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翠翠
一、岁月深处的呼唤
深夜,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吉林省通化格外安静,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愈发浓烈。
徐金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眼紧闭,一瓶液体正一滴一滴通过他的手臂流向全身,此刻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不听使唤了,他的手、脚、眼睛、耳朵像凭空融化了一样,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拿捏不准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正徘徊在生与死的灰色地带……
一片混沌中,隐约有脚步声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徐金峰努力地睁了睁眼睛,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锁骨上穿着一根8号铁丝……
徐金峰忍不住大叫,不知为何,他像哑了一样,怎么也喊不出声,他又连续叫了几次,依然是哑的,女子慢慢向他踱来,身后是端着刺刀的日本兵……徐金峰努力地睁大眼睛,努力地挥动胳膊……
他感受到他的心脏怦怦地跳动,一股冷意顺着手臂流进身体,他似乎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他的名字,终于,他睁开了眼……
“老头子,你醒了?”
徐金峰这才稍稍缓过神来,把目光移向悬在半空中的药瓶,又慢慢移向四周。许久,他都难以入睡,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女子,他怀疑是手术的麻药作用让他产生了幻觉,可这感觉一直在幽暗的灯光下持续着,直到睡眠仁慈地将他占有。
天光再现时,徐金峰睁开了眼。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孩子们和老伴一直围在他身边照顾着,并告诉他,他仅仅是得了一场小病,做了一个很小的手术,但是徐金峰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是癌症晚期。
徐金峰从床头拿起一本破烂的笔记本,黑色的封皮,内页被写得密密麻麻:范广友(长春沟反日会长)、李兴文(青沟子反日会长)、李文利(抗联战士李兴文的岳父)、尹启发(老母猪圈反日会长)、房老四(方庆好,农民自卫队员)、梅老四(其弟梅老五是抗联战士)、金增顺(抗联六团小白龙连战士)、宫德祥(抗联战士)、孙大姐(妇救会会长)。徐金峰花了8年时间,才找到十三义士中9个人的名字,他把它们仔仔细细写在本子上,镌刻在记忆深处。
徐金峰找到了93岁汤云成的回忆记录。
那天,汤云成在哈泥河边玩,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片嘈杂。一排破衣褴褛的人正缓慢往前移动,一根8号铁丝穿透锁骨,把他们串成一串。
铁丝上的女子奄奄一息,一身青色粗布汗衫,补丁摞补丁,锁骨周围的血正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头上挽着的疙瘩鬓松松垮垮歪在一边,挡住了半张脸。女子的双脚已经迈不动了,全靠拖着一双烂掉的千层底布鞋,往前挪动。
“赶走小日本,中国人民必胜!”声音未落,日本兵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腰间,女子身体一晃,锁骨处瞬间红了大片。
“畜生做的小日本儿,你们都不得好死!”女子满是血丝的眼里燃烧着熊熊大火。
日本兵气急败坏,刺刀柄像雨点一样,向她的头部砸去,血从她的嘴角、眼角、鼻孔流出来,五官似乎全都错了位,她的双腿彻底失去了知觉,整个人被挂在铁丝上……
铁丝上的人群由愤怒变成咆哮,他们用血淋淋的身体向日本兵扑去,双手被绑在身后,他们就用脚、头、牙齿与那白晃晃的刺刀搏斗……
“小日本儿,中国人压不垮,打不倒,早晚会把你们送进地狱!”“起来跟他们干吧,父老乡亲们!把这些狗日的赶回老家……”怒骂声、刺刀的刺杀声、肉体在铁丝上撕裂的声音、身体倒地的声音,混成一片。
日本兵一顿乱刺,顺势将他们一个个踹进事先挖好的深坑里埋了。
“人心不死、国运不亡,中国人杀不尽、砍不光……”那些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汤云成僵在高高的草丛里,眼泪不知流了多少。过了许久,他才拖着两条软塌塌的腿迷迷糊糊地走回家。很多天以后,他的双腿依然没有劲儿,连小便都没有知觉。从此,他的梦里,永远都是呼喊声和那些闪着寒光的刺刀。他常常看到那根血肉模糊的粗铁丝,那些人,就被活生生挂在铁丝上,被刺刀挑开胸膛,被踹进坑里。那些交错的叫骂声,一直在汤云成心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汤云成躺在病床上,咽下生命里最后一口气,他仍然分不清楚,这叫骂声来自1936年农历三月十五的郊外,还是来自他的心灵深处。
想起汤云成,徐金峰的眼睛湿了,最后一次见到汤云成,是在医院里,徐金峰有很多很多不明白的问题,想问问他,可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艰难地在嘴角蹦出几个字来:“得……让……孩……子……们……知……道……”如今,汤云成已经走了,而那些声音却很奇异地在徐金峰的生命里回荡,久久难以平息,一个个白天,一个个黑夜……
徐金峰终于解了心中的谜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合上了笔记本。
凌晨时分,又有车子从他的房门前经过,伴着家属低低的抽泣声,徐金峰知道,又有人走了。躺在医院里的生命,总是格外脆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不上哪一天,就迈向了另一个世界。或许,这一天,离自己也不会太远。想到这,徐金峰的心里一沉,身子如同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徐金峰时刻惦记着那没找到的4个义士的名字,他计算着,化疗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他应该离开这里啦!他试了试自己的身子,觉得还能走。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回光华镇,继续寻找。这是抗日联军在东北大地上的血泪史,更是中国人民抗日的烈火。作为一名老党员,徐金峰不想也不能让这些殉国义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人遗忘,最后连一个名字都没在世间留下。
2012年,徐金峰在化疗期间,再一次踏上征程。
二、昔日光华
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版图上,像光华这样的小镇,小得不足挂齿,如果非要将它浓缩在中国的地图上,可能连一个小黑点都找不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小镇,在抗日战争时期,成为杨靖宇将军所建立的“河里抗日根据地”重要组成部分。它曾是中共通化县第一个党支部的诞生地,也是解放战争“四保临江”三次战役的主战场。许许多多的共产党员、爱国志士、热血民众为了国家主权,为了民族利益,为了平等、自由和人的尊严,把鲜血和生命抛洒在这片土地上,谱写成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壮歌。“光华”这个地名,就是因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第十师师长杜光华在此处牺牲而得名。这个坐落于长白山支脉四方山以北、龙岗南麓的小镇,将一条浩浩荡荡的哈泥河围在腰间。“哈泥”满语意为“哈尔民”,即祭神的刀。没错!波光粼粼的哈泥河,正如它的寓意“祭神的刀”一样,以一种庄严、凛冽的精神气质,世代影响、激励着这座山区小镇和小镇的子民。
最初,“光华”地区并不叫光华,而叫广生保,下辖11个村。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广生保改名为训养保。宣统二年(1910年)撤保制改为乡制,原训养保为惠柳乡第二保。宣统三年(1911年)半截荒沟(今光华杨木桥)邱鸿宾捐土地十二亩为学田,建立了惠柳乡立国民四校(今光华小学校址)。这是光华镇的第一所学校。民国十二年(1923年)遵奉天省令,通化县划为八个区,光华为通化县八区,也叫小荒沟。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将小镇的平静踏得七零八碎。人们不堪忍受侵略者的欺凌,纷纷起来反抗,没有枪炮,小镇的男人们拿起镰刀、锄头等家什儿,用血肉之躯拼杀,通过参加大刀会、自卫军,进行英勇抗日,保护自己的家园。
徐金峰的童年岁月,就在这些血、泪的时代背景下缓缓流过。他的奶奶、舅妈等亲人都是当年那些惨案的亲历者,也曾经和其他百姓一起把家里唯一的粮食都送给抗日队伍。关于当年十三义士就义的场景,徐金峰从记事起,就听奶奶无数次讲起过。“他们可都是大英雄啊,有给抗联收集情报的,有专门送情报的,还有的组织大家为战士们做鞋袜,还有的是反日会头儿……可惜大家都没记住这些人的名字,怕是以后,这些事、这些人都会被忘记了。”徐金峰幼年的小小心灵上,已经被那些红色的故事占满,他对奶奶、舅妈所经历的年代,充满了好奇。
徐金峰16岁参加工作,在公社卖钉子。少年的好奇心,就像一匹顽劣的小马驹,被喂养得膘肥体壮,整天在他心里撒蹄狂奔。无论是木匠、铁匠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是来买钉子,除了要付钱之外,还要讲上一两段故事才行。
仅仅16岁的他,并不知道,这些听起来散乱的故事,在他的心里自主排列,渐渐发酵,有一天成为不散的能量,成为一种坚定的信念,在他小小的心上,扎下“根”,燃成火。
2004年,徐金峰退休了。退休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从现有的岗位上退了下来,而在他的内心,作为一位共产党员,责任和义务却没有退休,那是他一辈子的追求和坚守。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翻阅通化县文史资料时发现,记载全县各地革命历史故事的材料中,关于光华镇的记录少之又少。光华镇曾经发生了那么多的抗日故事,曾经有那么多人为保卫家园付出了生命,特别是十三义士为国捐躯的事迹,为什么在所有的历史资料里,从来都未被记载?在东北抗联史中,这也是一个重大的事件、一个悲壮的乐章。它是见证历史、激发中国人民爱国主义情怀的生动教材,有充分的理由被后世所铭记。作为一名老党员,他有责任将那些发生在当地的红色故事还原,把红色精神传承和发扬下去。于是,徐金峰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条漫长的道路。而这条路,注定要从东北抗日联军开始。
东北抗日联军简称“抗联”,虽然早已经载入抗战史册,但与抗联有关的深层背景和相关故事,一直被埋没在岁月的雾霭之中,若隐若现,朦胧不清。特别是那些抗日群众和群众组织,虽不属抗联战斗序列,但见到抗联没有吃、穿、住,没有给养保障,他们宁肯自己吃糠咽菜,忍饥挨饿,也要把粮食送给抗联。是啊,想想东北抗联的生存环境,如果没有群众的支持,又怎能坚持斗争14年呢?所以,从这个角度说,东北抗联广义上应该包含爱国的东北老百姓,他们是前线战斗的后勤保障队伍。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徐金峰一次又一次到靖宇陵园抄写材料,企图从这里找到相关线索。起初,徐金峰拿了一个小本子抄写文字,因为工作量太大,他每天很早进去,很晚才出来,一天也抄不了多少。后来,他借了一个照相机,打算把材料都照下来,回家整理,可是这些宝贵材料都是用玻璃相框裱起来的,反光严重,用相机照出来的照片看不清。徐金峰的眼睛老花得越来越严重了。有的时候,赶上阴天下雨,屋子里很暗,徐金峰把眼睛紧贴玻璃柜也辨别不清楚。一个游客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买一台望远镜。徐金峰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有了望远镜,徐金峰更是一整天一整天站在资料柜前抄资料。
那段时间,徐金峰就像展览室里一桩会移动的雕像。每个来参观靖宇陵园的游人,不仅为当年的抗联精神所动容,也为这个60多岁的老党员而感动。
在靖宇陵园,徐金峰累歪了脖子,累花了眼睛,但他并不觉得苦,他收获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这笔财富支撑他激情澎湃地走了十多年山路,让他战胜孤独、疼痛、癌症,更为他寻找十三义士划定了范围和方向。
三、妇救会会长
2004年,徐金峰搜集抗联材料时,结识了83岁的鲁守礼。据鲁守礼回忆,日寇当年在通化地区大肆烧房、拆房、屠杀百姓。一时间,哈泥河、浑江、鸭绿江边,到处都是被浸泡肿胀的裸尸。哈泥河变成了“吃人河”,浑江变成了“吃人江”。回忆起当年的惨象,鲁守礼唱起了当年留下的歌:“河水流呵流,流着民族的血和仇,再不是江弯翠绿荡渔舟,再不是浩渺烟波群山秀,血雨腥风潇潇下,无头裸尸塞江流……”唱毕,鲁守礼已然老泪纵横。
1932年8、9月间,共产国际的执委第十二次全会决定,满洲省委的总策略方针要有新的转变,提出“开展游击运动,在满洲建立农民委员会,抵制政府的捐税,没收汉奸的财产,组织人民政权的选举”等口号。通化地区掀起了参加人民革命军的热潮,群众运动的“地火”,以中心县委为核心,迅速向四外扩展。党员、共青团员数量成倍增长,党团员纷纷提出申请参军,抗日义勇军各支队要求红军将他们改编为正规军或游击队。少年连、儿童团发展迅猛。工人反日会、农民反日会、商工反日会以及妇女、青年反日救国会、反帝同盟会等团体会员组成了反日总会。
1933年夏,山洪冲毁光华镇东升村古老的村庄。日伪统治者强迫老百姓修筑警备道(现公路)。一股强大的反日力量在人民群众当中形成汹涌的暗流,仇恨在人们内心压积、集结,等待着一引而发。1933年9月18日,东北3000万民众的武装力量——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独立师正式成立,并发布了《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独立师成立宣言》,宣誓道:我们全体指挥员战斗员誓与日本强盗及走狗“满洲国”斗争到底,实现收复东北失地,驱逐日本强盗出满洲,推翻走狗“满洲国”的统治,建立民众政府的重大目标。光华人民盼来了自己的救星。
2005年,徐金峰通过多方打听,找到惨案目击者汤云成,汤云成回忆说,1934年春至1935年间,抗联队伍多次来到小荒沟(今光华镇)秘密发动群众成立“反日会”、“妇救会”、“农民自卫队”等抗日组织。各抗日组织协助抗联战士在半截荒沟、大青沟、石场沟、马鹿沟等深山老林里压了地窨子储存粮食、弹药,建立了密室营地。因为年头久远,汤云成只想起了9个人,其中妇救会那个女义士的全名,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十三义士名字的准确和真实性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含糊。2005年到2011年,徐金峰通过查资料、读书、寻找知情老年人口述,逐一核实汤云成所提及的9个人。
2011年秋,他去东升村龙爪沟核实妇救会女子身份时,由于下坡车速过快,导致车子失衡,他下意识捏了一下车闸,车子戛然而止,他却因为强大的惯性飞了出去。徐金峰趴在地上,半天都动不了,胳膊、手掌都麻了,鲜血从破裂的皮肤下渗了出来,他撸起裤腿时,膝盖露着白色的骨头。
徐金峰推着车子返回村子时,天色已晚,老人们都蹲在村口聊天,看到他一瘸一拐走来,赶紧搀扶着把他送进了卫生所。
处理伤口时,几个老人你一嘴他一言,为徐金峰提供了宝贵的线索。
李木匠说,当时小荒沟(今光华镇)还被伪满洲国统治,伪政府和日本鬼子为了断绝抗联的给养补充来源,实行集甲归屯制,建起了集团部落,把各沟各岔分散的住户,都集中在一个指定地点居住,不搬者就烧房子、杀人。居民点四周修有3米多高的大墙,并建有炮楼,所有可以出入的大门,都由伪军或警察站岗,搜身检查出入人员是否带药品、食品及衣物等给抗联。住户实行连坐(保)制,如有一户通“匪”,十户受牵连。
李木匠说,妇救会的会长姓孙,听说后来被鬼子杀害了。她那时经常组织人把粮食、衣服、医药送到山上。当时抗联队伍上的人穿的都是翻花棉袄,爬冰卧雪钻老林子,衣服都让荆棘刮破了,露着胳膊肘子。孙大姐秘密组织乡亲们给部队做棉衣,并把娘家一个半新棉袍扯了,又把弟弟家的被面、幔帐都毁了,全部做成棉袄。送棉衣上山时,孙大姐和他爹分头行动,他爹在送棉衣的路上冻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还直立着靠在一棵树旁,把棉衣紧紧地抱在怀里,宁可冻死也没舍得穿上暖和暖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徐金峰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找到了另外几个旁证,只可惜始终没有人知道孙大姐的全名。
老人们说,这个孙大姐一家都是英雄,丈夫参军一直没有下落,老爹爹冻死在送棉衣的路上,孙大姐在哈泥河边被杀害,而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她家的最后一口人住在白家堡子,不幸的是,日本鬼子几个月后就血洗了白家堡子,孙大姐的弟弟被扔进狼狗圈,被活活咬死。
四、白家堡惨案
说起白家堡子惨案,李木匠一辈子都没忘记。每次讲到这儿,他总是闭上眼,皱着眉,慢慢摇头,好像通过这些面部变了形的表情,能稍稍缓解他心里的悲愤。
白家堡子,位于现在通化市兴林镇东南5公里的朝阳五队。春天一到,白家堡子的沟沟岔岔里,大片大片罂粟花就开了。这是抗联队伍购买药品、粮食、服装、弹药的经济来源。想想它的用途,原本就妖娆的罂粟,又多了几分色彩。
1936年7月,罂粟快要收获了,风吹过这些长满罂粟的山沟沟时,夹带了一股更加迷人的气味。这气味,不知道经过谁的嘴,传到日本人的耳朵里。7月7日,伍田松下带领日本守备队和伪森林警察队的两个排,到南岔横虎头一带毁坏即将收获的罂粟。
抗联部队得到情报后,决定在白家堡子南雷家沟门打伏击。
第二天上午10点,伪森林警察队押着老百姓在前面走,伍田松下率日本守备队走在最后。当日本守备队全部进入伏击圈王志明坎(今打鬼子坎)时,抗联指挥员一声令下,伏兵四起,战士们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老百姓和伪警察听后各自逃跑了。霎时间雨点般的子弹射向了日寇。不到15分钟战斗就结束了,11名日本兵全部被打死,伍田松下和一名翻译官趁两军交战之际,混入森林警察队之中,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本部。
吃了败仗的小鬼子,咽不下这口气。7月11日,他们调集通化、三源浦、山城镇、朝阳镇等地的日本守备队约100多人,加上伪军一个营的兵力,在日本守备队大尉中山率领下,杀气腾腾地向大荒沟扑来。日寇进入大荒沟后,先后派出特务和密探,都没探听到抗联的下落,一连几日都没有消息,中山大尉十分恼火。
7月14日,日军从白家堡子抓来青壮年30余人,以嫌疑犯的罪名押到警察署大院毒刑逼供。日本参事官龇着牙吼叫道:“你们说出抗联的下落,皇军大大的有赏。”一个青年厉声说道:“我们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的!”日本参事官气得面色青紫,狰狞地大叫“死啦死啦的!”随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他们把百姓绑在警察署门前的大树上当作活靶子,进行刺杀练习;觉得不够刺激,还把百姓扔到狼狗圈里,看着狼狗对他们进行撕咬,直到狼狗把人活活咬死。
1936年7月15日,天正下着濛濛细雨,日本守备队及伪军200多人,包围了所谓“通匪区”白家堡子,把全体老百姓绑成一串押往大荒沟。丛家沟的孙大娘患伤寒病不能走,被日本兵用刺刀捅死在炕上。30多岁的刁大嫂,怀里抱着一个2岁孩子,手里还领着一个5岁的孩子,因为走得慢,日本兵上去就是一刺刀,随着一声惨叫,5岁的孩子被捅死了。刁大嫂哭喊道:“你们这些野兽,还我孩子”!她发疯似地和敌人拼命,抓住一个鬼子的手,一口咬掉其两根指头,鬼子痛得直叫。这时另一个鬼子一把夺下刁大嫂怀中的孩子,摔在地上,对着刁大嫂的腹部猛刺数刀,刁大嫂的肠子淌了出来。两个日本兵将刁大嫂和5岁的孩子一起扔到河里。摔在地上的婴儿还在不停地哭,日本兵见状,拎起他的两条小腿也扔进了河里。
老百姓被抓进警察署大院的上午,村里的王大爷等3人,被日军的翻译说成是“通匪”,被吊死在大院东南的拴马柱上。中午又有8个老百姓先后被刺死,随后被拖到院里挖心,为鬼子祭灵。
阴雨濛濛,雷声时断时续,20多名持枪挎刀的日本兵,从大院绑出18名青年小伙子,又押到东山脚下,当鬼子要对他们下手时,小伙子们挣断了绑绳,分头逃跑,鬼子向他们开枪射击……
第二批押到东山脚下的人更多,其中有8人各背一具刚刚被挖心祭灵的同胞尸体。日寇的4挺机枪一齐开火,老百姓就这样一排排地倒下……
第三批被屠杀的人群中,有一位30多岁的山东大汉,他站在刑场上视死如归,立而不跪。日本鬼子伍长松下,摸着两撇八字胡,上下打量这条倔犟的汉子说:“你的不怕死?”山东大汉破口大骂:“日你个娘的,你们侵占了我们的国土,杀害我们老百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这时鬼子的刺刀刺向他的嘴,大汉一扭头,刺刀从嘴角一直割裂到脸颊,只见大汉飞起一脚,把这个鬼子踢得连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另一个鬼子凶恶地举起战刀劈向大汉,大汉倒下了,而大汉英勇不屈的民族气节震慑了鬼子。
最后一批被屠杀的群众,都是些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鬼子边走边杀。有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走在人群的最后面,被鬼子一刀捅死;一位妇女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直哭,被一个鬼子夺下,扯起孩子的两条腿,向路旁的大树摔去,孩子顿时脑浆四溅。黄昏时分,刑场上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李木匠讲到这时,两只胳膊直发抖,他习惯性地把夹在耳后的铅笔握在手里,狠狠地拍着大腿,铅笔尖扎在他的大腿上,折成了两截,他却浑然不知。
李木匠说,这些反日会的人都是好样的,都是我们的大英雄。鬼子在血洗白家堡子之前,曾对这些人进行单独提审,逼问他们抗日联军的下落。这些人明知道抗联队伍就在曲柳川、回头沟、大甸子、四方山一带,但他们没有向敌人透露一个字,却义正辞严地告诉敌人:抗日联军到处都是,无处不在,是你们小鬼子抓不尽、杀不绝的。妇女会的惠大嫂在就义前,把装有大荒沟和白家堡子反日会成员名单的小铁盒,交给她的小女儿,并叮嘱她,一定要活着把它交给抗联队伍。鬼子扫射时,她用身体死死地护住女儿。
后来,徐金峰通过查史料得知,日寇这次血腥大屠杀,被害的无辜百姓共计400多人。郭汉臣、李忠昌,被捅了数刀侥幸活下来。惠大嫂的女儿叫惠连芳,当年仅有14岁,死里逃生后,历尽千辛万苦,把小铁盒交给了抗联队伍,里面的名单沾满了殉国者的血,而这个名单一旦落入敌人的手中,大荒沟街里也要被血洗。
鲜血和生命唤醒了人们的觉悟,生还者全部加入了抗联的队伍,整个通化地区加入抗联队伍的百姓更多了,他们要和小日本鬼子刀对刀、枪对枪地干。一首歌在浑江两岸传唱:“河水流啊流,流过我家大门口,往日欢乐变凄凉,骨肉分离血泪流!找不见大哥无头尸,寻不到三哥无尸头,家家与鬼子不共天,结下一海恨来、两江仇。扑奔二哥杀鬼子,抗联红旗扬满洲,白山黑水齐响应,打败东洋恶鬼头!清算日本侵略者,洗雪民族耻与仇!”
1965年7月15日,中共通化县委、通化县人民政府为纪念白家堡子死难同胞,永远牢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屠杀中国人民的罪行,在大荒沟(今兴林镇)的东山脚下建立一座“日伪统治时期死难同胞纪念碑”。
五、峰回路转
2012年,徐金峰发现自己便血。为了不中断寻找的脚步,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他听说兴林镇98岁的姜生曾经是杨靖宇的警卫员,急匆匆去找他。可是徐金峰一连去了五次,姜生家都锁着门。徐金峰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找到当地的朋友刘起。刘起说:“你都来5趟了?那这趟别白来,咱们跳进去看看。”徐金峰想想自己已经是快70岁的人了,曾经也是一镇之长,贸然跳人家的围墙不好,正犹豫呢,刘起已经翻墙入院,冲着他大喊:“进来吧,老爷子在家呢。”徐金峰一听,顾不上年岁已高,顾不上没痊愈的腿伤,跟着也跳了进去。
姜生年岁大了,耳朵也不好使,刘起和徐金峰想要问一句话,得冲着他大喊半天。说起当年抗联的事,姜生竟一问三不知。他说那年他给杨靖宇当警卫员时,只有16岁,部队最困难的时候,他就被解散回家了。
徐金峰失望极了。寻找十三义士的线索由此中断。他的病情也不断恶化,经诊断,他已经是膀胱癌晚期,医生建议他马上接受手术治疗。此刻,徐金峰感觉到生命的天空里,黑如浓墨的彤云正压顶而来。他只能利用最后的能量与时间赛跑。
术后,他立即加快了寻找的脚步。正当他在一堆材料里一筹莫展时,他在通化日报看到一条“八旬老人要为姥爷正名”的消息。报纸上说,大连市的刘书田的姥爷曾是小荒沟一带的抗联战士,却一直背负着土匪的身份。徐金峰辗转与刘书田取得联系,得知他的姥爷叫房德胜,但刘书田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其姥爷的真实身份。徐金峰突然想起,2005年,曾听一个老人提起过十三义士里有姓房的,但因为证据不足,徐金峰当时并没敢采信。为了证实房德胜的真实身份,徐金峰先后3次去三岔河村和小龙爪沟寻访。单凭老年人口述怕有差错,徐金峰又分别到通化县文史办和通化市文史办查找材料、请教专家。终于,在多人的努力下,核实了房德胜的身份,原来,房德胜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一直叫方万胜。方万胜就是刘书田的姥爷房德胜。
徐金峰寻找十三义士的行动,感动了很多人。他经常会接到一些陌生来电,主动向他提供重要线索。其中有个老人叫李世文,他12岁时开始和父亲李增芝一起给抗联战士送粮,掌握了不少当时的情况。令人惊喜的是,一见面他就说出了一个重要的名字——黄文举,他是杨靖宇地下交通员老八号,当年他和八里哨、大荒沟、恨虎头一带情报站总负责人刘义配合密切,使哈泥河中、下游区域的敌情搜集、传递工作快速、准确,为抗联打击日寇提供了信息保障。李世文口述的这些材料,徐金峰在中共通化市委党史研究室出版的刊物中得到了查证。
黄文举出身贫苦,他先是加入了农会和农民自卫队,负责筹集粮食、盐、咸菜、衣服、鞋、药品等物资,他宁肯全家吃糠咽菜,大人孩子全身浮肿,也要把省下的粮食送给抗联。为给抗联送盐,又怕被汉奸走狗发现,他先把盐化成水,再把棉袄放在盐水中浸泡后把袄面晾干,穿在身上送到抗联密营。后来,他被选做秘密地下交通员,为抗联传送情报。黄文举是当时可以直接见杨靖宇将军的情报员之一,他进密营地界时,需要白天手拿一块红布(平时包钱用,常揣在怀里),夜间手拿点燃的3根香作暗号,经哨兵盘查后才能进入。
十三义士中还有一位,是与黄文举接头的重要人物,名叫李文秀,他是小荒沟一带中心情报站的负责人。负责从过往行人口中获取情报,也是周边情报的交接点,有紧急情况和任务时,李文秀会亲自传递。据通化市政协文史委员会孙践老人的多年研究和考证,李文秀是黄文举的下线。当时,很多重要的情报都是由这3个人联手送出来的。
小荒沟情报及时、准确,反日活动更加频繁,抗联队伍时不时就会攻打守备队,这让日寇感到很挠头。
1935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小白龙率部又一次攻打了小荒沟日本守备队,打伤日军数人,致使日军不敢贸然外出行动。1935深秋,他又袭击东升警察分所,打死汉奸自卫团2人,活捉了警察宋殿奎。
敌人恼羞成怒,四处打探小白龙的下落,伺机进行“围剿”,却总是失败。此时,小荒沟的情形,让小日本觉得处处都有危险存在,他们甚至怀疑小荒沟已经“变红”了。这时,小荒沟西集场子伪保长吴宝中等汉奸向日本人告密,称小荒沟有不少秘密反日救国会、情报站等,还说小荒沟的百姓都在给抗联队伍送粮送衣,全部“通匪”。日本兵打算当晚就派兵偷袭小荒沟。这时,小荒沟情报站已经收到了这个重要情报。同时收到情报的还有当时伪通化县县长刘天成。刘天成虽然任职伪满政府,但良心未泯。以他对日本人的了解,担心日本人会血洗小荒沟。他马上召集身边可靠的警察开会,作了两手准备。他先去劝福田小队长,为小荒沟的百姓辩解一下,成功最好,如果劝不成,他就准备带着福田到小荒沟亲自看看情况。他召集4车警察跟着福田去小荒沟了解情况,这些警察只听刘天成命令,如果小日本儿血洗小荒沟,这些警察就跟小日本撕破脸血拼一场;如果小荒沟没有危险,这些警察就当是陪福田巡察了。
而此时,反日会也得到了消息,可是,这个时候转移小荒沟的百姓已经来不及了,黄文举、李文秀等人一方面把情报送往抗联,另一方面组织十三义士及其他反日组织做好了战斗准备。小日本儿来时,大家都正常劳动,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小日本儿伤害老百姓,所有反日会的成员都准备拿起武器保家卫国,和小日本儿拼命。
这时,刘天成已经连夜见了福田小队长,苦劝无果,于第二天一早陪着他来小荒沟看情况。他们站在最高处,发现小荒沟的农民依旧去田里种地,孩子们依旧到学校里上学,和平时并没有两样。刘天成对福田说,自己对小荒沟一直很关注,确实没什么问题。福田整整观察了3天,并没有看出异样,便放弃了血洗计划。就这样,小荒沟避免了一场血雨腥风。
然而,只要日寇在,只要侵略者一天不被赶出中国,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就不会有一寸土地会得到真正的平静。
六、为虎作伥
2013年,徐金峰从一份《南满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决议案》中发现,来自小荒沟、大荒沟等地方的抗日情绪让日寇无比惶恐。他们一方面动用武力镇压,一方面通过收买汉奸、抓捕情报人员,迫害抗日者。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反日救国会、情报站不断遭到破坏,一批批爱国人士被无情地杀害。
据王海成老人讲,血洗白家堡子的惨案和汉奸有着直接关系。1936年端午节刚过,小荒沟(今光华镇)西集场子伪保长吴宝和在单位门口碰到旧同事勾茂东,并邀请他到单位喝茶。吴宝和并不知道,此时的勾茂东已经是反日救国会的会长,在勾茂东眼里,吴宝和这些没骨气的汉奸早就该千刀万剐。二人喝茶聊天,因为话不投机就面对面地干了起来。吴宝和说:“大荒沟和小荒沟一带都是吃红军饭、喝共产水的,你去串亲戚,要跟本保长说实话,不然我向胁坂司令官司举报你。”吴宝和为了显示他的能量,拿日本人吓唬勾茂东。勾茂东哪吃这一套,火气早就压不住了,道:“谁不知道你姓吴的,闹自卫军时,你看人家王凤阁势力大,就做了他的情报员;后来王凤阁抗日,你不跟着抗日,倒去舔日本人的洋屁股,把王凤阁抗日队伍上的人往日本人那里带,你干这些缺德事,咋不怕出门碰到杨司令,摊上‘炸子儿呢?”说罢,勾茂东一甩袖子走了。他并没想到,这一番话给自己惹下了杀身之祸。
当天,吴宝和就跑到日本人胁坂驻地山城镇,告密杨靖宇的部队就在大荒沟,队上的人下来买粮,被他觉察到。他还说,大荒沟一带已经没有良民了,都“通匪”变红了,那里家家户户给抗联种大烟,就是为了卖了大烟给抗联买粮食,支持他们抗日呢。胁坂一听,来了精神,马上让吴宝和说说这些通匪的头目都是谁。吴宝和早有准备,写了一条长长的名单,这其中有反日救国会的人员,有抗联的情报员,也有一些是吴宝中的异己、对头。
很快,胁坂就调派了守备队100名士兵,还命令300名伪军协剿。7月5日,中川大尉遵令开始大搜捕,以“通红军”罪抓捕了勾茂东等人。
和勾茂东一起被抓的还有一名女交通员,打手们把她的衣服扯得净光,把她的双手绑在墙壁上的铁环里,用绳子把她的腰身固定在两个铁钩中间,然后问:“你要活还是要死?要活就赶快把和你联系的同党招出来,还有你们平时都在哪里接头?”站在一旁的汉奸,马上把烧得通红的炉钩子抽出来:“要想活命,就老实交代!”女交通员朝汉奸脸上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汉奸将炉钩子凶狠地压到她的胸上,那雪白的皮肤顿时被烫得吱吱响,冒出一股黑烟。“臭娘们儿,不识相。快说,和你联系的还有谁?”女交通员奄奄一息,说:“你还是人吗?看看你的手吧,它沾的可都是你自己同胞的血。这些血,是要还的!”站在一旁的日本人指着挂在墙上的竹签,一脸坏笑地说:“试试这个。”汉奸赶紧把竹签取下来,用力插进女交通员的阴户,并狠狠地转动着。女交通员一声惨叫,昏死过去。在这一次抓捕和拷问中,有人挺不过酷刑,昧着良心出卖了自己的战友。
据王海成老人讲,1936年,黄文举以收山货为名来到刘义家,让他在农历三月初十到穷棒子沟房老三家,与李文秀接头取子弹,并送往恨虎头抗联密营。可是,他并不知道,房老三已被日寇收买,他指使王双续(汉奸)给日本守备队报信,并布下大网,准备抓人。刘义、李文秀刚接上头,鬼子、警察一拥而上,把李文秀按倒在地。刘义见事不好,从地窨子的后窗逃跑了。李文秀被捕后,中心情报站遭到破坏。
据王新君老人讲,家在大青沟的孙老大为了日本人给的一点赏钱,通过他的侄子,送信向日本人告密自卫队和反日会的活动情况,日本守备队开始抓人,情报员王忠和得知后,就把全家老小连夜转移到小城镇的六八担。日本鬼子没有抓到王忠和,却把王存续当成王忠和抓去了。日本人对王存续施以“擀面条”的酷刑。两个彪形大汉用大木杠子从王存续大腿往脚下擀,骨肉分离的那一刻,王存续没有挺住,做了可耻的叛徒,随后又有一批抗日爱国人士被捕。
汉奸,又是该死的汉奸!
1936年正月,由于汉奸、叛徒的出卖,十三位爱国义士先后被捕。日本鬼子对他们动用了极其残暴的酷刑,企图从他们身上得到重要的信息。鞭子抽、板子打、罚跪、罚站等老办法并不能撬动他们的嘴,日寇把他们扒光吊在雪地里,先给他们灌一肚子冰水,再将冰水一遍一遍泼在他们身上。这些宁死也不“交代”的硬骨头还被扔进狼狗圈,被狼狗撕咬。日本鬼子还对他们施行了其他酷刑,如装入麻袋里摔、子母弹剜肋巴骨、开水浇后背、坐老虎凳、坐火炉、拴拇指上大挂打秋千、压烙铁、压杠子压碎腿胫骨、竹剑刺阴户、指甲盖里钉竹签……鬼子的酷刑只能夺走生命,却没有动摇义士们的信念,十三义士尝遍酷刑后,坚贞不屈,大骂日本鬼子的恶行。日本鬼子对他们软硬兼施依然没有作用,不得不谋划着把气息奄奄的他们全部活埋。
七、尾声
2015年,徐金峰历尽千辛万苦,找到并核实了十二位爱国义士的名字和身份,但因年代久远,还有一位义士的名字没有找到,这时距离他们为国捐躯已经过去了整整79年。
79年过去了,哈泥河两岸广阔的农田铺陈如画。湍流的河水如一条白色哈达,将那些碧绿的农田间隔成均匀、规则的条块。两只野鹤在哈泥河里嬉戏,白茫茫的雾气如同这79年的光阴一样,把一个血淋淋的世界和另一个幸福平静的小镇隔离开来,或是以另一种状态连接起来。
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徐金峰把义士们的名字镌刻在石碑上,并在哈泥河岸他们就义的地方,树立起来。立纪念碑那天,86岁的老人刘书田带着全家人从大连赶来祭拜。他的姥爷曾是顶天立地的抗联志士。刘书田在纪念碑前放声大哭。
此时,群峦垂首、万物低泣,猛烈的山风,为民族解放战争流血的英雄奏响了悲壮的哀乐。白茫茫的雾气随着太阳的升起,正一点一点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