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辉
[摘要]青春期的叛逆一直是青春片着力探索和描绘的部分,这是在特定时期产生的极为特殊的心理状态。充满叛逆的青春期是一个逐渐成为成人的蜕变时期,青少年的人生观、价值观逐渐形成,但以他们自身的节奏与整个世界和社会磨合、妥协。青春期的叛逆到极致即是肉体和精神的出逃和流浪,李玉执导的影片《观音山》就将镜头对准了从家庭中出逃的三个迷惘的年轻人,贴近社会现实的故事情节、实验意识强烈的情绪化镜头语言,都值得被深入研究解读。
[关键词]李玉;《观音山》;流浪青春;青春电影
青春题材的影片始终是电影导演热衷于不断探索并拍摄的类型片之一,其中不仅饱含了导演自己对于青春时期的无限眷恋,同时也由于此类型片覆盖广泛的受众群体和巨大的商业价值。从杨德昌执导的血腥酷烈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到易智言执导的浪漫唯美的《蓝色大门》,再到姜文执导的迷惘癫狂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对于青春题材的电影来说,切入角度不同,对准的年龄层面的些许不同,展开的叙事视野不同,都会生发出微妙的青春图画,生成不同类型的青春片类型。而青春期的叛逆一直是青春片所着力探索和描绘的部分,这种在特定的时期产生的极为特殊的心理状态,在不同的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下,都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然而,青春期的叛逆到极致,即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出逃和流浪放逐。李玉执导的影片《观音山》(Buddha Mountain,2011)就将镜头对准了从家庭中出逃的三个迷惘的年轻人,以贴近社会现实的故事情节、实验意识强烈的情绪化的镜头语言,谱写了一曲关于流浪青春的迷幻乐章。
一、新时期青春片的类型与主题嬗变
青春时期有着多面相,清纯、浪漫、唯美、诗意都是青春的替代符号,而莽撞、执著、疯狂都可以看作是青春时期的代名词,青春常常伴随着充满矛盾、截然相反的情绪和思想,在撕扯中完成专属于青少年的成人礼。对于残酷青春,导演杨德昌1991年的一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以影像化的方式进行了淋漓尽致地诠释,青春时期的莽撞和不安在血光飞溅中戛然而止;关于迷幻和血腥的青春,日本导演岩井俊二2001年的一部《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以迷幻摇滚乐的形式呈现出来,校园暴力、援助交际都在中学校园中出现,而绿色的田野和浪漫唯美的德彪西都将这份关于青春的暴力和血腥映射得更加残酷;关于浪漫唯美的青春,导演易智言2002年的一部《蓝色大门》成为文艺青年心中的不朽经典,无论是少女孟克柔的早熟意识,还是张士豪执著的单恋,影片给予观众的是关于青春的最为美好的纯粹和最为感伤的遗憾,易智言镜头之下的青春是紧闭在一扇蓝色大门中的稍纵即逝的美好,让人无限唏嘘;关于青春的不安和躁动,导演姜文通过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进行了最佳诠释,一群生活在北京军区大院的男孩用打架、闹事挥霍着自己无所事事的青春岁月,而马小军对于自己的梦中情人——少女米兰的性意识的萌动,也为青春关于成熟与蜕变写上了注脚。
然而,这些堪称经典的青春电影表现的都是青春的不同面相,对于叛逆青春的流浪主题却鲜有涉猎,这种主题的表达常常出现在欧美文化浸润下的西方世界中,在东方国家,将肉体和精神进行双重放逐并不常出现在电影当中。关于青春电影的主题,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转变,时时刻刻发生着改变,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青春题材的电影都会生发出新的内涵。例如,战争时期的青春是伴随着家国存亡的飘忽不定的存在,人们来不及感伤青春短暂、年华易逝,就要投身到保家卫国的大义中去;而战后的青春又是一种不安于室的青春,战争带给青少年的是激动人心的斗争和宣泄,在保家卫国的名义下,青春可以书写得更加恣意和灿烂,而战争过后带给青春期少年的常常是内心的空洞和无处宣泄的荷尔蒙,战后的精神创伤不仅对于经历过战争的成年人适用,也适用于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
在新时期,青春片又被赋予时代碾压过的痕迹。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中国的同时,人们的精神世界也在经受着一次洗礼,金钱放大了“物欲横流”和“利欲熏心”,曾经固有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被顷刻间摧毁,社会的快速发展和环境的快速变化让人们来不及思考,而青春也在这样的环境中越发显现出迷惘和困惑。导演李玉执导的青春爱情片《观音山》塑造了三个“被家庭抛弃”同时也“抛弃了家庭”的青年,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地面对这个社会,开始了幼稚地与社会进行对话和交流。影片对准的是高考结束后的一段空当时期,这段极其容易让人迷失自我的空白时间段的呈现极具现实意义,青春时期的荷尔蒙让三个对于未来感到深深的迷惘和无助的年轻人离开家庭,进行了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出逃,书写属于自己的流浪青春的挽歌。
李玉的《观音山》将关于青春的一切都拍得迷幻而唯美,对家庭和未来的失望和无助,对于荷尔蒙和欲望的宣泄和满足,对于生活中的一切未知的探险,对于被家庭和社会“抛弃”的自己实行的一次彻底的放逐,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放逐在一个符号化的远方。这样一部《观音山》将青春中的不安和躁动以接地气的方式呈现在大银幕上,平实的生活场景让三人肆意的青春真实可感,又引人深思。
二、肉体流浪与精神放逐的群体心理
将自我的肉体和精神流放常常出现在欧美电影当中,基于欧美国家的文化内容,青春时期正是对于自我存在感和自身价值焦灼探寻的时期,青少年惦念着心中的远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与整个社会对抗,因此常常通过一场旅行或是自我放逐来度过青春时期的迷惘和蜕变。
然而,在中国社会中,组成社会的并不是欧美文化中定义的个人,而是以家庭为单位组成的整个社会。关于青春的书写,也无法完全脱离开家庭的单位。在流浪青春的叙事内容中,将这种流浪和放逐行为付诸实践的,常常是已经被家庭抛弃的青少年,或者是来自家庭的关爱不够,让他们感到自己已经被家庭所抛弃。改革开放发展至今,社会生活压力的增加和生活步伐的加快让很多成年人为了经营好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争分夺秒,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对于子女和家庭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关心和经营,缺少了关爱的子女在这样一段特殊的生理和心理时期,经常会出现被抛弃的感觉。因此,这种对于自我放逐和流浪的心理逐渐呈现出一种群体心理,甚至很多正处于青春时期的少男少女认为,青春就是要彻底地放肆一把,青春在远方。
电影《观音山》中的三个青年男女则认为出逃是自己的唯一出路。无论是在酒吧驻唱的为爱困惑的女孩南风,还是与父亲充满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丁波,以及缺少温暖和关爱的富二代胖子肥皂,三人的集体出逃和共同生活都为青春写上了流浪的注脚。他们一路疯狂,践行着类似“在路上”的迷惘的一代的离经叛道,打架斗殴、初尝禁果、为爱痴狂,虽然前路迷惘,但他们三人将眼前的日子过得充实丰满。直到他们遇到了失去儿子和丈夫的失意的成年女性常月琴,他们看到了不光青春年少的自己会感到迷惘和困苦,成人的世界同样遭受着千疮百孔的创伤和冲击。在与常月琴的朝夕相处中,三个人迅速成熟,成为安慰并保护一个成年人并给予别人温暖的人。在肉体的流浪过程中,在生活经历的不断增加中,三人的精神世界逐渐完整,除了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之外,也感受着陌生人带来的温暖,也尝试着温暖陌生人。
作为一名女性,南风在三个人当中充当着精神领袖,另外的两名男性并没有显示出与南风同等的成熟,反而依赖着这个敢作敢当的洒脱的女孩。三人一同流浪的群体心理并非一种无意识的行为,而是一种对于生活深深地感到无望,对未来感到迷惘,是一种在外部环境的作用下形成的共同的群体心理。
三、迷幻与隐喻构建下的叙事结构
影片《观音山》铺展故事情节的时候,表现出留白与拉长节奏的艺术特征,将迷幻的音乐插入其中,填补留白造成的叙事断层,让观众体会到这种留白正是对于青春中经常感到迷惘和失落的瞬间的影像化表现。因此,无论是在画面构图还是镜头语言上,导演李玉都想要表现出一种迷幻的叙事氛围和隐喻的叙事结构。
面对家中酗酒的父亲,心智早熟的女孩南风选择离开家,为爱放逐自己。面对酒吧环境的纷繁复杂,她始终坚持着自己仗义执言的女汉子性格,其骨子里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足以让别人依靠的坚强独立的女性。因此,她看到同学胖子肥皂在街头遭到青年的恶意戏弄时,她能够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替他解围,而看到常月琴愁眉不展、以泪洗面时,又能让常月琴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成为别人的精神支柱。
与父亲有着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丁波,高考过后对未来极度迷惘和不确定,他急于在高考过后的这一空白时段成熟起来,成为一个让自己感到安定的成熟的男性。但是,内心的不成熟让丁波的成熟之路走得并不顺利,他始终在犯错。虽然一开始看到同学南风急于用钱,无条件地卖掉了自己的摩托车,并最终与南风走到了一起。但丁波始终不是南风能够依靠的对象,南风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完成这趟青春成长之旅。
而胖子肥皂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家境殷实的他本不应该将自己放逐在复杂的社会中,但是家人为了金钱而忙碌忽略了他的感情,让他成了一个缺乏关爱的青年。他选择将自己放逐是想让家人对他能够多一些关爱,并让自己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强大起来。
三个人共同构筑了影片平行推进的叙事结构,在南风、丁波、肥皂一一经历过人生中的艰难时刻时,三个人彼此遇见,走到了一起,开始了合租常月琴房子的日子。而三人与常月琴的相遇,则伴随着自杀和自残,成人的世界比他们想象的更为绝望和血腥,因此三人反而充当起了成年人的角色。在一切似乎恢复平静的时候,四个人一同前往观音山踏青,春天带来的生机盎然的气息感染着每个人,而常月琴在与僧人交流之后,心结终于被打开,明白了自己的这份痛苦和孤独是永远无法消除的,是会伴随自己终生的,并没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的常月琴纵身跳下了观音山,完成了自我的精神和肉体救赎。
在这种隐喻的叙事结构之下,观音山似乎成为一个中继站,抑或是终点,四个人来到这里,内心分别有着各自不同的思忖,观音山踏青也就成为一个有着象征意义的行为,继续前行抑或是回归,是摆在四人面前的一条岔路。
四、结语
影片《观音山》更像是一首无名的青春抒情诗,在磕磕绊绊中,将关于流浪青春的所有想象倾注在每一个画面和镜头里,在破败不堪或生机盎然的环境中,青春也有着不同的体验和纹理。导演李玉并未在影片当中提供任何关于解救青春时期的困惑的方法,也并未表达任何关于三人流浪青春的放逐行为的褒贬之意。当三人与成年人常月琴一同来到观音山,寻找内心的宁静时,常月琴的自杀让三人都陷入了震撼过后的深深思考中。至此,观音山更像是一个三人生命中的里程碑一样的地点,象征着这趟旅行在此告一段落。流浪青春的终点仍然是对于家庭的回归,在路上的过程中,三人彼此找寻到了关于青春、关于未来、关于理想和生活的含义,找到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流浪与放逐也就真正具有影响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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