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肠道病毒靶点药物研究进展

张小康，呙生容，马晓良，张大军

抗肠道病毒靶点药物研究进展

张小康，呙生容，马晓良，张大军

人类肠道病毒（EVs）是小 RNA 病毒科下的一属病毒，通常在夏秋季节爆发流行。在肠道病毒中，目前只有脊髓灰质炎病毒（PV1-3）、甲型肝炎病毒（HAV）和肠道病毒71 型（EV71）有相应的疫苗［1］，仍有超过 110 种的肠道病毒对人类健康造成巨大威胁。这些病毒最常造成的危害是呼吸道和消化道的轻度症状，但同时它们也是造成无菌性脑膜炎和心肌炎的常见元凶。肠道病毒造成的疾病多种多样，且同一种、同一型病毒的感染所造成的危害程度也不尽相同，从轻度症状到严重临床疾病的发展过程也是难以预知的。例如肠道病毒 71 型以及柯萨奇病毒 A16 型（CVA16）引起的手足口病，大多数病例都可康复，但少数患者则会发展为脑干脑炎、肺水肿或其他致命症状［2-3］。

近年来，肠道病毒感染呈现常年流行的态势。在中国，手足口病已经成为常见的儿童感染疾病，并且成为一个重要的公共健康问题，仅 2014 年一年，便报告了近 285 万例手足口病病例。值得警惕的是，由于基因变异，已知血清型的毒株会产生具有新的致病特性的变异型，对人群健康不断造成新的威胁。例如，2007 年美国出现的一新型柯萨奇B1 病毒（CVB1），便是全美 40 多个地区报道的新生儿脓毒血症及心肌炎的罪魁祸首［4-5］。与此类似，2014 年肠道病毒 D68（EV-D68）的爆发［6］，导致 1100 多例严重呼吸道疾病和 100 多例急性弛缓性脊髓炎，而此前该病毒毒力仅与鼻病毒相当［7］。

尽管经过了数十年的研究，目前仍没有开发出可以应用于临床的抗肠道病毒药物［8］。理论上讲，病毒生命周期中的每一步都可以是设计抗病毒药物的靶点，本文则聚焦于肠道病毒蛋白。

虽然肠道病毒所致疾病症状各异，但它们都有着相同的病毒学特征［9］。肠道病毒是单正链 RNA 无包膜小病毒（27 ～ 30 nm），其病毒衣壳为二十面体对称结构，由 60 个蛋白质亚基组成，每一个蛋白亚基又都包含 4 个病毒结构蛋白（VP1-VP4）。其基因组约有 7500 个核苷酸，单一的开放阅读框编码一个大的多聚体蛋白（约 240 kD），两侧为非翻译区，参与基因组的复制与翻译。细胞黏附分子是典型的病毒受体，促进病毒颗粒与靶细胞的附着以及受体介导的胞吞作用。基因组 RNA 从病毒颗粒中释放后，被翻译为病毒多聚体蛋白，多聚体蛋白自身水解分裂为 3 种蛋白，P1 ～P3，再进一步分解为结构蛋白和非结构蛋白（即酶蛋白）。早期的关键步骤是多聚体蛋白分解，释放 P1，随后 P1 经过 3C 蛋白酶作用水解为 4 个结构蛋白，构成成熟病毒颗粒的衣壳。P2 和 P3 的水解产物参与负链 RNA 的合成以及正链 RNA 的复制，进而使病毒扩增。肠道病毒的生命周期通常在 6 ～ 12 h 内完成，之后细胞迅速溶解，病毒颗粒释放。

1 病毒衣壳蛋白

肠道病毒衣壳蛋白是最早被开发的抗病毒药物靶点。在VP1 中，存在一个疏水口袋结构，在大多数肠道病毒中这一口袋结构被脂肪酸所占据，起到稳定病毒衣壳的作用。在病毒附着细胞的过程中，口袋结构中的脂肪酸被释放，进而协助病毒进入细胞和脱壳。病毒衣壳蛋白抑制分子便是与这一口袋结构结合并触发衣壳蛋白的构象改变，进而阻碍病毒与宿主细胞的结合以及脱颗粒过程。此外，还有研究发现药物在衣壳蛋白装配过程中的整合抑制作用也与其抗病毒活性有关［10］。

研究获得进展最多的药物是 pleconaril 和 vapendavir（BTA-798）（图 1）。Pleconaril 于 2002 年申请应用于普通感冒，但因安全性问题被 FDA 拒绝［11］。先灵葆雅在 2003年获得许可，将 pleconaril 发展为治疗普通感冒症状的鼻部喷雾，以及用于人轮状病毒（HRV）诱导加重的哮喘或慢性阻塞性肺病（COPD）的高危患者。最近一项研究发现，pleconaril 对肠道病毒感染导致的新生儿脓毒血症的治疗效果显著，这证实 pleconaril 在抗肠道病毒方面仍值得继续发展研究［12］。BTA-798 是一种 pleconaril 的衍生物，其体外抗病毒活性是 pleconaril 的 10 倍，并且半衰期更长，口服生物利用度更佳，目前正处于临床前研究阶段［13］。以pleconaril 为模型，发展出了一类吡啶基咪唑啉酮化合物，其中抗病毒活性最好的为 GPP3，其 EC50为 10 nmol/L［14］。最近，De Colibus 等［15］设计合成了 NLD，其为 GPP3 的衍生物，NLD 的体外抗 EV71 活性较 GPP3 高出一个数量级，EC50值是 25 pmol/L，且选择指数高达 6 × 104，是一个极具开发潜力的抗 EV71 化合物。

然而，现在已有研究发现，衣壳蛋白疏水口袋区的单点氨基酸替换会阻碍药物分子与疏水孔洞的整合，进而引起病毒对衣壳抑制剂的高水平抵抗，这种单氨基酸替换已被证实是肠道病毒对 pleconaril 及其衍生物产生耐药性的原因［16-17］。一种新的吡唑并嘧啶类化合物，OBR-5-340，被发现对于柯萨奇病毒 B3 型（CVB3）诱导的慢性心肌炎小鼠具有明显的预防及治疗效果，它是一种广谱抗肠道病毒化合物，对于 pleconaril 耐受的毒株，OBR-5-340 的体外EC50值为 0.04 ～ 0.64 μmol/L，并且对细胞色素酶基本无影响，口服利用度高，成为一个具有良好发展前景的抗肠道病毒药物候选化合物［18］。

图1 作用于病毒衣壳蛋白的化合物

2 3C 蛋白酶

病毒增殖过程中的一个关键步骤是将单个的多聚体蛋白切割，形成最终成熟的结构蛋白以及非结构蛋白。多聚体蛋白总共需要切割 13 次，其中 10 次是由同一种病毒编码蛋白—— 3C 蛋白酶（3Cpro）完成的，同时在易感宿主体内也没有发现该酶的细胞同系物，这使得小 RNA 病毒的3Cpro 酶成为一个潜在的抑制病毒增殖的药物靶点［19］。以口蹄疫病毒（FMDV）为例，3Cpro 是病毒基因组中最为保守的蛋白之一，在所有的病毒血清型中，3Cpro 的氨基酸序列相似度为 76%，其中底物结合位点是整个酶中特征最为保守的区域［20］。经过对 HRV 的 3Cpro 的详细研究，发现其结合的底物上都有着 APAKQ-LLNFD 序列，在这一序列中，P4 ～ P1 残基（PAKQ）是决定选择性的关键，在 P1 位置用吸电子基团替代，便可以与 3C 蛋白酶活性部位的半胱氨酸反应，抑制其活性［21］。以此为基础，发展出了一系列小分子化合物，ruprintrivir 便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化合物（图 2）。

图2 作用于 3C 蛋白酶的化合物

Ruprintrivir 是一种针对 3Cpro 的不可逆抑制剂，其EC50值在纳摩尔级。该化合物有很高的广谱抗肠道病毒活性，被选中进入临床试验。由于其口服生物利用度低，ruprintrivir 需要采用鼻部给药。然而，在自然感染的患者身上，ruprintrivir 对症状的严重程度及病毒负荷都没有明显的减轻，因此暂停了对该化合物的研究［22］。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对 3Cpro 的研究走入困境，蛋白酶作为一种抗病毒靶点，早已在 HIV 和 HCV 感染患者的治疗过程中证明了它的巨大价值［23］。Tan 等［24］合成了一种新的抗 3Cpro 化合物——SG85，其体外抗 EV71 和鼻病毒的活性浓度均在纳摩尔水平。随后的研究还证实，SG85 与 ruprintrivir 无交叉耐药性，这表明该化合物对 3Cpro 的作用位点与ruprintrivir 不同［25］。此外，近来还有一项研究发现，chrysin可以抑制 EV71 的 3Cpro，且其衍生物展现出抗 EV71 和CVB3 活性，提示该化合物有一定的抗病毒发展潜力［26］。

3 3D 聚合酶

3D 聚合酶（3Dpol）是由肠道病毒编码的一种 RNA 依赖的 RNA 聚合酶（RdRp），它在几种细胞以及病毒蛋白的协助下，催化病毒 RNA 的合成。考虑到该酶在病毒复制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而人类宿主细胞中完全缺乏这种RdRp，因此 3Dpol 被认为是一种极具发展前景的药物靶点［27］。RNA 聚合酶抑制剂可被细分为两类，目前发现的大多数抑制剂是核苷或核苷酸类似物，在 RNA 合成过程中，通过与内源性核苷酸竞争，使终止子提前产生或造成突变。Ribavirin 是这类药物的代表（图 3），它可以诱导新合成的病毒 RNA 产生致死性突变，抑制病毒的复制［28］。第二类聚合酶抑制剂是非核苷类抑制剂（NNIs），这一类抑制剂的作用机制多样，主要是作用于 RNA 聚合酶表面上各自的结合位点，影响酶活性而发挥作用。NNIs 所结合的酶表面位点在病毒种间变异较大，因此其抗病毒谱较为局限。目前发现的非核苷类抗肠道病毒化合物不多。DTriP-22 于2009 年被发现可以抑制 EV71 复制，并显示出广谱抗肠道病毒活性，研究表明该化合物对 3Dpol 的影响是通过别构调节阻碍核苷三磷酸盐进入酶结合位点，进而抑制 RNA 链的延长［29］。

最近有研究报道了一种新的 NNI——GPC-N114。与其他 NNIs 不同，该化合物的结合位点在 3Dpol 核心区域，是第一种以 RNA 模板引物结合位点为靶点的 NNI，具有广谱抗肠道病毒和心肌炎病毒活性，其在体外抗 CVB3 感染的 EC50值为（0.15 ± 0.02）μmol/L，并且相关分析表明，CVB3 和脊髓灰质炎病毒对该化合物产生耐受变异的基因屏障很高。该类化合物及其作用靶点为抗肠道病毒药物开发提供了一个新的起点［30］。

图3 作用于 3D 聚合酶的化合物

图4 作用于 3A 蛋白的化合物

图5 作用于 2C 蛋白的化合物

4 3A 蛋白

非结构蛋白 3A 及其前体 3AB 是病毒复制过程中的关键蛋白，该蛋白可以通过 C 端疏水区域与细胞膜结构结合，对病毒感染的多个方面均有影响，包括 RNA 复制、宿主细胞向性以及病毒毒力等。3A 蛋白还可以作用于细胞分泌通路，降低细胞因子的分泌以及免疫受体的表达。由于3A 蛋白作用广泛且在遗传上较为保守，使其成为一个抗肠道病毒药物的潜在靶点，但它确切的作用机制还未完全阐明［31］。

Enviroxime（图 4），一种苯并咪唑衍生物，是第一个被报道的具有抑制肠道病毒 3A 蛋白活性的化合物［32］。然而，临床试验结果显示该化合物治疗效果无统计学显著性，且有较强的胃肠道与呼吸道副作用，enviroxime 的进一步开发被暂停［33］。在此之后，探索合成了一系列 enviroxime 衍生物，较有代表性的为 GW5074，但发现其作用靶点可能并不是 3A 蛋白，而是与 3A 蛋白相互作用的宿主蛋白［34］。相关研究表明，3A 蛋白可以募集磷脂酰肌醇-4-激酶 IIIβ（PI4KIIIβ）到分泌细胞器膜，创造一个利于 3Dpol 结合的富磷脂酰肌醇-4-磷酸（PI4P）环境，进而促进病毒 RNA的复制［35］。

Itraconazole 是一种三唑类抗真菌药，被发现可以有效抑制 EV71 的复制，其 EC50值为 1.15 μmol/L。研究显示，其作用靶点为病毒 3A 蛋白，且与 GW5074 无交叉耐药性。该化合物还显示出广谱抗肠道病毒活性，除 EV71 外，还可以抑制其他肠道病毒，包括 CVA16、CVB3、PV-1 以及 EV-D68 等［36］。此外，itraconazole 在儿童和婴儿身上的耐受性也很好，提示其在人群中可以广泛应用［37］。

5 2C 蛋白

在所有肠道病毒非结构蛋白中，2C 蛋白是最保守、最复杂的，也是最后被发现认识的一种多功能蛋白。现有的报道显示，2C 蛋白参与肠道病毒感染的多种过程，包括 RNA结合、RNA 复制、膜定位和重排、抑制自体吞噬［38］、病毒衣壳化和形态建成［39］以及抑制核因子kappaB（NF-κB）活性［40］。最新的研究发现，2C 蛋白既是一种 RNA 解螺旋酶，以 ATP 依赖的方式从 3' ～ 5' 解开 RNA 螺旋，同时也发挥 RNA 分子伴侣的作用，在不依赖 ATP 的情况下，破坏螺旋的双向稳定性，促进 RNA 链退火和高级结构的形成［41］。

在以 2C 蛋白为靶点的化合物中，盐酸胍（Gua-HCl）（图 5）是发现较早同时研究较多的一个化合物，它可在多个方面抑制病毒的复制，可以阻断 RNA 负链起始合成，阻止 2C 蛋白及其前体与细胞膜的结合以及抑制其 ATP 酶活性。HBB 和 MRL-1237 也是两种针对 2C 蛋白的化合物，对脊髓灰质炎病毒和柯萨奇 A 型病毒有抑制作用，病毒对这两种化合物的耐药性存在极高的重叠度，提示这两种化合物有着相同的作用机制［33］。还有一种苯并咪唑衍生物——TBZE-029，也被报道对柯萨奇病毒 A9 型（CVA9）以及埃可病毒 9 型和 11 型具有抑制作用，该化合物作用于 2C 蛋白的解螺旋酶活性区域，而不抑制 2C 蛋白的ATP 酶活性［42］。值得注意的是，TBZE-029 诱导产生的耐药毒株也呈现出与 HBB 和 MRL-1237 的交叉耐药性，这提示在病毒 2C 蛋白中存在一个变异累积的“热点”区域，需要进一步探索研究。

6 小结

目前防治病毒感染的最佳手段是疫苗，但面对种类、数量如此众多的肠道病毒，疫苗的研发之路艰难而漫长，发展广谱抗病毒药物仍是治疗肠道病毒感染的重要手段，而且随着近年来肠道病毒流行呈现抬头趋势，这一任务显得日益紧迫。本文集中总结了抗肠道病毒的病毒靶点和相关抗病毒化合物的研究进展，虽然针对病毒靶点的药物产生耐药的几率不低，但其对病毒选择性高，对宿主细胞正常的生命活动影响较小。此外，进入临床试验阶段的抗肠道病毒化合物也大多是针对病毒靶点。随着对肠道病毒结构蛋白以及非结构蛋白研究的深入，逐渐有新的靶点和药物设计见诸报道，抗肠道病毒药物的研发及临床应用将有更多的方向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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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673-713X.2016.05.012

辽宁省科技厅一般项目（L2015543）；沈阳市科技计划项目（F15-139-9-02）；沈阳医学院大学生科研立项（20160823）

110034 沈阳医学院基础医学院临床医学系（张小康、马晓良），医学检验技术系（呙生容），化学教研室（张大军）

张大军，Email：zhangdajun2008@126.com

2016-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