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

2016-11-04 19:47旧海棠
十月 2016年5期
关键词:姑姑蛋糕阿姨

旧海棠

鹤舞很漂亮,长发过肩,齐刘海,弯睫毛,黑眼睛。脸型嘛,说起来也怪,跟爹妈都不像,像姑姑。你走大街上眼观六路看到的一个个小女孩的好看模样都在她身上了,现在她正读幼儿园大班,跟大人说话时仰着脸,黑眼睛闪动,—脸的天真,样子很是好看。而这个年岁所有孩子的天真烂漫她也都有。

小伙伴们都吃饱了,服务员也已收拾好桌台,这会儿正在上冰激淋。鹤舞在小朋友堆里突然恼了,跑过来问妈妈,“妈妈,我是爸爸送你的小天使变的对不对?”

鹤舞妈妈在龙飞风舞地跟其他小朋友的家长聊天,听鹤舞这么问,停下来马上明白了这个与孩子之间隐蔽的小秘密。这是个有点让人尴尬的小秘密,但这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大方地回答女儿说,“是呀。”

这时候又跑来—个小男孩,不服气地说:“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妈妈生的,不可能是小天使变的。”说话的口吻气壮山河,要征服全世界。

“我就是小天使变的。我就是小天使变的。”鹤舞不服输。

“你也是你的妈妈生的,天下的小孩子都是妈妈生的。”来的小男孩也不服输,彼此架势都像小红孩儿斗孙悟空,要一举把对方拿下。

小男孩是客,妈妈过来跟他说小男孩应该绅士点儿,要让着小女孩,说今天还是人家鹤舞的生日呢。小男孩听妈妈这么讲气势小点了,可还是要跟妈妈确认他是不是妈妈生的。妈妈肯定地说,当然了,你当然是妈妈生的。说,妈妈给你看过肚子上有个刀疤的。这位妈妈说着用手比画着刀口的长度,小男孩—直盯着妈妈的脸看,直看到这里视线转到手上,才满意地熄了火气。

那边鹤舞也被妈妈耳语安抚好了。回了座位上等冰激凌。

大人也有一份冰激凌,都认真吃着,又一个小女孩过来,她的样子不像前两个孩子,她是低声下气的,柔柔弱弱的。她问妈妈,“妈妈,我也是妈妈生的对不对?”

“对啊,你也是妈妈生的。”

“大家都是妈妈生的,Sophie为什么是小天使变的呢?”

“这个嘛,我等会儿问问Sophie的妈妈是怎么回事,你先回去自己的位子上吃冰激凌吧,你看,冰激凌都要滴到新衣服上了。”

小女孩走后,她妈妈问鹤舞的妈妈,“你怎么跟孩子解释的,Sophie坚持自己是小天使变的以后肯定还会跟小朋友争执的,这么大了,该试着跟孩子说明白些。”

“哎呀,怎么说嘛,你要是告诉她是妈妈生的,她又会问,怎么生的,问了怎么生的又要问从哪里生的,问了从哪里生的还要问妈妈肚子里怎么会有小baby——唉,我不就告诉她是爸爸送妈妈的小天使变的了!”说完,鹤舞妈妈暧昧地笑一下,对方也用差不多的表情回笑了一下。这么彼此笑完鹤舞妈妈似乎觉得哪里还没有说清,接着又说:“我跟你说啦,解释不清的。我老大当年快把我问死了,我吸取了教训才这么跟sophie说。难道你们的孩子不会问从哪里生的、小孩子是怎么进到妈妈肚子里的吗?”

“会啊,就跟她说等她长大些了妈妈会慢慢告诉她的,现在说了她也理解不了,反正就是妈妈生的不会错。这个信息肯定要给到孩子。这关系到她对自己的身份认定。”

“sopllie很固执,什么事都是马上要知道,以后再告诉她这道理讲不通的啦。”鹤舞妈妈一口的港台腔,“啦”字拉得很长。话末又反问刚才说话的那位家长“孩子要是非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怎么会到妈妈的肚子里的,你怎么说?”

“我给孩子解释,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拇指姑娘大的时候,爸爸把她放到妈妈肚子里的,然后在妈妈的肚子里慢慢长大。我给孩子看过鱼卵的成长视频,她看后就理解了人也是那么长大的,先是一个小圆球,然后长出手手脚脚。总之我是坚持跟孩子说真话,实在不能讲真话的时候,至少要告诉她接近真相的话。”

话说到这儿,鹤舞妈妈听了就不说话了。她还想反问对方,孩子难道不会问她小小小小的时候是从哪里来的吗?不会问爸爸是怎么把她放到妈妈肚子里的吗?算了,一个个都是不服输的人,不管对错气势都扎得很大,争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一个人本能地会有对身份认定的精神意识她也懂,但这话题太大了,这种场合又怎么合适讨论?她甚至觉得在这样庸常的日常生活中提这么重大的问题是轻浮的。

鹤舞的生日party结束后,大家各自分头取车回家。其实大多是住一个小区,因为在必胜客包场过生日,都是开车来。车也都是好车,宝马、雷克萨斯、大奔、丰田,年轻文艺些的父母也有开斯巴鲁一类的城市越野车,好像还有一家开宾利。反正都是中产阶级以上,因为孩子是国际班的同学,彼此捧个场,一起给孩子过个生日。反正是为了孩子嘛,谁也都有生日,你捧了别人的场,别人回头也捧你的场,人情都是这样相互捧来捧去暖热的。现在的家庭大多是独生子女,为了孩子不那么孤独,不单是才艺,情感投资也成了父母考虑中的必要部分。

鹤舞妈妈相对鹤舞同学的家长年纪要大些,但容颜似乎差别不大,若算起年纪怎么说也得大上一轮。鹤舞在家里是老二,她的哥哥已读大三了,这样论起来鹤舞的妈妈怎么着也要四十开外了。

鹤舞的爸爸是机师,飞国际线,鹤舞妈妈常随机去世界的另一头玩,去得多了,鹤舞妈妈觉得美国好,所以,儿子在国内还没读高中就被送去了美国。而她也是在美国陪读时怀上了鹤舞,鹤舞也就成了美国人。一位做车险的家长介绍鹤舞妈妈时常用—个语气:香港超生洒洒水啦,跟尼位妈咪比起来都弱爆啦,人地嗨去美国生啦!

鹤舞妈妈呢,听了这话总是呵呵一笑,有谦虚也有得意,说:“哎呀,也是没办法啦,在国内生我老公就得下岗啦!我是提前退,我老公可提前退不了——要是下岗了,别说生老二,我们老大在美国读书看他就不方便了嘛!”

嗲。鹤舞妈妈嗲起来的样子比小她半轮一轮的妈妈们还要小女儿状。再说,嗲俨然已是这个时代的女性的生理常态,谁都可以嗲,不分贫富,不挑场合,谁想嗲就嗲呗,嗲完再讨论其他的话题不迟。反正关于鹤舞的出生话题对外都是这么说的。

虽都是住一个小区,家境并不相同,有住小户型的,有住复式楼顶的,还有嫌一套房不够住把两套打通用的。因为政策,房地产开发商为避大户型税费,把紧挨着的两户做成连通的,看似用水泥和砖砌上了,整面墙拆掉并不影响房屋承重。打通了用也就成了200平方米左右的豪宅了。鹤舞家就住着217平方米的房子。小区中这样的住户不少,约占小区总住户的46.5%,鹤舞的同学中也有几家这样的。这么打通用,除了一次性付款的,大家心照不宣地还有一个默契不说——为了住这样的豪宅,为了避二套房增长的贷率,夫妻俩是离了婚的。大家对这事意见也一致,怎么不离呢,能省下好几十万呢!

离了,拿了房产的红本,前夫前妻又再结回去,反正又不费什么劲,领个结婚证不过九块钱的成本,电话预约个号,抽个上午就把事办了。结(离)婚登记处在出台购二套房贷率增长的规定后门口比以前多竖了个大牌子,红纸黑字写着:购房有风险,离婚需谨慎。来离婚结婚的人看到这牌子就笑,购房有什么风险,胡扯淡。

这自然是当事人的态度,闲话聊起来,也能听说有假戏真做的,本来双方协议好的离婚买房,等房买了还有不愿再结回去的。不愿意的那个人话说得也有意思,说真弄出一场像回事的离婚多伤和气,好歹也是过了多少年的夫妻,又没有大怨,但正是因为过的这么多年,你才知道,两个人之间是真没有感情的,若已经醒悟了,还得装着,多累人?多买套房,真真假假地离了就离了,离了就一身轻了,不累了。当然也有觉得上当了哭鼻子抹眼泪闹上吊的,针对这情况自然也有会说话的人发言,说,只能说你得承担风险,不贪便宜也就不吃大亏。其实想想,人活一辈子,生活的难度也就在这里,每活到—个生命阶段都有等在那里的事故或难题,不是物质的就是精神的,不是这样的就是那样的,不是天灾的就是人祸的,总之它等在那里,等着你。

鹤舞妈妈跟鹤舞爸爸也是离了婚才买下现住的两套房,房产证上一个是鹤舞爸爸的名,一个是鹤舞哥哥的名。鹤舞妈妈没资格再买了,她名下有二十几套房,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她就开始了购房储备,那时候还不限购,把早期买的几套去银行抵押了又买了后来的十几套。后来人们把这一招比喻成“空手套白狼”。反正她那时就是个有钱人了,她的舅父是国土局某区的一把手,她是银行职员,因为长期稳着国土局几个亿的存款,鹤舞妈妈从柜员一路升到支行副行长,她几乎不用上班,在家炒着股就能稳当拿着不菲的业务提成,副行长的职位年薪也不低,所以,鹤舞妈妈在很早的时候已积累下千万财富。鹤舞爸爸的高薪呢,自从他跟鹤舞妈妈结婚后他的工资全部用在了鹤舞妈妈购第二批单身公寓的贷款。原供十五年,在2012年已经被鹤舞妈妈用卖掉的一套鹤舞爸爸名下的学区高价房还清,也从此他的工资再不用交给鹤舞妈妈了。他们离婚的时候,鹤舞爸爸算是净身出户,他的名下除了一部宝马x5之外,没有什么财产。当然,当时他们这么写协议,鹤舞妈妈说是为了简化手续,鹤舞爸爸对此说法并没有异议。都知道的,财产过户很麻烦,二十几套房中哪个出点儿问题都要跑死人。鹤舞爸爸净身出户后,名下无房,购现在他名下的这套房时,鹤舞妈妈付了四成的首付,月供还是由鹤舞爸爸来供。但不过万的月供对鹤舞爸爸的高薪来说算不得什么,鹤舞爸爸现在仍然算是从结婚以来个人经济最自由最富裕的时候。

他们是相亲结的婚,当时鹤舞妈妈二十几岁,中专出来就参加了工作,在社会上闯荡已有六七年,觉得该结婚了。鹤舞爸爸那时刚参加工作不久,性质上还在培养期,遇着年轻有为二十五六岁就当了副行长的且有车有房的鹤舞妈妈,几乎是一拍即合,结成夫妻。鹤舞妈妈26岁时生下鹤舞哥哥,42岁时生下鹤舞。现在鹤舞也已经是读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了。

放学接送,孩子聚会,很少见到鹤舞爸爸,大家对他的印象除了高大,黑黝,平头,常年身穿笔挺的制服,几乎说不出他的性格。喔,挺爱笑,笑起来露一口工整白牙。

大家分头取车,分头回家,到了小区停车库,就又见着了,然后小朋友又互相打招呼,扭打在一起。分乘不同电梯上楼的时候,鹤舞突然对熊威说:“我爸爸晚上回来,会从美国给我带一个很大很大的芭比喔!”熊威说:“我有托马斯,是我舅舅从英国买的。”这是攀比,双方还没分出胜负就被家长拉着走向不同的电梯间。

进了电梯,鹤舞突然又不确信自己说过的话一样问妈妈:“妈咪,爸比今天真的会回来吗?”鹤舞妈妈说:“当然,爸比当然会回来,今天是sophie的生日呀!”鹤舞听妈妈这么说便满心的欢喜,对着电梯里刚擦过油、光亮如镜的不锈钢墙面就扭了起来。

回了家,鹤舞打电话给姑姑,告诉姑姑今天是她的生日。姑姑祝贺她,告诉她早就给她准备好了礼物,等周六了带过来给她。

鹤舞还告诉姑姑今天爸爸会回来,姑姑说,哎呀,那可真好,要是爸爸带好吃的回来了,要给她留一点儿。一般大人这么说是为了逗孩子玩,可孩子对这种分享却是真诚的,高兴地答应姑姑。

姑姑是广州一家试管婴儿医院的专家,在一定的程度上说,鹤舞算是她的成功产品,所以对于鹤舞,她不是简单的姑姑,还是她的出品人,她的健康成长见证监管人。鹤舞喜欢这个姑姑,常念叨,“鹤芬,鹤芬,鹤芬是鹤舞的姑姑。”

打了电话,妈妈还在卸妆,鹤舞去厨房看她的蛋糕。厨房很大,三门冰箱在中岛台的旁边,鹤舞交代阿姨把蛋糕放在冷藏区的最下面一格。这么交代也不是为她自己能拿到,就是觉得放在她能看到能伸手摸到的地方心里踏实。阿姨是香港那边的中介介绍过来的菲佣,有极好的职业操守,主仆分寸非常有度,能讲流利的粤语,按照主人的要求,跟鹤舞妈妈讲粤语,跟鹤舞讲英语。平时没有事主人不发话,多是在她自己的房间。房间也开阔,当初就讲好条件的,不能住库房,房间要有窗,要有电视和网络。鹤舞妈妈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不就是个相互尊重嘛,她能满足和做到。事实上她也有意培养鹤舞独处的能力,所以交代菲佣,尽量让鹤舞单独玩,不敲门叫她不用出来。鹤舞妈妈个人方面也需要独立的空间,她喜爱干净整洁,但也不能接受总是有个人在她面前忙东忙西,在她的要求下,佣人做事要论点,要有有效处理事务的次序和方法。所以,基于以上要求,菲佣的做事效率确实很高,而她给菲佣使用的房间也是个带阳台的房间,这样能减少菲佣在房间里闷,出来透气的次数。反正屋子大,房间多,光带阳台的房间就有四个。

八点准时,阿姨出来给鹤舞备好卫生间帮她洗澡。可是鹤舞今天不想这么早洗澡,她还在等爸爸回来,她想等吃完了蛋糕再洗,不然洗得干干净净的妈咪又会不让她跟爸比用蛋糕抹花猫脸。

鹤舞不想洗,嘟着嘴窝在沙发里,阿姨也不催促,拿着鹤舞的发套坐在旁边等待她。等了半晌,鹤舞还是闹脾气,阿姨便拿起电话拨了内线,“太太,sophie还唔仲意洗澡,嗨不嗨晚嘀时间洗?”不知那边怎么回的,鹤舞见阿姨向她走来,要抱起她。鹤舞是个机灵的孩子,阿姨这样做便知道是妈咪下了命令,嘴还嘟着,也只好配合着让阿姨抱起。

洗头洗澡,吹发,小孩儿的这—套生活程序很快也就结束了,等穿着浴衣出来,妈咪也才刚洗漱装扮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妈咪,爸比什么时候回来?”

“爸比没有打电话回来说时间,你先去换衣服出来再给爸比打个电话。”

鹤舞小跑着去房间换衣服,很快换好一套芭比的粉色裙装、手拿着发饰出来。她直接跑到电话机旁。

电话接通,原来爸比还在机场,好像也没有打算回来的意思,鹤舞就发脾气了:“爸比,今天是我生日,你怎么能当成是明天过呢?”

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像是安抚着,过了一会儿鹤舞便挂了电话。

妈妈问她怎么啦,鹤舞说:“爸比说以为我明天过生日。”说完话,样子很委屈,站在妈妈面前揉眼睛。妈妈知道孩子这样是想她抱抱了,便把鹤舞揽在怀里,然后才轻轻地问孩子爸比要不要回来。鹤舞说:“要啊,当然要回来,爸比说马上回来。”

“那就好啊,不要哭,哭肿了眼睛不漂亮了。你是在美国出生的,按日期是中国的今天,但美国晚中国十二个小时,所以他以为要明天过也是对的。你知道的,爸比记性不好。”然后说“爸比从机场回来走北环最快也要40分钟,妈咪给你梳个漂亮的公主辫怎么样?”

“好呀!妈咪给我梳个漂亮的公主辫。”还只是个孩子,还是爱重复大人的话来表达她小小心灵的认同和欢喜。就是个复读机。

一家三口的生日party,妈妈是导演,爸爸负责录像,舞台是鹤舞一个人的,又跳又唱,很是高兴。

鹤舞最终还是跟爸比两个人涂了花猫脸。一个大花猫,—个小花猫。鹤舞第二天醒来,爸爸已经走了,鹤舞已经习惯了这样,并没有问爸比去了哪里,她歪了歪小脑袋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能清晰地记得昨天是爸比陪她睡着的,给她用中英文分别读了《芭比和胡桃夹子的梦幻之旅》的故事。芭比的故事她每一部都滚瓜烂熟了,她记得爸比说过,童话里的故事总在天黑以后展开。她今天已经是六岁的大姑娘了,她觉得她突然懂了什么是童话,就是天亮了有些人就没有了。

吃过早餐阿姨陪着下楼玩,翻过一个小山坡遇着熊威跟他的爸爸在荷花池边打羽毛球,正是盛夏,荷花开得很高兴,很粉很大朵。鹤舞站在旁边跟其中的一朵比了比高,转身走过来帮着熊威捡球,后见熊威没有停下来要跟她一起玩的意思,就牵着阿姨的手走开了。边走边跟阿姨商量等会儿去超市买什么水果。她的姑姑今天会来,她知道姑姑喜欢吃什么水果的。她常说“sophie喜欢吃的,姑姑都爱吃。”姑姑也常回她:“鹤芬喜欢吃的鹤舞都爱吃”。

姑姑来她家,一般是中午饭后来,然后在她家住一夜,周一早上送了鹤舞上学才回广州。

一起买过东西,阿姨提着菜把鹤舞送到会所二楼的英语学校,阿姨也不用进去,鹤舞轻车熟路去按了指纹到班级报到。她们这个班一共只有五个孩子,不是没人学,是小班制,手工课题组一个班最多就招这么多的孩子。报读这个小组至少要是在这个学校上了一年以上口语的孩子才行,日常口语都没有问题了,才能选读自己感兴趣的手工小组。手工兴趣小组上课从来没有课本,一个学期只能选一个主题,这学期鹤舞选的是糕点制作,做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鹤舞对做蛋糕简直着了迷,经常是上完课回去还要跟阿姨一起再做一次。好吧,进入教课现场后,每双小手都要用消毒泡沫水泡过,然后从打鸡蛋开始两个小时的蛋糕制作和分享过程。每个孩子喜欢的口味和造型不同,蛋糕制作成功后,个个都是既骄傲自己的成果也羡慕别人的成绩。都想尝尝对方的,这即是分享会。鹤舞今天的主题是胡桃夹子在天黑后苏醒大战鼠国,造型老师帮了些忙,蛋糕的整体感还不错,她一点儿也不合得破坏,她要留给姑姑。她答应同学下星期做个一模一样的再跟大家分享。就这样,因为她—个人不同意分享,其他四位同学也都没有把自己的分享给大家,老师只好把分享部分改成了各自成果介绍,这学期来的第一次,大家都是捧着完整的蛋糕回了家。

吃过午饭,午睡醒来,姑姑已经到了家里,有三个月没见到姑姑了,鹤舞高兴得一下子扑到姑姑的怀里,她亲完姑姑,还没等姑姑亲完她,就挣开姑姑的怀抱跑去冰箱拿上午制作的蛋糕。阿姨在厨房忙,了解她的脾性见她跑着进来,知道她是要展示自己的作品,忙协助她把蛋糕捧出来。

姑姑走了过来,在厨房的中岛台上打开了纸盒看鹤舞制作的蛋糕,劝她还不急着吃,再等一会儿一起用下午茶。鹤舞同意姑姑的话,说我不是让你现在吃,我是先给你看看。很会为自己解围的小姑娘。

九时的蛋糕,黑巧克力打底,胡桃夹子的身子用的朱红和土黄的奶酪制成,腰间佩着木剑,还没有被解除魔咒。

姑姑拍着手赞扬了鹤舞的手艺,样子馋得口水直流。这时鹤舞妈妈也从客厅过来了,只是笑,并没有加以评论。

看过蛋糕,姑姑和妈妈回到沙发上继续聊天,鹤舞把电视后面的屏风推到一侧,开始弹n琴,她要弹一首天鹅湖给姑姑听。可能刚学,弹得不怎么流畅,但多少也能听出来是天鹅湖的段落。

下午茶、晚餐,很快过去,晚睡时鹤舞让姑姑陪,她说姑姑的声音里有大海的声音,最喜欢听姑姑的声音讲故事了,还要求姑姑跟她一起睡,不要她去睡客房。这些要求,妈妈和姑姑都是应的,很多时候大人有大人的默契。

安抚完鹤舞睡觉,姑嫂俩照旧聊聊孩子的话题,妈妈表示孩子没有哪里不适,与常人完全无异,姑姑似乎也就放心了,但照例还是在—个精致的小羊皮笔记本上记些东西。

约在七八年前,鹤舞爸爸提出过离婚,鹤舞妈妈不同意,她被这个事情一下子弄懵了,他们有那么多的财产,孩子也都十几岁了,一家人一辈子吃用不愁,老公为什么要跟她离婚?多少年的相处,知道对方都是务实理智之人,过得也都是中规中矩的生活,怎么就突然要离婚呢。起初鹤舞爸爸几次试着解释这个问题,都被鹤舞妈妈压下去了,她只要一听到那些话就恼怒,有些失去理智。事由鹤舞爸爸引起,他不能恼,面对鹤舞妈妈的情绪他要是也恼,事情就会糟糕到不可收拾,左邻右合、楼上楼下,跟他们有一样问题的借鸡毛蒜皮之事大打出手的夫妻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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