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剑 / 文
岁月纪实
——刘孔喜
耿 剑 / 文
刘孔喜(六十四岁)
1952年,刘孔喜生于河北省固安,长在北京。像每个成长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一样,他对连环画也有着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那时候,积攒连环画,传看小人书,成为我课余生活的重要选择和内容。到图书馆阅览室看,和同学之间互相借着传看……”那年代,几乎每条街上都有小人书店或者小人书摊儿,一分钱可以看上一两本,幼时的他捧着一本连环画一泡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半天时间,直到花掉最后一分零花钱才肯离去,有时到了黄昏掌灯过了饭点儿,被家里大人提着耳朵拎回家也是常有的。
小学时,刘孔喜到北京西城区少年之家(现为西城区少年宫)的美术组学习画画,他开始临摹连环画。家里墙上贴满了他从连环画上临摹下来或创作的各类作品。那时候的连环画对他来说充满了神奇,“为什么巴掌大小的纸片,个把手指的厚度,竟然可以包容下浩如烟海的古今中外历史、天上人间的悲欢离合、千军万马的奋力拼杀和世界各地的风光景色?”连环画带给他憧憬和幻想,伴随他度过了童年、少年,那些美丽的时光,让他立下志愿:长大后要画出自己的连环画!
1969年,刘孔喜刚刚初中毕业,却赶上“文革”开始,跟着“上山下乡”运动,他到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四师三十九团参加劳动。在兵团,他当过农工、瓦工、水暖工、文艺宣传队员、电影放映员。1973年,师部决定在三十六团开办一个美术创作培训班,凭着美术特长,刘孔喜进入了美术创作学习班。仅仅一两年,他便成长为设在佳木斯市的兵团总部的美术创作学习班骨干之一。美术创作学习班为这些喜欢画画儿的知青创造了条件。在那里,他结识了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知青画友,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创作版画,在《兵团战士报》上画些插图、题头。20世纪80年代,全国连环画发展进入巅峰,刘孔喜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愿望,点燃了创作连环画的热情。于是,经多方联系或毛遂自荐,他为《连环画报》《中国连环画》《富春江画报》《故事画报》等创作了数十“部”连环画,内容繁杂,风格各异,水墨、勾线、钢笔,按他的话说,“足足过足了一把连环画瘾”!那个时候,刘孔喜在《连环画报》上发表了多部作品,如《冬天的话题》《青年导师》《神圣忧思录》《一位女硕士之死》《中国大学生》《周总理的故事两则》等等。1989年,刘孔喜创作的《神圣忧思录》入选第七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1991年,他创作并在《连环画报》上发表的《青年导师》获得了当年《连环画报》第二届“金环奖”。在他为读者所熟知之时,他创作的《光辉的历程》《534号征婚人》等也得以出版发行单行本。
连环画的创作经历,提高了刘孔喜创作绘画的动手能力,也积累了一些心得经验,以至今天他仍然感觉受用。他说,回想起来,那年代对连环画的创作态度和勤恳精神无疑是认真和虔诚的。每当拿到出版社或刊物编辑交与的文字脚本,先要反复读上若干遍,初步熟悉其精神与内容,还要找来文学原著对照阅读,力求全面充分了解文学风貌及相关信息。有条件的话,甚至还要想方设法找到原著作者或文字脚本改编者,登门求教,交流探讨,之后才开始设计基本结构和初稿草图。根据反复修改基本定稿的草图,还要到实地去搜集诸如人物形象、环境道具等具体资料,如遇到过去年代或外国题材,还要跑图书馆、博物馆查找资料和图片。待所有这些案头准备工作都尽可能一丝不苟或一应俱全之后,才进入到动手绘制连环画正稿阶段。刘孔喜一般都是利用寒暑假期或教学工作完成之后,在一个比较完整的时间段里去完成连环画的创作。在此期间,他要使自己最大程度的保持创作热情和工作状态,尤其要注重故事发展的连续和统一,并努力使自己的思想进入到所画题材内容的特定年代和具体人物情节中去,把每一幅都当作完整的作品来画。“每当看到自己的辛勤劳作印刷之后经几十万册的发行,还有些稿费收入可以补充生活,其欣喜与惬意自然是充溢内心的。”
多年来,刘孔喜坚持不懈地进行素描、速写和版画、连环画的创作练习,笔头功夫丝毫不松懈。凭着这份努力和坚持,他在“文革”结束之后顺利考入了鲁迅美术学院,又攻读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20世纪80年代末,他调入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任教。90年代初,刘孔喜东渡日本,到东京武藏野美术大学研究油画古典技法和坦培拉绘画技法,学成回国后又从事美术教育与创作多年。近二十年来,刘孔喜潜心研究坦培拉(英文“Tempera”的音译,西方古代一种以半油半水的乳液作为媒介剂组成的绘画,是早于油画的欧洲古典绘画技法材料体系,后来的油画正是在它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这一发源于欧洲的古典绘画技法,并身体力行地运用于油画教学和创作,为填补这一西方绘画技法材料体系在中国现代美术教学和创作的空白而辛勤耕耘、手不辍笔。
将近十年的知青生活,除了练就他扎实的绘画功底,更让他在日后的创作中对知青题材格外关注。1999年,刘孔喜创作了《老歌——革命人永远是年轻》,被称为他《青春纪事》系列绘画的“序言”或“引子”,画中几位衣着考究、表情凝重的中年人站在金黄色的一望无际的丰收麦田前若有所思,其中有白裙女子手捧一捆麦子,思绪随着被风卷起的飞扬着的纤细麦秆,飘向对昔日生活的回想。画面中人物正是当年下乡知青今日社会精英的如实写照。他的作品具有明显的唯美倾向,但不虚构,因为这当中包含了很多真实的细节,更因为这其中的情感属性有着真实的历史依据。他以女性肖像组画格局完成《青春纪事》,着力刻画一代女知青的特有美感。在这些形象身上,不但看到了作者的审美追求和技术能力,还能看到作者对历史与人生的独特理解,以及对纯美的精神世界的向往。这是一组神情、装束和背景各不相同的年轻女性形象,她们身后是草地、麦田、白桦林、雪地和村庄,她们面对观众以垂直站立的方式出现,自信、美丽、质朴,也许还有一点点羞涩。作者对道具的刻画写实至极,镰刀、斧头、皮帽、旧水壶、农田鞋、旅行袋、搪瓷茶缸、棉手套、信封、像章,都有着强烈的视觉真实感。“《青春纪事》系列绘画描绘的是我的亲身经历,也是一代人无法选择的人生。如今,我用画笔着意刻画这些特定背景下的特殊人群,就像是揭开一段尘封的历史,当笔下描绘出那一段段往事和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竟发现在北大荒那狞厉严酷的自然环境里曾留下了我们如此稚嫩的人生与青春。”
刘孔喜参观美国白兰地河美术馆
刘孔喜的《青春纪事》《岁月留痕》等都是典型的写实风格,且他固执地首先要把画中人物作为实实在在的“真人”来画。“我认为写实绘画的审美价值和可读性,正是通过对具体而真实生动的形象刻画描绘,进而达到对画中人物内心的理解、沟通和发掘,才能展开和实现的。我喜欢用一种平心静气的态度、内敛含蓄的风格,将人物形象的状态、身姿、表情、神色,相对稳定地‘凝固’在画面上。”他认为,“在当代各种艺术形式和手法中,都存在着保守和前卫的可能,同样,在绘画创作中,淡化或强调对象的客观真实性都是一种选择,重要的在于它们的精神内涵和文化指向。在向世界性的大文化靠拢并将自己的选择定位在现代艺术之列的时候,我们更需要从符合中国国情、民心的文化需求和艺术企盼的角度去表现我们的时代特征,表现今天中国人的生活内容。从这种意义出发,我认定:我们的本土文化、民族精神仍将是我的艺术根基和落脚点。”
如今,刘孔喜还是时常翻看自己早年创作的连环画,也经常拿出后来历经波折有幸找回来的部分连环画原稿看上良久,像是审视把玩自己珍藏多年的至宝。回忆起每一个故事的创作过程,他不胜感慨:自己曾对连环画如此着迷,童年的连环画梦想也终于成真!而无论是创作连环画亦或是对知青题材的执着,他都是在用绘画记录他对生命的感受,并通过绘画传递给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