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被禁毁的明版书 黄道周《博物典汇》

鲁　颖

一部被禁毁的明版书黄道周《博物典汇》

鲁颖

黄道周一生学贯古今，著述宏富，其流世的著作约有四十余种，《四库全书》收其个人著述达十部之多。东林之后，明末大儒公推刘宗周和黄道周。近世以来，学人多重船山、梨洲、亭林诸公，以为明末三大家，然顾、黄、王皆于清初成学名，若论晚明之季，则不得不让于二周（陈来《黄道周生平与思想》，《国学研究》第十一卷，北京大学出版社，二〇〇三年，页八七）。《博物典汇》是黄道周所著的一部类书，由于在清朝遭到禁毁，因此现存版本稀见，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现保存有一部完整该书，在此次晚眀五家展览中展出。

《博物典汇》，二十卷，十二册，眀崇祯八年刻本。版框纵二十点三厘米，横十四厘米，半页九行，行十九字，白口，左右双边。卷前有崇祯乙亥年蒋德璟序（序缺第一页）。卷端题「史官黄道周参玄氏纂」，共分七十一类，卷一为天文、历象，卷二为礼制、乐制、钟律，卷三为朝廷礼、群礼，卷四为郊祀、宗庙、群祀、释奠，卷五为物用、都邑、城阙、潮汐，卷六为王霸、文质、正朔、德运、灾祥、敬畏、戒欲、孝睦，卷七为后妃、储贰、戚畹、宦官，卷八为正治、驭臣，卷九为建官、宰执、侍从，卷十为台谏、封建、藩省，卷十一为郡县、学校、选举，卷十二为铨选、考课、推举、谥法，卷十三为田制、水利、赋税、土贡、户口、役法、理财，卷十四为盐法、茶法、杂榷、荒政、市糴、钱币，卷十五为漕运、河道、屯田，卷十六位兵制、兵道、兵书、兵柄，卷十七为将帅、马政、教兵、阵法，卷十八为刑制、遏盗、驭戎，卷十九为九边，卷二十为四夷。

卷前序为蒋德璟亲笔行书影印，保留了蒋德璟书法原貌，钤「蒋德璟印」、「太史氏」印两方。蒋德璟（？～一六四六年），字申葆、若椰，号八公，福建晋江人。天启二年与黄道周同年成进士、庶吉士，第二年又同授翰林院编修。崇祯九年，应道周弟子之请，问难十八条，附入道周《榕坛问业》，与黄道周往来密切。崇祯十年，黄道周升少詹事，辞让德璟、谢德溥，不果。十三年至十五年，为营救道周出诏狱及免戍复职，多方奔走。接受道周所赠狱中手书《孝经》六本。十五年六月，以吏部侍郎入阁。眀亡前半月去职归。福王时，召入阁，固辞。隆武时，入阁，次年九月以足疾归，当月卒，《明史》有传。清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曾记载崇祯十三年、十四年期间黄道周在狱中与蒋德璟的书信来往多札，期间谈及道周所著《易象正》和手书《孝经》百部之事。可以说，蒋德璟与黄道周同乡同年进士，政治经历相似，因此对于道周的学术活动了解颇深。

据卷前蒋德璟之序，此书仿马端临《文献通考》之制，秉承「博而寡要」之宗旨，「斟酌三书，广罗众籍，幽在屋壁，丛者栋宇，莫不冥搜汇采，鸠僝粹精，芟夷芜秽，宿疑解驳，详今制而证以旧闻」，是黄道周经世致用思想的体现。

但是关于此书，明人洪思和庄起俦所撰黄道周年谱都没有相关的记载，据刊本所题职衔名「史官黄道周参玄氏纂」，应该是在天启四年（一六二四年）授以编修之后，若如蒋德璟序称「参玄氏自昔在野，而至在朝，在朝而復家者，钺三十余年精神皆用悉于是」，此书的撰写应该始于黄道周居漳浦老家之时，直到道周中进士，参与编修国史实录，可以接触到大量官方藏书，此书才撰写完成。据书中所记七十多个知识门类，几乎囊括了当时的知识学科，并且高度概括了这些知识的历史简况及其主要观点，略如《文献通考》之例而详于有明一朝。潘景郑《著砚楼书跋》：「博物典汇二十卷，题『史官黄道周参玄氏纂』。前有崇祯乙亥（崇祯八年，一六三五年）蒋德璟序。为眀类书中所罕见者。全书分类凡七十二，始《天文》，终《四夷》，所据引各书不注其出处。其议论虽简，纲条不紊，明人所著类书殊多，错杂不合于理，此则专守《三通》，旁稽群籍，不涉穿凿附会之陋习，堪称眀时类书中之上乘。是书《四库》不著录，良以《四夷》类有丑诋清语。」（潘景郑《著砚楼书跋》，古典文献出版社，一九五七年，页二一〇）

此书对民族边境之事记录较为全面，尤其是「奴酋传」，对满清入关之前的历史记录较为详细。《皇清开国方略》引用是书「奴酋传」中事颇多。但由于通篇都用「奴」、「俘」、「建夷」等侮辱性字眼，开篇即称：「奴酋，即金余孽也」，因此乾隆三十九年《清实录》记载：「现在缴到书内，检查得博物典汇一部，前眀将略一部，粘签封固，进呈销毁，其书皆眀季末造所锓之板，现通饬各属，再行详查，并分咨各省，如有前书及板片，尽数销毁等语。此等违碍书籍，不但印就书本，应行查禁，其板片自应一并销毁。」（《清实录·大清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九百七十三 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下）但是乾隆皇帝对黄道周的忠臣气节颇为赞赏，两年之后《清实录》又有记载：「若刘宗周、黄道周，立朝守节，风节凛然，其奏议慷慨极言，忠尽溢于简牍，卒之以身殉国，不愧一代完人。……至黄道周另有《博物典汇》一书，不过当时经生家策料之类，然其中纪本朝事迹一篇，于李成梁设谋惎害，具载本末。……

因命馆臣酌加节改，附载《开国方略》后，以昭征信。」（《清实录·大清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一千二十 乾隆四十一年十一月下）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所收藏此部书，应该即是编纂《四库全书》时，各地所进呈之书，虽下令禁毁，但是此书一直留存宫中，民国时期《故宫物品点查报告》景阳宫配殿就记载有：「博物典汇、一函十二册、眀版。」（《故宫物品点查报告》第二编 第五册卷三《古鑑斋 静观斋》）景阳宫是宫中藏书地之一，可见此书一直作为资料被保存下来。王重民先生《中国善本书提要》曾著录所见的两家藏本：一部为美国国会图书馆藏，二十卷十二册，九行十九字，十九点八×十二点七厘米，卷内有「知足知不足馆人王绍兰记见」印记，卷前蒋德璟序亦有残；另一部为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二十卷八册，九行十九字，二十×十三厘米，但推断为清初刻本。可以判定，美国国会图书馆所藏应该和故宫图书馆所藏为同一版本。

《博物典汇》是黄道周早期博学多通的代表之作，其后期在家乡漳浦讲学问答整理而成的《榕坛问业》，四库馆臣曾评价「书内所论凡天文、地志、经史、百家之说，无不随问阐发，不尽作性命空谈，盖由其博洽精研，靡所不究，故能有叩必竭，响应不穷。虽词意间涉深奥，而指归可识，不同于禅门机括，幻窅无归。先儒语录每以陈因迂腐，为博学之士所轻，道周此编，可以一雪斯诮矣」。黄道周一直力图改变明代空疏之风，在朝直言敢谏，忠心报国，乃至以身殉国；在野潜心学术，讲学传道，收拾人心，他的好友徐霞客评价其「字画为馆阁第一，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宇第一，其学问直接周、孔，为古今第一」。这部流传下来的《博物典汇》也是我们了解黄道周学术思想的重要著作。

明 黄道周 隶书自书文册 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