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餐口味正统的建构与文化资本
——以加拿大萨斯卡通市翠满楼为例

2016-10-28 06:57MarkWong黄柯靉娜AnnaKelly
文化遗产 2016年5期
关键词:萨斯卡通族群

[加]黄 韧(Mark Y. Wong)  黄柯靉娜(Anna K. Kelly)



海外中餐口味正统的建构与文化资本
——以加拿大萨斯卡通市翠满楼为例

[加]黄韧(Mark Y. Wong)黄柯靉娜(Anna K. Kelly)

早期加拿大的华人移民的族群性是根据其历史性集体记忆建构而成的。他们中的有些人通过商业平台作为“中国性”场域而进行的正统性实践,逐渐地形成华人社区的一种文化惯习。本文尝试运用民族志访谈法和文化资本理论,针对一个在20世纪80年代早期开张,坐落在加拿大中西部的萨斯喀彻温省萨斯卡通市第20号大街的粤菜餐馆——翠满楼(The Mandarin)进行个案研究。在调研过程中,我们发现华人移民食品口味选择并非是一种仅仅满足生理因素的行为,更是一种反映了当地社会和历史进程的集体性的“原乡”文化记忆。本研究冀图通过这样的一个案例,讨论在加华人是如何通过个人身体化的记忆在商业行为中建构正统文化,并使之成为一种文化资本。我们试图揭示在加拿大语境中的族群景观空间内,个人将内化的中国文化来建构中餐的“正宗口味”,使之具有文化资本性的实践经验。我们也将尝试把握餐厅是如何成为文化资本货币化过程的场域。

族群记忆口味移民文化资本

美洲至少有500万华侨华人,他们以从事传统的餐饮、贸易为主,并随着社会、经济发展逐步布局于酒店、旅游、金融及高科技行业,以勤劳和智慧赢得住在国的尊重。*徐爱玲:《欧洲与美洲华商财富分布》,贾益民编《华侨华人研究报告(2014)》,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29页。在加拿大西部的萨斯卡切温省萨斯卡通市,第20号大街的粤菜馆翠满楼,作为传统中国文化名片,已经成为萨斯卡通本地人体验中国人原乡情节或是早期社区生活的重要场所。这类移民社区的变迁应该被视为在面对社会和文化认同的不确定性时所产生的新的以移民主导的文化再创造。据笔者在萨斯卡通两年多的观察,当下翠满楼的顾客除了华人,还有其它族裔的消费者。人们来到翠满楼不仅仅是中国文化的传统性进行消费,同时也是对于城市历史尤其是社区历史的重新认识,成为当下当地萨斯卡通城市居民的生活体验。这些生活体验会渐渐的成为文化记忆,这种文化记忆具有地方性、集体性。本文尝试通过布迪厄的文化资本视角以个案研究的方法考察北美中餐口味的正统在加拿大多元文化国策的语境内进行文化资本的建构过程。

一、文化资本理论

布迪厄的“资本”概念可作为一种权力形式,用来区别及再产生阶级*[法]皮埃尔·布迪厄:《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包亚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30页。;他将资本分为了经济资本(economic capital)、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和文化资本(cultural capital) 三种基本类型;其中最为核心的是文化资本,也被特纳定义为“反映非正式人际中交往技巧、教育素质和生活方式”*乔纳森·特纳:《社会学理论的结构》,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192页。。文化资本可存在形式包括:其一是具体状态,用精神及肉体的持续性情反映形式;其二是客观状态,如:书籍、词典、工具等文化商品形式;其三是体制状态,由客观形式来区分对待。”*[法]皮埃尔·布迪厄:《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包亚明译,第192-193页。他认为文化是社会等级的区分标志,与社会空间的等级结构及社会支配权力有密切关系*张意:《文化与区别》,陶东风编《文化研究》(第4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年版,第41页。。

笔者以为,要把握将海外华人的历史和文化记忆通过文化资本形式实现,可以借鉴布迪厄的社会资本理论对于北美华人自发建构“文化正统”现象加以把握;从而将其变化为一种文化资本的身体化和物化状态进行研究。通过将餐馆作为“场域”*[法]皮埃尔·布迪厄:《实践与反思》,李猛、李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年版,第133页。的个案研究,可以较好地从微观视角把握文化资本由身体化向物质化变化的过程,“成为区别于其他族群的符号象征”*常宝:《从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谈族群文化的发展问题》,《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3期。。这样一来,可以展现一个根植于社区文化和历史记忆的活生生的经验性观点。有鉴于此,我们试图通过考察加拿大中西部的萨斯克彻温省萨斯卡通市的一家中餐馆——翠满楼(The Mandarin)的运营者李先生在加拿大个人生活经验,与其自身对于餐饮商业运营的文化展演,了解这个中餐馆的故事。

二、加拿大华人文化资本建构背景与基础

中国的广东人自19世纪以来便开始大量移民加拿大。移民是加拿大劳动供给的重要来源。我们可以将中国国际移民界定为离开中国(包括香港、澳门和台湾地区),跨越国家边界,迁徙到另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中国人。*王辉耀:《中国海外国际移民新特点与大趋势》,王辉耀编《中国国际移民报告(2014)》,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2页。加拿大移民政策经历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1867-1914),为扩大加拿大的人口规模和增加劳动力,加拿大政府采取了“放任自由”和鼓励性的移民政策……中国人最早进入加拿大也是这个时期,他们集中居住在BC省,职业主要是采矿和修建太平洋铁路,又运营公司负责招募。然而,由于种族歧视等原因,在太平洋完工的当年(1885年),迫于BC省的政党压力,加拿大国会通过了华人移民法,通过向华人征收人头税来限制华裔移民。第二个阶段(1914-1945),由于战争、经济和政治动荡等因素,加拿大政府采取了限制性的移民政策。1923年,加拿大联邦政府通过了禁止华人入境条例,只准领事馆人员、加拿大出生的孩子、商人和学生入境。第三阶段(1945-1985),随着经济的快速增长和信息产业的兴起,加拿大对技术类移民的需求增加,加拿大的移民政策相应地逐渐放宽,由联邦政府主导提出了普遍性的移民政策。1985年起,增添了投资类移民,吸引有投资能力的个人和家庭移民加拿大。1985年之后,除魁北克省外,其他12个省,包括萨斯喀彻温省、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阿尔伯塔省及安大略也相继设立了提名项目和竞争移民。这些省所选择的移民主要是技术类移民和商业类移民。*柳玉臻:《加拿大移民政策发展历史与变动趋势分析》,仲伟合编《加拿大发展报告(2015)》,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第143-145页。

自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通过华人社区和主流社会的有识之士不断地抗争和请愿后,针对华裔移民的其它歧视性政策,如用X光推测骨骼年龄、战争新娘家庭团聚、假移民纸等也相继取消。*黎全恩、丁果、贾葆蘅:《加拿大华侨移民史(1858-1966)》,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513-524页。20世纪80年代初,中英联合声明宣布中国将在1997年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一部分担心香港稳定问题的香港居民选择移居海外……他们首选的目的国是加拿大,接下来依次是美国和澳大利亚。这些香港移民不仅拥有高学历和高技能,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是作为企业家和投资家移居加拿大的,带走了大量财富。*梁浩翰:《21世纪加拿大的中国海外移民》,《中国国际移民报告(2014)》,第144页。自1986年始,从香港移民至加拿大的年度移民总数一直处于上升趋势;在1994年到达最高点,计移入44,000人,自此开始下降。*Li, Peter S .2011. Immigration from China to Canada: Issues of Supply and Demand of Human Capital. Ed. Leo Suryadinata. Migration, Indigenization, and Interaction: Chinese Overseas and Globalization. London: World Scientific Publish Co. P76.由于新移民人数的快速增长,会将其原生的文化带入到移居地;并且与本地文化发生磨合与对话。*黄韧:《加拿大种族观念的嬗变——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教训与借鉴》,《开放时代》2012年第1期。

2006年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移民劳动力占加拿大劳动力总量的比例为21.2%;但移民群体的就业率低于加拿大本国出生人口,尤其新移民(进入加拿大不足5年的移民)的就业率偏低。在核心工作年龄段(25~54岁),移民群体的就业率为77.5%,新移民的就业率为67%,而相应年龄段的加拿大本国出生人口的就业率为82.4%。*柳玉臻:《加拿大移民政策发展历史与变动趋势分析》,仲伟合编《加拿大发展报告(2015)》,第149页。Mata对专业人才移民至加拿大所遇到的困难进行了总结,主要包括以下四点:(1)加拿大没有全国性的机构负责对国外学历、职业技能证书和职业从业执照进行统一认证;(2)加拿大的专业协会只关注加拿大国内的资格认证,缺乏对国外教育体制和海外工作经验等方面必要信息的了解和掌握;(3)不同省份和不同职业领域的劳动力和市场对教育程度和职业能力的要求不同;(4)加拿大不同省份和不同的地区在教育体制、技能培训和职业资格认证方面都有着不同的体系和标准。技术类的移民可能需要一段适应过程才能够使他们的专业能力得到认证。在这一适应阶段,他们不能从事本专业的工作,而只能从事其他性质的工作来养家,这时的收入往往会低于他们的专业岗位收入。*梁浩翰:《21世纪加拿大的中国海外移民》,《中国国际移民报告(2014)》,第148-149页。这导致许多的新移民选择在加拿大从事起步门槛相对较低且盈利相对丰厚的餐饮行业。在这一过程中,必然形成一种新的,族群性的“惯习”*杨善华:《当代西方社会学理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85页。。

布迪厄的“场域”理论将文化资本与经济资本、符号资本与社会资本并列,把四种资本融进“场域”。他还对场域作了不同的解释,将其作为经济领域与社会经济结构的“宇宙”,这概念已被广泛用于仪式的实施、经济行为、教育、艺术和文学,还有生产者、产品和消费者等多方面,所涉及到的社会轨迹和习性等均是社会利益关注的焦点。*Bennett, Tony. Habitus Clive: Aesthetics and Politics in Work of Pierre Bourdieu. Australia : Institute for Culture & Society Pre-Print Journal Articles, 2007.这样新的文化现象将会通过其“物质与非物质或外在与内涵”*[法]皮埃尔·布迪厄:《实践与反思》,李猛、李康译,第170页。而表现出来。比如,新移民的涌入为加拿大中餐业注入了活力。媒体报道:目前仅在多伦多就有中餐馆800余家,而在温哥华多达1100家。*根据笔者常年居住在加拿大的观察;如加上这些中心城市旁的卫星城内的中餐厅,其数目应远高于此。大量来自中国不同地域的华人移民的到来,也使得餐饮业的发展更加繁荣和多元。具有各地不同风味和经营策略的中餐馆也相继出现,既有曾独步加国的“港式西餐”,又有后来风行的台式“任点任食”,还有后来兴起的北方饺子、上海菜、川菜和火锅。*徐爱玲:《欧洲与美洲华商财富分布》,贾益民编《华侨华人研究报告(2014)》,第147页。

图1:移民融合的资本转换过程*朱红:《转换·融合:中国技术移民在加拿大》,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年版,第301页。

如图1所示,文化资本被消费人群所接受需要相当的时间。在此期间内,由于文化自身所具的独特“濡化”功能,华人文化被加拿大人所接受并成为其自身文化身份一部分的时候,便成为加拿大文化多元身体化体验的一部分。这样一来,内化的广式餐饮带来的味觉体验亦会渐渐作为当地人在成长和生活中形成内化的文化体验。海外华人的地域性文化正统性建构也会奇妙地成为加拿大地方记忆与文化正统建构的一部分。在翠满楼的的个案中,得益于李先生三十多年的文化坚守,正宗粤式餐饮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萨斯卡通市的一张文化名片。作为当地历史长久的中餐厅之一,李先生的翠满楼也成为了地方历史和族群交往互动的一个历史见证。此空间是这个运营者在加拿大30多年的文化经验与身份认同的沉淀,同时笔者尝试将以上的个人经验与餐馆所在的社区发生关联,试图进行一个动态性的把握,关于建构文化正统性的讨论,我们将通过第20号街区这一餐馆的文化空间作为一个文化的场域来理解北美的中华餐饮文化中所具有的独特面貌和风情。作为一个华人,李先生表示希望自己的服务可以为留给新老顾客一种特殊的“家”的记忆,从此记忆而产生一种强烈的社区纽带感。这是他多年来一直细心呵护翠满楼内外的文化空间的最关键原因。由此,中华餐饮文化成为了加拿大中西部地方性知识的一部分。

图2:早期萨斯卡通华人聚居区部分现状 *笔者摄于2016 年07月22日。从杂货店的广告牌上明显看出“正宗性”的广告语。

三、“翠满楼”的口味与正统建构

翠满楼至今已有30多年历史,坐落在加拿大萨斯喀温省萨斯卡通市的C大道和第20街的交汇处(见图2)。我们的信息提供人Paul Lee(李保罗)先生*为避免陈述的混淆,下文中将使用其中文译名。受惠于二战后的平权运动所带来的开放多元的加拿大移民法,于1973年从香港移民到萨斯卡通。他在当地建立了家庭并且享受了加拿大的教育,尔后成为了萨斯科彻温大学的一名教授。他在学术研究之外,还成功经营着自己的一个中餐馆—翠满楼。此餐馆在当地开业较早,是他在1980年代和他的两个兄弟共同营建并运营至今。家族在中国社会中起着重要作用,这是一个普遍的文化行为,而这一文化行为模式也适用于加拿大的华人社会。*梁浩翰:《21世纪加拿大的中国海外移民》,《中国国际移民报告(2014)》,第147页。翠满楼作为萨市唐人街社区中独特的历史性标志,带来的却是一种身份认同的符号性指标(见图3)。这是李先生营建餐厅,使之独立于北美大众的中餐口味并保持其正统性的主要原因。这是一种中国历史和文化身份认同在加拿大依然存续的宣言。餐馆的内外空间不仅仅是一个商业运行的平台,也是餐馆的运营者展现自己的身份认同的空间。

图3:“翠满楼”内部的港式装潢*笔者摄于2016 年07月22日。

图4:“翠满楼”的部分菜单*笔者摄于2016 年07月22日。

除了内部装潢、服务方式外,翠满楼的正统性、方位与客流等还承载着李先生的个人层面上的文化意义的建构。在访谈中,李先生也透露了外部环境尤其是城市景观对于翠满楼的文化形象塑造所带来的一些影响。早先第20街区已经在萨斯卡通被公认为“唐人街”。他是如此描述当年的景象:“那个时候(1980年),第20街区的外缘是与商业区毗邻,确实是有“唐人街”一说(见图5)。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很多的华人和华人商业存续。正是这样我才考虑既然它是唐人街,既然没有什么华人的商业活动,所以我一定要做正宗的中国菜而不是北美式的中餐。”李先生提醒笔者,“事实上,这个街区那么小,被称为‘唐人街’或‘中国城’是不恰当的。”正如前文提及的,第20街区的范围确实比较小,虽然如此,有一点可以确切无疑的便是在这个社区里面有着中国族群在此地生活工作过的“正统历史记忆”。在20世纪60年代,随着香港人口的移入,萨斯卡通的中国社区扩张到了河岸地区,即早在20世纪30年代,第19街、第20街、Idyllwild街(爱迪尔威尔)地区。*City of Saskatoon: 2012 Riversdale Saskatoon.https://www.saskatoon.ca/DEPARTMENTS/Community%20Services/PlanningDevelopment/Documents/Research/Neighbourhood_profiles/2012/Riversdale.pdf, accessed October 18th 2012. )(见图5)换言之,这个社区的“中国心”至少在李先生餐厅开张的20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当他描述营建餐厅的动机时:

这个餐厅在转手给我们之前也叫‘翠满楼’。但此楼非彼楼,那个时候买卖的食物只是名义上叫‘中餐’,事实上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和中餐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不能叫做‘真正的中餐’。因为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多的中国人,所以大部分的中餐馆都是在销售北美化了的中餐。我们当时打算以‘正宗’为特色进入市场,并以口味正宗性作为翠满楼的营销主题。这个主题一直贯穿着它的外立面、内部装潢、菜单、服务方式等等。

在力图营造餐厅的“中国性”*在访谈中,中国性(Chineseness)是李先生常常挂在嘴边的一个概念。,李先生进行了“对内和对外”的两重形象改造。当他甫一接手餐厅,就下决心将原来餐牌上的“西化”的菜式如:左宗棠鸡、咕噜肉、炸馄饨皮、炸鸡翅等与包括各式汉堡包、牛排、烤鸡胸肉、罗宋汤等在内的一系列西餐一并取消。甚至连北美在地化中餐里著名的“幸运饼干”*英文是:Fortune Cookie也取消了。可以说,李先生在“翠满楼”回归粤菜菜式设计上的“正统”第一的立场非常坚定。同时,他还将餐牌由原来的简单纸质活页式改为在港式粤菜的橡皮包面式(见图,4)。为了保持原真的粤式口味,他还拒绝了一些白人老客户的“开后门”做北美化中餐的要求。最重要的是他取消了代表“低层人群”消费的自助唐餐,并且尽量用新鲜的和高级的食材来打造“品位餐厅”;如此以彰显其餐厅的“中国性”和“身份性”。这样一来,通过“去白”,向本族群以外的人群宣示其餐厅真正的中国味道。

同时,有趣的是,为了照顾来自非广东地区的老移民,他还特地将麻婆豆腐和红油抄手之类的“辣菜”也放在餐单上。笔者认为这样做,在表面上看上似乎是削弱了餐馆菜式的正宗性。事实上,由于当时中餐馆并不多,他这样的举措反而可以吸引一些非粤籍顾客。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此一做法反而更加“聚集了人气”,使得更多的中国人来翠满楼光顾生意。这样对于当地的非华人人群来讲,反而加强了这个餐馆的“正统性”印象。由此可以看出其为达成建构餐厅正统形象的目的,并非食古不化;反而是将这种“正统形象”通过菜式吸引华人族群内部的客流量,从而达到对外展演的效果。如此反而加强了翠满楼的正统性形象。通过这样的菜式“微调”,也让华人族群内部对他的餐厅品牌也有了一定的认识。久而久之,也形成了族群内的口碑,华人也愿意带他们的异族朋友来尝试一下真正的中餐口味。

图5:1930年前后的二十号街区*照片由萨斯卡通市图书馆提供。

图6:二十号街区现况*笔者摄于2016年07月22日。

当讨论到为何服务方式也可以反映一种正统性的形象时,他认为:

服务才是表现正统性的真正开始,因为它是真的,因为我们要它是真的,因为我们也知道在香港应该如何保持这种原真性。所以我们从建筑材料开始一直到地毯甚至进门的脚垫都是从香港进口而来,还有内部装潢用的木工产品都是香港的。然后当我们提到这种服务性的装潢时。为什么说装潢就是服务呢?因为只要是中国人,一进来,就就回到了家,回到了中国。这所有一切都是他们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了。

即使在开业以后翠满楼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数次装修,它的整体装潢设计理念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并且作为一个符号性的标志让当地的华人总能找到一种“家”的体验。李先生的口述呈现出文化的嫁接、创造、保护在萨斯卡通市第20街区的河岸社区中的特定历史环境里所呈现出来的一种融合与坚持的个性,翠满楼就是这一进程中的物质文化的重要标记。作为一个建筑物,它的内部装潢可以作为一个华人集体记忆的象征物,而它的具有维多利亚式风格的外墙则呈现出这种原乡情节的外在环境的象征,或许这也是加拿大华人记忆中的族群性的真实的另外一面。(见图7和图8)所以一方面餐厅装潢的原材料和做工让这个餐厅具有了浓烈的香港北部乡村风情(图3),使得李先生一家的族群认同成为了加拿大社区历史记忆中的重要标记。与此同时,它的员工关系也是呈现出一种家的情怀;菜单的设计让翠满楼更具有正宗的香港情结(图4),赋予了李氏家族和老顾客一种“古早情怀”。有研究显示,根植于传统文化资本产生的新型的自由主义艺术教育可以明显减轻新移民的心理压力。*Lewicka, Maria. Localism and Activity as two dimensions of people-place bonding: the role of cultural capit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Psychology. Vol.36. 2013. P52.以上所有的元素综合以后赋予了这个餐厅一种温暖的华人文化的熟悉感,同时也为其它族群认识中国文化打开了一扇地方性的窗口。所以使得这个历史街区在萨斯卡通城市记忆中所表现出来的独特社区精神变得独具魅力。

图7:翠满楼外墙*笔者摄于2005年春。

图8:翠满楼外部情况*笔者摄于2005年春。

笔者问道,如果社区的治安环境是由于旅游业而变得更好,翠满楼因而成为中产阶级前来消费的目的地,是否会对翠满楼的生意有影响,他回答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我比较肯定的是在之后的不久,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传统菜肴重新出现在餐桌上。这与创造力的弱化没有一点关系,事实上这是给人一种怀旧的情怀。比如我仍然记得,小时候与父母外出进餐时喜欢吃哪些菜,现在到了加拿大也想寻找类似的体验。我们要表现出来中国文化的品位以及古老的历史。我们或许现在的烹调方法已经不一样了,或许我们上菜和包装产品的方式也不一样了;然而,最重要的原材料仍然是维持不变的。同时,中餐中没有的菜式,或者是北美化的中餐我们是不会做给客人吃的。

加拿大华人往往具有非常强的向心力,而这种向心力是以族群精神如友情和社会活动作为主要的磨合手段。*Ibid; Li; P104.所以,李先生一再强调情怀所带来的食物的正统性和原真性是其餐厅服务特点不可或缺的要素。这种怀旧的风情确实令人感受到是翠满楼餐厅的核心精神。它早先由李先生带着他的“香港根”,设计营建到现在已经成为了社区中必不可少的组织性活动场所,他提到萨斯卡通的中国舞蹈学校和其它的华人社团仍然会提前一年甚至两年到翠满楼组织年夜饭,作为一种社交和联系情感的重要场合。

结论

罗纳德·弗莱尔博士把文化资本的思想引进经济推理,并将其作为无限重复博弈的理论支持。*Roland, G. Fryer Jr. Cultural Capital, http://www.src.uchicago.edu/users/gsb1/Applications/cc.pdf, 2002.著名社会学家戴维·思罗斯比,将文化资本与生产过程相结合建模。*Throsby, David. Cultural Capital. USA: Journal of Cultural Economics, 1999 , P3-P12.约瑟夫·多尔蒂指出,当代应以政治、经济、社会、环境和安全等多元化的维度,进行全球拓展,文化资本是必不可少。*Doherty, Joseph E. Cultural Capital for a Global Venture. Bad Bergzabern: INSPRA Working Paper, 1997. P1 -P10.根据以上讨论,本文试图说明作为世界上一个比较年轻的国家,加拿大一直致力于本国文化及其身份认同的建构。但是对于大多数加拿大人来讲,这样的文化认同仍然是一个需要完善的知识系统;其中对于饮食与口味的认知及其代表的符号性意义的建构是建构族群认知的一个重要指标。所以许多加拿大人寄望于本国立国时期的族群交往历史,将印第安文化、欧洲文化和华人文化等纳入到自己的文化认同之中。同时,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人口移入国和华人人口的接收国之一,各个移民族群需要在与他文化互动时的原生认同。在此基础上才会慢慢演化出加拿大文化及其认同。由此,每个族群自身的文化正统作为与他文化对话时就显得格外重要。异文化认同华族文化时,也需要通过各种交流手段才能达到不断交往磨合的目的。这样,以文化正统性作为商业运营模式自然成为华人族群的文化产业的一个重要的“商标”。

通过李先生在加拿大萨斯卡通的粤式餐饮业实践活动说明这样一个道理:华人可以通过将自身的地域性文化记忆作为海外华人族群认同的一个表征。这样的表征正是内化了的文化资本——中国地方性文化正统的海外建构。进而,可以通过商业活动彰显这样的族群文化认同,从而形成一种特殊的物化的文化资本。这样一来,实现了文化资本理论中内化资本(Embodied Capital)的物质化而成为外化资本(Materialized Capital);暨实现了身体化文化资本向物质化文化资本转变的过程。这一过程是通过文化产业的作为文化资本实现的场域性载体而逐渐成为一种经济学意义上的货币资本的生产场所。

[责任编辑]刘晓春

黄韧(Mark Y. Wong),加拿大人,文化人类学博士,深圳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博士后。黄柯靉娜(Anna K. Kelly),加拿大人,加拿大萨斯喀彻温大学人类学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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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0890(2016)05-0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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