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终于即将步入最终篇了。
六十年风雨路、没有如果、MVP拨乱反正、名人堂金字塔、史上最强球队、史上最强阵容……到这里,我的灵感也近乎枯竭了。本书的名字叫《篮球那些事儿》,旨在揭晓篮球的秘密。那篮球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也是时候该给出一个准确回答了。
它和运动能力无关(而且比那高级多了)。我研究过西雅图超音速队,他们得过一次总冠军;也研究过休斯敦火箭队,他们连续得过两次总冠军。但这两支球队在辉煌过后第二年便全都自取灭亡了,为什么呢?帕特·莱利的大作《好戏上演》,书中他讲到“欲壑难平(TheDiseaseofMore)”这四个字,即某支球队某一年大获全胜,那么下一年每名球员都会想要更多上场时间、要挣更多钱、拥有更多出手机会,这正是灭顶之灾。
拜读这部大作,我真的学到不少东西。取胜之道因为统计数据的加入(这对我们的球员来说可以直接解读成钞票),而变得愈发复杂。你看,你得跟它斗争,找些方法避免对数据趋之若鹜。每晚,12个兄弟都为胜利全力以赴,且总有不同的人分别站出来成为取胜关键。
大概2007、2008年全明星周末期间吧,我还跟拉里·伯德聊过这事。当时我们坐在一起,在很多个篮球上签名,我跟他聊“红衣主教”和伟大的凯尔特人队,企图从他那里挖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我估计这家伙是看出来我向他偷师学艺了,因为每当我问到关键问题时,他只是望着我,轻轻一笑,却从不回答。
欲壑难平,同“引爆流行”(The Tipping Point)及“尤因定律”(Ewing Theory)一起,并称近35年NBA最灵验的三条准则。再没有哪些理论能像它们这样,以年为单位不断被证明了。患了“欲壑难平症”的总冠军全列表如下:1967年76人、1971年雄鹿、1975年勇士、1977年开拓者、1979年超音速、1980年湖人、1992年公牛、2000年湖人、2004年活塞。另外,还要再加上几支输掉总决赛球队——1967年勇士、1981年火箭、1986年火箭、1993年太阳、1995年魔术、1996年超音速、1999年尼克斯、2003年篮网。
所以,如果换个标准来评估篮球比赛,很多时候,我们都怀疑现行的数据评估,因为会有人一直告诉你说:“喂!这么干是拿不了总冠军的!”听到这话,多数人反应都会是:“噢……这糟透了!”但回想整个过程,看如何不断进步,就又可以告诉自己:“嗯,这么做都是对的!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换种口气跟你说话的。”任谁也不能每天翻开报纸,看一眼然后就说:“哇,这家伙昨晚12投9中,还抢了8个篮板,所以这场他肯定是MVP。”很多情况下,你都没法说谁是某场比赛里表现最突出的球员。由于每个人都有贡献,球队才更出色。对手和他们比赛时要对抗的不是两三名球员,而是八九名,这便是取胜的第一王道途径,也是篮球被发明的初衷。
伊塞亚·托马斯,他没有入选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梦之队”,“酒窖之队”名单里也没有他的名字,不过多年前,他曾告诉过我得一次总冠军需要知道的所有事。我一直都很好奇那个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从大学起就开始一直琢磨这事了。后来有一次我俩又并肩坐在拉斯维加斯一个泳池边上,他看起来对有我做伴这件事挺高兴的,索性我就趁此机会再套套话吧。
“伊塞亚,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跟伯德一样,这家伙也是轻轻一笑,接着故作姿态地沉吟了一会。很明显,他在享受这段沉吟的每秒每分,让那些美好记忆再重新回到脑海中。
“篮球的秘密,”他说,“可能更多,还是在于篮球之外也。”
这可没道理,是吧?这怎么可能有道理呢?
接下来几分钟,这位两届总冠军得主开始向我阐述其中的奥妙。当年,连续两次在分区决赛、总决赛失利后,1988-89赛季活塞队内部一度出了点岔子。主教练查克·戴利想让罗德曼打更长时间,但阿德里安·丹特利可不愿让位,这就麻烦了。要知道,罗德曼即插即用,能适应任何打法、防守各种类型球员,他的存在让球队有了某种独特的、弥足珍贵的灵活性,就如哈弗利切克既能防后卫也能防前锋的能力对职业生涯末期拉塞尔辅助良多一样。
况且,这种情况在活塞队还早有先例——此前几个赛季,约翰·萨利和乔·杜马斯逐渐成熟,于是伊塞亚和维尼·约翰逊各分出一点时间给杜马斯,而里克·马洪更是牺牲自己几近一半时间腾给萨利。现在轮到罗德曼需要攫取原本属于丹特利的一些关键时间,后者牢骚不断,甚至还把这些抱怨泄露给底特律当地一位记者……当然,这不能说是种背叛,但破坏了球队在过去至少四年内苦心经营起来的无私气氛,这点毋庸置疑,苦心程度堪比叠积木游戏(起源于俄罗斯,通过限定数量的小木块,运用物理学平衡原理,从下面抽出木块往上叠,在确定积木稳如泰山同时,逼迫对手无法找到平衡点,使积木倒塌,从而赢得胜利)。
戴利不能眼睁睁看着丹特利推倒这叠积木,他很快促使管理层用其交换来马克·阿奎利。阿奎利一位非传统低位得分手,固然这样会给其他队提供错位大打小的机会,可也不会引发任何更衣室冲突,不是么?就更不要提伊赛亚还跟他是在芝加哥一起长大的发小了。是的,丹特利能力是强于阿奎利,但对于1989年的活塞队,后者才是更合适的那名球员。若是没做这笔交易,我敢打保票,他们那年就不是总冠军!这一举动的目的更多在于篮球本身么?不!在于人和。
我一位同事(其实就是个脾气暴躁的糟老头),曾对沃尔特·弗雷泽进行过一次专访。弗雷泽坦言:1970年,他对威利斯·里德揽下FMVP心中很是不忿,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拿奖的人。如果只从数据上看,他这么说当然无可厚非。只不过时隔多年,思忖再三后,意识到假如没有里德的激励,他也不可能在总决赛第七场祭出那样精彩的表现。看到了吗?“秘密”再一次浮出水面。
到底要怎么去定义“最和谐的化学反应”、“最大公无私的球队气氛”还有“对队友最持续且明显的影响”呢?我们总是不能对篮球这项运动有本质上的理解,只有五个人在场上打球,整场比赛给所有球员的时间只是区区240分钟。他们要怎样互利共生?怎样安然接受自己分得的那一点上场时间?怎么互相推心置腹?怎么为他人创造投篮机会?球队怎样分配有限的薪金空间?以及协调每个人的天赋和力争头羊的欲望?嘿……这些就是篮球。它如同坠入爱河一般:当你置身于此时,一切便会豁然开朗;当你陷入泥潭时,一切才会豁然开朗。比尔·拉塞尔和比尔·布拉德利,这两位都曾效力于冠军球队的前辈,分别在《第二次呼吸》(拉塞尔自传)和《奔跑中的人生》中描述过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他们的感悟和意见,显然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真实。
拉塞尔:“当年的凯尔特人,无论从天赋还是战术上看,都是一支精英球队。我们汇集了各路顶尖好手,而球队的表现,除了依靠个人出色发挥,也和团结协作密不可分。没有人曾刻意地思考过要如何取长补短,大家仅仅是竭尽努力地想让这种合作更加高效,仅此而已。每个人都知道,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所向披靡,所以你才会看到我们无坚不摧。”
布拉德利:“冠军属于整个团队,这充分证明了个人英雄主义、自私自利和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多么不堪大任。仅凭一个人?永远无法实现冠军梦,甚至足以毁灭冠军梦。诚然,球队成功可以成全个人成功,它的逆命题却不然。要论证这点,当年我们那支尼克斯队并不是个很好的例子,因为它的作风实在太无私,技巧实在太炫目,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你问它是如何走向成功的?或者队里最中坚的人物是谁?肯定会众说纷纭。毕竟,像这样彼此间建立起的亲密关系,是没办法大规模复制的。”
拉塞尔:“所谓球星肩上的责任,远不止贡献华丽数据那么简单,他们更要能扛起整支球队的命运,背负着它前行,只有这样,才能品尝最终胜利的滋味。而且,无论面前是刀山还是火海,必须时刻做好准备,绝不言退,言行要能起到削敌益我的作用。我一直认为,评价一场比赛自己打的怎么样,最重要标准便是给球队整体表现提升做出了多大贡献。”
布拉德利:“我相信,如果一支球队对无私的理解达到一定境界,那么篮球完全可以成为‘合作的完美象征。在这里,总冠军便是对‘成功的定义,若想将它揽入囊中,团队优势远比个人精彩表现来的重要。再厉害的球员,也不过是五角星一角罢了,无论得分、篮板还是助攻,一切数据都无法阐释发生在一支成功球队中的化学反应。”
拉塞尔和布拉德利在用不同的方式论证同一个观点:球员应该以他们与队友之间契合的情况,而不是纯统计数据,来评判是否适合一支球队。如果能真正融入哪怕一两个赛季,寻找到彼此之间的默契,培养它,直至赢得胜利,再维持那样的激情,一次次击败那些比你更加饥渴的敌人,然后为了更多成功不断重复……作为一个冠军所需要的就全具备了。就像拉塞尔所解释的那样:“卫冕一次总冠军要比赢下一个艰难得多。当你赢过一次后,一些重要的球员必然会对他们所扮演的角色滋生不满,因此让球队再继续全身心专注于那些赢得胜利所需要的一切一定会更加困难。加之,既然你已经赢过一次了,再也无法等量依靠那种促使人要第一次登上巅峰的动力,胜利也不再充满新鲜感。相反,上一个冠军还会诱惑你相信它在某种程度上会自动送上门来。你必须一场接一场地从这种诱惑里走出来。除此之外,你还在变老,变得不那么愿意忍受侵蚀和伤痛。不过当你发现某名球员在35岁或更大的时候还拥有去克服侵蚀和伤痛的动力,那么不要怀疑,他一定会赢得总冠军。”
2007-08赛季开始前,凯尔特人通过加内特和雷·阿伦的交易重新焕发了青春,全队一起去意大利旅行,而且都不带手机,这让大家通过一种非传统且有效的方式团结在一起。他们还孕育了自己的口头禅:Ubuntu(起源于班图语,大意为在一起)。甚至在回到美国后,还一块出去活动——不是两三个人看看电影吃吃饭之类,一起出去的数目总是9到10名。有比赛的夜晚,每一次跳球前,埃迪·豪斯和詹姆斯·波西都站在记分台前,跟首发球员们挨个问候。豪斯会献上精心准备的握手礼,波西则使用熊抱,顺便说上几句悄悄话。
虽然你可以将波西这种爷们的拥抱方式描述为毫无新意、同性恋、让人很不舒服(尤其当你坐在前排的时候),但它代表了这支球队的亲密无间。次年,当黄蜂花2500万将波西引入后,我看到他向克里斯·保罗和大卫·韦斯特也奉献这种拥抱。第一次,我可以说,我对这个画面感到伤感。就像刚从一个脱衣舞女郎那里享受完三段香艳热舞表演,转眼却看到她坐在某个衣衫褴褛、体重300磅的家伙膝盖上摩擦生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