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京籍网约车司机怎么办

2016-11-10 09:59小肥人胡欣左蘅吴欣怡
看天下 2016年28期
关键词:黑车王刚快车

小肥人+胡欣+左蘅+吴欣怡

“就是心凉了”

“你看到网约车新政了么?”我妈的声音很兴奋。这个我完全可以理解,她一向不喜欢我打Uber,叫滴滴。那些关于网约车不安全的信息,我娘亲都用小本本记得很清楚的。

“看到了呀。”

“我记得你叫车的时候,都能和司机互相看见对方的电话是不是?以后啊,你出门前都要好好收拾收拾,不要不洗头出门,特别是你要叫车的时候。”

“为啥啊?”

“北京户口,有本地车牌,开的都是2.0L或者1.8T以上排量的车,这条件,平时介绍对象都不好碰,现在滴滴都给你筛好了。”

10月9日,北京市交通委员会发布《北京市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实施细则(征求意见稿)》,其中的“京人京车”让群众们沸腾了。相女婿的丈母娘们兴奋了,但那些被排除在外的司机们,内心五味杂陈。

“不让你们拉,外地人!”

王刚(化名)从高德地图推送的消息上得知非京籍司机将可能被禁止从事网约车业务时,整个人当即“蒙圈了”。 他倒不认为自己愤怒,“我就是心凉了。”

王刚是河北沧州人,年纪40出头,从上世纪90年代来北京打工开始算起,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20年。曾经在南四环十八里店汽配城做过一阵子汽车配件的买卖,可生意不太景气,就回了老家。

今年年初,听人说北京这两年兴起了专车快车这个行当,他才想起自己前些年置办的北京小客车牌照还在别人手里,赶紧收了回来,从家里取了些钱,又问人借了几万块,买了辆大众朗逸,杀回北京。倒霉的是,从今年上半年开始,滴滴平台对快车司机的补贴一降再降,王刚跑得勤快,最早一天能拿一百多块钱补贴,没多久降到八十,又勉强拿了一段四五十块钱,福利最终彻底给抹平了。

王刚觉得滴滴态度很明白,“你拉就拉,不拉拉倒。” 王刚可没退路,他媳妇有心脏病,长年在老家歇着,没法出去干活。小儿子上小学四年级,姑娘初中毕业。他想着,只要还能挣钱辛苦点不算什么。他给自个算了笔账,每天上午不到十点开始出来拉活,天天跑完回家是半夜两点,十几个钟头能拉二三十单,每天能挣五百多元,刨除平台分两成,油钱、伙食费,一天能落下二百多块钱养家。“我就是小马快拉车,多跑几趟就是胜利。”

作为北京“资深”的外地人,王刚觉得自己还有优势——道路熟悉,不像其他刚进城的快车司机靠导航开车,上了高架桥就下不来。前阵子网络约车合法化的说法让他心里更踏实了,琢磨着这就是个长期的事儿,开始盘算多久能还完买车的欠款。

如今, 好好的饭碗人家一句话就给你端了。作为一个拥有北京牌照、汽车排量和轴距都符合意见稿的外地司机,他只对户籍歧视这一点耿耿于怀,“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不让你们拉,外地人!”

王刚不知道如今还能指望谁,滴滴至今也没给司机们任何说法,他加入了一个网约车司机微信群,大量司机都对滴滴抱有很大的反弹情绪,但也无济于事。“以前出租车罢过工能怎么着?你根本不合法的,更不行。”

同行们都在各自准备退路,有人宣称早就不开滴滴了,黑车开起来一天到晚也不少挣。王刚觉得自己干不了那“违法”的事,也怕被逮住,“一次罚两万、五万你也只能干瞪眼。” 所以一旦丢掉生计,王刚觉得自己只能再把车卖了,但买来不到半年的二手车里程已经超过四万公里,最少要折下来四万元,这意味着王刚半年来白天黑夜跑车的付出毫无收获,还要贴进去一些钱。

群里100多人只有三五个符合条件

来自河北承德的甄师傅在成为易到用车司机之前一直在北京的建筑行业开“大车”——特种作业车辆——水泥罐车。甄师傅年纪不大,十六七岁就出来开大车,开了十几年,今年才29岁。

今年建筑行业不景气,四环内工地少之又少,公司裁员,干腻了甄师傅脑瓜一热就辞职了,离开和混凝土作伴的工地。辞职后甄师傅呆了一个多月,朋友中好多滴滴司机,就想试一试。拿亲戚的高尔夫跑了十几天,发现又累又不赚钱。“以前在建筑工地懒散惯了,我一天干12小时,可是其他滴滴司机最少跑15个小时,肯定不赚钱,就想着不能这么干。”

甄师傅发现要是有好车,在易到用车能挣得多一点。“我一哥们开宝马七系,一天跑10个小时,就挣1000元。”于是他咬咬牙,贷款11万买了23万元的帕萨特,河北牌照,还款年限为三年,每月还3000多元。“租车一天要170元左右,买车更划算,车还是自己的。”

甄师傅不怎么跟乘客聊天,易到有乘客的喜好,大部分都写着“不聊天”,这更让甄师傅觉得不错。不过,更讲究“服务”的易到要求见面先鞠躬、开车门,到达目地的后,还要开车门、鞠躬。“这点我不习惯,做不出来,其实也没有多少司机这么干。”

在微信群里看到(征求意见稿)后,甄师傅发现自己属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儿”,群里有100多人,有三五个完全符合条件。如果政策真下来,易到官方说要积极贯彻新规,不愿意揽活做黑车生意的甄师傅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家里人都还不知道,我也没跟她们说,齁烦。”

陕西人岳师傅比甄师傅大十岁,同是“大车”司机的岳师傅很喜欢包吃包住,干一天倒休一天,还有五险的工作。后来公司倒闭了。“北京五环内现在企业都饱和了,好多有污染的企业都不让干了。单位车子有30辆,60个司机。现在好多都干快车司机。”

四个月前,岳师傅花8万元多买了辆雪佛兰科鲁兹,在易到做起司机,一个多月后转战优步,一周后又移步滴滴快车。岳师傅说自己开快车没有别人那么卖力,每天开8小时,挣二三百块。最开始选择易到,是因为老乡告诉他易到起步价高,“拉着划算”。后来,开快车的人越来越多,乘客可以在易到平台选择车型,像他这样价位的车很快失去竞争力,于是转战其他平台。

滴滴和优步合并以后,岳师傅单子就少了。“今天早上9点出来,到现在下午1点多,拉了6单,挣了不到100元。滴滴要拿20%的提成,还有一点几的管理费。”岳师傅觉得如果新政实施,那快车只能服务有钱人了。“我这个车一公里耗油五六毛。从大悦城跑一趟机场我这个车要七八十元,换了新规定的车最少也得200多元。”

北京老司机也“受伤”

符合“京人京车”的段师傅,也被网约车新政排除在外。原来他的车型栽在了标准之下,他的别克英朗排量只有1.5L,显然达不到那个2.0L的标准。尽管户口和牌照两关过了,但他还是要面临突如其来的失业。

不过,性格平和的段师傅对此并没有什么情绪。他已经给自己罗列出三条可行性后路:1. 陪媳妇儿继续做美容生意;2. 回去开公交;3. 拉黑活儿。对于最后这一条出路,段师傅下了一个特别粗暴的注解,“这叫逼着想要合法的人回去干不合法的事儿。”

对于一个北京人来说,段师傅进入滴滴这个圈子本身就是个偶然。他十几年前做过一段公交车司机,但根本赚不了几个钱,每次跑一圈儿起码两三个小时,别说睡上一顿饱觉了,连撒泡尿的时间都没有。后来媳妇做起珠宝生意,干脆自己辞职不干了,两个人一起在北京租了一家门面,卖点饰品小玩意儿。但经济环境逐年恶劣,这样的小本买卖被迅速吞噬,两口子把店面又盘了出去。

为了养家,段师傅也开过黑车。在黑车的江湖,京城有京城的规矩,每块地盘总有固定的几个司机占位,新来的人想融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段师傅从没担心过这个问题,作为本地人他认识人多,到哪儿都能活下去。

滴滴刚出来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戏剧化地“被合法”了。最开始的一批滴滴司机,多数以前都开过黑车,互相都认识,突然一个正规化的平台把这帮人招揽入伙,光明正大地接客,还不太感兴趣。后来,段师傅看着开滴滴快车的人越来越多,还是没能忍住,给自己买了一辆新车正式干起了网约车生意。只不过他早就错过了网约车司机的捞金年代,随着补助逐步削减,每个月到手也就五千多元。

网约车意见稿一出,所有人都开始关心生存问题。段师傅觉得自己想得挺明白,因为与那些将未来和生计都赌在网约车这条路的人不同,他并不缺乏在这个城市存活下去的后路。段师傅的媳妇这两年又搞起减肥、美容,自己租了一间办公室,要实在不行就跟着她一起做。最不济,自己还能回去开公交。

聊起外地司机,段师傅并不觉得这些人回老家后,北京城就清净了。“老家那些人成天除了吃喝就是待着,啥事儿也干不了,根本没什么活路。这些人又不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你还指望他们回老家带动生产力啊?”

也有更倒霉的北京司机,勾师傅一直在某家约车公司开车,车是公司的。他自己也想买辆车,开一辆私家车,有空了弄一个滴滴,还能挣回油钱,说不定车钱都能回本了。“这不没摇上号儿嘛,摇了有三年多。我媳妇也摇着呢,都没摇上。有一天我做了一梦,梦里给摇上了。 ”

外地司机出路在哪儿

网约车新政出台的第二天,刘师傅上午就收了工,“活儿少,没兴致”,他约了勾师傅等几个同行在东五环的某家东北餐馆喝几口。菜上来了,大拌凉菜、白菜煮肉、小鸡炖蘑菇。

尽管喝了点酒,但聊起网约车征求意见稿这事儿,刘师傅很快就进入状态。“这事儿落地的话,我觉得是好事。因为我是北京司机,北京车,活儿就多了。对乘客也是一好事,安全性提升了,毕竟北京司机再怎么跑也知根知底。”

刘师傅之前是楼盘销售,去年市场滑得厉害,想歇一段就不干了。经过弟弟的介绍,进入互联网约车这一行当。“我一琢磨,这也是一个正经差事。专车这行,付出和回报成正比,你熬得起你就挣钱。我们经常接触到一些24小时成天干的,一个月能赚一两万,大多都是外地人。对北京人来说,钱够用就行。”

刘师傅算是拆迁户,自己家有房有车,媳妇做服装销售月薪六七千元,自己开专车每个月也能赚到这个数,家里再供一个8岁的孩子上小学,家庭支出足够了,也不用像外地人那样较着劲去奋斗。因为开专车把身体毁了。“北京人就求个踏实,开车安全就好了。毕竟休息不够,安全性就差。”

在刘师傅眼里,北京这个圈儿里的车,需要北京的司机去驾驶,毕竟更加了解北京的地理情况。“您比如说外国友人上咱北京来了,咱北京什么地儿好呀?什么好吃?哪儿实惠?咱张嘴就来,抬脚就能去。你要碰上一外地司机,东四怎么走啊,他告诉您说稍等我给您导航一下。”

如果网约车这门生意真需要“北京人干北京的事儿”,那些以此为生的外地司机的出路在哪儿?

河北人张师傅开着京牌车,他身边原本开快车的司机都去做代驾了,据说一个月能挣个万儿八千。但岳师傅十分肯定地说:“赚不了!在我们那一块租房子的司机多了,就算加入代驾公司一个月也就挣五六千元。”

岳师傅想回陕西老家,但正在北京从事家政工作的媳妇不同意。“她在那家做了三年,那家人对她也好。我们孩子17岁,在西安读技校,她想着把儿子从学校养出来,他一参加工作就不用管了。我一个月给他打1500元生活费,他说老吃不饱,爱打篮球,饭量大,现在饭也贵,一碗面条再加两个肉夹馍就二三十……”

同是河北人的杨师傅已经开始两手准备,10月9日下午,他翻出车里的“黑车灯”给记者看,“我晚上也开黑车。有活儿就拉,没活儿拉倒。”他打算实在不行就回自己老家的省会城市石家庄,或者上天津看看,“天津那边政策不是还没定嘛!”

当天晚上,天津发布了《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明确了在天津市从事网约车经营的驾驶员条件,第一条是“具有本市户籍”。岳师傅的一位老乡在神州专车当司机,这两天也找别的活去了。还有一帮前同事是河北张家口人,以前利用业余时间跑黑车,公司倒闭后就把网约车当成养家糊口的全职工作,现在这个又不行了,又得跑黑车。“就是这样,呵呵……人总得生活呀!” 岳师傅苦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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