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永元
同伟明的相识,应该说是多年的话题了。说是话题,因为这里有许多故事在其中。
世纪初的一天,当一位作家将伟明的稿子传给我的时候,实事求是地说,我多少犯了点主观主义的错误。当这位作家确定我收到稿子以后,不经意地说了句:“这是位曾经有过多年军旅创作经验的作家,小说不但写得有特色,如今下海从商,买卖做得也特别红火。”我听后,不仅没有对伟明的创作水准加深一步认识,反而增加了些心理负担。因为凭着以往的经验,我总感到,对一位已经全情投入经商的作家来说,再拿起笔来搞创作,十有八九都是附庸风雅。由此,那篇小说在我手里的确沉寂了一段日子。由于朋友极力推荐,且朋友又是我的顶头上司,那日挤出了点时间,打起精神,一定要把这篇小说看到底,那架势,那神态,颇有一番如此行动是要为自己的领导做点贡献的味道。可是,小说捧在手里,读着读着,我被作者娴熟的创作手法和作者善于铺陈曲折故事的本事征服了,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真是高手在人间!于是,我主动给作者打了电话,相互间谈得十分融洽。由此,这位未曾见面的老朋友给我头脑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交谈,之所以能产生许多共鸣,也许是我们两个人的年龄相仿,且都曾有过一段艰苦曲折的历程的缘故吧。我出生在哈尔滨,但不是在哈尔滨长大;伟明在哈尔滨出生,也是在哈尔滨长大,后来又去外地参军。比我荣幸的是,在那个荒蛮的年代,他能进入解放军的行列,真可谓幸运之至。在那个笔杆子、枪杆子都颇为吃香的年代里,他可谓如鱼得水。由于他的创作才干和本人的刻苦努力,20世纪80年代初期,就开始在解放军各级报刊崭露头角。当时,在军队里颇为流行的歌曲有《小艇就是我的家》《海岛哨兵》《小岛的秋天》等,这些好听的歌的词作者就是董伟明。
伟明,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越来越感觉歌词和诗歌创作似乎都不能更全面地发掘他的创作潜能。于是,他选择了小说创作。很快,发表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解放军文艺》上的一篇中篇小说《纪委书记的故事》,使他更进一步展现了他的创作才华。由于这篇小说题材新颖,敢于正视军中现实里的诸多矛盾,因此在军队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实事求是地说,如果伟明那时候一心扑在创作上,敢于啃新时期小说创作这块硬骨头,他的创作成就绝非是今天的水准。也许伟明有自知之明,当创作水准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要再往前提高一步谈何容易。有如一个跑百米的运动员,当达到一定的水准时,由于身体各方面的局限,再要提高0.1秒,将要付出怎样的艰辛和汗水啊!在文学创作上,其实也并不例外,更难的是提高,比提高更难的,是突破自己。所以在突破的过程中,伟明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下海经商。其实,下海经商也是一门艺术,也需要耗费自己的心血和才干。事实证明,伟明的选择是正确的。正是他下海经商的成功,使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更进一步感觉到,在实现人生价值的拼搏中,可以显得那么游刃有余。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伟明以精干和睿智,不断突破生意场上的一个个制高点。这生意场上的另一番厮杀和不断拼搏,丰富着他的人生阅历,磨炼着他从人情练达中获得的创作真谛。
伟明本色是诗人,尽管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获利颇丰,可是用他自己的话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无钱不行,单纯地追求钱也不是最终的目的。人的一生在于为自己选定的目标,锲而不舍地追求。从这点来讲,认清自己、突破自己,最有意义。”因此,伟明认为,随着年岁的增大,阅历的增多,在自己喜好的天地里涉猎和漫游,比什么都有意义。这些年来,伟明深居简出,很是有一番超世脱俗的风采。正是这样的风采,在岁月的交织中,让眼前和心头不断跳荡出一篇又一篇空灵而又殷实的文学作品来。说它殷实,是因为这些作品涵盖的生活面比较厚重和广阔,涉猎的题材比较多彩而丰富。军旅的生涯、商场的拼搏、人生爱情的探寻,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物展现,这些不断变换的题材和较为丰富的表现手法,显现着伟明创作水准的不断提高和思想的日臻完善。
值得一提的是,伟明的小说创作大多是采用比较传统的手法,每篇小说都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梗概和颇为曲折的人物内心的描述,让人感到寓教其中,寓乐其中。在这其中,流露出伟明强烈的思想意识和政治倾向。
我和我的同事很欣赏《教堂街往事》,觉得这篇小说不落俗套,特有人生的趣味,同时,也真实再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悲欢离合。作者通过主人公伊凡少年的视角,感受到了他的爷爷、神父、安娜,还有安娜妈妈和牛倌、球子等人真实生动的面目,让人们意识到:在那个无比荒蛮、特殊的年代,人性的善恶会因为客观环境的诱因,而不断地被暴露和放大。故事在告诉人们:我们通常强调的人性,是指人性中善良的一面,是人性中人与动物的分水岭。可贵的是,正是在这特殊的善与恶的搏斗中,作家以自己的良知,表现和突出了人性中宽容和善良的一面。小说人物的命运,让我们同作者激发出许多共鸣之处,自然,这种共鸣是作者创作成功最具体的表现。
读伟明的小说,有种痛彻肌肤的感觉,就是对往昔社会,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那种缠绵悱恻的怀念和留意,让人感觉到他的小说是由历史的星星点点穿缀起来的有声有色的光彩画面,让人想起了著名作家格非的一段话:“文学的意义,绝非展现繁华的历史碎片,而是需要提供穿越空间的碎片,有对时间长河印证所能的意义。没有对时间的沉思,没有对意义的思考,所有空间发生的事物,不过是一堆绚丽的虚无,一堆绚丽的荒芜。如果我们不能够重新回到时间的河流当中去,过多迷恋这些空间的碎片,我们每个人也会成为这河流中偶然性的风景,成为一个匆匆的过客。”
我觉得伟明的小说,特别符合格非有关小说意义的论述。伟明的小说,有着那种将许多历史碎片发掘、组合起来,共建出一个完整社会侧面的本事。
中篇小说《玛丽的婚姻》和《八哥》是两篇截然不同题材的小说,也可以说是从闪光的历史碎片中引申和开掘出来的故事。前者讲述的是改革开放前后,人们对爱情婚姻认识的变化,它告诉人们,爱情和婚姻从来不是感情的世外桃源,一定是跟随着时代发展的脉搏不断演绎变化着的。而《八哥》讲述的是一个小老板梦寐以求发大财的故事,作家以犀利的笔触诠释了一个小人物为发大财,而经历的复杂诙谐的心路历程,为此,有意设计出一个会说话的八哥,用八哥学舌,诙谐而巧妙地折射出应当怎样做人的道理。这篇小说,在语言风格上,似乎有其他小说不具备的独特之处。那种诙谐的语言,反映出作家很老道的语言驾驭能力,同时,以深刻的哲理在告诫人们,真善美才应该是人最难能可贵的品格。由此,让我们认识到,主人公在经历各种磨难之后,返璞归真,心灵得到释放和净化,一切都当在情理之中了。
纵观伟明的小说创作,朴实而厚重,雅致而深邃,使自己的小说在当今的社会,绝不是因粉饰太平、歌功颂德堕落而成的急功近利的传声筒,作家用自己扎实的作品,向社会表明:作家就是作家,作家要有自己的个性,这个性表现在时刻用敏锐的目光,审视着如今这个复杂的社会和人生,而这种胸怀,是我们中国历来所传承的优良品质,是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男儿情怀。在这样的情怀中,不趋炎附势,不随波逐流,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刚烈禀性跃然纸上,使这种作品分外有一种对当今社会的丑陋现象敢于批评,对国家的建设前程敢于担当的奋进精神。由此,我感到,伟明的小说,让人可读,读得下去,而且,心中会产生许多气息相通的共鸣。
从这个意义来说,伟明的小说,是站在一个挺高的起点上,达到了一种挺高的艺术境界,在今天走向社会,是毫不逊色,也无愧于这个时代的。
2016年7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