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金融改革思潮的重大转变

[摘要] 2016年7月美国的金融改革思潮剧变，民主党、共和党的大选纲领都提出新的金融改革主张，将恢复罗斯福遏制金融资本贪婪的监管法规作为改革方向。中国应高度关注这一动向，美国今后推出的金融改革，很可能同美国施压中国推行金融自由化截然相反。

[关键词] 金融改革 泡沫经济 罗斯福新政 美国大选

[中图分类号] F83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6623（2016）05-0017-04

[作者简介] 杨斌（1957 — ），北京生人，20世纪80年代留学日本、美国，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研究员，研究方向：政治经济学、国家经济金融安全。

一

2016年7月美国的金融改革思潮骤然发生变化，民主党、共和党的大选纲领都提出新的金融改革主张，将恢复罗斯福遏制金融资本贪婪的监管法规作为改革方向。中国应高度关注这一动向，因为美国今后推出的金融改革，很可能同美国施压中国推行金融自由化截然相反。当年日本、东南亚听从美国改革建议后纷纷爆发金融危机，美国却由于罗斯福的金融监管法规存在而安然无恙。美国财团控制的主流媒体正竭力淡化新改革思潮的重要意义，这意味着中国应警惕今后美国可能“己所不欲、偏施于人”。

罗斯福时代和美欧社会改良时期出现长期平稳经济增长，归功于有效遏制了投机的金融监管三大成功经验：一是制定格拉斯—斯蒂格尔监管法案，禁止国内投机资本借贷加杠杆扩大交易规模，禁止央行、商业银行信贷直接、间接流向各种投机，只允许证券公司从事中介业务而禁止自营投机炒作，实行严格的金融分业经营和分业监管模式；二是实行资本账户管制并禁止国内外投机资本跨境流动，允许实体经济领域的贸易、投资全球化，禁止虚拟经济领域中各种投机交易的全球化；三是禁止金融衍生品交易以防范系统性风险，仅仅保留少数利大于弊的大宗商品期货交易，严格限制其投机规模不超过相关产品的避险需求，禁止期货交易超过避险需求变成赌博扩大风险。

恢复罗斯福实行的金融分业经营和分业监管成功模式，这是美欧长期实践证明唯一能够有效防止金融危机的成功改革，1999年美国废除这一成功改革后短短数年就导致了大萧条阴影回归。

二

马克思、列宁曾预见资本主义将出现虚拟金融化的趋势，谋利贪婪可能促使其演变为最纯粹、最巨大的欺诈制度，这意味着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论框架，为我们与时俱进探索金融资本主义规律奠定了理论基础，可借此深入研究今日美欧的金融赌场化、投机化和泡沫化，研究金融资本利用泡沫现象对实体经济的新型剥削，以及掠夺全球民众财富的新型阶级博弈和金融战争博弈。今日美国1%超级富豪与99%广大民众的尖锐阶级矛盾，包含着对实业领域富豪、白领工薪阶层和工人的掠夺，远远超过了工业资本主义时代资本家与工人的对立。

马克思认为价值规律有调节社会化大生产的作用，价格受供求状况影响围绕价值波动并调节资源配置。当市场出现供求缺口时价格就会出现背离价值的波动，市场供不应求时价格出现高于价值的波动，市场供过于求时价格出现低于价值的波动。当供求缺口不大时价值规律能自发恢复供求平衡，但当市场供求缺口过大导致价格远远背离价值时，价值规律就会出现功能失灵并难以恢复市场供求平衡。当市场出现供给远远大于需求的过大缺口时，价格就会出现远远低于价值的大幅度波动，生产者为了生存不会减少供给反而会扩大供给，这样才能在价格暴跌时获得维持生存所需的收入，预期收入效应促使价格暴跌反而扩大供给维持收入稳定，现实例证如当前国际油价暴跌引发的全球经济疲软。

当市场出现供给远远小于需求的过大缺口时，价格就会出现远远高于价值的大幅度波动，价格暴涨就会吸引投机资本为获暴利纷纷涌入，预期收入效应促使价格暴涨时需求数量反而增加，扩大供不应求缺口并导致价格进一步暴涨，就会出现市场价格远远超过价值的泡沫现象，投机资本获利撤出就能轻轻松松掠夺走大量价值，促使泡沫破灭和价格暴跌至远远低于价值处徘徊。泡沫膨胀过程中容易出现投机操纵化的倾向，操纵价格的能力能够带来暴利反之则意味着巨大风险，意味着拥有巨大资本和融资能力的投机者占有市场优势，意味着投机泡沫可以被改造成掠夺价值财富的武器。从新市场失灵理论可以看出无论资产泡沫多么诱人，泡沫破灭并造成巨大损失是唯一的最终结果，而且泡沫越大、吸引资本流入越多造成财富损失就越大，资本跨国自由流动只能加剧市场失灵和泡沫损失，资本市场全球化的结果只能是投机全球化、泡沫全球化。

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理论认为，不同于为实体经济服务的第三产业如科研、教育、医疗等，虚拟金融投机不仅不创造价值还会掠夺实体经济创造的价值，不仅没有社会积极意义还造成了经济资源的极大浪费，西方金融资本主义时代的大萧条促使资源浪费空前扩大，意味着为维护社会利益必须区分金融投机和实体经济，必须彻底改革金融混业经营和监管缺失的失败模式，罗斯福执政后提出了“不能容忍资本贪婪损害社会利益”口号，制定一系列法规实行严格的金融分业监管和分业经营模式，这才是矫正新市场失灵并促使市场更好发挥作用的真正金融改革，运用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新市场失灵理论可清楚揭示这一点。

2008年危机以来中国经济增长速度超过美国十倍左右，从实体经济领域和综合国力来看两国的增速差别就更显著。倘若不认识美国的经济复苏舆论是虚假的，效仿美联储滥发货币刺激虚拟泡沫的宽松货币政策，听从美国建议实施金融自由化、泡沫化、赌场化，华尔街就能用金融赌场上赢得的虚拟筹码洗劫中国，中国就会面临刺激经济投资效果不断下降，虚拟泡沫濒临破灭不断需要巨资挽救的尴尬局面，经济增速就会不断下行并难以抵御美欧危机反复冲击。

美国主流舆论公开承认刺激政策仅仅具有“涓滴效应”，形象地体现了其无法惠及实体经济和民众的严重弊端，而实际上刺激虚拟泡沫还会吸走大量实体经济资源，这种抑制经济的“潮吸效应” 远远大于“涓滴效应”，是危机以来美国制造业萎缩和真实失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中国不应受美国虚假复苏舆论误导效仿刺激股市、楼市泡沫政策，否则会抵消刺激实体经济政策效果并导致投资效益下滑。发展服务业应该扶植为实体经济服务的科研、教育、医疗等，而不应以天量信贷支持不创造还掠夺价值的金融投机，特别是警惕运用凯恩斯主义刺激虚拟经济政策的危害，这样才能避免实体经济低迷造成严重的社会失业问题，才能避免投机借贷、加杠杆酿成股灾损失和资本市场动荡。endprint

美国推行金融自由化废除格拉斯—斯蒂格尔法以后，美联储和商业银行的资金可以不受阻碍地流向金融投机，吸走实体经济的大量资源并催生了特大虚拟泡沫，形成了实体经济萎缩与虚拟泡沫破灭共振的特大危机，促使华尔街操纵政府、美联储救市升级金融战争博弈，转向进一步掠夺纳税人资金和美联储的救市巨资。美国金融业盈利高居各个行业榜首而创造就业仅占5%，出现了“无就业或低就业增长”的不正常状态或新常态。金融超级富豪虽然从巨资救市中掠夺了巨大财富，但是，美国制造业和产值和就业却处于不断萎缩的状态，表明美国的经济复苏仅限于虚拟经济领域。美元除正常的交换媒介、国际货币功能之外，越来越多具有了不正常的金融赌博筹码的功能。

三

今天美国主要总统竞选人纷纷严厉批评美国金融模式，积极倡导恢复罗斯福时代卓有成效的真正金融改革。民主党高层领导机构通过投票表决一致决定，将恢复罗斯福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写入大选纲领，通常反对政府监管的美国共和党这次也主张恢复罗斯福改革，这是美国社会各界面对着大萧条阴影回归的奋力自救行动，中国应该敏锐察觉并高度重视美国金融改革思潮的风向骤变。

美欧实行并竭力向中国推荐的金融自由化模式，完全否定了罗斯福实施的真正金融改革的成功经验，抛弃了七十多年来避免大萧条灾难重现的金融政策法规，促使投机贪婪膨胀酿造特大资产泡沫方面有惊人效果，1999年美国国会废除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之后，银行杠杆资金流向投机领域催生了前所未有的泡沫膨胀，短短数年就爆发了网络泡沫、次贷危机等严重危机，让已经消失了半个多世纪的大萧条阴影回归，2008年危机后美联储耗费了天文数字的巨资反复救市，当前又再次濒临爆发特大全球经济金融危机的边缘，而且因反复救市耗尽宏观政策弹药面临着无药可救的困境。

当前美欧金融制度非但不是最发达、最完善的金融模式，相反是导致贫富分化、经济停滞、危机频发的灾难性模式。尽管中国金融模式尚且不完善却优越于美欧模式，正因如此，中国绝大多数民众的收入并未像美国比十五年前下降，中国经济虽然下行新创业企业数量却远远超过了破产企业，而没有像美国那样破产、关门企业数量远远超过了新创办企业，中国虽然尚未实行注册制但上市公司数量并未像美国出现大幅度萎缩，换言之，倘若中国金融改革效仿美国将带来“社会改恶”而不是“社会改良”。

美国政府统计数据证实：99%的家庭的收入比十五年前显著减少，仅有1%的超级富豪的收入和财富获得大幅度增长。当前美欧社会的两级分化已经不局限于工人和资产阶级，而是扩大到少数金融富豪与大多数资本家之间的两极分化，2008年以来美国制造业产值出现了两位数下降，上市公司数量减少1/4，美国企业的死亡数量超过了新生企业，美国股市非但无法帮助实体经济的企业融资和发展，反而因借债回购炒作股票导致企业负债累累。这意味着实体经济领域的富豪纷纷陷入严重困境，私人创业动力正在随着中小企业纷纷破产而日渐消失。

正因如此，美国出现了反抗英国统治革命前夕的政治不稳定，民意调查表明民众对现行制度不满超过当年的三倍之多，大多数民众认为现行政治经济制度是为少数富豪服务的，美国实体经济领域传统富豪的财富正日渐消失，他们正效仿当年反抗英国重新组织茶党来发泄愤怒情绪。据称今日美国茶党的许多支持者曾经是拥有十亿美元的富豪，财富缩水的痛苦促使他们变成了激进反对现行体制的愤怒富豪，竟然也像“愤青”一样用激烈的言辞、行动发泄不满。

中国改革效仿当前美欧否定社会改良的新自由主义金融模式，非但不可能复制美欧二战后社会改良时期令人羡慕的经济繁荣，反而可能会重蹈美欧二战前的贫富分化、频繁经济危机甚至大萧条的覆辙。当前美欧推行的新自由主义金融自由化的破坏威力如此巨大，如此迅速将美欧模式复辟到了野蛮资本主义时代，如此迅速将当年美欧的繁荣景象变成了大危机的凋零破败乱象，中国应充分认识社会改良与新自由主义的美欧模式有着天壤之别，转向借鉴美欧社会改良时期真正金融改革的成功经验，这样才能避免效仿当前美欧金融模式必然带来的灾难性恶果。

四

美国据称是一个法治国家，强调“法无禁止皆可为”，鼓励个人自由奋斗、创业致富，私人资本进入限制少、门槛低，美国的注册制让私人企业无需审核就能上市。但是，为何近年来美国上市公司数量不断萎缩，企业死亡数量达数万家，私人创办企业的动力和机遇正日渐消失？

工业资本主义时代私人资本享有充分自由，虽然导致了贫富分化、假冒伪劣、环境污染等弊端，实体经济毕竟能创造财富并多少具有双赢色彩。美国进入金融资本主义后一切发生了变化，金融投机交易是纯粹零和游戏毫无双赢色彩，私人资本自由促使损害社会利益的金融创新泛滥，融资融券、股指期货、金融衍生品等，次贷债券、次贷违约避险合约、各种衍生避险工具等，都围绕着刺激投机泡沫和谋取暴利而被创新出来。美国注册制表面上给私人企业更多的上市自由，其实是给华尔街利用冒牌企业当作投机道具的自由，以及攻击上市公司的作弊证据获取做空暴利的自由。

罗斯福曾为克服大萧条进行了一系列真正的金融改革，金融资本谋取暴利冲动又促使这些改革被废除。金融资本的谋私自由终于剥夺了实业资本的谋私自由，促使社会各个阶层维护自身权益的自由受到损害。西方资本主义鼓励私人谋利自由的逻辑正走向了自己的反面，极少数超级富豪的谋私自由正在剥夺大多数人的谋私自由。

当前中国面临着经济下行和市场普遍疲软的困难，这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来自美国的经济金融危机冲击。有些人期望用给予私人资本更大自由来解决困难，给予私人资本更多的创业、解雇、金融创新自由，减少私人进入金融、自然垄断、公用事业的门槛限制，但是，当前世界已经不是昔日的西方工业资本主义时代，中国也受到美国金融垄断资本主义恶果的多方面影响，市场疲软导致了民间固定投资增速的断崖式暴跌。减薪裁员自由虽然能够暂时缓解部分私人企业的困难，广泛推行却会导致市场有效总需求更加萎缩，促使全体私人企业共同陷入更大的经营困境。私人资本尚且正不断减少盈利较高的制造业投资，更不愿意进入周期长的社会基础建设等领域。鼓励私人谋私自由很可能损害社会利益，倘若发现这种危害蔓延、扩散再来制定法律为时已晚。

Abstract： In July 2016， the thoughts of finance reform changed drastically in the U.S. Democrats and Republicans all raised new proposals on financial reform in their election program. They intended to recover the regulatory laws of restricting greedy capital in the FDR times as reforming direction. China should pay high attention to this trend. The United States will conduct a series of follow-up financial reforms， which is likely to be opposite to financial liberalization pattern （ps. The United States put pressure on China to promote financial liberalization）.

Key words： Financial reform， bubble economy， Rosevelt's new deal， United States Presidential Election

（收稿日期： 2016-08-31 责任编辑：靳 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