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语第二称“あなた”使用意识的调查

米泽阳子(著)，张仕佳(译)

(拓殖大学　日本　东京)



关于日语第二称“あなた”使用意识的调查

米泽阳子(著)，张仕佳(译)

(拓殖大学日本东京)

本文就日本人对第二人称“あなた”的使用意识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为：一是当对方的社会地位在自己之上时，完全不使用“あなた”，即使对方的社会地位在自己之下或与自己相平等时，也很少使用“あなた”；二是“あなた”的使用不仅与社会地位的高低有关，还与所处的场合与情况有很大的关系。本文还调查了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以及在什么场合对谁使用的现象。根据调查结果，本文对“あなた”在现代日语中的本质功能，以及“あなた”与社会文化的关联性进行了分析。

あなた；使用意识；社会关系；社会文化

在书面语言中，日语中的“あなた”与汉语中的“您”或“你”相对应，均属第二称代词，但两者在使用上，尤其是在日常对话中有较大的区别。日语“あなた”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有一套“默认规则”。日本学者对此多有研究，其中，米泽阳子博士于2014年在东京地区进行了一项日语第二称“あなた”的使用意识调查，其成果发表在2016年第163号《日本語教育》上。受社会文化的影响，国内日语学习者较难掌握其中的澳妙。有鉴于此，特译介米泽阳子博士的研究成果，仅供国内日语教学和日语学习者参考。译介中如有违作者的原意，责在本人。

1.学术前史及调查理由

日语中的“あなた”在历史上，最早是指称远处的场所或方向的指示代词，后来避开其直接性，其用法变为间接的指代这个场所中的人。此时的“あなた”是具有很高敬意的人称代词(辻村1968、铃木1973、李2002、Ishiyama2008)。再后来，“あなた”所表达的敬意就开始下降了(铃木1973、阵内1998、桥口1998、三轮2005)。但是“あなた”敬意下降了多少，现在对其如何定义为好呢？目前学术界有一种主张是：“あなた”为普通的人称代词并附带位置指示(Lee1976、谷1981、Shibatani1990、金丸1997、井出2006)。如Shibatani(1990)把“あなた”分配在人称代词表中最为普通的一类；金丸(1997)认为“あなた”没有性别使用的差别；Lee(1976)和谷(1997)主张“あなた”作为普通的第二人称，女性用的居多，以此来暗示女性的从属地位。还有一些研究认为，使用“あなた”会伴随出现一些失礼的语感，特别是很难对长辈、上司使用(铃木1973、田窪1997、金井2002、2003、三轮2005)。铃木(1973，P51)全面的揭示了人称代词使用的社会语言学规范。他指出，在家族内，对父母、兄姐的称呼不能随意地使用“あなた”，即使在家族外的场合，对社会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也不能随意地使用“あなた”。关于为什么对上位者使用“あなた”会失礼这一点，田窪(1997)、金井(2002.2003)认为，由于人称代词都是直接指示，具有直示性，表示敬意的时候需要避开直示性，因此，在会话场合中，对上位者使用“あなた”就会出现失礼。对于日本人来说，以上任何一种见解都能接受，但问题在于没有哪一种见解能同时将全部不同的认知进行有体系的说明。

由上可知，学界对“あなた”的含义有着不同的解释。为什么会这样？米泽阳子认为，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对“あなた”的使用意识进行综合性的研究。为此，米泽阳子开展了对日语第二人称“あなた”的使用意识调查。他直陈开展此次调查的原因有三点：一是在现代日语中“あなた”虽是十分普通的第二人称代词，但使用起来却很难，为什么难，解释起来也很难。二是在不同的字典中对“あなた”的定义不一。对此，阵内(1998，P84)将“あなた”的定义内涵分为“带有敬意的”、“不带敬意的”、“以前有敬意在其中，但近年慢慢变少”三类。三是在关于“あなた”的学术研究中也有不少相异的观点。如有研究认为“あなた”是一种正式的礼节性用语，也有研究认为“あなた”是带有失礼的语感在其中。米泽阳子希望本调查能作为解开“あなた”的使用意识之迷的一个手段。

2.调查概要

2.1调查目的与内容

本次调查目的是考察以日语为母语的人对于第二人称代词“あなた”的使用意识。文中，将长辈和社会地位高于自己的人称为“上位者”，将同辈和社会地位与自己相当的人称为“同等者”，将晚辈与社会地位低于自己的人称为“下位者”。

调查内容：一是对上位者是否使用“あなた”；二是对下位者是否使用“あなた”；三是对同等者是否使用“あなた”；四是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是什么；五是在什么时候使用“あなた”。

2.2调查对象

因为日语是以东京语为标准语言，故而作者选择以东京语为母语的人对“あなた”的使用意识进行调查。一是调查对象为现居住在首都圈的讲东京话的人。田中(2010)认为首都圈包含东京、千叶、神奈川和琦玉地区。为了去除方言的影响，此次调查对象均为出生在首都圈或自幼在首都圈生活不低于16年的人。二是调查对象的年龄为10岁至69岁，且每10岁为一个年龄段，共分为六个年龄组。三是调查对象的样本量。Brown在其研究中认为各组的样本数量最好在28人以上。因此本调查各年龄组的人数都设定在28人以上。最终有效样本总量为428人(详见表1)。

表1　各年龄段回答者的数量统计表

2.3调查方法

调查实施时间为2014年1月，在首都圈内以纸质问卷调查的方法进行。首先是就调查对象针对不同身份的人是否使用“あなた”进行了调查(如表2)。当条件不成立时(例如没有兄弟姐妹或者配偶时)，则选择“不清楚”选项。统计结果为去除回答“不清楚”选项后的结果。其次，对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进行了调查，从已备选项中选择或自己书写。已备选项为：(1)感到失礼；(2)不掺感情，纯属工作性的称呼；(3)太客气了；(4)太亲密了；(5)态度冷淡；(6)自来熟人，过分亲昵了；(7)其他。再次，对选择了“根据情况、场合”选项的人进行“在什么场合、情况下使用”的调查。调查选项为：(1)吵架或指责别人时；(2)劝说或劝告时；(3)赞赏时；(4)表示亲切、亲密时；(5)写信或文件时；(6)其他，选择“其他”需填写具体内容。在本调查施行前，作者做了一次预备调查，将调查所获的回答全都列入了选项。为了避免选项存在的诱导性，作者将所获回答分开混在其中。

表2　你会对以下对象使用“あなた”吗

回答结果用SPSS统计软件进行分析。调查问卷的末尾设置了“意见自由书写栏”。此栏的填写率比想象中的要高很多，调查对象填写了很多对于“あなた”的使用印象和想法。这些意见栏中的内容将尽可能的在文中进行介绍(意见的末尾号码为回答者的ID号)。

3.调查结果与分析

3.1对上位者是否使用“あなた”的情况

上位者包含父母、兄姐、亲戚和熟人长辈、老师、上司。使用情况的结果统计如下(见表3)：对上位者“完全不”使用“あなた”的回答人数各年龄段均在90%以上；回答“经常”使用的人几乎没有。由此可见，在纵向关系中，人们对“あなた”的使用意识还是十分规范的。只有平均6.2%的人选择了“根据情况、场合”的选项，其中10-19岁、20-29岁的人群各占8%。这种低频率现象将在3.5.1中说明。

表3　对上位者是否使用“あなた”的统计表

3.2对下位者是否使用“あなた”的情况

下位者包含弟、妹、晚辈亲戚和熟人、自己的孩子。上位者称呼下位者，一般都会直接喊名字，也可使用第二人称代词(铃木1973)。统计结果显示(见表4)：对下位者“完全不”使用“あなた”的回答虽比对上位者“完全不”的回答有所减少，但平均数仍达67.6%。其中，40岁以下的各年龄组对下位者“完全不”使用的比例在70-80%之间；40岁以上的各年龄组不使用的比例也在50%以上。值得深思的是，“经常”的使用比率仍非常低，平均仅为2%。这说明，“あなた”的使用并不简单，不会因为对方的社会地位在自己之下就能随意使用。相比3.1的结果，“根据情况、场合”选择的人数增加了，平均为30.4%，其中，40岁以下的各年龄层占10-20%左右，40岁以上的各年龄层占40%左右。年纪大与“あなた”的使用场合的关系，将在3.5.2中说明。

表4　对下位者是否使用“あなた”的统计表

3.3对同等者是否使用“あなた”的情况

同等者包含好朋友、配偶、恋人等。与对下位者的使用状况相同，对同等者使用“あなた”的情况也不多。统计结果显示(见表5)：平均62.9%的人回答“完全不”，其中，40岁以下的回答数在60-70%，40岁以上则徘徊在50%左右。关于“根据场合、情况”使用的回答数，40岁以上的比40岁以下的回答数要多一些。这个结果与对下位者“根据情况、场合”的使用率差不多，平均在30%左右。“经常”的选择率还是很低，但是60岁以上的回答“经常”的比例却有10.4%。这是因为包含了妻子对丈夫使用“あなた”的情况。调查显示，对丈夫“经常”使用“あなた”的女性中，40岁以上的为11.6%，50岁以上的为16.7%，60岁以上的为24.3%。而20岁至40岁以下的女性中没有人回答“对丈夫使用”。

表5　对同等者是否使用“あなた”的统计

以前有关于妻子对丈夫使用“あなた”的相关调查(米田1986、金丸1997、大高1999)，其调查结果显示，妻子对丈夫使用“あなた”的频度还是很高的。在学术前史中，妻子对丈夫使用“あなた”的情况属于习惯性使用法，经常被当做例外研究。例如，下谷(2012)认为，实际上这种使用法在现代日语中并不少，可以说“它作为角色语言，起着体现一个保守的、矜持女性角色的作用”。但是本文不将其作为例外，并放在此次调查中作为考察对象。

3.4关于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

从调查结果看，我们可以确定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使用“あなた”的频率不高，尤其是对上位者几乎不使用，即使是对下位者或同位者的不使用率平均也高达60%。无论对象是谁，“经常”使用“あなた”的人也非常少。换言之，“あなた”作为默认语言被使用的情况基本不存在。如果使用的话，从“根据情况、场合”的选项来看，无论是哪个年龄层虽有一定数量的人使用，但使用率也不高。下面将对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进行考察。

3.4.1对上位者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

在对上位者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中，“因为失礼”的回答率最高。其中，对上司、老师不使用“あなた”的人高达88%，对熟人和亲戚长辈不使用的人达78%。另一方面“因为失礼”而对父母、兄姐不使用的人也有所减少，分别为56%、42%，其中持“太客气了”、“感到冷淡”这个理由的人有所增多。这可能是由于“内、外”这种观念而造成的。也就是说，虽然对父母、兄姐等为“内”的这类上位者也不使用“あなた”，但是不使用的理由却与其他上位者不同。由此可见，对上位者使用“あなた”，一方面是失礼的表现，另一方面也是拉开距离的表现。

3.4.2对下位者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

因为使用“あなた”会拉开说话人之间的距离，这一点在对下位者不使用的理由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回答完全不使用“あなた”的人中，认为“失礼”的占25%，认为“太客气了”、“感到冷淡”、“官方用语”的占70%。由此可见，对下位者不使用“あなた”的主要理由不是它的失礼性，而是与亲切度有关的“太客气了”、“感到冷淡”、“官方用语”等拉开距离的因素有关。这种感觉与上述中的对父母、兄姐使用时的感觉属于同一种类型。

3.4.3对同等者不使用“あなた”的理由

对同等者不使用的情况与下位者相似，在回答完全不使用的人中，有72%人的理由是会拉开距离。在意见栏中有人写到：“朋友一直都是喊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被说‘あなた’的话，可能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吧”(23)；“我觉得由于它是很礼貌的语言，如果被亲近的人这么喊的话，反而会觉得两人之间有距离，冷冷的感觉”(306)；“在正式场合以外使用的话，会觉得被推开了，关系拉远了，让人感到很不爽”(63)等等。由此可见，作为拉开距离的“あなた”在这里被认为是一种礼貌性的语言。但有趣的是，这种拉开距离的感觉虽然占大多数，但也有极少数与之完全相反的回答。约有10%的女性回答道：对男性友人使用“あなた”的话，“会感觉与对方十分亲密”。有女性在意见栏中这样写道：“用的话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轻易使用”(408)。男性在意见栏中有以下的回答：“亲切的人、特别是女性，被他们这么喊的话，感觉特别好”(416)；“被那种知性的女性注视着喊‘あなた’，感觉会很好吧”(400)等等。这些有趣的回答都属于拉近距离的类型。关于“あなた”的使用，一方面给人“感到冷淡”拉开距离的感觉，另一方面又给人“感到十分亲密”拉近距离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具体在3.6中分析。

3.5关于使用“あなた”的情况、场合

回答使用“あなた”的人，主要是受到情况和场合的影响。那么会在什么样的场面，对谁使用呢？下面将对其进行分析。

3.5.1对上位者使用“あなた”的情况、场合

对上位者“完全不”使用“あなた”的回答者占绝对的优势，“根据情况、场合”的回答者占极少数。在这些极少数的回答者中，回答“吵架或者责难时使用”的人占63%。意见栏里有“要说上下关系中，下级对上级使用的话，可能是在气势汹汹的吵架的时候吧”(54)等例子。如果将对上位者使用“あなた”是失礼的这一认知时刻放在脑海里，基本上是很难出现失礼的情况的。即使要使用的话，一般都是在气势汹汹吵架或责难时使用，这与相关研究是一致的。

在表3中，10-19岁、20-29岁年龄段的人，回答“根据情况、场合”使用的人各占8%(居此选项中的最高位)。这些回答者中有71%的人在意见栏里写到，在责备父母或老师的时候可能会使用。例如：“发生争论或者口角的时候会用”(17)；“觉得‘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会用”(38)；“十分暴躁的时候会用”(190)等等。在40-49岁年龄层中，男性“根据情况、场合”的选择率高于女性。其中，回答在指责上司的时候有可能会使用的男性占83%。回答中的这些使用场合出现在年轻人和工作了很久的男性身上，是值得思考的现象。无论怎样，我们可以看出，在纵向关系中，存在着下对上使用“あなた”的特殊情况。

3.5.2对下位者使用“あなた”的情况、场合

在对下位者使用“あなた”时，“给对方意见时”这种情况、场合中使用的最多，其次是“斥责时”、“给予评价”等情况和场合，或者说是“站在长辈的角度”使用最多。这与前述“责难和吵架”的态度有所关联。因为对于下位者来说，上位者给自己意见时，就像在被责难一样。同样斥责也包含了责难的意思。

有趣的是，选择“根据情况、场合”使用的40岁以上的年龄层中，有76%的人回答道，给自己的孩子意见或建议、斥责孩子、给孩子评价的时候会使用。有位母亲在意见栏里形象地写到：“我在冷淡、生气、失望的时，会有十分强烈的使用意识，这是因为希望孩子能明白我现在正在生气等等状态。当孩子听到‘あなたたち’的时候也能瞬间意识到‘啊，妈妈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知道我要对他开始说教了，他会稍微安静点认真的听我说教”(176)。父母一般大多都会直接叫孩子的名字，但是“あなた”的使用，对改变其亲密关系、制造一个“特别的瞬间”起了作用。有位音乐教师在意见栏里写到：“平时都是喊学生的名字，但上课的时，经常会想说‘あなたの今日の音はね(你今天的声音啊)’等等，而且是对很小的小孩子，哎，这是为什么呢”(410)。这种情况可能是想要孩子“紧张一下，集中注意力”吧。

站在孩子或学生角度，他们也有这样的看法：“当父母，特别是被母亲说‘あなた’的时候，肯定是被骂的时候。如果被老师这么喊的话，一般都是提醒自己看课文，看资料，请认真点等时候”(94)。这与父母、教师方面的意见是一致的。这也是在3.2中提到年龄大的人群根据情况、场合使用“あなた”的频率较高的原因之所在。

3.5.3对同等者使用“あなた”的情况、场合

在对同等者使用“あなた”时，与上两种情况相同，也有“给对方意见或责难对方时”使用，但是回答“带着亲近感”的人占42%，位居第一。大多数10-29岁年龄层的人在意见栏里填写的是与同等者在“开点玩笑的时候”会使用。例如：“有时朋友之间会使用。和喜欢开玩笑的人使用。‘あなたよく食べるね～(你真能吃啊)’，‘あなたがスゴイ！(你好厉害啊)’之类的”(93)。一般同辈的朋友之间都是喊名字或昵称，但是从(93)这样的意见中可以看出，“特别的瞬间”不仅仅是吵架、责难、抒发意见之时，也可以是缩短与对方的距离之时。这可能是因为“あなた”也“带着亲近感”的缘故。实际上“あなたよく食べるね～”这类话语比起开玩笑，更有责难的意思在其中。

3.6对“あなた”的使用讨论

3.6.1“あなた”与违和感

从以上结果来看，在普通情况下，“あなた”这个人称代词不仅使用率非常低，且无固定的使用对象。在“完全不”使用的回答中，对上位者占90%以上，对下位者、同等者平均都在60%以上。也就是说，人们有不使用“あなた”的倾向，这和前人的研究相一致。但在不使用的理由中，大多数人认为，对于老师、上司等“外关系”的上位者使用“あなた”是失礼，对父母、兄弟、姐妹等“内关系”的上位者、下位者、同等者是拉远距离。可以看出，对这些对象使用“あなた”，既有失礼的表现，也有过于礼貌的感觉。当然，也有少数人认为是亲密的表现。这些感觉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共同点，但是在回答者众多的意见中都写着“有违和感”。由此，作者认为，这些感觉或表现都与违和感有关联。

例如，“日常生活中不会被喊‘あなた’，所以一旦无论被谁喊了，都会觉得有违和感吧”(1)；“明明都互相知道名字，却开玩笑说‘あなた’的这种经历没有，感觉很违和啊”(256)；“要是被喊了，会觉很不爽，有违和感”(104)；“英语‘You’翻译成‘あなた’，在日语中感觉有很大的违和感。但是在调查问卷等书面文字中‘あなた’又没有特别的违和感”(171)。带有“违和感”的“あなた”，一直都是在一些特殊的情况、场合中被使用，也算是不违和了。实际上，“あなた”的使用情况、场合有限，调查显示，主要是在吵架、责难、意见、特别的表现亲密等情况、场合时使用。作者认为这又与“あなた”的本质相关。

3.6.2“あなた”的本质功能

如何定义更好的“あなた”是学术界尚未解决的问题。一方面，假如“あなた”是礼貌用语，虽然能说明拉开距离这一点，但是却解释不了失礼和某些时候包含着亲密意思这两点。另一方面，假如将“あなた”定义为指代同等者和下位者的话，又不能解释“过于礼貌，把人推开的感觉”这一点。调查结果显示，无论是哪一种解释方法，都不能将这些全部解释到位。作者认为，不论是调查中出现的各种不同认知，还是学术前史中各不相同的见解，这些都是从“あなた”的本质功能和事情背后关系中所产生的副产物。

正如前面所说，“あなた”的敬意在历史长河中慢慢减弱。桥口(1998)指出，在1940年代，“あなた”的敬意度属于中间位置，是近乎中性的词语。森田(1989.P67)也认为，当“あなた”指代不特定多数人的时候，并不表示说话者与听者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一个中性词。作者认为在现代日语中“あなた”的本质就是中性词。也就是说，当“あなた”不体现对话者之间的社会要素时，一定是说话者对听话者的第二人称代词。再者在广告和调查中使用的“あなた”以及在引用等其他书面语言中使用的“あなた”，也是不表示社会关系的中性词(米泽.2014)。以此而论，不表示说话对象社会关系的“あなた”和英语“you”的用法相同，都是普通的第二人称代词。早在1952年，日本国语审议会通过的《今后的敬语》之中就将“あなた”定义为“标准”的第二人称代词。总之，“あなた”的本质功能是不表示社会关系的中性指示代词，这种观点比较妥当。因为它可以解释调查结果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认知。需要说明的是，“あなた”使用又必须考虑到日语与社会文化分不开的交流法则，因为一旦使用不当就会让说话对象产生违和感。

3.6.3“あなた”与社会文化

交流中的客气文雅是种基于说话者意识的战略，这一点在日语中并不适用。日语中客气文雅更侧重于“就是这样的”礼仪。井出(2006.P115、P73)指出，日语的交流体现在“默认规则(わきまえ)”的框架之中。所谓“默认规则”是指“在社会中，无论是进行言语行为还是非言语行为，大家都会自动遵从那些被默认的规则，用一句话来说就是遵从被期待的基本准则”。就拿人称代词来说，我们称教师、医生、政治家等为“先生”，并不是因为出于尊重，而是因为“就是这么叫的”。

表示社会关系性是一种原则。瞬间察觉自己与对方社会关系，能十分自然的转换用词，是日语中不需要刻意注意的事情。人称代词的使用也是这样。铃木(1973)系统的揭示了在社会中“就按照这样去做”的这一原则。如对家中长辈就必须使用“爸爸”“妈妈”等亲缘称谓；在社会上，对社会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就必须使用“老师”、“课长”等身份或职位称谓；在关系好的朋友之间互相叫名字或者昵称等，都属于“就按照这样去做”的原则。虽然，“あなた”的本质功能是绝对的第二人称，即不表示和对方之间的社会关系，但需要注意的是，它不符合日语交流时须遵守表示社会关系的原则。这也是此次调查中“经常”使用“あなた”的频率甚低的原因。因为这种不需要表示社会关系的用法，无视了它附带的社会关系，那么在不同的社会关系场合中，就容易产生不同的含义、不同的认知。例如，如果称老师、上司为“あなた”的话，显然就将“あなた”不表示社会关系的含义夹杂其中，因此会让人感觉到失礼。但在吵架的时候使用“あなた”，就是不表示社会关系的含义。假如师生关系终止，变为情侣的话，这时学生称老师为“あなた”的话，并不失礼，相反是拉近彼此关系的亲近表现。再如，父母一直喊孩子的名字，假如突然改称为“あなた”，就会产生冷淡，拉远距离的效果；给意见或斥责时使用“あなた”，就会让人产生一瞬间切断平时关系的感觉。

最后关于妻子对丈夫使用“あなた”这一点略做分析。此次调查中40-59岁年龄层中有10%的人，60-69岁年龄层中有20%的人对丈夫使用“あなた”。对于这种现象，学者们进行了阐释。有学者认为妻子对丈夫使用“あなた”，是因为“‘あなた’作为男性优越社会中的敬称，一直流传到现代”(谷1981.P18)。其实，在明治初期出版的《浮云》中记载，同年代的男女在普通对话时就使用“あなた”(小岛1974)，至1941年日本文部省颁发的《礼法要项》就将“あなた”定义为对同辈使用的语言(桥口1998)。金田一(1959)认为，在战后的语言争论中，如果夫妻之间互相无差别的使用“あなた”的话，是男女同权，将来的代名词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这不仅仅是夫妻之间，在职场上也能像英语中的“I”“you”一样随意使用“わたし”“あなた”的话，民主主义的代名词也将成立。这些都可以作为“あなた”不表示上下关系的依据。那么为什么到如今妻子对丈夫使用的“あなた”还被称为妻子的角色语言呢？本调查中的年轻女性回答道：“使用‘あなた’的话，有一种昭和年代的妻子的感觉”。昭和年代的流行变为现代的怀旧情趣，虽然“あなた”的本质没有变，却随着时代的变迁对其认知也发生了变化。

由此可见，在“あなた”的使用中之所以出现的失礼、指责、亲密、冷淡、平等、怀旧等等感觉和认知，都是在“あなた”的本质功能和事情背后关系中所产生的副产物。故而，“あなた”使用必须考虑到日语与社会文化、社会变迁分不开的交流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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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光波)

2016—03—03

张仕佳(1992—)，女，湖北安陆人，日本拓殖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语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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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9- 4733(2016)05- 0034- 07

10.3969/j.issn.1009-4733.2016.05.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