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永宏
摘要:迟子建和哈代分别是中国和英国的两位作家,他们的小说创作相差近百年,所处地域又相距遥远,但在创作中却不约而同地关注了各自所处的地域,并熔铸了个人对家乡的深深情感。通过对两位作家重要作品的比较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异域视野中两位作家对自己家乡山水自然的书写,及对时代本质的深度洞悉,从而以相近的方式把握自己生活时代的本质,抒发了对生活本质的理解,并表达出相似的人文情怀。
关键词:异域;乡土情怀;迟子建;哈代;自然
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349(2016)07-0067-02
迟子建是中国当代作家,她在作品中书写了东北地区北极村的乡土人情,对那片黑土地给予了极深的情感,关注着那里的山水和父老乡亲。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著名的小说家和诗人,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创作了大量的小说和诗歌,在他的小说世界里我们看到了一个虚构的历史上实有的地域范畴——“威斯克斯”,在那个王国中哈代倾入了满腔热情,对传统进行着讴歌。横向对比迟子建和哈代的小说,会发现他们都在作品中满怀情感地描绘各自领域的自然景物,身处异域、相距近百年的两位作家在小说创作中走向了相通。
一、作家创作的精神源泉
自然是两位作家创作中呈现出的共同元素。迟子建和哈代都将对自然环境的描绘置于整体创作中的重要一环,以此来映衬相应的事件和人物,而对自然的描绘又往往融入了各自的情感,使得它们在出现时既是背景,又是独特的充满灵性的“言说者”,但在两位作家的作品中灵性又与各自对自然的理解相结合,形成不同的特色。
(一)存在的栖居地与情感的载体
在迟子建的小说中,自然首先是作者和小说中主人公赖以生存的家园,它或精神或以实存的形式存在于作品中。迟子建曾说过,故乡的山水、树木、大雪、房子等都是她熟悉并喜欢的,那曾经的田园生活是她创作的源泉,对于写作的热爱也要根源于此,所以她“最初的创作就与自然和故乡那么密不可分地结合了起来”。[1]对自然的描写既是对曾经成长环境的眷恋、对曾经过往的追忆,又是她创作的源泉。在《原始风景》中,“我”想为那块土地写点什么,于是有了“发生在灰色庄园里的故事”和“方圆百里”,出现了金色草垛、皑皑白雪、月光、耐人寻味的白夜……,它们构建了迟子建笔下的乡村世界,同时也映衬了那里的人与事:金色草垛让“我”想起傻娥、已消逝的秋天和后菜园的中秋日,皑皑白雪为那个塑造雪人的老人营造了氛围,月光洒满大地的十五是“我”的生日,月光是我的知音,而我的父亲则是最爱月光的人,月光是“我”父亲心灵的慰藉者,也是“我”对他进行追忆的最好凭借。在《沉睡的大固其固》中,“那云霞红中间灰,灰中添粉,缭缭绕绕,宛若升腾在大地的一团火焰。”天际下生存的媪高娘有着类似古老的信仰,她对人好,依照算命先生的话来“拯救”全镇的孩子,最终不知是她的真诚感动了上天,还是某种巧合,她死于魏疯子的手下,同大固其固一样沉睡了。在《雾月牛栏》中,“雾气轰轰烈烈地在大地上浮游。”这种变幻不定的天气使得宝坠如履梦中,不真实却又映照着曾经的经历。自然景色成为了隐形的言说者。
在哈代的小说中,自然首先往往是具有灵性与人性并被作者赋予深情的客体,它们是威塞克斯那片土地的主体之一,与人类共同生存于苍穹之下,它们与人类同呼吸、共命运,作用或反作用于人类的生产生活活动。
《还乡》的一开篇就对埃顿荒原那苍茫、充满神秘的景色进行了描写:“蒙住苍穹的是这片灰白的帐幕,遍布大地的是这片黑苍苍的石南植物,……在如此鲜明的对比下,这片荒原不等夜晚按天时自然降临,便早早蒙上了一层夜色;……”每天黄昏都基本被笼罩在这种“独特而伟大”的壮观中,它是庄严、深沉、淳朴而又峻冷莽苍的,更是那些因文明进化、世事变迁而产生的心神不宁、心烦意乱的心绪回复平静的港湾。它的内涵不能为那些不理解它的人体会,但却是理解它的人的“福地”。就如这里的两个主人公尤斯塔西亚和坦茜,荒原的景色与两位女主人公的命运相连。又如《德伯家的苔丝》中对太阳升起时景观的一段书写:“太阳因为有雾气的关系,……简直就是一个活东西,有金黄的头发,有和蔼的目光,神采焕发” ,太阳升起时的状态就像那金发少年,充满生机与活力,在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大地的一切。这样的描写将收获季节里的喜悦之情烘托出来,同时也流露出哈代性情中对自然的痴爱。
迟子建和哈代以各自的方式对他们或曾经生存或情感依托的地域进行着书写,寄托着各种对那块土地的深情,并以此衬托着土地上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表述了各自的心声。
(二)灵性的客体与无尽的象征
自然同时也是迟子建在小说中被赋予了灵性的拟人化存在。在《北极村童话》《额尔古纳河右岸》《花瓣饭》三部作品中可以强烈地感受到这种的描写:
“啊,江……,真像个贪玩的野孩子,一躺到这儿,就忘记了吃饭、睡觉”。“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得弯了腰了。”“乌云被吹得一抖一抖的,脸色越来越青狂风还使乌云的脸出现许多裂纹”。
自然此时和人一样有着需要和知觉,它们饿了会想吃的,困了要睡觉,累了就会变得弯了腰,不开心了还会哭泣……,自然有了情感有了欲望,它们和人类处于同等的位置,是人类生存的依靠,是可以与人类交谈的伙伴,它们的生存状态总是关乎着作品中人类的命运。此时的自然已经带有作家对真实自然进行加工的印记,但又不妨碍它作为自然景物呈现于作品中,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家对东北地区自然景物的细致观察和发展内心的欣赏,以及她对人性的熟知。
自然在哈代小说中又有象征的意蕴,常与人物命运相对应,甚至影响或决定着人物的命运。《还乡》的开篇“头顶那片青天已漫起了一片空蒙的灰云,这片灰云就像一頂篷帐,罩住了荒原”。被笼罩的荒原景色预示着主人公尤斯塔西亚的命运。植物石南象征了荒原的顽强生命力和当代人特有的质朴与坚忍。《德伯家的苔丝》中对四季的更替刚好与苔丝的人生悲剧相对应:春天,苔丝生活窘困,但她充满朝气和活力,满怀希望。秋天,苔丝被亚雷侮辱,犹如秋霜对花儿的杀伤。夏天,苔丝遇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克莱,并与他相爱,苔丝的生命热情又被重新点燃。冬天,苔丝再次成为一个人,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精神上倍受压抑。苔丝的喜乐与悲苦与四季的特点相对照,更加加重了人物的悲剧性。在《无名的裘德》中,“风凄凉地刮过树林,在烟囱里发出呼呼的响声,像风琴的踏板发出的声音。”裘德进入大学的理想就像那凄凉的风,发出声响后消逝了,对于神学的希望驻扎在心中,如那常春藤,生命力顽强,却只能在荒弃的地方生长。
自然在迟子建和哈代创作中或显或隐地担当者精神源泉的角色,它们给予两位作家以动力。同时,两位作家在书写时往往融入了个人浓浓的情感,自然景物被人格化了,它们有了生命、情感,隐含着人物的命运走向,彰显着两位作家对乡土自然的深情。
二、难以割舍的乡土情怀
对外在自然景物的描写往往是作家创作中惯用的手段,它对情节的发展、人物性格的变化可以起到烘托的作用,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这种手法在迟子建和哈代两位作家的创作中也被用到,并呈现出共性,表现出两位作家对各自家乡自然景物的关注及情感。具体而言,表现为:
(一)烘托作品中的人物
在两位作家的笔下,对自然的描写为人物性格的变化发展提供基础。如迟子建的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叙述者“我”是在寒冷、远古、偏远的大山中出生并成长的,对那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白雪”“驯鹿”“迁徙”等,造就了“我”的那种自然无为的生活信仰。
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哈代对四季都进行了描绘,“春的希望”“夏的绚丽”“秋的收获”“冬的窘迫”,相应地衬托了苔丝的生存状态。相应地,在两位作家的其他作品中,如《北极村童话》《无名的裘德》《还乡》等,也运用了这种手法,烘托了人物在各种环境中的发展与走向。
(二)给予作家的深情
在迟子建的笔下,对东北地域自然风情的描写深深地给予了她对黑土地的热爱之情。在《北极村童话》《额尔古纳河右岸》等作品中,迟子建生动地描述下了她眼中的自然,就像她说的:“大自然是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共鸣。”[1]于是,迟子建笔下的自然便总是多了几分动态、几分活力。而在这之中寄予的是她对黑土地上大自然的爱,笔下的人物往往也多了灵动的色彩。
同样的,在哈代的笔下,写出的虽然是虚构中的地域“威塞克斯”,但它却是以哈代的故乡为参照,并以古时的名称来命名的,其中已经蕴含了哈代对家乡的爱。而其对自然的书写中,不管是萧瑟的荒原,还是繁茂的牧场,都写出了威塞克斯特有的景致,其中蕴含着哈代对家乡的深情。
(三)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两位作家分别对黑土地和威塞克斯地域风景的描写,都呈现了各种地域的特色与风采。在迟子建笔下,黑土地上的天很蓝、山上的树木很多、河水清清、冬日的雪很纯净,即使是暴风雨也是带有这地方的爽快。这样的书写,渲染了地域特色,为人物性格的发展提供了基础,整体增强了小说的欢快、明朗的氛围。而对雾、对深山等的描写则加重了小说的悲凉色彩。
在哈代的笔下,威塞克斯的山也是青绿的,山谷里的农场充满了生机,有牛、有羊,有农业工人在劳作;在荒原上,那里的风是肆虐无忌的,那里的土地是冰冻的,那里的农业工人是异常艰辛的;这样的书写不仅渲染了地域特色,同时,为塑造那块土地上的人物提供了基础,为人物性格的发展提供了条件,整体上增强了作品的悲凉色彩。
迟子建和哈代对自然景物的书写,一方面为其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情节的发展提供了前提基础,增强了小说的感染力。另一方面,在书写的过程中他们都对各种地域的自然给予了深情,表达了对家乡的爱。
三、结语
总的说来,通过对迟子建和哈代两位作家重要作品的比较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两位作家对各自地区的自然进行的相似书写,他们将个人情感深深地灌注于对东北地区和威塞克斯地区自然景色的描绘中,它们是美的,并为情节的展开、人物的性格等作了恰当的铺垫。同时,我们可以感受到两位作家对乡土人情的类同书写,那里更多的是地域上的历史传承,两位作家以相近的方式把握了各自所处时代的本质,不仅体现了人类历史进程中相似的规律性和人性的相通,更抒发了对生活本质的理解并表达出相似的人文情怀。
参考文献:
[1]方守金,迟子建.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文艺评论[J].2001,03:80-86.
责任编辑:杨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