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华
[摘要]沈从文深受湘西自然精神的熏陶感染,其作品也淳朴、自由、充溢了旺盛的生命力,让我们了解了湘西人民的热忱与豪放,更让我们看到了沈从文的人性理念。
[关键词]湘西 人性美
[中图分类号]I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6)18-0106-02
在中国现代文坛,沈从文是一个写实生命的作家,他的湘西世界是文学领域的一个大的突破,他着力于挖掘人本真的美。他也曾说:“我的作品稍异于同时代作家处,在一开始写作取材的侧重在写我的家乡,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一条延长千里水路的沅水流域。”“水和我生命不可分,教育不可分,作品倾向不可分。”竟难以看出他的文章中有任何来自前人的影响。
沈从文已暗示我们,他与他的湘西不可分。因此,他的小说虽然取材相当广泛,但有相当数量与他的故乡——湘西有关。他的这类小说,着力描写了湘西的风土人情,充满浓郁的地方色彩,于他的创作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鉴于湘西对于沈从文的特殊意义,阅读他的文字后,我试着去还原他的“湘西”的真实面目。
湘西,顾名思义,位于湖南西部。这里居住着苗族和土家族等少数民族。事实上,不管是当地人还是外地人,“湘西”都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湘西指的是现在的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包括龙山、永顺、花垣、保靖、泸溪、凤凰、吉首等县市,有时还包括80年代从自治州划出的桑植、大庸(现张家界永定区)、武陵源等。广义的湘西则包括现在的湘西自治州、怀化市、张家界市、常德市和邵阳西部的城步、绥宁等县市。
沈从文的诞生地——凤凰,是一个很具代表性的地方。对于这个地方,他作了如下记述:
提到我一个我从那儿生长的边疆僻地小城时,实在不知道怎样来着手就较方便些。我应当照城市人口吻来说,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只由于两百年前满人治理中国土地时,为镇抚与虐杀残余苗族,派遣了一队戍卒屯丁驻扎,方有了城堡与居民……一个好事人,若从二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去寻找,当可在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了一个名为“镇筸”的小点。那里同别的小点一样,事实上应当有一个城市,在那个城市中,安顿下三五千人口……凡有机会追随了屈原溯江而行那条澄清的沅水,向上游去的旅客和商人,若打量由陆路入川,不经古夜郎国,不经永顺、龙山,都应当明白“镇筸”是个可以安顿他的行李最可靠也是最舒服的地方。
当中国大地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发展后,这里仍处于一种原始半原始的宗族和部落联盟相结合的社会状态,直到清雍正年间才改世袭土司制为中央任命的流官制,史称“改土归流”,至今不过两百多年。曾经非常强大的苗族(五战黄帝于中原)世居于此,他们特有的文化诸元借闭塞之地利得以较完整的留存。战国时这里属楚地。由于处在中原文明中心与百越、巴蜀等西南地区的过往要冲,加之楚国在当时盛极一时,因此在中原文明向西南渐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将湘西文化打上了深刻的楚文化烙印。“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由于历代统治阶级对当地的土著多采取残酷的剿灭政策,湘西人民在长期为争取生存权的斗争中为他们的文化注入了粗犷豪放、彪悍尚武的因子。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珠江流域和成都平原渐成富庶之乡。如此一来,处在新老政治经济中心之间的湘西边地被无奈的边缘化了。“改土归流”后的体制更迭并没有对湘西山民们的观念造成太大的冲击。所以在这块“蛮荒”之地,形成了以楚巫文化为核心,带有浓郁原始苗文化气息的异于中原文明的特质文化,由于受外界影响较少,楚国的巫鬼文化也在这里得到较好的保存,一直延续至今。
口中念念有词、身披红色大氅的苗巫,光着脚板攀着刀梯,奋勇向上的苗族小伙,溪涧边呓呀呓呀响个不停的水车,头包苗帕身着百褶裙的盛装姑娘,草裙翻飞、恣肆佯狂、手舞足蹈的“毛古斯”舞,还有那半山危耸的吊脚楼,那弯弯的山路和清冽的山泉。这一切有如蒙娜丽莎的微笑,那么的宁静和安详。在沈从文看来,湘西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到处充满神秘感的地方,那里的山山水水世俗人情,都是故事,都是诗歌,也都是图画。
1929年11月29日,沈从文诞生于沱江边风景如画的凤凰城。他自幼在这里长大,凤凰城墙外绕城而过的清澈河流,是他儿时的乐园,给予他无穷的享受。他与小伙伴在这里游水嬉戏,也常常在河滩上看见被处决犯人的尸体。这美与野蛮的奇异组合,都对沈从文后来的创作产生了强烈的影响。十五岁后参加地方军队,辗转于湘鄂川等边境,他到过乾州、所里(今吉首)、洪江、永绥(今花垣)、保靖、洪江、榆树湾(今怀化)、常德、蒲市、辰州、溆浦等许多地方,其间又有机会得以在这支军队的首领——当地开明士绅陈渠珍的身边做一名文书,因而有幸得以出入他的私人藏书室。正是那时内如饥似渴地博览群书,为他将来在文坛行走夯实了基础。
先生曾于新婚后,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三次回到湘西,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但湘西那奇异的风景和淳朴的民风始终如一,没有太大的变化。“湘西”之于沈从文,就像慈母之于游子,哺育了他,教养了他,并给予他心灵的慰藉和寄托。因为这里的碧水滋养了这里的人民,也滋润着年轻的沈从文的性情。所以作家的所有作品都与家乡的水有关,包括他的小说、散文,正是因为对于谁的一种深刻的体验,孕育出作家的独特的审美观,也就相应的转化成作家的一种独特的诗意。
有人对湘西作诗意般描述如下:“湘西出壮汉,湘西出健妇,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便把浓浓的爱意化为阵阵猛烈地揉搓。”船工与大白脸女人之间的彼此交往也是不乏温情。不仅如带露青草般清纯的翠翠,有着一颗太阳般灿烂的心的三三,向往着城里女学生的萧萧等普通人家诗意的栖居在这片神奇的土地,就连桃源后江,沅州府皮匠街以及沅水沿河吊脚楼人类最古老职业的操持场所,在先生看来也是这么美,好似一切源自天然,源自湘西边地。
这般作品不是写成的,是“想成”的。给这类的作者,批评是多余的,因为他自己的想象就是最不放松的不出声音的批评者。奖励也是多余的,因为春草的发青,云雀的放歌,都是用不着人们奖励的。
熟悉湘西的人都知道,这块曾经“蛮荒”的土地并非如先生笔下这般尽善尽美。这里落后,自然还伴随着愚昧。巫鬼文化又更为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迷信和神秘的面纱。不少人还知道,解放前后,这里曾匪患成灾。虽然以上种种均不能代表湘西边地的大多数,但毕竟是一种客观存在。我们并不能因此而以为作者故意视而不见。视而不见的只有读者,我们看不到先生的内心深处,无法找到他“仿佛若有光”的桃源洞口。自陶靖节以下,从未有过如此美丽的乡村文字。经过工业文明荡涤后的神州大地,今后这样的文字也许不会再有。
相对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他在主张对人的尊重,主张张扬个性时,更强调人性中的社会性成分。他用诗情洋溢的语言和灵气飘逸的画面赞美湘西古朴和谐的生活和优美善良的人性,而当他把目光转向“城里人”时,便不禁露出讽刺的尖刻,他把都市文化视为一种扭曲人性的虚伪、做作的文化,恰与湘西自然淳朴的民风民性形成对比。
渡船老人收钱时近乎天真的争吵,满树红桔任过往路人摘吃而心安的长河人,把先生给的赏钱换回先生爱吃的柑桔的水手,发自他们灵魂深处的善良深深打动着沈从文。尤其文中对翠翠的描写:“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翠翠大吃一惊,同小兽物见到猎人一样,回头便向山竹林里跑掉了。”“眉毛长,眼睛大,皮肤红红的,也乖得使人怜爱。起眼动眉毛,机灵懂事,使家中长辈快乐。”形容翠翠用了美好而充满生气的动物,这是多么美好的形象啊。这种人物的物化描写其实可以看出她与整个自然的和谐程度,这种兽物般的神态,给人的就是一种单纯而善良的美感。
还有杨家碾坊里的三三与母亲等这些山地边民近似原始的纯美人性被沈从文用素相透亮的晶莹文字记录下来。就连性与物质的交换双方的关系都是那么美,在这样一个乐园式的图景中,每一个人物都是淳朴、善良的。
“我看到小小渔船,载了它的黑色鸬鹚向下流缓缓划去,看到石滩上拉船人的姿势,我皆异常感动且异常爱他们。”这样的文字在先生的作品里俯拾皆是。
在《萧萧》小说中,本来应该充斥着矛盾:萧萧是童养媳,注定服从外在力量的摆布;花狗使萧萧怀孕却不负责的逃离;无情的礼法风俗的处罚……然而,在沈从文笔下,却展现了人性的胜利。对于婚姻,萧萧以天然的人性来对抗。对于礼法,家人以农人纯朴善良的人性来对抗。最终,纯朴自然的人性把一切矛盾淡化,一切又恢复原本的平静与和谐。作者在作品中用审美的方式去表现,展现出湘西劳动人民的纯朴简单善良的人性,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往往充满了一种和谐之美。
在这个交织着爱与美的世界里,体现了沈从文对一种完美的人性,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追求。沈从文写种种人性,健康的人性,苦涩的人性,觉醒的人性,自然的人性,忏悔的人性,追求完美的人性,野蛮的人性,他都写了,或可赞美,或可批判,或可拯救,或可给人以启示,这些不同的人性从不同的人物身上体现出来,处处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也构成了沈从文湘西小说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人性这块精神家园里,作为其学术人格的个体特质,却以更大的自由度超然各种纷争之外而与众不同。当80年代“学术反思”被旧话重提时,人们不由惊诧于沈从文先生当年的睿智。
沈从文就这样在对将从单一论世转向主要知人,将一般社会面貌描述转变成对于个体的重视,继而转变成知人应当知道人是有立的信念、价值、气质、爱好、选择之个体存在,最终演变成对人性的极度追求。他在作品中方言野语的大量入文,只是自然,但并不粗鄙。反之却以抒情的笔调,创造了一个无比淳朴、自由、充溢了旺盛生命力的精神王国。他的小说就像一股股清纯的泉水,滋润着人们的心田,陶冶人们的性灵。他用他独特的视角,让我们看到了一群可爱的人,让我们了解了湘西人热忱,了解了另外的一种健全的人生形式。
【参考文献】
[1]沈从文.从文自传[M].上海:上海第一出版社,1934.
责任编辑: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