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是在职业新闻共同体前提下着重空间范围的划定,它包含三个基本要素:全球范围,新闻领域,职业化的新闻从业者。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的形成,对人类新闻活动本身及新闻领域之外的其他社会活动都有着重要的意义,本文对此进行了比较全面系统的分析。
关键词:职业新闻共同体;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内部意义;外部意义
中图分类号:G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的形成,是一个伴随人类全球化演进的自在自发的过程,但是,如果有了人类的共同努力,这一进程就有可能加快。那么,为什么要促成全球新闻共同体的形成呢?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形成对人类有什么好处呢?或者说该共同体的形成对人类有什么样的价值和意义呢?如果这一问题得不到正面的回答,自觉促进该共同体的形成就没有充分的理由。因此,全球新闻职业共同体形成的意义或价值问题,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而是一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重要问题。思考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形成的意义可以从两大方面着眼:一是对人类新闻活动自身的意义,也可称为内部意义;二是对新闻领域之外人类其他活动的意义,也可称为外部意义。本文在界定“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涵义的基础上,就此两个方面的意义进行比较系统的分析。
一、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的涵义
伴随人类政治、经济、文化特别是技术的整体进步与发展,人类已经进入全球化的新时代;①人类正在形成新的世界观和新的人类观,正在以新的观念、新的思维、新的视野观察自己、反思自己,正在以更为自觉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方式应对共同面临的挑战和问题。仅就新闻活动领域来看,一种前所未有的人类新闻活动景象正在形成,过往历史那种以国界划分为主的、各自为政的、碎片化的新闻时空,尽管依然存在,并且在现时情况下可能还占据着主导地位,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新的时代大背景下,那些以地方性、碎片化、片面化为特征的新闻时空存在与运行方式,已经开始逐步移接镶嵌在一起,一副动态的人类意义上的、全球意义上的世界新闻图景好像隐约浮现。因而,全球新闻共同体不仅成为可以想象的对象,也已具有可以论说的现实根基,也许更是人类作为类共同体应该努力的方向。
(一)全球新闻共同体
共同体,简单一点说,是一个指向一定群体或集体的概念,凡“共同体都意味着人们在共同体条件下组建和维系的集体”。[1]36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不同单元个体之间,②通过各种信息的、情感的、实践的社会互动方式,形成相对一致的某种身份,共同认可的价值观念,相对一致的利益追求,从而形成所谓的共同体。英国社会学家鲍曼说,“共同体是一个温馨的地方,一个温暖而又舒适的场所。它就像是一个屋顶,在它下面,可以遮风避雨;它又像是一个壁炉,在严寒的日子里,靠近它,可以暖和我们的手。”[2]共同体,通俗点比喻,其实就是其中所有单元个体的“家”,而所有单元个体都以某种共同的身份成为这个家的成员。
显然,对一个共同体来说,成员的共同身份、共同利益、共同价值(价值观念或核心观念认同)是最为根本的条件,也是共同体成为共同体的基本标志。其中,共同身份是最为明显的外在标志,共同利益是共同体的根本基础,共同的价值观念是共同体的灵魂。一个共同体能够成为其自身,通常表现在于组成共同体的成员(即单元个体)之间,能够认同共同的或至少是相似的关于共同体的价值观念,即观念认同是共同体成立的突出表现。
共同体,有不同的类型,也有不同的层次,可以依据不同的根据或标准,展开具体的分类或划分,应该说,人类社会中存在着什么样的群体样态、群体层次,就可以对共同体做出相应的类型、层次划分,但这些问题属于专门的共同体研究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这里要分析的。我在此处所说的“全球新闻共同体”,首先是一个主体层次概念,这也是最具实质性意义的,即“全球新闻共同体”意指人类整体,是人作为主体存在的最高层次(人类),③逻辑上包括所有的人类个体,即把人类所有个体都看成是现实的或潜在的新闻活动者,超越了“职业新闻传播主体”的范围;其次是一个领域概念——新闻领域的共同体,实质是在新闻视野中对人类作为新闻活动主体的观察,也是一种相对人类其他社会活动领域共同体的言说;再次是一个范围概念,也是一个空间层次概念,强调的是全球范围或世界范围,包括所有国家和地区,因而,全球新闻共同体,是新闻视野中最大的共同体。
新闻活动是人类的本体性活动,新闻需要是人类的基本需要,每一人类个体、每一人类群体都是新闻活动主体。因此,人类是自然自在的“共同”的新闻活动者,只是在过往漫长的历史演进中,人类一直走在成为作为共同体的新闻活动道路上,还没有成为真实的新闻活动“共同体”。但当人类进入20世纪末特别是21世纪后,在以互联网为基础的一系列新兴技术共同支持下,新闻领域的新时代——后新闻业时代——已经开启。④也正是这样一个新的历史时代,为人类提供了自觉建构全球新闻共同体的可能,从而呈现出人类作为新闻活动共同体的新景象。就目前来看,除了一般意义上谈论人类新闻共同体之外,我们至少还可以在传播共同体、收受共同体和控制共同体的意义上具体讨论全球新闻共同体的问题。
首先,全球意义上的新闻传播共同体成为可能。在网络环境中,“人人都是(新闻)传播者”,“我们都是(新闻)传播者”,这不仅成为当今世界人民的“口头禅”,⑤而且成为人们行动中的基本事实。当“人人”、“我们”或“每个人”都可以用大致相似的观念并以同样的方式在同样的空间(特别是共同的网络空间)做同样的事情时,那起码可以说,他们已经不仅在形式上也在一定实质性上成为某种意义的共同体。互联网技术,为全球民众创造了“我们”都是(新闻)传播者的相似的、共同的观念与行动的机会,创造了“我们”都可以成为大众化或公共化新闻传播者的观念与实践可能。这显然意味着,我们在同一空间、同一领域有了共同的身份,有了共同的行为方式和行为表现,因而,“我们”——人类的所有个体——就是共同的新闻传播主体,我们一起再现、塑造、建构着我们共同拥有的新闻图景、新闻符号世界,我们共同以新闻方式关注着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利益、共同命运。
其次,全球意义上的新闻受众或新闻收受主体共同体成为可能。如今的世界,确实存在着“世界人民”(全球网民)越来越多的共同利益领域,存在着世界人民共同关心并且可以实现共同关心的现象、事实、事件,世界人民可以成为一些重大、重要新闻的共同收受者。这不仅是客观的事实,而且是可以感受到的事实。人类个体可以在共同的网络空间⑥、信息空间认知收受到同样的或相似的(新闻)信息,从而形成某种相似的体验和感觉。依赖一定传播技术的国际新闻、全球新闻,可以把世界人民或全球民众的眼光在相同的时间“聚集”在同样的事件上,全球新闻事件成为可能,全球新闻关注成为可能,全球新闻反应成为可能,世界范围、全球层次的某种一致赞同或一致反对成为可能,世界民众舆论或全球民众舆论成为可能,这不仅意味着全球受众的共同体成为可能,更意味着全球公民成为可能。
再次,全球意义上的新闻控制主体共同体成为可能和必要。有学者这样写道:“不论你承认与否,地球已变得如此之小,人们必须相互依存。其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在这个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的事都会对其他地方产生影响。”[3]毫无疑问,如此客观实际,使得全球任何一个地区、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置之度外,人类必须合作,不同国家之间必须自觉建构成为一定领域的命运共同体,一起处理面临的共同问题。新闻领域尤其是网络空间领域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领域。网络空间是全体人类的空间,是世界各国人民的空间,网络空间中的信息秩序、新闻秩序不是依赖某一国政府可以治理的,而是需要全球范围内的共同治理,需要世界各国的共同协商,作为信息秩序、新闻秩序最重要的、最现实可行的管理者、维护者,世界各国政府必须成为一定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一定意义上的共同新闻控制主体,即必须成为利益、观念基本一致的新闻控制共同体。只有如此,网络空间、信息空间、新闻空间才会成为有序的空间,成为有利于世界各国正常运行的空间,有利于人类共同利益的空间。全球新闻控制(治理)共同体,其实是最为亟需建设的共同体,事实上也是世界各国能够协商建构的共同体;比起传播共同体、收受共同体的自然松散性而言,控制共同体也是从身份、到利益、到观念直至相关组织机构设置最为有形的(必须建立明确的组织机构)共同体。
最后,除了传播主体、收受主体、控制主体已经显现出共同体的特征外,由于新闻活动身份、活动角色的“一体化”(多重身份的互换或同一)越来越成为常态现象,因而,完全可以说,其他新闻活动身份——新闻信源主体、报道对象主体、影响主体⑦——也会自然显现出共同体的特征,即人们对充当不同新闻活动身份、角色应该有的观念、做法,会形成越来越多共同的认知观念和行动方式。
总而言之,如今,人们已经意识到,除了职业新闻传播共同体问题之外,在国际传播、全球传播视野中,不同新闻活动角色(信源主体、收受主体、控制主体、影响主体)及其之间的关系,自然会有不同于一定社会范围之内的特殊表现;其中的相关问题,会越来越成为新闻实践、新闻传播研究中的紧迫问题。尤其是在互联互通的全新媒介生态环境中,所有传收主体间的互动,所有新闻活动者之间的互动,不仅会影响世界新闻活动图景本身,更会对全球范围内各种人类共同事务的应对产生不可低估的影响。
还需说明的是,新闻主体论意义上的全球新闻共同体,是一个刚刚开启的新问题,更为实际的问题是,全球新闻共同体在客观上还是一个理想的或想象性的存在,只有人类成为真正的命运共同体,所谓的新闻共同体也才能真正成为可能,但全球新闻共同体的构建,也许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形成过程中应该优先起步的领域。因为它是一个传播沟通的领域,没有信息、情感的沟通,一定共同体都将失去建构、成型的前提。即使从纯粹的命名意义上,提出全球新闻共同体也是共同体形成过程应有的环节,诚如有学者所言,“命名本身意味着对某种‘同一性的确认——‘同一性并不意味着体系的绝对统一,在历史过程中,同一性范畴本身包含着流动性、不确定性、差异性、自我解构和内部裂变等等要素,从而同一性是一种历史性的建构。”[4]117
(二)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卷入一个或多个共同体,在其中寻求交往、利益、爱、安全感、确定性乃至终极的价值皈依。”[1]36在现代社会中,职业共同体是每个人几乎必须卷入的共同体。人们为了正常的生存与生活,都有相对比较明确而单一的主要职业,身居一定的职业领域,具有一定的职业技能,拥有一定的职业身份,且有实际的和可想象的职业群体。而职业共同体,就是在职业视野中对共同体的一种观察和界定。应该说,存在什么样的职业,就会形成什么样的职业共同体。
每一种职业共同体,都有各自的共同体特征。新闻职业共同体,是新闻领域的共同体,是以新闻工作为职业的共同体。职业新闻工作不同于普通民众新闻活动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在一定社会系统中,是建制性(制度性或体制性)的存在,受到一定社会(国家)相关法律、政策等的明确承认和支持;它有新闻专业性的要求,即作为职业新闻从业者,必须经过一定的专业学习和训练,拥有明确的新闻专业观念、新闻专业知识和新闻专业技能;作为职业新闻从业者,应该归属于一定的专业新闻组织(如新闻组织机构),遵循明确的职业伦理道德规范,担当一定的新闻职业职责。因而,任何个人,虽然可以进行新闻生产与传播活动,但并不能随意宣称自己是职业新闻工作者,由一些业余新闻生产传播者组成的群体,⑧也不能随意宣称自身是职业新闻共同体。因此,上文所说的新闻共同体与这里所说的职业新闻共同体显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指称的实际对象也是不同的。
如果以空间范围想象职业新闻共同体,大致可以从这样几个层次去划分或理解:一是单一新闻媒介组织范围内的共同体;二是一定社会范围内、地区范围内的共同体;三是全球范围内的共同体。我这里所说的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是在职业新闻共同体前提下着重空间范围的划定。在最直接的意义上,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就是把全球从事职业新闻工作的所有人员看作一个共同的群体,它包含三个基本要素:全球范围,新闻领域,职业化的新闻从业者。当前新闻职业全球性的客观存在,以及不同国家社会中新闻职业工作理念、方式、技能等的相似性,使得这样的共同体,既有可能形成的根据,也有可想象的基础。因而,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既不是虚妄的概念,也不是缺乏根据和基础的纯粹想象。
一种群体在何种意义上才能成为共同体,一定社会内部存在的一种职业群体在何种意义上才能成为职业共同体,一种职业群体在何种意义上才能成为全球共同体,这是讨论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形成时应该解决的前提问题。本质主义意义上的共同体内涵是相同的,但也是抽象的,而要理解一种具体共同体的内涵,必须抓住一种具体共同体的个性特点。当然,就目前来看,不同社会、不同国家之间的差距与差异,从根本上决定了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的建构主要还是一个面向未来的课题;我们面对的主要问题,依然是一定社会范围内、国家范围内的新闻共同体问题,特别是新兴媒介环境中职业新闻共同体的变化与建设问题。但是,我们也深知,正义的大众传媒体系不仅仅是现代文明的支撑物之一,更是世界范围内公共理性或全球性的民主与公正赖以生成的重要条件。⑨因此,设想和建设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并不是我们所处时代之外的事情,而是我们时代已经面临的问题。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和信念,我才会把全球新闻共同体特别是职业新闻共同体的建设问题,作为新闻主体论的必要内容之一来加以讨论,才会认真分析全球职业新闻共同体形成的意义。
注 释:
①全球化对人类来说,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从原则上说,自人类诞生,就开
始了地球意义上的全球化扩散。史学界通常认为,15世纪末到16世纪初,世
界历史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一是欧洲人越过大西洋,发现了美洲大陆,
二是欧洲人沿着非洲的西海岸南下,绕过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进入印度和中
国,开辟了新航道。这是全球化初露端倪的时代,或者说全球化发端于这个时
期。参阅樊树志:《晚明:中国与世界的对话》,《光明日报》,2016年2月4日
第11版。
②单元个体,既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群体或组织,即单元个体并不是仅指
个体的人。
③人们通常把作为人的主体,分为三个层次:个体,群体,社会(其实是两个层
次——个体和群体)。
④我将人类新闻业分为三大时代:前新闻业时代,新闻业时代,后新闻业时代。
关于“后新闻业时代”的具体论述,可参阅杨保军:《简论“后新闻传播时代”
的开启》,《现代传播》,2008年第6期。
⑤当然,这也是极具“夸张”意义的说法。能够自由上网传收信息、表达意见,
还远未成为全球人民的自由,但从大的历史趋势上看,这似乎是一种必然,因
而,人们普遍认可这样的说法。
⑥网络空间一词最早出现于美国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的长篇小说《神经漫游者》。
2000年《美国国防部军事及相关术语辞典》最早对网络空间进行了定义,网
络空间是数字化信息在计算机网络上传输、交换形成的抽象空间。我国学者崔
保国认为,网络空间是伴随着信息科技发展而出现的一个全新的人造空间,这
个空间是覆盖整个地球的全部计算机、手机、通讯设施、媒体等信息终端、信
息传输系统和数字信息内容之间连接交互而形成的智能虚拟空间。网络空间没
有明确的、固定的边界,呈现出空间规模无限化、空间活动立体化、空间效应
蝴蝶化、空间属性高政治化的特点。参阅崔保国、孙平:《从世界信息与传播
旧格局到网络空间新秩序》,《现代传播》,2015年第6期。
⑦关于新闻活动主体身份、角色的具体阐释,可参阅杨保军《新闻理论教程》(第
三版)第三章相关内容,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⑧业余新闻生产者中的“业余”,本质上只是身份的认定,并不是对其新闻生产
传播质量的评价。这里的实质意思是说,以业余身份生产的新闻,在质量上并
不必然就比职业身份生产的低。这就像一个没有教师职业资格证书的学者,如
果展开教学,不见得就一定比拥有资格证书的水平低一样。但是,没有职业身
份的人,可以不承担职业职责,而拥有职业身份的人,就必须承担职业职责,
生产传播合格的新闻,是拥有职业身份的人必须达到的底线。
⑨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玛蒂亚·森指出,公共理性是世界范围内民主公正
诞生的前提,而“公共理性需要考虑的一个核心问题是支持自由和独立的媒
体。”这里的“自由和独立媒体”超越了传统民族国家,具有全球性视角。参
见(印)阿玛蒂亚·森著,王磊等译《正义的理念》,312页, 北京:中国人民大
学出版社, 2013年版。
参考文献:
[1]胡百精.说服与认同[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4.
[2](英)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M].欧阳景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3](美)拉里·A·萨默瓦,理查德·E·波特,埃德温·R·麦克丹尼尔.跨文化传播(第
六版)[M].闵惠泉,贺文发,徐培喜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4]汪晖.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上卷)[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作者简介:杨保军,男,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院长,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新闻理论。
(责任编辑:薛耀晗)
基金项目: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项目“重大基础研究计划”“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创新研究”(二期),项目批准号:12XNL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