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难入梦

自从有了孩子，我就被赶进了书房睡觉。长夜漫漫，侍寝的只有五寸左右的手机。三星的，每天在孤灯下，伴我到深夜、后半夜、甚至凌晨。但最近，我却不敢让它再上我的床了，要么放在地板，要么搁到书桌上，毕竟是三星note7的近亲，还是小心一点好。这款号称要和苹果试比高的手机，上市后就陆续发生爆炸事件。《纽约时报》说，三星的技术人员熬夜加班，还是没能搞清楚爆炸的原因。三星不得不在发售note7两个月后决定彻底停售，并召回所有已售手机——这次中国市场终于得到三星的重视，也在召回之列。我在Twitter看到一句吐槽说，虽然没赶上今年的，但希望三星能获得明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毕竟它今天宣布停产了Note 7，相信会给世界和平与安定带来巨大的正面推进作用”。嗯，库克也能睡个安稳觉了，估计做梦都会带笑。

南京六合的很多人，即便不用note7，有段时间晚上大概也是睡不好觉的。当地一个养殖场里，跑出去200条眼镜蛇，政府找到并打死了150条，还有50条下落不明，随意游走。虽然当地政府说，蛇还很年幼，毒性不大，但人们依然寝食难安。当地村民听专家说石灰能阻挡住蛇，家家户户运来石灰封堵家中门窗。莫说眼镜蛇，普通蛇类跑到家中，都让人胆战心惊。我小时候，房子后面就是农田，常有蛇蜿蜒爬进屋子里。在无数个夜晚，我都是在恐惧中入睡的。好在后来，农药化肥使用太多，房前屋后很少再能见到这种东西了。作为一个有田园牧歌情怀的人，对蛇的消亡，我大概永远是不会感到哀伤的。

我胆子一向很小，小时候把睡觉当做负担。人类养成晚上睡觉的习惯，简直是对儿童最大的伤害。灯一关，伴随着黑暗降临的，还有对蛇、对虫子、对鬼神的恐惧。唯一能拯救我的，只有深沉的睡意。到现在，胆子变大，但睡意好像也离我远去了，睡眠不足已经成了一种时代病。前不久，日本东京大学毕业生高桥，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而自杀。据她的律师说，高桥曾称每天睡眠时间不足2小时，这样下去“真是比死更痛苦”。日本人的职业困境也开始在中国蔓延。最近时有创业者、媒体人突发疾病去世的消息，虽然原因各有不同，但每次都会引起人们对熬夜、加班的讨论，无数人彼此提醒，要重视休息保重身体。春雨医生CEO张锐去世后，我在《新京报》网站上看到一个调查说，“长时间熬夜、加班常态化，这是互联网从业者的普遍遭遇”。参与调查的互联网创业者，有六成人说自己睡眠不足六个小时。失眠、多梦、早醒、头痛是他们反映最多的健康问题。

鉴于领导能看到这篇文字，我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这种把熬夜和工作建立唯一联系的恶劣行径。手机娱乐对睡眠的侵占，显然也应该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以前，人类是用大脑思考的，到了夜晚，感到疲累，就会休息。现在，人们更多用手指头思考，它们永远不想停下来，刷完朋友圈还有《西部世界》看，打完一局游戏，又想看一部电影，大半夜，又是网红主播们活跃的时候……双手不知疲惫，娱乐工业永不停。自我管理系统已经崩溃，入睡时间越来越晚。这自然会影响睡眠，影响健康，但我感觉，好像也会影响梦境。在我为关灯睡觉而感到恐惧的年纪，确实曾做过很多有意思的、恐怖的或者不可言说的梦，至今仍能想起。但最近几年，说实话，梦境都乏善可陈，甚至好久都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古人曾在挑灯夜读后沉睡，铁马冰河入梦来，但现在，即便杀气腾腾的铁骑冲到我的卧室，也无法踏进我的脑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