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
旅途中读书
比如,在旅行途中
适合读小说,构筑一段段故事
把这些过往的人群
想象成一阵穿堂风
吹散日益枯萎的生活
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通常需要诗集
一个人在酒店,适合用诗意
对抗黑夜中,属于孤寂的部分
那些忧伤的皮肤,会在一夜苏醒
会被诗句治愈,在阳光中
譬如朝露,和异乡的飞蛾一起
构筑起夏天最后的抒情
通常,这是在平淡如尘的生活中
发生的读书事件。如果小概率事件发生
比如车祸,比如航空气流
我不得不拿出圣经。不是像美国电影里
证人出庭时的例行公事。按在扉页上的时候
我按住的,是自己隐秘处
不可言说的不确定性
发霉的书
江南的梅雨时节,那些书上的霉斑
像一场盛大的仪式。其中那些艳丽的书本
和空气混合之后,暗红色在散发开来
像是一个番号,在书的队列里鹤立鸡群
这些颜色就是战争的血浆,常常让我感到悲戚
只有一本书是例外,因为最后的部分已经发霉
洛丽塔将会永远躲在花园里
在鳏夫的视线里,慢慢发育
最终长成一个健康的姑娘
生儿育女,也许以后还会快乐地偷情
那些模糊掉的文字,让她永远
不必在十七岁的圣诞节难产而死
线装书
低矮的屋檐上,燕雀低飞
以不规则的弧线,飞出
他们自己的航线。也藉此
丈量我手中的线装书
它像一个审查者,盯着
这些破旧的文字,想咬碎纤维
作为建筑材料,在巢穴中再生
这书或许是从文革大火中抢救出来的孤本
也可能在家中,一直以来只有这一本
每当我问起这些的时候
一向健谈的爷爷,会合上正在看的武侠小说
告诉你古龙如何描写一击致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挑选
最有政治隐喻的鸳鸯蝴蝶派作家
他或许是想让我变成最沉默的一位
只需要注视那些低飞的燕子
任他们产下幼仔,任他们飞往北国
我常常这样幻想:在不需要线装书的年代
他已经学会了将顺序打乱。有些历史
可以重新构架,有些字体可以重新编排
有些脊骨可以抽出来。鞭打出一些新的文字
鞭打出,未来世界里的精神条纹。像那只燕子
被暴雨袭击过的羽毛,布满哀伤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