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人那里寻找写字教学的出路

郝文军

网上一篇题为《在民国，如果字写得不好，你当土匪都不好意思》的文章，读后让人心生慨叹。文中用图片方式呈现了袁世凯、张作霖、段祺瑞、阎锡山等人的书法作品，想不到，人们印象中的赳赳武夫，书法造诣竟然如此了得。反观当下，别说用毛笔书写，就是用硬笔，不单是小学生字写得不好，中学生甚至是大学生、教师的书写水平也不容乐观。文章通过对比表明，晚清至民国时期的语文教育，书写训练的效果远比今天要好。

过去，书写工具是毛笔，远比今天使用的硬笔难掌握，学生的书写水平却普遍比今天的高，这是为什么？

首先是“重视程度”不同。古代的读书人要想闯过科举的一道道关口，没有一笔好字，几乎是不可能的。字入不了阅卷大人的法眼，不论文章的内容如何，直接就搁置一旁不议了。不像今天的考试只论答案“对”“错”，不管书写“优”“劣”。重视程度上的差异可想而知。

其次是“书写工具”的改变。中国古代一直坚持使用毛笔，是有其独特的用意的。唯其难，才用心。而从学习的角度来看，“用心”显然才是第一位的，远比“便捷”重要，一个人如果没有用毛笔书写的“专心”与“毅力”，也就谈不上什么“成就”了。随着时代的变迁，教育教学改革一味追求“便捷”“高效”，盲目崇拜西方，与西方接轨，全然没有体会到古人的用心与智慧，改用硬笔。这一改，带来了一系列的改变：因为容易，便不以为意，觉得无须再下那么大辛苦了；写字训练不再独立设计了；书写训练的时间渐渐缩减，小学阶段一周也只有一到两节课了；能正确执笔书写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认写分开”变成“即识即写”了；写字只是为了巩固识字，不再是为了能写一手漂亮的汉字了；机械重复的写字成了沉重的学业负担，需要“减轻”了；用毛笔写字成为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的一门艺术了；写字课也变成书法课了；语文老师教不了学生写字，需要专业书法教师来教了；读书人写一笔好字成为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了……

第三是对传统书写训练体系的背离。现行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的“学段目标与内容”中，首先提出的就是“识字与写字”方面的目标。将识字与写字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由来已久，人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其实，现在学生的书写水平整体下滑，与此有关。古代的语文教育，是把书写训练与识字分开安排的。先通过诵读“三、百、千”等蒙学读物集中识字，然后在读经的过程中进一步提高。而写字训练是独立设计的，与今天即识即写的方式不同。今天的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即识即写，识写同步，一举两得。《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在“具体建议”中出现了“多认少写”的提法，但仍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即识即写，识写同步”的局面。这样的设计，从识字的角度来看，并无什么不妥。但从书写技能训练的角度看，问题就严重了。传统的语文教育，书写训练是单独安排设计的，大体上是上午读经，下午习字，是和识字分开的，并且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其核心有三点：其一是书写训练主要依靠字帖，而非教师；其二是严格遵循“描、摹、临”的训练次序；其三是“先大后小”。当下的语文教学中识字写字基本上是以识字为主设计的，随文分散识字，即识即写，放弃了依靠字帖来训练学生书写能力的做法，也改变了“描、摹、临”的训练次序，学生拿起笔写的第一个汉字，就是临写，而临的对象也并非名家字帖中的字，而是教材中的印刷体汉字，抑或是执教者在黑板上写下的“示范”汉字。至于每一位执教者的书写水平能不能达到示范的水准，在课堂上描摹印刷体汉字是否合适，则不在考虑范围了。那么多的人指责当下语文教学中书写训练的失败，好像是一线语文教师书写水平低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却没意识到当前语文教师书写水平低，正是当前的书写训练体系带来的恶果。

那么，今天的学生还能写好汉字吗？

笔者借鉴传统的训练方法，做了一个实验，让学生用硬笔“描摹”名家的字帖，从二年级第二学期开始，每天“描摹”二到四页。具体要求有三：一是要天天练习，不间断；二是要观察书写者的用笔次序，做到笔顺正确；三是不论笔画长短，都要一笔到位，不涂不改。经过不到两年时间的训练，一个班50名学生，有22名学生的数学作业书写水平被评为优秀，另22名被评为良好，只有6名学生书写较差。用这个方法训练学生书写，非常简单。无需另外专门聘用“书法”教师，现在的语文老师就能承担此项工作。这样也不会加重学生的课业负担和教师的教学负担。与其他的作业相比较，学生每天“描摹”二到四页字帖上的字，看到自己“描摹”出来的字，会有一种成就感，反而会增强继续训练的兴趣。老师要做的事，就是“圈”阅学生“描摹”下的字，并根据“圈”数的统计，做一个过程性的评价而已。除学生的书写水平整体提高之外，语文老师的书写水平也“教学相长”，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学生现在是练习硬笔书写，为什么要用毛笔字帖，而不选用当下流行的钢笔字帖呢？理由如下：其一，用硬笔书写，字写得好不好，主要体现在字的间架结构方面，字的间架结构不出问题，字就可观。而写大字，如果间架结构出了问题，问题就突出了。其二，今天很多孩子执笔姿势不正确，书写糟糕，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开始写字时，写的就是“小字”，如果一开始就要求写4厘米见方大的字，像现在那样执笔就没办法写了。其三，写小字与写大字相比，字写得大一些，才能体现出笔画的不同形态，如果写小字，就体现不出这一点了。其四，高水平的书写过程是有强烈的节奏感的，写大字，才有可能让练习者慢慢体会到书写过程的节奏变化；写小字，就体会不到了。当然，等到学生通过“描摹”，手上真正掌握了不同字的间架结构之后，就可以按正常大小要求来进行书写练习了。再之后，还要由正楷字的书写，过渡到行楷字的书写。

大道至简，看似简单的训练方法，包含着古代多少人探索、实践的智慧啊。今天的人，没有实践，没有体会，自以为是，另起炉灶，搞成了今天这个局面还不自觉。仔细分析，从1905年的新文化运动肇始，对传统的书写训练方法的背离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而学生整体书写水平的下滑与背离程度呈正相关。

人们常说，字就是一个人的第二张脸，没有几个人不想写一笔好字。今天，要想让学生写一笔漂亮的汉字，并非难事，只要改变当前“即识即写”的设计思路，将识字与写字分开设计，真正体现“认写分开，先认后写，多认少写”思路，单独设计，遵循“依靠字帖”练字的思路，按照“先描摹后临帖，先大后小”的训练方法，每天训练20分钟，坚持四到五年，先“楷”后“行”，先“大”后“小”，到小学毕业，就能让学生用硬笔写一手漂亮的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