个小组;根据进展,又划分了村史馆建设、村委会建设等4个小组。这样一来,工程责任对接到人,既分工明确,又紧密配合,既加快了进度,又保证了质量。女工作队员胡婧负责指导墙体美化工程,一进入施工,麻烦就层出不穷。有的围墙已做上广告,不同意施工队抹水泥作文化墙;有的房顶上盖着石棉瓦,不同意再做女儿墙;有的看到样板房作了坡屋顶,也要求作坡屋顶;还有精品街道两侧的电表移动影响了村民用电等等。话难说,事难做,拖了工期进度。她和村妇联主任跑到指挥部叫苦,本想得到任建庆的支持,没想却遭到迎头批评。任建庆说:一味摆难题,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光讲困难不想办法,什么时候也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你们得有解决困难的思路和方法,哪些问题自己能够解决,哪些需要指挥部协调?理清楚了再来汇报。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个清醒。回去仔细梳理遇到的困难,除去招投标问题自己解决不了,其余问题,就是需要与农户做深入的沟通。胡婧也长了本领,任务完成后,把感悟写进了工作日志:农村工作来不得半点虚假,更要讲究方式方法。今后要主动与村民交朋友,只有真正的从他们的角度出发,真心实意地为他们考虑,他们才会从内心接纳你、支持你、配合你!
村民亲眼看到,工作组承诺的15件事,件件为了全村的老百姓。安全饮水。环境美化。道路硬化和亮化。垃圾清理。厕所改造。村庄绿化。工作组刚来时,他们以为给村里栽花种树是摆花架子,嘲讽和为难工作组,甚至为种什么树和任建庆吵翻了脸。天天跟着任建庆的年轻组员徐同乐,最清楚任厅长的认真。西里寨河堤栽柳树,乡里都定了,栽3公分粗的速发柳树苗。任建庆坚决不同意,必须栽8公分粗的垂柳。乡里不干了,任建庆说我们自己干。找来资金,又找树苗,为此还亲自跑到定州,踩着泥泞进苗圃选树。那边乡里开着会,说你们一定要听乡领导的。这边任建庆领着工作组,打着电筒一棵一棵照,一株一株栽,粗细要达标,树杆要笔直,深浅要科学。现在,看着层层的绿,季季的花,才懂得任厅长的良苦用心。村庄周边种植核桃树经济林2100亩,种植环村绿化林160余亩。村内四季有绿、三季有花、乔灌搭配、高低错落。海棠、冬青、月季、金叶榆……为维护好这些树木,建立了专人负责、专人管理的责任承包制。民居节能改造和危房改造。土地整理和公墓建设。环境污染治理。西里寨村内建成一座污水处理厂,日处理污水能力30吨,生活污水实现了集中无害净化处理。能源清洁开发利用,家家厨房都用上了清洁炉灶,告别烟薰火燎的传统形式。村民中心建设。教育设施建设。传统文化保护。基层组织建设。后续产业支撑。强化村庄自我造血功能,保持发展村庄长久动力。河堤观光、金沙浴场、休闲度假、国防小镇旅游项目规划,桩桩件件,梦想正在成真。
村民们亲眼看到,工作组为了老百姓,总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刚开始对工作组满腹疑虑的村民,成了工作组最热心的追随者,最贴心的守护人。他们常常把新摘的蔬菜、刚拣的鸡蛋、舍不得吃的饭菜悄悄放在工作组门外。组长魏学恭在施工中被蜂蜇了后背,一旁的乡亲们纷纷出主意,有的说抹芦荟汁,有的说抹大蒜汁。一位年轻的妈妈找来几瓣大蒜,递给他时犹豫了一下,说:你稍等一会儿。等她再从屋子出来时,捧在手心小碗里的竟是刚挤出的奶汁:抹上吧,挺管用的,孩他爸前两天就用的这个法。什么叫血乳交融的感情?工作组刚进村连楼都不下的金锁书记,不仅被工作组的工作精神彻底打动,而且坚决和工作组摽在一起干。东里寨房屋围墙改建,听说任建庆来现场办公,金锁书记把全体村干部和施工组长都叫来跟在后头,任建庆从村委会起一家一户往下走,一个一个说方案。赵金锁比他还认真,嫌记录员记得不清楚,就夺过纸笔自己记,把任建庆说的每一个思路和细节都记下来。一个挨家挨户地说,一字一句地记,说了一路,记了一路。炎炎夏日,说得累了,赵金锁从一位大嫂的自行车筐里拿过一牙西瓜,自己掰一半,另一半递给任建庆。什么叫亲如弟兄?队员们说,在机关工作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工作组来时干部和村民有抵触情绪,工作组走时却死活舍不得让走。西里寨村党支部、村委会写了一份《请愿书》给分管扶贫工作的省委领导:
尊敬的河北省委赵勇副书记:
……
目前,我村的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我造血和长期发展也有了宏伟而又明确的蓝图。最近,我村在全县“美丽乡村建设”评比中荣获第一名,又列为全省百个“乡村旅游示范村”之一。
驻我村工作组帮扶工作即将告一段落,我村党支部、村委会及全体党员、村民无不心怀感恩、心怀不舍、心怀忐忑:
感恩是感谢省委英明决策,感谢书记心系百姓,舐犊情深,感谢您派来的工作组真情帮扶,生活变好。
不舍是因党的好干部深入基层,牢记书记的谆谆教导,与村民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友谊,鱼水情深,有如亲人。
忐忑是因蓝图已定,但发展之路漫漫,村班子建设、村民思想认识有待提高,特别是沙洲湾农业生态乐园旅游项目的落地正在设计启动之时,村民增收等民生相关工作的持续提升,急需引领帮扶。
……
我们真诚地恳请尊敬的赵勇副书记批准河北省司法厅以任建庆副厅长为组长的驻村干部3至6人继续驻村一年,帮扶做好我村美丽乡村建设和旅游示范村工作。
村书记赵计云、村主任郭风朝和党员代表、村民代表19人在《请愿书》上签了名。
他们把《请愿书》送到县里。正定县美丽乡村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看后被深深打动,以办公室名义起草了一份内容相同的报告。县委冯书记亲自带队,县、乡、村的代表把锦旗和《请愿书》送到了省司法厅。
宽敞明亮的接见大厅来了这样一支从没见过的“请愿”队。书记、厅长穆思山来了,几位副书记、厅领导王大为、刘剑民、霍建明、乔新月来了,任建庆也来了。政治部领导和机关各处室的人都来了。大家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愿再分开。
下篇 把对事业的执着化成终生的激情
敢于向惯例叫板,敢于对传统做法提出质疑,这是一种胆量,也是一种工作能力。“永创一流”,要有“舍我其谁”的勇气。
——任建庆的话
农历1958年岁末,任建庆出生在渤海边的黄骅市海堡村。
古老的黄河在这里流入大海。大片的盐碱地上,簇拥生长着一种耐涝、耐旱、耐盐碱的荒菜。刚一开春,它们就争抢着露出红红的脸,到了秋风飒然的季节,它们最后凋零。平时没有人注意它,遇到荒年,庄稼无法生长时,荒菜就显出了它们的作用。整个春夏,人们就拿它来食用。秋天的时候,荒菜的籽和叶也被储存起来,以备过冬。任建庆小时候年年都要去打荒菜,他极为熟悉荒菜的品行。它没有鲜艳的花朵,没有大树的伟岸,但它却以极强的生命力生存生长着,在丰收之年自生自灭,在大灾之年挺身而出。
任建庆10岁那年,母亲去世,身后留下7个孩子。最大的姐姐20岁,最小的弟弟只有4岁。那时候在海边渔村的生产队,主要看家里有没有可以上船的男劳力,一大家子人靠父亲和大哥出海挣工分来养活,日子过得无比艰难。从春天开始,小兄弟姐妹们就要到地里攋拌子,夏秋两季,一人一副挑子去打草,初冬结冰之前,全家人剥毛蚶。等到河里结了冰,船上了岸,每天就围坐在一盏煤油灯下织渔网直到深夜。睏了时姐姐会让大家抓一棵胡萝卜吃,一口咬下去,满嘴冰碴子,顿时睏意全消,然后接着再织。他们从小就付出了比同龄人多得多的辛苦和劳累,但也磨炼出比常人更要强、向上的品格和意志。姐姐总是一边给弟弟洗着头或者一边给他们缝衣服,一边流着泪:我们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人家身上的衣服脏了破了没人笑话,咱们不行啊,咱们的衣服脏了破了人家会笑话我们是没娘的孩子。
父亲是生产能手,他的船始终是生产队里产量最高的。再就是他热心为人,村子里的红白喜事都是他当厨师。父亲虽没上过学,但参加工作以后靠着培训和自学成了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担任村干部,连续4届被选为黄骅县人大代表。为群众代言,名声大振,十里八村有难事都来找他。再后来,孩子们个个有出息。任建庆成了村里第一个军官、唯一的省厅级干部。弟弟任建成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现在是省作协会员、高级经济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沧州学院客座教授。上大学时,俩人就经常通信相互勉励,竞赛看谁为这个当年最穷、最困难的家庭能争到更大的荣誉。最小的弟弟任建霖自办加油站,现在经营着一家大型饭店。大哥任建亮,在沧州经营着颇具规模的海鲜店。弟弟任建成说:时时处处不甘人后,敢于争先,也许这是我们唯一能做到的能被人瞧得起的事情吧。后来我看到二哥在沧州监狱提出了一个“永创一流”的口号,我想这也许就是小时候的印记吧。任建庆把一家人的团结力量用到扶贫工作上,为了给黑风张村农民文娱活动解决服装问题,他动员爱人刘洁联系服装厂做服装,免费送到村里。有一天刘洁下乡路上碰到黑风张锣鼓队穿着她们做的服装花红柳绿地进县城表演,立即拍了张照片发给任建庆。她不知道,任建庆也穿着相同的服装走在演出的队伍里。在沧州的两个弟弟被任建庆动员到村里义务劳动的工地上,省电视台来采访,把正在屋顶干活的任建霖当成了任建庆。动员大家给村里捐款捐物,任建庆先从全家兄弟包括儿子跟前做工作,家里人都掏了,他的工作也好做了。
1976年,18岁的任建庆参军来到海军后勤部北京南口综合仓库服役,第一年就被评为“学习雷锋积极分子”。在那个加强战备、准备打仗、条件落后但精神火热的年代,任建庆看着仓库堆积如山的装备全靠战士们肩扛手抬,无比辛苦又影响效率,就把目光盯上了技术革新。没有资料,没有设备,他跑到附近的工厂偷偷地学,回来以后自己搞创新。和他一起入伍的战友高九林现在还记得,任建庆有一次外出路过一个建筑工地,被工地上一台高大的龙门吊吸引住了。他琢磨,这么大的吊机要用到咱海军仓库上,该省战士们多少力气啊!回去后就给主任杨海洲汇报,决心自己造出一台这样的吊装设备。领导很兴奋,任命他为革新组副组长,立下军令状。他们跑到工地,掏出几根好烟奉承看门人,几个人爬到吊机上,上上下下量尺寸,回来就画草图,备材料,比葫芦画瓢动手“制造”。一连几个月,任建庆不离车间。临交工前一天深夜,革新小组组长王各青来到工地,发现任建庆一人在工地上苦干。第二天一早他又到了车间,惊讶地看到任建庆还伏在机器上调试。任建庆竟然一整夜没休息。革新组自制成功了龙门吊,这一重大消息轰动了仓库基地。此后,他的革新小组又研制成功太阳能灶,获得全军科技三等奖,也惊动了海军后勤部领导。1984年,任建庆升任连长,第二年,他所在连队被评为海军先进连队,在人民大会堂接受了表彰。
1986年11月,任建庆在“百万大裁军”的大潮中主动转业到沧州监狱。从教育科一个普通的科员干起,他在沧州监狱工作8年,在沧南监狱工作8年,于2001年11月升任沧州监狱监狱长、党委书记,任职10年。他说我在部队工作,对部队有感情。我在监狱工作,对监狱有感情。3年扶贫,对农村有感情。不论在哪里工作,由于他全身心地投入,把心血汗水足迹都留在那里,离开后总有不舍的心绪。献县司法局孔令在局长在脱贫工作中认识了任建庆,敬佩不已,反复引用了老县委书记的一句话: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任建庆任监狱长后第一个目标,是用三年时间把沧州监狱建成最新标准的、全国一流的部级现代化文明监狱。他提炼的监狱精神——“永创一流”,引起长时间争论。有人说“勇创一流”做得到,“永创一流”就未必。任建庆说,永创一流,就是在一定时期、一项工作中,每一个细节上唯旗是夺、不甘人后。这是一种积极工作作风,是一种进取的人生态度,是一种要做就做到最好的理念,是一种精神和事业心。这四字精神让他付出的心血难以计数,但这种精神诞生并保持了全省唯一一所部级现代化文明监狱却是不争的事实。
创新是一种理念的突围。长期以来,监狱工作形成了一些固有的方法和传统模式,许多人习惯于循规蹈矩,不愿或不敢打破现有模式,不费脑筋,不担风险,省心省力。任建庆当监狱长,把“按惯例办”几乎颠倒了个。听听他提出和推行的这些理念:“执行决议无借口”,“检查是对你的服务、处罚是对你的关心”,“发现不了问题是最大的问题”,“用显微镜发现问题,用放大镜看待问题,用聚焦镜解决问题”,“先抓人后抓事”,“从严治警就是最大的从优待警”,“宁听骂声不听哭声”,哪一个不是振聋发聩!他工作创新的目的,就是通过变革提高工作质量,弥补体制、机制的不足,推进进步。
当监狱长,他敢站在全体干警面前喊出“跟上我、向我看齐、超过我”。凌晨2、3点钟进监狱查岗,他要看罪犯拖鞋摆得正不正、牙刷摆的齐不齐,细到跟班人员头上冷汗直流。5、6点钟开会,对检查发现的问题立即纠正,这样的制度雷打不动。现在任建庆走了,但沧州监狱、沧南监狱依然延续着他的做法,只是检查的手段更为先进——各个电子屏幕上实时滚动着检查、纠正、处理信息。一次检查,他发现罪犯食堂的泔水桶里扔了几个白花花的馒头,立即召集领班干部和全体人员,当着罪犯的面发了怒:你们知道老百姓有多苦吗?你们没有种过地吗?这白花花的馒头来得多不容易!你们是罪人,还敢这样浪费,等于罪上加罪!6个馒头,任建庆伸手捞起来摆上窗台,他让大家一个一个说:这馒头怎么处理?还在大家面面相觑时,任建庆抓起一个馒头,剥掉皮就放进了嘴里。领班干部一拥而上抢着吃。从此,再也没有浪费饭菜的事情发生。
任建庆最早建立警务督察制度,监狱领导带领值班督察人员,深入厂区、监舍,每天巡查2次以上,并且在全狱40个巡查点上签字。每天发现处罚项、整改项都有数量要求,并在内网上公布。他的精细化管理最早闻名,监狱有“饺子工程”、“蚊子工程”、“苍蝇工程”、“石榴工程”。就是把所有细小的工作都作为“大工程”来对待。他总说,小事不抓就有可能成为大事,隐患不除就有可能酿成事故。他要求大年三十晚上的饺子一个不许破,罪犯监舍苍蝇、蚊子一只都不许有,路边景观带上的石榴一个也不许丢。看似简单的方法却收到了奇效。每年除夕之夜任建庆都要在监狱和罪犯一起过,春节期间他要求保证罪犯吃6顿饺子。全狱几千人支起48口大锅同时煮饺子,场面壮观而又暖心。一个饺子都不能煮破,煮破了要扣分。于是层层环节都专心、用心而且别出心裁,把包成的饺子摆出花样来,摆成一颗心。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尤其对那些没人探望的罪犯,任建庆自己掏钱买上糖果瓜子,与他们一起过除夕,感动地罪犯们直说监狱长比亲人还要亲。担任监狱长10年,他在监狱里与罪犯过了10个除夕。
沧州监狱是一所关押无期、死缓的重刑犯监狱,对这些犯人有没必要给予亲情、温暖和爱心?任建庆在监狱长任上采用了一种社会帮教的方法,彻底改变了以往的观念和机制。现任沧州市司法局局长田云中时任海兴县政法委副书记,和任建庆及有关单位创建了“五老帮教团”,定期组织“老干部、老教师、老军人、老党员、老模范”为骨干,政法综治、公检法司、妇联、团委、教育等部门参与的志愿帮教队伍,定期到监狱帮教罪犯,把不放弃、不歧视的氛围带进了大墙里,为重刑罪犯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点亮了一盏心灯。为什么要这样帮他们?任建庆知道,那些无期、死缓的犯人,心底有多么地无助、狂燥和绝望,也有的善良发现,人性萌生。有个从小跟奶奶长大的孤儿,被判重刑后日夜思念奶奶,不得安宁。任建庆派干警到他家看望,录了音像带回来。奶奶盼他改造归来的一席话胜似千金。他变了。人生总有可期。任建庆把这种帮教工作制度化,推广到其它的监狱。“海兴县五老帮教团”先后与沧州监狱、沧南监狱、天津滨海监狱和梨园监狱等劳教机构,建立了良好的帮教合作关系,义务帮教服刑人员,看望他们的家庭,一帮就是25年。这个县的服刑人员大多得到立功、减刑奖励,并创造了“两个零”的司法奇迹:被帮教过的服刑人员严重违反狱规的人员为零、出狱人员重新犯罪率为零,县域犯罪率逐年降低。他们的做法受到了党中央的重视。田云中从那时认识任建庆,敬佩任建庆尽职尽责的精神,两人成为相互交心的朋友。任建庆驻黑风张扶贫一年,田云中带着司法局的“后援队”去了11次,难活脏活一起干,又把汗水洒在了一起。
2016年,河北省扶贫脱困的战役定向为“精准脱贫”。在这一盘大棋中,司法厅的任务较前两年加重。工作组增加到3个,工作对象扩展为一个乡的3个村。省委组织部、扶贫办的想法是,把分散的力量聚成团队的力量,集中一个系统的力量于一个乡的范围,对扩大扶贫工作的影响、推动一个地方的脱贫发挥更为积极的作用。但这一来,这个系统的领队就成了整个工作的关键。这时,任建庆第三次主动请缨,担任领队。
厅领导有些不忍了:老任这么大年纪,身体也不好,两年扶贫,已经超负荷了,哪能“三进宫”!于是选任新的领队,把名单报到了省委。
任建庆不干了:我已经下了两次乡,积累了经验,这个工作只有我去最合适。况且今年任务更重,不能在全省扶贫攻坚最需要的时候把我撤下去!
报上去的名单又被撤回来,依然换成了任建庆。
这一次要去的平山是著名的革命老区。抗日战争时期,晋察冀边区领导机关驻足平山,平山县被誉为抗日模范县。解放战争时期,中共中央、解放军总部移驻平山县西柏坡,在此指挥了震惊中外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召开了全国土地会议和具有历史意义的七届二中全会,西柏坡成为当时中国革命的领导中心。战争时期,平山人民踊跃支前,参军参战,4300名平山儿女为国捐躯。老区人民脱贫体现着党的关怀和情谊。
春节,任建庆利用下乡前仅有的几天时间,和爱人刘洁去北京看望儿孙。儿子任重31岁,清华大学留德法学博士后,任教于清华大学法学院,是国内知名的青年民事诉讼法学者。任建庆坐在车上,思考着工作组到位后要开展的头几项工作,随手掏出笔记本,想一样就在本子上记一条。车到北京,他也想清了,本子上记了20多条。刘洁默默地看着丈夫,她早已习惯了任建庆这种工作方法,从来不打扰他。刘洁说,他喜欢工作,把工作干好了他心里高兴,看到他高兴我也高兴。
刘洁记得他们最初相识恋爱的情景。刘洁的父亲是沧州市民政局老干部,老知识分子,一生清正,胸有文墨,骨格清奇。那时刘洁在沧州日报社工作,家在城市。任建庆是青年军官,家在海边渔村。但两人有相同的追求,好学上进,都在自学大学课程。任建庆在部队是标兵,老是立功受奖,每一次回来,两眼总是熬得通红,刘洁既爱慕又心疼。两人结婚后,刘洁从没有因为任建庆工作忙顾不上家而红过一次脸,发过一次脾气。儿子是她一手带大,而且带得很有出息。每次到公园或是游乐场玩得最开心的时候,儿子会牵着刘洁的手天真地问:爸爸怎么不来呢?他不喜欢玩吗?他不爱我们吗?刘洁告诉他:爸爸爱咱们,爸爸在忙他的工作,忙完了他就会回来看咱们。
年复一年。
儿子长大了,忙着高考复习。任建庆当了监狱长,要创他的第一。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最长时竟然近一个月没照面说句话。每当深夜任建庆回来,儿子已经睡去,早晨他天不亮又走了,儿子还没有睡醒。就是这样,他们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儿子考上了清华大学,任建庆创建的“现代化文明监狱”通过了省和国家部级的验收。刘洁依然是勤勤恳恳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井井有条地打理着家庭。而且她有一项最令全家赞赏的本领,是任建庆成功的“贤内助”——父亲时常夸她,这个关你给建庆把的好!不管别人送来什么东西,更别说钱财,首先过不了刘洁这一关。不贪财,是她对自己说的;不需要,是她对来人说的。为此她被司法厅评为“廉内助”。她有成功的喜悦,把孩子培养得这么优秀,是一个母亲的成功。在儿子还不识字的时候,她就给儿子建了一个读书角,为的是培养他安静读书的好习惯。上小学时,她带儿子读完了四大名著。她从不以家长自居,在儿子眼里,母亲就是可以信任和交流的知心朋友。她也有心痛的付出,最需要丈夫在身边的时候,她往往是一个人。有一年过节,她和儿子都病了,空荡荡的病房里两张病床,只有母子四目对望,照看着对方的吊针。说到任建庆,刘洁说,他好像就是为事业生的,工作起来不要命,身体严重透支,回到家来就浑身散了架。我工作上帮不了他,就让他在家庭事上不用操心。
2011年任建庆从沧州监狱监狱长调任河北省司法厅副厅级巡视员,只身一人来到省会石家庄,住在一间临时招待所里。从2012年开始扶贫,他的住处又搬到了下乡的农村。偶尔回一趟家,回到沧州,或是难得一个节假日到北京看儿子儿媳和两岁多的小孙子,享受一下难得的天伦之乐。任建庆说,我现在是居无定所之人。刘洁专门给他买了个大大的旅行箱。任建庆乐坏了,说这是我的百宝箱,走哪都拉着,它就是我流动的家。箱子里的宝贝,有学习办公用品,洗漱用具,有天天离不开的药品。他心脏不好,每天要吃药维持。还有要换洗的衣服。每次回家,一箱脏衣服;走时,是刘洁洗净熨好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和为他采购的生活用品。
在扶贫第一线,在同老百姓泥里土里打拼的第一现场,任建庆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三年农村时光使他脸色黝黑,厅级干部开会集合,他在一片白警服中显得格外“醒目”。但一到乡村,开展工作,立即就显出他固有的沉着、刚毅、坚定,细致、坚韧、执着。七汲乡各工作组的驻地,墙上都挂幅醒目的标语:“夙兴夜寐,激情工作,马上就办,办就办好。”任建庆喜欢这样的作风,把它当成工作组的座右铭。
初春的寒冷凝结大地,平山的沟沟洼洼还未吐绿。工作组驻村十多天了,按照精准扶贫的“村务民情调研提纲”,走访入户摸民情。任建庆有经验,工作进行得科学而有序。入户调查提纲涵盖了“基本村情、生产生活、民生建设、班子状况、村务管理、脱贫需求”6大类30多个条目70多个子项,确实是“精准”的标准。
很快3个村的贫困家庭、人口、条件、脱贫措施列成表,上了墙。
面对一户户需要帮扶脱贫的贫困户,司法厅动员起全系统的力量,为前线的工作组撑起强有力的后盾。社会力量,全员氛围,他们也打起了“人民战争”。别处“一对一”帮扶,是一个人对一户贫困家庭,司法厅的“一对一”,是一个党支部对一个贫困户。几百个贫困户就是几百个党支部啊,凡是党员都投入到了这场脱贫攻坚的战斗中。厅领导王大为动员和组织起律师系统的党支部,分别一对一地对接。戒毒局领导张书奇、李文武也亲自出马,把本系统的帮扶对象和每一个支部“对接”。一时间,每个对接的党支部都进村“认亲戚”、“找家门”,把贫困户当成了自家人。每天都有三拨两拨的同志们来临,村子里处处有亲切的声音,热闹得像赶集。有的支部给孤独的老人送来新衣新鞋,还要亲手给老人穿上。有的送来被褥、米面,有的送来家具、电视机。年久失修的房子、院墙,他们想法给修。多年尘积的屋内,渐渐变得干净、整洁。中秋节前夕,省天捷律师事务所一行4人带着月饼、食油等慰问品,第三次到村里慰问贫困户,还带了10000元慰问金。李主任与帮扶户李顺来联系,他电话已欠费停机,立刻从网上营业厅给他缴纳了话费。一进李顺来家,他残疾的妻子正跪在地上摘花生,见到来人,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工作组帮助他们申报的危房改造已快竣工,接下来准备把养殖规模扩大一点。瘫痪在床的贫困户刘海平在女儿的照顾下气色比上次来时好了许多,几名律师争着帮女儿抱孩子,孩子咯咯笑个不停。走出贫困是一条艰辛曲折之路。扶贫先扶志,扶志要扶智。他们不仅给需要摆脱贫困的人们送来物质和经济上的支持,更是拉家常,谈根源,树斗志,换思想,鼓励他们树起向困难和贫穷宣战的志气。对有能力工作的,帮他们联系工作。对没门路赚钱的,为他们寻找较好的渠道。队员们一回厅里,就好像从火线上下来一样。前方后方,整个司法厅都在沸腾。
一天,任建庆在村外走过一片庄稼地,见有人覆地膜,就停下来问,才知道在试着种土豆。行吗?他问。行啊,就是没人种。什么原因?从古到今,这里人没有种土豆的习惯。那收入呢?行啊,比种棒子高好几倍。而且周期短,占用的是两季之间的时间,不种,这地也是闲着。任建庆就动了心。一亩地多收入2000元,动员老乡们种500亩,收入就是100万,村庄脱贫的第一步不就迈开了吗!怎么销售呢?他想到了监狱,给他们送去绿色蔬菜,何乐而不为。
隔天,厅长穆思山来工作组调研,平山县县委书记李旭阳还有县里几个部长也来了。任建庆问杨部长:平山种土豆行吗?杨部长熟悉乡情,说,平山这地方光照好,灾害少,准行。任建庆就当着厅长和县委书记请示:我想给村里种几百亩土豆,增收脱贫,但要请厅长帮助解决销售问题。穆厅长一听就明白任建庆的心思,果断笑道:没问题。
吃完午饭,任建庆留下三个工作组长,南七汲村赵立卿、中七汲村崔振晓、蒲北村吴占秋,他们分别担任所在村的工作组长兼第一书记。一块拉着杨部长去找县农业局长。局长在午休,听说要大规模种土豆,来了精神,答应负责供应地膜,提供技术指导。问什么时候干?任建庆说:现在。
下午3点到地头,召开乡镇干部、工作组员和村民代表参加的种土豆诸葛亮会,听任建庆讲部署,一个一个发言。农业局长也发言。会开到5点,同意种的举手表决。大家都举了手。任建庆说:3个村今晚同时召集全体村民开大会。种不种?这是个观念问题。过几天季节就过了,时间不等人。冷风吹过空旷的山野,四周一片静寂。任建庆看队员们有些犹豫,又给他们打气:现在是施展你们才华的时候了。能不能把土豆种好,是块试金石。他又问几位处长:在厅里这么大的工程几天能完成吗?在这儿你们就玩命地发挥吧!
晚上8点,三个村的百姓都被动员起来,热热闹闹乱乱哄哄一大片。任建庆一个村一个村转,来了就站在高处给大家讲话:亲人们,乡亲们,我们来是给大家脱贫的,大家种土豆,种一亩给50块钱的种子补助,收了以后我们包销。咱们算算账,一亩棒子收入500多元,一亩土豆,让你收入3000多元!会开到夜里12点,签协议的却没几个人。大多数人袖着手,不愿冒这个险。
第二天早饭后,召开党员会。乡长在会上强调:这个事,咱必须听工作队的。仍是没人动。任建庆不客气了:我昨天没要求村民,今天咱都是党员,是党员就必须带头种!硬说软说,任建庆几乎在求情:同志们哪,乡亲们哪,我求求你们了,趁着地刚化冻,咱得赶快下种,过了这几天,想种也晚了!村委主任施喜考再也坐不住了:任厅长这么苦口婆心地求咱们,人家为嘛呀?不都是为咱好吗!再说三道四,对得起工作组吗?谁要是没钱,我垫着。这一说,大家都举了手。任建庆不放心:手别放下,照相,下午我在村委会等着你们。
就这样你一亩,他两亩,从开始动议到600亩土豆种下地,前后3天时间,夜以继日。
就这件事任建庆总结说:这说明一是领导决策很重要;二是群众思想转变有难度;三是工作做到家他会跟你走;四是锻炼了我们的干部。
土豆种下地,任建庆更操心。长不好怎么办?收不了怎么办?销不出去怎么办?他天天围着地头转,时不时扒开土看发芽。技术员说土豆开花时要浇水,他就天天盯着看土豆开花。这第一朵花还真让他看见了,任建庆兴奋地像个孩子,用手机拍下来,发到了“情系人民”微信群里,还配了一首诗:辛勤的劳动,绽开美丽的花朵……
3个月后,人们把厚重的棉衣换成轻薄的衬衫,圆滚滚鼓在地里的土豆该收了。从来没有种过土豆的地里,最高亩产竟超过了5000斤。但任建庆原先寄希望于监狱销售的想法却碰了壁。任建庆满脸愁容去找穆厅长,说我可是和村民们签了协议的,不能失信于农民,更不能让响应咱们号召的乡亲们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经济损失。说着说着掉了泪。穆思山厅长说,老任你别着急,咱们共同想办法。于是专门召开了厅党委会议,研究为扶贫村的乡亲们销售土豆问题。几位副书记决定从各自分管的律师、监狱、戒毒等系统着手,从全局的高度解决局部的困难,从攻坚脱贫的角度看待销售土豆的意义。两次党委会下来,形成一致决定,发动司法系统全体人员人人买一份土豆,献一片爱心。司法厅全系统总动员,连亲朋好友也都来买土豆。一车车、一袋袋,乡亲们在欢笑中装车,思盼着明年更大规模的种植。74岁的王南看,是全村最贫穷的一户。老婆多年有病,儿子自小残疾。这次他种了2亩土豆,收入过万元,成了全村亩产第一。他紧紧拉着工作组人员的手,热泪沾襟:俺卖了一辈子力气,可就是脱不了这个“贫”。工作组来了这几个月,就帮俺拔了穷根。俺全家都感谢你们!他挑了3个最大的“土豆王”送给任建庆,每一个足有2斤。又给村里捐款1000元。任建庆告诉大家,明年会形成更大规模的土豆产业,通过电商客户,纳入市场体系,继续包种包销3个村的土豆。
不久,任建庆被省扶贫办指定去宁夏参加全国扶贫工作推进会议。全国扶贫办的领导在会上听完任建庆的发言,把他留下了,说,才知道你在为土豆销售发愁,我这里掌握的信息,正好有个“中国薯网”,也许会给你帮上忙。任建庆像看到了曙光,立即联系,又把对方需要的气候、土壤等等资料源源传去,终于在种麦之前盼来了这家全国最大薯片销售企业的总负责人。任建庆陪着他进农家,到地头,从早晨说到天黑,终于签了购销协议。公司当即留下技术人员,在十一国庆放假期间开始具体工作。这方土地千百年来麦子最金贵的观念让了位。任建庆这一次是对着乡亲们笑着吼了:咱们的麦子不用种了!乡亲们这次毫不犹豫地鼓掌了:咱就种土豆了!等着明年的好收成。
等着幸福来临,不是比幸福来临时更让人期盼么?任建庆就这样把幸福的感觉分享给了农民。世世代代贫困的人们不仅干活有了力气,连吃饭睡觉都觉得比以前更有滋味。
曾有人说风凉话:他今年能让全厅的人买土豆,看他明年还能吗?任建庆,用他的真心、诚心,用他一点一点的努力,回答了这不该有的疑问。
接着,他们又通过合作社形式,建立木耳种植基地。
利用废旧宅基地发展农业和光伏互补项目,每户每年增收3000元。
还筹备借古中山国的资源发展美丽乡村旅游产业……
任建庆考虑的不仅仅是脱贫致富,而是奔向美丽乡村的长久之计。
他永远在赶路。一年时间太短。三年,依然太短。
任建庆有时会停下脚步思索,把他在工作中的体会,升华成语言的警句,让读到它的人,也和他一样思索。
比如他谈压力——
实践证明,不主动带着压力干工作,各种压力会压得你抬不起头来,自己的工作会越积越多,压力会越来越大。但带着压力主动干工作,尽管有压力,但这种压力会无形中变成创新的动力,激发更大的工作热情,驱使你不停地思考,不断地谋划,事业和工作也会在不断创新中得到顺利健康发展,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比如他谈进取——
要经常感觉到差距,经常有一种进步的欲望和要求。在这种进取心的激励下,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创新欲望,外化在工作中就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比如他谈创新——
创新是在特定环境中苦苦思索后的“灵感迸发”。一种创新理念的形成,来自于对现象、问题或困难的分析、梳理和提炼,也就是,遇到问题多换几个角度,多想几个为什么,多问几个怎么办,努力在若干办法方案中选择最优最好、最捷径的办法。苦苦探索中,就会出现突然的灵感,出现原来从未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创新就会迎面而来。
任建庆的心思总是在工作上,而任建庆所得,也总是在工作上——
扶贫攻坚就是让梦想成为现实。我们就是“圆梦”来了,闭着眼睛想想,一件事一件事都像梦。可是等你一件一件干成了,再回头看看,那不“梦想成真”了吗?
这种思,叫大思。
这种得,叫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