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访杨子荣故里的前前后后

廖春梅

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起，随着小说《林海雪原》的出版和同名电影的放映，以及据此改编的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的上演，杨子荣的形象可谓家喻户晓。尽管作品是根据真人真事所创作，但杨子荣究竟出身何处，却长期是个谜。

周总理指示寻找杨子荣

1969年夏，北京中南海礼堂。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降下了帷幕。

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一边鼓掌，一边看了看身旁的美国客人：“大卫先生，您对这场戏评价如何？”

“太棒了！总理先生，简直是太精彩了。这场戏中的杨子荣，就像我们西方的英雄佐罗，他理应受到所有人的敬仰与崇拜！我想到杨子荣家中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家庭养育了这么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大卫的眼睛里饱含着激动的泪花。

“好的，您一定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当晚，周恩来便责成解放军总参谋部提供杨子荣的详细家庭地址。

第二天中午，秘书将一份调查报告交给周恩来。近千字的调查报告中，更多的是复述杨子荣生前所在部队的回电：杨子荣已牺牲，只知其原籍在山东胶东一带，详细地址无人知道。

周恩来的心情复杂而沉重。一个妇幼皆知的特级侦察英雄，竟不知他出身何处，这怎能对得起烈士的在天之灵？不仅无法对美国客人交代，更无法向全国人民、烈士家属交代。周总理严肃地对秘书说：“你通知总参、总政两部，和民政部一起，务必在一个月之内寻找到杨子荣的家乡地址和家中的亲人，美国客人在等着我的回话，全中国人民都在看着我们。”

于是，寻找英雄家乡、让英雄魂归故里的工作，摆上了共和国的议事日程。

寻找杨子荣一波三折

实际上，寻找杨子荣故里的工作，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就已开始。不过，由于剿匪工作的特殊性和隐蔽性，杨子荣没有给家人写过信，加上当时部队的人事档案不健全、胶东又那么大，执行寻找任务的人员一次次无功而返。

随着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寻找英雄家乡，让英雄魂归故里”的工作又一次启动，由第三十八军、东北烈士纪念馆、海林县民政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奔赴胶东。

调查组根据所掌握的情况，确定荣成、牟平、海阳、文登为重点，要求各县分别成立“寻找杨子荣办公室”，并在上述4县广播和张贴寻人启事。

调查组昼夜值班，一个星期便收到127条线索。调查组四处走访，对所有的线索进行拉网式核查。但又过了两个多月，仍无任何进展。

一天下午，一个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走进了调查组办公室，对调查组工作人员说：“你们不用再费劲了，你们要找的杨子荣就是俺家老汤。他参军时，没报自己真名，而是把自己的‘汤字去了三点水，换上了‘木字旁，顺了娘的姓。”可经过深入比对，这个线索最终被否定了。

就在此时，牟平县城关公社民政助理员马春英提供的信息，使查访工作出现了转机。

原来，马春英在档案室查阅解放战争时期牟平县入伍军人登记表，翻阅牟平县军属、烈属抚恤登记表时，虽没有找到杨子荣的名字，却发现嵎峡河村一个名叫“杨宗贵”的资料，与联合调查组提供的情况非常相似。

几乎在杨子荣牺牲、被授予侦察英雄称号的同时，一天晚上，杨宗贵61岁的母亲宋学芝和妻子许万亮，先后被叫到村公所。

她俩受一番盘问后被告知，有人在东北下城子看见杨宗贵从解放军队伍里开小差，当了土匪，“穿个黑棉袄子，戴着个貂皮帽子”。从此，村里取消了杨宗贵家的军属待遇。宋学芝不服，一次次地到村、县、地区说理：“凭什么听一面之词，就把我当八路的儿子说成土匪？”相关部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1957年1月1日，宋学芝拿到了一张由政府发的儿子杨宗贵被确认“为失踪军人，家属仍享受革命军人家属的优待”的“失踪军人通知书”。次年11月13日，宋学芝又收到了一张“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

马春英的汇报，让调查组眼前一亮。调查组即刻赶到嵎峡河村，走访村干部、老党员和群众。而他们都认为，杨宗贵与调查组要找的杨子荣在参军时间、年龄外貌、家庭情况上都差不多，很可能杨子荣和杨宗贵就是一个人。

调查组在与上级取得联系，了解到杨子荣更多的相关情况后，又到嵎峡河村作进一步的核实。村里原农救会会长孙承祺说：“那一年，是我领杨宗贵和韩克利去报名体检的。”杨宗贵的好友韩克利说：“我和杨宗贵一起报名参军，在王从庄检查身体，他验上了，我有沙眼病没验上。报名后，他说，‘我没报真名。1945年2月，我还看到过杨宗贵有个手章，上面刻有‘杨子荣印。”

杨宗贵的哥哥杨宗福说：“我家兄弟3人。我排行老大，三弟幼年死亡，宗贵是老二。为取吉利，老人请先生给我起名宗福，字子禄；二弟叫宗贵，字子荣。连在一起就是福、贵、禄、荣。宗贵在东北千山当劳工时，就是用‘杨子荣的手章领工钱的。”

村里老人认出照片上的杨子荣

但仅有这些，并不能令人信服。 1973年，调查组从一位画家的手中找到了杨子荣的一张照片。这是曲波请朋友从1946年10月战斗模范合影照片上单独翻拍下来，请画家给他的外文版《林海雪原》画插图时用过的。这也是杨子荣生前唯一的照片。

工作人员带着4张不同人物的照片，来到嵎峡河村，请杨子荣的近邻、村干部和老人们辨认。大家都指着杨子荣的照片说：“这是俺村的杨宗贵。”而杨宗福拣出弟弟的照片，当即便双目发直：“宗贵兄弟 ……”

工作人员告诉杨宗福：“你家宗贵就是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那个杨子荣啊！”杨宗福再一次愣住：“真的？这是真的？”接着便号啕大哭起来。

是啊，这一结论来得太晚了。因为此时杨子荣的妻子许万亮已经去世21年，母亲宋学芝也已谢世7年。宋学芝临终前，还对大儿子杨宗福说：“收音机老说的杨子荣，是不是俺家宗贵？他的字不是叫子荣吗？”而杨宗福没敢把杨子荣与杨宗贵联系在一起，曾劝说母亲：“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俺兄弟哪能到了那份儿上。要是的话，部队上早有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